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案索魂 陈凯




刘国富一家在苏州的湖滨游乐城整整玩了一天,女儿刘嘎嘎累得腿已经提不起来了,还高兴地说:不吃力,有劲,有劲。
张祺也很累,但望着女儿好久未有的兴奋样,也不好意思说累了,脸上只是堆满了笑容,有意问道:嘎嘎,今天怎么那么高兴呀?
刘嘎嘎一把抱住妈妈的手臂说:这还用问么?自从爸爸当上了城建局长后,还第一次陪我们出去玩呢!
张祺嗔怪地瞧了刘国富一眼,没做声。
刘国富歉意地向妻子投去一瞥,虽然也没做声,但仍然精神饱满,满面喜气。这种娱乐场所,他平时频繁进出,根本不存在新鲜感,然而今天是携妻带女而来,感觉不同,味道不一样,似乎对久已陌生的氛围有着重温的感觉。哦,久违了,天伦之乐。
然而,刘国富在兴致盎然的同时,总隐隐约约感到有个似有似无的"影子"在跟着自己,他们到"水上乐园",那个"影子"就跟到"水上乐园";他们到"游戏天地",那个"影子"就跟到"游戏天地"。他好生奇怪,怀疑自己的错觉。
天色已晚,刘国富一家终于尽兴而归。
游乐城门口,人山人海。游客们纷纷在找回家的公交车,而刘国富他们却来到停车场,寻找自己的自备车。刘国富来到了自己那辆红色的桑塔纳前,准备开车门时,从他背后上来个人,一把拉住他的手,连声道谢:太谢谢你了,如果不是你那么慷慨助人,今天我们还不知道啥辰光回去呢?
刘国富回过身来,疑惑地看了看身后的那个人,迟疑地说:你不会搞错吧?
那个人竟也疑惑起来:咦,你不是-----刚才那个人?这辆车是你的吗?
刘国富又气又好笑:这怎么不是我的车!难道自己的车还会搞错?
那个人说:我也不会认错的,是这辆红色的桑塔纳。当时,我们的车没油了,正四处求救,幸好这辆车里的男人很爽气地帮我们灌了许多油。这不,现在我们的车又能跑了。临行前,我们全家一定要我来再次答谢你们。
刘国富更惊奇了:什么?你说有个男人?我们全家只有我一个是男人,还哪来的什么男人?
那个人也越发奇怪了:这车里刚才明明有个男人的,背影也有点像你,但发型不对,那人是……奶油分头。
刘国富问:那个男人呢?
借油的人临走时疑惑地说:我不也来找他道谢的吗?
刘国富满腹狐疑,坐进车里,一看油量表:妈的,车中的油没剩下多少了,大概都给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做好人了。对了,再看看,车里少了什么没有?这个混蛋是怎么进我车里的?他难道也有钥匙?还好,车里并没少什么东西。那个贼大概正在偷东西时,看到借油人来了,就随机应变地成了"借"油好人了。
刘家原本高高兴兴的,现在一下子变得闷闷不乐了。果然,车没跑出多远,就跑不动了。刘国富一边放慢着车速,一边两眼在寻找加油站。
然而,加油站还没找到,车子却莫名其妙地被一个交通警察扣住了,说是要查看驾驶证。
刘国富挺纳闷的:这么多的车不去检查,偏偏拦住了我的车?我的车是市政府的,不是什么偷来的,有什么好检查的?行,要看就看吧!他想到这里,就习惯地将手伸到头上的遮阳板上去取驾驶证,咦,驾驶证呢?明明平时一直都放在这上面的,怎么会没有了呢?刘国富望了望交通警察,开始慌忙地四处寻找起驾驶证来。但找来找去,翻遍了车箱所有角落,都不见驾驶证的影子。他脑海里猛然有个念头一闪:肯定是刚才那个神秘的男人偷走了驾驶证,说不定他还向交通警察"举报"我无证驾驶呢!
交通警察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朝刘国富挥挥手:证都没有,你这车是哪来的?先停一边去!

