不久,精卫公司的药品和CT机进了淞浦医院,门诊量开始增加了。但没多少时候,病人就开始抱怨那些新药华而不实,包装上都花花绿绿的,装饰得很漂亮,但价钱昂贵,效果也不怎么样,中看不中用。为此,病人意见很大。这些意见又通过下面科室反映到院部,触动了高闻正神经,好几次他借故朝个别下属发着无名之火,气得高闻正猛摔电话机。 小林几次在门外露头,见他火气正旺,不敢走进来。正巧被高闻正看见,问:“有啥事体?” 小林说:“来了几封信件,没啥大事体。”说着将一叠信笺放在高闻正的面前就出去了。 高闻正不看则已,一看又胆战心惊起来:那封神秘的来信又出现了!贼骨头又想来敲诈勒索了! 仍然是那种普通信笺,虽然平凡得让人无法追寻出来源,但那足以让堂堂院长心惊胆战的语言无可阻挡地展现在高闻正的面前:……我已经知道你遵照我的意见,将五万元邮寄到云南希望工程去了。这很好。你的行为说明你还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人,你还存有一些良知。 贼骨头还表扬我呢!见他妈的鬼!谁要你表扬?高闻正愤愤不平地想着。 ----然而,你一边在赎罪,一边在重新犯罪,这是不可饶恕的。医院最近从精卫公司进了一百万元的药品,其中的名堂不要以为别人不知道。告诉你吧,我自从“认识”你后,就开始处处监视着你,我的朋友各方面都有,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如果中国可以领取私家侦探的执照,我早就去领了。 这下可真的轮到高闻正大吃一惊了:这个贼骨头真的不是等闲之辈呀,连我与精卫公司交易的细节他都知道,这还得了?再看他如何说。 ----鉴于你目前的表现,你还应当继续为社会做善事。你要在三天之内准备好三万元,电汇到中原抗灾指挥部,具体捐款地址见8日的《晚报》消息报道。你如果敢违抗的话,其后果你是知道的。 这是第二笔“敲诈”的钱款。高闻正哭笑不迭,这样下去如何了得?他必须寻找对策,贼骨头能效法私家侦探来侦察我的动向,我就不能侦察你?莫非我的智商比你还低! 高闻正向小林交代了一下,说下午的会议他请假,就夹着皮包回家了。 一到家,高闻正将门窗都关牢,把那些神秘的来信都摊在桌子上,细心研究起来。 邮票是普通邮票,不是稀罕的纪念邮票,一般邮局都有得购买;白色信封,也无特色,到处有买;信纸是双线报告纸,通常单位里都用这样的报告纸;邮戳是本市的。所以这些信看来看去,高闻正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名堂。看来这个贼骨头是蛮有心机的。那么,笔迹呢,这个人写的字,不管你是否带有偏见,都会承认这是一手非常工整漂亮的行书,把这幅字拿给孩子做字帖,也何尝不可。 再分析一下这个贼骨头的身份和心态:这个人多数是男性,他自称是下岗工人,平时爱好结交各路朋友,所以社会关系广泛。他大概平时爱看武侠小说,也崇尚外国的佐罗,是个豪爽侠义之士,所以许多朋友也愿为他出力献策。从他的谈吐来看,也有一定的文化水平,平时侦探小说也看得很多,也可能经常观看警匪片之类的电影,所以具有一定的逻辑思维能力,是个福尔摩斯的业余爱好者。唉,生活所困,人也会狗急跳墙,啥事也做得出来。不过奇怪的是,这个贼骨头并不贪婪,偷得潇洒且适可而止并不黑心,还强迫我去做善事,好像这样才会减轻他的罪孽似的。然而他要知道,自身也是个罪犯,这样做的结果并不能减轻他的罪过。这真是个令人不可琢磨的贼骨头! 高闻正想到这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我这次就是不听他的,看他哪能? “碰碰”,门突然被敲响了,吓得高闻正一大跳。他连忙藏好桌上的信件,才去开门。 原来是丁雪鹃。高闻正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哪能回来介早?”高闻正问。 “咦,你不是叫我到精卫公司去领奖金的吗?我真是上了他们的老当,有披灶精奖金,原来是发两条香烟,你这个烟鬼要笑死了!”