在一座豪华住宅的门前,衣着华贵的陆丽娜跳下出租车,从裘皮小提包里取出钥匙来开门。
正在这时,一个黑影悄悄地闪到她身后,猛地一下将她拦腰抱住并厉声喝道:不许叫!进去。
陆丽娜被吓得魂飞魄散,樱桃小嘴张了大大的,许久没敢合上,只得由那个男人劫持着朝屋内移动。
进到里屋,陆丽娜只听得身后的门"碰"的一声关上了,她心想,这下子完了,破点钱财倒是小事,还免不了要受屈受辱,搞不好连小命也丢掉了。正当她绝望之际,忽听得背后一阵恶作剧般地狂笑,她回过头来一看,不禁吃了一惊:是你?
男人狞笑道:不错,还认识我?有点良心喔。
死腔,谁没良心?陆丽娜发嗲地在男人脸上拍了一下,说:啥辰光出来的?
没几天,一出来就来找你了。
那……你吃苦了……都三年了。
男人嬉皮笑脸地说:是啊,不就为了你吗?三年不见了,想死你了。你大概早把我给忘记了吧。
谁说的?别他妈的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
哦,还是那么厉害,竟敢骂起我来了?
我喜欢你还来不及了,怎么舍得骂你?
真的?男人将脸凑上去,在陆丽娜脸上亲了一下。
陆丽娜也顺势用胳臂将男人搂在怀里,两人亲热了一会儿。陆丽娜说:你的胆子倒挺大的,竟敢到我家里来。
为啥不敢?
难道不怕我男人……
是吗?你去叫他来,我正好还有许多事要找他结算呢!
哼,结什么算?那个死鬼早见阎王了。
我知道,否则还敢来找你麻烦?他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都快一年了,是车祸,挺惨的。
他做人也做得够味了,现在也该让我来享享福了。哎,你见到过他有个蓝色的小本子吗?
你问这个干什么?那可是他的宝贝疙瘩,从不让别人动的。
对,他不让别人动,但没有理由不让我动。那本子还在吗?
在,可上面有把锁,打不开。我也从来不感兴趣。
在就好,什么样的锁我打不开呀?
嘻,在监狱里学到的本事还不少呀。当初你好像判了不止三年吧?
是五年。
你不会是逃出来的吧?
你怕犯窝藏罪!老实告诉你,我是假释出来的,有证明,你不用怕。
假释?你立功啦,还是平时表现好?
立啥个屁功,人家到底为啥会假释我,我也不清楚,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啥?
你变了,几年没见,也不关心关心人家,一见面就问什么本子本子的,难道那个烂本子比我重要?
这倒也是。男人说着,将头钻到陆丽娜怀里……陆丽娜也就势紧紧抱住男人,亲吻着他那奶油分头。
嘻嘻,你倒是挺坚强的,这一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去你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几天,刘嘎嘎过得很不适意,她画得好几张服装款式样稿,老师和同学都不欣赏,连说看不懂。
哼,这是下世纪才会流行的款式,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如何看得懂!刘嘎嘎懒得与同学争辩,一赌气就夹着画架,独自来到学校旁的小河边,作人物素描写生。
河水潺潺,绿草茵茵,春风习习,阳光暖暖。刘嘎嘎今天身着绣花镶边的白色无领衬衫,下着红色短裙,在绿色的环境里,她格外引人注目。而刘嘎嘎却一点也不在意别人的羡眼,直专注着河对岸一位年轻母亲呵护着一对正在玩耍的双胞胎女儿。
她一笔一划地勾勒着双胞胎天真无邪的憨态,惟妙惟肖地描绘着她们活泼娇态。可接下来要画她们的服装了,刘嘎嘎却为难起来:照常规,双胞胎一般都是穿着相同,可这不是她的审美习惯,她认为美就应该是与众不同的。
于是,她有意给这对双胞胎设计出不规则的服装来。
突然,背后响起了轻轻的掌声,还伴随着赞叹声。
刘嘎嘎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男子如痴如醉地望着她的画,失声叫好。她内心一喜,像是遇见了知音。
这样画好吗?刘嘎嘎问。
噢,画得好,创作么,贵在新意。那男子颇有绅士风度地屡屡点头。
你说我画得新意在哪里呢?刘嘎嘎调皮地想证实着自己的正确。
绅士正言道:生活中统一平衡是种美,规则对称是种美,这个道理人们都懂;但这些都只能算是大众化的美,而非统一平衡和不对称不规则现象中也有美,这种美一般人是挖掘不出来的。非得有品味的美术家,才会刻意地去追求和表现这种美,这种美才是高层次的美,有独创精神的美。
刘嘎嘎目不转睛地听着,对这番阔论佩服得五体投地。
老师,您是哪个美术院的?我能拜您为师吗?