丁雪鹃说完将香烟扔在高闻正面前。 高闻正没做声,只是以讥笑的眼光瞄了瞄她,然后开始小心翼翼地拆香烟。 随着高闻正娴熟的手势和香烟被一层层地剥开,丁雪鹃的眼睛越睁越大,最后竟然目瞪口呆。 这是两条特殊的“香烟”,外包装和真香烟没有什么区别,但里面的含金量就有天壤之别了。 这些“香烟”每包也是二十支,而每支“烟”是用一百元人民币卷成的。 丁雪鹃望着这些以假乱真的“香烟”,禁不住狂喜地咋着舌:“乖乖隆得冬,两条香烟就是四万块呀!” 高闻正嘴角抿抿一笑:“这种香烟你舍的抽吗?快去放好,不要再叫贼骨头叼走了!”然后他笃定地躺在沙发上,点上一支烟,少许,一圈圈白雾升腾在水晶灯上。他想:眼下先不忙跟贼骨头算账,“攮外必须先攮内”,摆平了内部的事务后,才能集中精力去对付那个贼骨头。 (十)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高闻正把几个副院长叫来,朝着他们大发雷霆:“现在下面的科室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刚才到内科、外科查看了一下,问题多得吓人:外面门诊病人多得来不及看,里间的医生却在打扑克;手术台上的病人还没下来,可有的护士却已经去洗澡了。这哪能了得?作为白衣天使,连这点起码的职业道德也没有,还哪能谈得上创一流医院?” 副院长们一声不响地受克,心里却在想:这些问题又不是三天两天了,你哪能今朝才想起来抓呀? 高闻正继续发火:“你们去调查一下,并且通知财务科,把刚才我提到的那些违纪人员的下半年奖金全部扣掉,并在全院通报批评。” 副院长们点点头,正要往外走,却又被高闻正叫住了。 “另外,对内科和外科的两个主任,也扣除他们三个月的奖金。他们作为责任人,应当负领导责任。” 这个前所未有的重罚,果然在全院引起极大地震动。 紧接着,高闻正又召开院党委会,要求各支部以此为鉴,趁热打铁地在全院开展思想作风整顿,严肃劳动纪律,检查院规院章的执行情况,一经发现有违纪行为,六亲不认,一律按章惩处。 世界上的事怕就怕认真二字。这是伟人说的。医院里的事也是这样:领导不去抓,永远是不会“抓”起来的。内科、外科的违纪问题一抓,对全院触动很大,劳动纪律明显好转。职工再也犯不着为了一点个人小事去冒损失几千块人民币的风险,再说,现在人民币在世界上可吃香啦,尤其是在刚刚经历过金融危机的东南亚国家。 不料,在处理了内科、外科的问题之后,行政科又出了问题。前不久,为了购买一辆中巴车,那个科长收受客户几千元的好处。由于问题是医院自己揭开的,而且那个科长交代尚可退款及时,故检察院免予起诉。但这个案件给了高闻正大显身手的机会,他兴师动众,大会接着小会,给这个科长党纪处分不算,还外加一顶“开除公职,留院察看两年,以观后效”的帽子。 这几件事的处置,使得高闻正里里外外“抄作”一番,一个年轻有为的、敢作敢为的、铁面无私、勇反腐败的干部形象出现在全区面前,其轰动效应连高闻正自己也始料不及。卫生局里许多干部私下议论:老局长退休后,如果不是高闻正接班,还有谁能接班? 这些日子,高闻正是天天有人请客吃饭,很晚才回家。以往他到了家后,总是要阅读完所有报纸后才入睡。这一天他带着醉意随手一翻就想早点睡了,不料从报纸里面落出几封信来。 猛然间,他突然想起有好几天没注意来信了。可也巧,这些信里,偏偏有一封他最不想要来的信来了。他诚惶诚恐地拆了开,不看则已,一看不由魂飞魄散。 信上写着: 高院长: 我已经等了你十多天了,也不见你有什么实际行动,可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中原的水灾是不等人的,那里十万火急,而你却装模装样地扮演着当代包公,但你那付德行注定是成不了真包公的。你不要以为装作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就可以逃脱正义的惩罚,那是做梦! 现在给你寄上一份清单副本,以供参考。如在三天内还不见你有悔改的表现,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记住:只有三天!