绅士习惯地摸了摸奶油分头,望着刘嘎嘎一付虔诚的样子笑着说:你已经相当有基础了,就这样学下去,会前途无量的。
刘嘎嘎不高兴了:这么说,你不愿意收我这个笨徒弟咯,怕砸了您的牌子。
这------我对你说实话吧,我不是什么美术院的,是自己干自己的。
刘嘎嘎竟然更高兴了:这么说,您是辞职单干,自由职业?那有什么不好,现在市面上就兴这个,这样赚钱多,又自由,别人管不着。
绅士笑着说:你真聪明,小小年纪就懂这么多道理。
这么说,您答应收我这个徒弟了?
绅士笑而不答。

刘国富突然被市建委叫去,告知:有关部门马上要对新近完工的工程和还未完工的工程进行审计,而且时间很紧,审计组后天就要开进城建局了。
哦,为什么这么急?刘国富颇感意外而不解地问。
市建委的人双手一摊,说:我们也不清楚,上面就是这么说的,你照着办就是了。
刘国富气咻咻地回到局里,闷闷不乐,越想越多。什么意思?把我这个局长当什么人了,从来也没有这样搞审计的,我又没有调离职务,审什么计呀!唔,难道有调离我的迹象?怎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呀。于是,他立即给市建委办公室主任挂个电话,问问多年知交,探探上面口风。
电话里,那位办公室主任连连否认有任何人事变动的迹象。
这就怪了,那为啥现在突然想起来要审计了呢?是为了查案?刘国富心里一沉,但马上又摇起头来:这也用不着全面铺开来审呀,大海捞针能审出个啥呀!
不过,还是认真对待的为好。他想到这里,马上给前不久退居二线的建委老主任挂了电话。
老主任在电话说:小刘呀,上次给我那孙子分的房子,孙子和女朋友都很满意,那地段、那层次、那房型真是没话说的,特别是那个厨房,竟有20平方米大,真够气派的,那些搞设计的人真聪明呀!厨房面积再大,也不会算在分房的标准内么,……哦,你说什么?人事变动,我没听到什么呀,听到了我会马上告诉你的,你放心好了。告诉你,市建委又要动班子了,我听说你很有希望,别着急,你年纪轻,人缘好,市里会考虑的。你放心,我有机会会为你说说好话的。……其他的事,你还是多请示请示新主任吧,我已经退居二线了,不能再多管闲事了。
老主任那边也没什么消息,刘国富稍微放心些。他是老主任一手提拔上来的,当然,他也对老主任的私事尽心尽职了,他为老主任一家三代共分配了五套房子,个个满意,也总算没辜负老主任对自己的栽培。
现在应该打电话探探新主任的口风。这位新主任还刚刚上任,虽说以前认识,但未有深交。怎么办?新主任能给自己露出点风声吗?他犹犹豫豫地拿起了电话。
在电话里,新主任是有一句答一句:
什么?你说审计,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人家是例行公事么,不必大惊小怪,什么?人事变动?我没听说过呀,这是组织部门管的事,应该去问他们……你不要相信小道消息,要安心工作,再说即使有变动,也要正确对待,都是革命工作么……刘国富无奈地放下电话,这样的电话还不如不打呢,打了反而弄巧成拙。现在官场上,别的不怕,就怕领导经常轮换,好不容易与顶头上司搞好了关系,可突然一纸调令会让你前功尽弃,与新领导培养感情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而且要摸透领导的特点也不是想象当中那么容易的,这需要时间,可时间呢?