三天后我就将这份清单寄给有关司法部门。你可要好之为之哟! 高闻正看到了这里,不由冷汗直冒。 那张清单竟非常详细地列有高闻正每一笔“财产”的来源、日期、数目以及存在银行里存折的号码----这一张清单,如果放在司法部门的桌上,办案人员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高闻正绳之以法。可想而知,这份清单是多么可怕!胜过一颗原子弹。高闻正顿时感到耳晕目眩、天昏地暗----如再不照着那个贼骨头说的去做,那么,他高闻正近二十年苦心修炼的成果和已经举手可摘的局长顶带花领很可能顷刻化为灰烬。 这个贪得无厌的贼骨头,这个多管闲事的贼骨头,这个千刀万剐的贼骨头,我到底啥地方得罪你了,你要这么穷凶极恶地追杀我!高闻正脑海里愤愤不平地想着,在内心深处声嘶力竭地嗷叫着,并发疯似的摇醒了身旁已经睡熟的丁雪鹃。 丁雪鹃被吓得惊慌失措,连问做啥。 身旁传来自己男人有气无力的声音:“明天你去给中原抗灾指挥部寄三万块钱。 (十一) 高闻正由于前一天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头象裂开似的疼。但他仍然硬撑着召开院党委会,讨论一个新情况。 本区的兄弟医院浦河医院最近连连被电台、电视台和报纸大力宣传,一息息介绍这个特色门诊。一息息报道那个服务经验,闹得高闻正心神不定。因为那家浦河医院的院长正是与他竞争卫生局局长的有力对手,在舆论声势方面,如果让浦河医院占了上风,那他高闻正可能就会在领导的视线中渐渐地消失了。领导是只顾面子,不管夹里的,而重不重视宣传舆论,又是衡量一个干部是否具备现代意识的主要标准。 高闻正在会上指出:啥人现在能够搞定报纸和电视台,让他们整天围着淞浦医院转,啥人就获得今年的院长奖励基金,奖赏一套三室一厅商品房。啥人能够在宣传工作上搞出点特色,争取多上报纸多上电视台,今年年终奖金加倍,还可评上先进工作者。 高闻正宣布完决定后,得意地从口中吐出一圈圈烟雾。年底快要到了,啥人都想巴结点,好在论功领赏方面占上风。小八辣子累死累活不就是图这些吗?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关键在于领导的工作方法是否得法。另一方面,他非常珍惜目前的大好形势,以最快的速度抢占制高点,否则万一有啥不测,给那个贼骨头捣了一记蛋,自己就前功尽弃了。所以他现在是两面作战,与浦河医院的院长比速度,又在与贼骨头抢时间,胜面各有百分之五十。 果然,院长的优惠政策一宣布,大家群情激昂,纷纷献计献策,热闹非凡,好像是在讨论年终奖金一样。 高闻正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了。自从那个贼骨头上门后,他就始终闷闷不乐,常常朝着部下发着无名之火,发得别人莫名其妙,也发得自己莫名其妙。经过昨天彻夜思考,他终于想通了:“窃案”已经不可挽回了,现在只能听天由命,反正那个贼骨头要哪能就哪能,家里的那些钱反正也是不花力气得来的,就比如从来没有得过罢了!现在最要紧的:是强占制高点。这个制高点就是局长宝座。有了这样的宝座,保险系数就大了许多,到那时,何愁“分”扒不来? 自从高闻正在会上作了动员后,几乎天天都有人到他的办公室来献计献策。有的是真心为医院着想,提了不少好建议;有的纯粹是为了讨好领导,趁机来拍马屁。高闻正是来者不拒,一一接受。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高闻正与丁雪鹃正在商量对付贼骨头的对策。突然电话铃一阵猛响,把两人吓得一大跳:是不是曹操说到就到了?他们谁也不敢接,响了五、六次,还是高闻正去接了。他想:反正贼骨头要哪能就哪能呗。 结果虚惊一场,原来是本院医务科的一个科员来的电话。他告诉高闻正:打听到浦河医院最近出了一起医疗事故,一名女病人因为眼疼住院治疗,晚上自己服中药时,不晓得哪能会将火热达达滚的煎药倒翻在自己的脸上,而正巧,值班医生在院外的小店里喝老酒,醉醺醺地不肯来病房抢救,结果导致女病人不治而亡。这个事故本身并不复杂,那个女病人也原本不该过早离开这么优越的社会,可是令人难料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最后,科员解释着,为什么白天不能在办公室讲而要晚上打电话的理由,因为这是一个捏住对手软档的“机密”。 高闻正听完了这个“故事”,一种不可琢磨的笑容渐渐浮上脸庞,一个大胆的新创意已经在他脑海里孵成。他马上打电话给一个贴心部下,仔细地点拨了一番,这才安稳入睡。 几天后,浦河医院闹翻了天,一件原本可以化小的医疗事故,据说被人有鼻有眼地举报到新闻界,没几天,浦河医院就成了舆论批评的靶子,连续的追踪报道轰得院领导无处藏身。由于被各种媒体连连曝光,医院是声誉扫地,门诊率急速下降,院长三天两头被卫生局领导唤去吃牌头,连区领导也开始过问这件事了,并批示要严肃处理。原本是全市同行学习的榜样和楷模,如今一落千丈,成了过街的老鼠。 然而,就在全市声讨浦河医院的时候,淞浦医院的院长高闻正则在一些场合对他们表示同情,说:医疗事故在医院里是难免的,就像工厂里经常会出次品一样,啥人能百分之百保证不出次品呢?接着,高闻正是连着几天召开大会小会,告诫本院人员防患于未然,从现在开始就自我检查各个工作环节,杜绝大小事故苗子的发生。这无形之中给上层领导一个印象:淞浦医院虽然没出什么医疗事故,但他们谦虚谨慎及时总结经验,并没有因同行遭难而幸灾乐祸,反而从自身找不足,其工作作风和思想境界都是没的话好讲的。因此在领导眼中,身为淞浦医院院长的高闻正确实是个有大局观的难得人才,其思想水平、道德品质和业务素质确实高人一筹。总之,这个年轻干部是大有培养前途的。 接着又发生一件事,吓得高闻正一身冷汗,但事情却又出乎意料地朝着有利于他的方向发展。 原来自从高闻正“想通”后,贼骨头又连续“命令”他“捐款”了好几次,家里的存款已经“花”去了一大半,尽管丁雪鹃心疼也无济于事,而高闻正反倒乐观起来了。他知道这个贼骨头有点理性,也有分寸,不会对他进行超载“勒索”,到一定程度会适可而止的。而且贼骨头真的要告发他,也得付出一定的代价,起码他自己就会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然,他高闻正的命要比那个贼骨头高贵得多,犯不着与其一对一搏命。那件偶发“事件”是这样发生的:那天,恰巧高闻正有一桩急事临时走开,小林进来见到院长的办公桌上文件很凌乱,就下意识地帮助整理起来,不料偶然发现纸片中夹着几张邮局汇款单的存根,上面记着某月某日捐款到那里的记录。这引起她的注意,马上联想到前不久报纸、电台上宣传的那个无名捐款者,她一下子恍然大悟。 高院长见义勇为的感人事迹很快通过小林的嘴迅速在全院传播开来。淞浦医院的特点就是:无论是坏消息,还是好消息,都传送得快,比E-MAIL的速度还快。等传到高闻正耳朵里时,开始还真的吓了他一大跳,以为是东窗事发了。等到知道事情缘由,他已经根本无法控制消息源头和走向了。但随着消息传播开来,高闻正的心情反倒笃定起来。别人问起来,他只是笑笑,既不肯定也不否定,让一切都顺其自然,任事态自由发展。 消息渐渐传到上层,引起了一些能够决定高闻正命运的部门领导的高度关注。然而,有一次,某朋友开玩笑地问起,高院长哪来的这么多的钱?他肯捐出十万、八万的,家里莫非有一百万?这一问,又把高闻正给“问”出一身冷汗来。他便急中生智地编出一套“老婆有个在海外经常寄钱来的阿姨的野叔的舅老爷的表兄弟的连襟的丈母娘”之类的故事。闻者听了老半天也莫名其妙,但对他有海外关系的“资质”还是认可的。然而,别人与丁雪鹃“核实”时,她却莫名其妙,说了几遍也无法与高闻正对得上号,更要命的是她自己前天说的与昨天说的和今天说的,都不完全一样,夫妻俩实在无法做到同步复制。也好在无人计较其中的漏洞,所以对高闻正来说,只是一场虚惊。 当然,高闻正再也不敢大意了,从此以后,办公室的重要文件都加倍小心地“加密储存”起来。而小林竟出人预料地被提升为办公室主任。