审计,审计,到底在审谁呀?
想到这里,刘国富不由心思重重起来。

陆丽娜兴冲冲地买了一大包熟食回到家里。
奶油分头男人懒散地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香烟,吐雾绕云般似的。
陆丽娜手举着一瓶五粮液,催促道:快起来吧,这是你爱吃的。
奶油分头一把将陆丽娜揉住,嬉笑道:酒再香,也没你人香呀!
两人嘻嘻哈哈地摆开了桌子,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起来。
你研究了两天,密码到底破译了没有哇?陆丽娜边啃着鸡腿,边问道。
奶油分头吞了一口鳝丝,随手拿起身边的那个蓝色小本子,说:基本上差不多了。你那个杨棺材真是有心人哪,他记录得笔笔清楚,一目了然。真他妈的够意思,现在可省了我们许多功夫了。
瞧你得意的样!好像一切都解决了似的。
奶油分头打着饱嗝,用牙签剔着牙缝,深思着说:下一步就看我的了。我得让那小子吃够苦头,当初耍我,原来里面还有这么多的花头,他倒好,坐享其成,还要设下圈套来坑我,他当我是谁呀,这么容易欺侮?
可也奇怪,我那死男人莫非有先见之明,活着的时候,他总是背着我写呀记呀,就好像是特地给你留着的。陆丽娜若有所思地说着。
他这也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现在虽说有法可依可不依,但一旦要依起来了,谁也逃不掉,所以还是多留一手的好,万一有事,自己倒了霉也不能让别人占了便宜,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奶油分头恶狠狠地说。
陆丽娜问:那你准备怎么样?找那个人当面算账!
不行呀,他这种人有账也要赖,何况这都是无账可查的事情,他会承认?这些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家伙,先不给他点厉害,他是不会买账的。
那你怎么查呀?说不定还没等你查清楚呢,人家已经倒打一把,让你重新回到监狱去了。陆丽娜担心地说。
奶油分头嘲笑道: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土里土气的小包工头了,还会去干那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事?再说,我凭啥资格去查人家的账?再回过头来说,他的账又能查出个啥名堂来?这种人会这么傻吗?他既然能害人,也肯定时刻提防着别人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所以,对这种人要么不去搞他,要搞就得搞倒他,否则你必受其害。
那你可要当心,别抓鸡不着反蚀把米。
你放心,我在监狱里还学过法律,再说,在假释期中以身试法,那就是罪加一等唠,不合算。我也要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跟他清算这笔账。
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嘻嘻……
我怎么会去蛮干呢,再说,也不能让你再一次失去男人呀!奶油分头嬉皮笑脸地将头凑近了陆丽娜。
陆丽娜"哼"了一声,说:别臭美了,天下男人多的是,难道就属你最……奶油分头将嘴封住了那樱桃小嘴,憋得她好长时间喘不过气来,过会儿才说:没有我,你肯定没现在那么快活。不过,我的计划还需要你的配合,没有你,我同样活不了,懂吗!

与张祺同样年龄的太太都说,张祺的福气最好。四十刚出头的女人,就成为了一个"全职"太太,什么班都不用上,在一家很不错的公司里挂个闲职,也不用天天去上班,到了领薪的日子,工资奖金也一分不少。别人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差事?