这一安排,不知是高闻正为了嘉奖她呢,还是封堵她的嘴巴?其中的奥妙只有高闻正自己知道了。小林自然是感激涕零,以为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有情”的合乎逻辑的结果。 (十二) 不久,上层领导班子大变动,李局长到龄退休,高闻正众望所归而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局长宝座,只是有点小意外,因为从上级下发的文件来看,对高闻正的任命是“主持工作的副局长”。 高闻正知道,这种任命带有“预备期”意思,你干得好就自然升级,干得不好就再派一个局长来,反正你还是副职么,又没说一定会扶正。这是上层领导的“领导艺术”,高闻正本人也经常运用这种“艺术”,当然颇有同感。所以他一上任,就用心干了几件大事。 现在老百姓最关心什么?一是自身住房问题;二是反腐败。如果谁能在这上面做出点成绩来,在群众眼里,威信肯定会提高。高闻正原本在淞浦医院工作时就有“反腐败”的经验,那个行政科长贪污案件的查案工作还上过区里作经验介绍呢。到了局里后,他首先抓职工住房问题,把原先准备分给几个处级干部的住房全部分给了基层职工,还挖出了个“蛀虫”——分房科长。这个科长长期以来,利用手中掌握的分房大权对上百般殷勤,对下欺压扣卡,还在房地产经营中受贿几万元。高闻正面对各种渠道的说情,毫不手软,坚决将这个科长开除公职和党籍,送交司法机关处理。 紧接着,新局长深入基层,到卫生防疫站又大开“杀戒”。在这个一贯朝南坐的单位,狠抓不正之风,使得平时那种“吃、拿、卡、要”的行业不正之风有所收敛,这一举措得到了区内外大声叫好。 还有一件事足以体现新局长的超人的现代意识:那天,高闻正心血来潮,路过资料信息室进去看看,见一个小青年在操作电脑,就问了其姓名。小青年回答说叫“李栋”。高闻正感到耳熟,再问;是不是曾经获得过市“十佳优秀网页制作者”称号的李栋。那个小青年脸红地点点头。高闻正高兴地与他聊了起来。当得知目前局里上网的网页都是拿到外面去制作时,高闻正奇怪地问:为啥?自己局里做得不好? 李栋说:“这有啥做不好的?简单来西的。” 高闻正更奇怪了:“那为啥还要拿到外面去做呢?好省的钱不省,再说你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吗,为啥自己不做?” 李栋叹起苦经来:原来是想自己做的,可科室领导又不肯奖励多劳多得的人。于是大家都不愿自找麻烦,给自己增加工作量,反正不做也照拿工资和奖金,所以情愿让肥水外流。 高闻正苦笑不迭,想了想说:“以后这工作如果让你负责的话,当然奖金也归你全权负责分配,你愿意做吗?” “这有啥不来是的?小事一桩!”李栋满不在乎地拍着胸脯。 “真的!”高闻正要与他击掌。 “一言为定!”李栋大大咧咧地击了掌。 不料第二天,高闻正就在行政干部碰头会上宣布:免去原资料信息科长的职务,提任李栋为科长。 全局是一片哗然,人们纷纷议论开来:有的说,机关里也应该实现多劳多得,打破大锅饭现象,让有才之士有用武之地;有的说,现在的不少领导以为电脑只是让下属打打字而已,根本不懂电脑的广泛多种用途,所以他们认为做领导不必学啥个电脑,君子动口不动手么,中国的领导有哪个整天坐在电脑前的?象高局长这样具有现代科技意识和现代观念的干部实在太少了。 高闻正新官上任三把火,烧得那些过去整天靠一杯茶一张报纸过日子的人叫苦不迭,虽说高闻正也得罪了不少昔日好朋友和老同事,但在全区的知名度大大提高了。他让上层领导刮目相看,让方方面面俯首称道。面对纷至沓来的赞扬声,高闻正越加谦虚谨慎,更加勤奋地工作,让人们感到他的前途鹏程万里。 然而,尽管高闻正白天认认真真,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而到了晚上,他常常彻夜难眠,往往得吃足安眠药才能入睡,有时半夜醒来,就再也无法安眠。这一切只有丁雪鹃心里明白。 一天半夜时分,高闻正噩梦醒来后,就辗转反侧,将身旁的丁雪鹃弄醒了。 “又睡不着了?”丁雪鹃关心地问。 “没啥事,你管你睡吧!”高闻正哼了几声。 “你别瞒着我了,以为我不知道,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呀!”丁雪鹃见丈夫现在一付痛苦的模样,与平时他在局里大会上慷慨激昂演讲的神情有着天壤之别。作为卫生局机关内一个普通干部,如果不是高闻正的妻子,简直无法想象出哪个才是高闻正的本来面目。 “你是怕那个贼骨头又要来捣蛋,是吧?”丁雪鹃见丈夫不吭声,又关切地问了一句。 高闻正一阵哀叹。 唉!他这个堂堂的院长和局长,哪能会输给那个贼骨头的?这也叫天数!世界上都是一物克一物的,没有一样东西是没有克星的。当初如果没有那个贼骨头,他高闻正肯定还要更风光了,肯定还要全神贯注而无后顾之忧地朝前奔了。现在呢?经常提心吊胆地防着那个贼骨头。 这叫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贼骨头一算!当初如果家里防范得更严密一点,也不会让贼骨头有机可趁,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的麻烦。那天丁雪鹃本来身体有恙可以请病假的,但她固执要去上班,说请假会影响年终奖金的。唉,那天,她不去上班就好了。年终奖金有多少?有被贼骨头偷去的多么?真是天晓得!女人总是见识短,为了去捡两粒芝麻,将手中的西瓜掼脱了。当初如果……那有这么多的“当初”、“如果”呀?历史是不能解释的,这一切都是命里注定的!他的克星是贼骨头,贼骨头的克星呢?自然也有,但不是他高闻正。贼骨头是个下岗职工,他的克星克他下了岗,但天无绝人之路,他又克着别人来生存。这叫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话好像是达尔文说的。贼骨头的生存不就是“克”着他高闻正而生存的吗?这世界真有意思,没有绝对的强者,也没有绝对的弱者。美国算得上世界头号强国了吧!但也不是让那个叫伊拉克的搞得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吗?我高闻正又能哪能呢?孙悟空本事再大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呀! 夜真长,长得叫人噩梦不断。他真希望白天长一点,晚上短一点。白天可以五劲狠六劲地让下属俯首帖耳,让同僚羡慕不已;而晚上则陷入无边无际的“想象”中。过去何曾这样?那时他晚上应酬多娱乐多风流潇洒多,那才是“做人”呵;而白天则要忙这忙那,一大堆事务等待着他去处理,稍不小心就得罪了上头,处处仰人鼻息。然而现在倒过来了:晚上他无心到处去潇洒,把自己关在家里闷闷不乐煎熬着;而白天他要强作欢颜,故作洒脱,拚命地将自己埋在事务堆里,似乎这样才能忘掉那个贼骨头带来的烦恼。这个短命的贼骨头,做啥始终追逐着我的魂灵呢! 贼骨头到底哪能啦?为啥到现在还没动静?他是准备放弃纠缠了,还是在准备下一阶段的攻势?或许他生病了?对了,他是不是已经死了?唉,别想得太美了,一切都往有利于自己的地方去想,如果是这样,早就没事了,自己还会失魂落魄地睡不着觉?这真是:贼骨头来了么,自己要心惊肉跳,象是大祸临头;贼骨头不来么,自己又好像缺少了些什么,似乎生活中没有了悬念。到底是希望贼骨头不来呢,还是在盼他来呢?高闻正此时此刻真是说不清,这辈子真不知道倒了啥个霉?没人管我,去弄个贼骨头来管管。 “叮叮”声响在外面响起,送牛奶的人已经上门来了,瓶与瓶的碰撞声,声声敲在高闻正的心坎上。呵,已经是凌晨了,他又是一整夜没合眼了。唉,那个贼骨头现在到底在做啥呢?管他做啥呢!我自己管自己,做院长时是哪能的,现在做局长也哪能,该潇洒时就潇洒,该风流时就风流,现在有权的时候不快乐快乐,等老了、没官做的时候想白相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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