其实,别人不夸,张祺也明白,自己的福气全靠丈夫刘国富的地位和权力,如果没有这样的丈夫,她还不是与其他小姐妹一样,整天忙忙碌碌的,弄不好就早下岗待业了。所以,她既感到知足,又觉得不知足。看看家里,凡是商店里有什么现代化的电器,自己家里都有,是怎么来的,她自己也搞不清。总之样样不缺。可她心里还是空虚,整天没事干,闷的发慌。前不久,她终于找到了一件可以解闷的事做了,那就是炒股票。反正家里的钱有的是,即使套牢损失一点也没关系,重要而有趣的是,炒股票真够刺激。在证券所的墙上,那些牌名一会儿红了,一会儿绿了,竟能直接引发牌底下的那伙人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真是无奇不有。开始时,她张祺是个局外人,置输赢于肚外,冷眼看哭笑,多带劲呀!
不过,世上不会有真正的超凡脱俗的局外人,久而久之,张祺也渐渐地沉迷其中。她的投资越来越大了,也像那些人一样随着股票的上涨而激动,随着股票的跌落而愤怒。她不由产生了一个念头:自己也要凭真本事做点事情让老公看看,否则他总以为老婆是靠他养活的。于是,她开始将"输"、"赢"看得越来越重了,输赢观一重,所背负的责任也就越来越重。她开始"忙"得不亦乐乎,东听听消息,西收收资料,还屈尊向别人讨教什么K线图、十日线五日线技术分析等。她也开始卷入输赢的旋涡中,赢了点钱总爱在刘国富面前炫耀;输了钱则整天哭丧着脸,连晚饭都懒得做。她开始引起老公的反感:家里又不缺钱花,干吗要自讨苦吃,真是活腻了。
但张祺仍然我行我素,对炒股票痴心不改,竟比过去上班时还要忙。这几天,她听人说,X股又要送配股了。不过,这消息是利多,还是利空呢?自己应该再补点仓,还是将手中的筹码全部抛出去呢?她吃不准了,看到很多人都把X股抛了,她也心动了,但在填单时,只听身旁一个男人自言自语说:X股还会有个行情,这么早抛掉,真是戆透了。
张祺回头一看,是位中年男子,那奶油分头格外引人注目,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不由"请教"起来:你有啥个消息?X股真的还会涨?
中年分头看也不看她,说:当然,X股表面上看来是个老股,没什么希望,但最近X公司马上要兼并Y公司了,而且又在上海浦东投了不少资金,生产与网络有关的通讯产品,所以,它资产重组后,已经成了高科技股了,后劲肯定很足,你抛了可不要后悔喔!
张祺将信将疑地听着,被他那番高论所吸引了,但又迟迟不敢动作。因为墙上所显示的X股指数还在跌。
中年分头自信地笑着说:别看它还在跌,现在真是吃进的最好时机,告诉你吧,除权后,X股票还会继续跌,这就看你有没有心理承受能力了,胆大不怕撑死。过不了半个月,你说不定就会欣喜若狂的。
可别人都在抛X股呀,难道大家都……
炒股票就忌随大流,真正赢家总是少数哟!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是要吃进的。中年分头说着,拿起单子毫不犹豫地填了起来。
张祺望着他那油光光的分头,情不自禁地跟在后面也填起单子来……

近来,刘嘎嘎的服装设计画,越来越遭到老师和同学的批评,被认为是离经叛道之作。这使刘嘎嘎非常苦恼,常常来到上次那条小河边,希望再能遇见那位胸怀阔论的知音。但那个神秘的绅士总不见踪影,只留下河水潺潺,小草青青。
刘嘎嘎真孤独呀!
这天,刘嘎嘎又来到小河边,漫无边际地信手乱画,画完了又信手乱丢,弄得河边到处是纸片。
哎,这么好的作品,丢掉多可惜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刘嘎嘎回眸一喜,果然是那位知音绅士。
绅士今天的分头格外油亮,不存半根杂毛,显得分外年轻,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
干吗不珍惜劳动成果?你别瞧不起这些习作,将来成名后,这些纸片就值钱了,搞不好还成了人家研究你的历史资料,说不定还可能公开拍卖你的习作文稿呢!绅士一本正经地责怪着刘嘎嘎。
不料,刘嘎嘎更加不高兴了:你别再嘲笑我了好不好?这世界上,嘲笑我已经成了时髦了。
怎么?人家在嘲笑你!怪事,你可不要去计较哇!够得上阳春白雪的总是少数,总是孤独的;如果多数人都行,那就不是阳春白雪,而是下里巴人了,对不对?绅士仍旧是那么有风度,说话总是循循善诱、丝丝入扣、不急不慢、富有哲理。
刘嘎嘎深深感动了,在艺术的成长道路上,她多么需要有这样一位知心的导师。
绅士望着刘嘎嘎欲哭还笑的样子,宽厚而大度地说:不要再多想了,走,我带你去参观一个时装展览会。你太需要开阔眼界了。
绅士说到做到,真的领着刘嘎嘎来到一个正在举行的时装展览会。
刘嘎嘎仿佛来到了一个新奇的世界,嗨!竟有这么多的杰作呀!她好像是只丑小鸭来到了天鹅湖,自惭形秽。
绅士摸了下分头,道:你等一会儿,我叫馆长来。说完掏出手机打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来了位笑容可掬、花枝招展的女人,说:来了么,我已经等了好久了。小姐叫什么名字呀?
姓刘,叫刘嘎嘎。
噢,是刘小姐呀,久仰久仰。这么年轻,以后肯定大有出息的。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我能解决的,一定解决,刘小姐不要客气。
刘嘎嘎望了望四周,说:你们这里好像童装作品不多。
对,对。童装都是些小儿科,一般人不愿设计。女馆长随口说着。
不对,童装也是时装设计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从市场趋势来看,前景很看好。绅士立即在旁纠正女馆长的话。
哎,我怎么说起外行话来,其实我是在跟刘小姐开玩笑呢!刘小姐,你别介意呀!女馆长尴尬地自嘲着。
刘嘎嘎忙道:没什么,这里真是琳琅满目,我看都看不过来。馆长,以后能不能介绍几位时装设计界的专家认识认识,好拜他们为师呀。
绅士暗地里捏了一把女馆长。
女馆长的樱桃小嘴起合得极快:可以,可以,小意思,没问题,我还以为你给我出个大难题呢?
近几天来,刘国富越来越紧张了。他从熟悉的渠道里听到不少对自己不利的事:这次审计确实是有目的、有计划的,而且很有策略,原来是有人举报提供线索的,所以查账的方向很明确,根本不绕圈子。
刘国富感到这审计似乎明目张胆地朝着自己直杀过来。他不知道"横祸"是从哪来的,就好象本来还是晴空万里,转眼间就变得电闪雷鸣,暴雨在即了。已经连续两个晚上没睡好觉了,他绞尽脑汁,搜索所有肚肠,均找不出近来自己出现过什么差错破绽。城建局中,他的几个前任都先后身陷牢笼,被人不耻。而他素以谨慎小心为人称道,一般从不轻易抛头露面,不少关键隐秘的交易,都是慎之又慎,非万分可靠,宁可无收获,也不乱成交。这行当拒绝纯情,谁没为自己拿过点好处?水清则无鱼么,只不过是少贪与多贪、明贪与暗贪之分。现在工程都是层层承包,作为城建局的主要领导,他只管第一层的,再下面就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是建委那个新主任打来的。他要求刘国富全力配合审计工作组开展查账,因为局内的某些财务干部和工地上负责人很不配合审计人员查账,有的甚至还将账本藏匿起来。新主任说,这是不符合法律规定的。再不配合的话,市有关部门将采取封账措施了,到时候还要追究局领导责任呢。
刘国富放下电话,苦笑了一下。这些小动作当然是由于自己授意,部下才敢大胆妄为的。看来这方法如今也是行不通的了,这次审计果然来头不小,后台很硬呀,能否过关还不可而知啊!现在也只得由他们去查了,好在自己早有防备,没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把握,他刘国富是不会出手的。于是,他拎起电话,告诉下面财务科,要配合工作组审计,而且要热情客气,但不要自行其事。
打完电话,他仿佛了却了一件沉重的心思般的,长长地舒了口气,干脆将眼前的公务一搁了事,驾着奥迪车去百仙夜总会散心了。
夜总会老板非常热情地接待他这个老客户:就你一个人来的?没带舞伴?
刘国富调侃地道:到你这里还用带舞伴?
当然,当然。正巧了,有个很适合的舞伴,包你满意。老板说着,一会儿就领了一位三十多岁华艳风韵的女人过来,介绍给刘国富。
这位是本市的土地爷,你要多照顾哟。
噢,就是你以前说过的房产大老板呀!那女人故作惊讶地嚷着。
夜总会老板"哈哈"大笑起来:你可小看他了,房产老板算啥呀?全市房产商都归他管,你可记住喽,这是城建局的刘局长。
喔,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刘局长啊,失敬,失敬!那女人忙不叠地一把握住了刘国富的手,顺势拥向了舞池。
在五彩缤纷的射灯晃照下,刘国富隐隐约约地打量起这个舞伴:她五官长得相当端正,尤其是那张樱桃小嘴煞是可爱,富于性感。
您贵姓?
姓陆,陆小曼的陆。
她还知道陆小曼!有点文化素质么。刘国富心里想着,嘴里的话不由多了起来。
两人越谈越投机,越说越热乎,身体也越贴越紧……

张祺的股票炒得并不顺利,上次她听了那个中年分头的话,一下子吃了两万股X股,结果没几天,X股一路下滑,被套了十多档。她开始后悔了,正巧又碰着了那个中年分头。
中年分头仍旧是胸有成竹地安慰她说:你放心,除权后下跌属正常的。再过一星期你看着吧,非涨不可。------我怎么不知道哇?我兄弟就是那家公司的总经理,我买的比你多得多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我再向你透露点内部消息:X公司是国家重点企业,它的股票指数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问题,所以最近中央财政部要从国库里拿出一百个亿来挽救X公司。你想想看,这X股能不涨吗?绝对没有不涨的道理。现在,X股再跌,你就再买进,越跌越多买。这是炒股票的基本原理。不出三个月,你看着吧,发大财的机会在等着你呢!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来谢我唷?
听了这番大道理,张祺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的话呢?于是就再去"吃进"X股,越跌越"吃"得多。结果还没等到三个月,国家证券委宣布:X股由于企业运转不良,坏账太多,停业整顿,暂停挂牌上市。张祺终于如梦初醒,似遭雷轰。
那个中年分头呢?要找他算账呢!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张祺到哪儿去找这个人呢,那个神秘的中年分头竟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出现在证券交易所里了。
张祺现在才知道什么叫欲哭无泪了,她渐渐醒悟道:那个中年分头是有意这么做的。尽管证券交易所内小道消息多得很,真假难辨,但要上当,大家都上当,谁也不会平白无故恶作剧般地欺诈别人,而自己一去不复返的。所以,她确证那个神秘的中年分头是故意引诱她"吃药"的,换句话说,他是故意叫她"破产"的。但这是为什么呢?那个中年分头为什么要如此精心策划、设置圈套来欺骗她呢?她与他素不相识,无缘无仇,干吗要这么耍她?这是她想不通的根本理由。
细细一算账,足足损失了五十多万!张祺心疼死了,起初还不敢对丈夫和女儿说,只得自己默默承受着痛苦。但这么大一笔数目,丈夫早晚会知道的呀!到那时会怎么样呢?两人大吵一顿?离婚看来不大可能,但夫妻俩肯定会很不愉快的。再说,即使丈夫不骂不打她,她也会深深地心疼这笔钱,仿佛是被人抢走了似的。
她恨透了那个中年分头,他是流氓,是骗子。有朝一日,见着了他,她肯定会把这个人拖进公安局的。

刘嘎嘎已经对绅士佩服得五体投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她把绅士看做是通往艺术天堂的阶梯,三天两头来约他,希望能得到一步登天的启示。然而,绅士却没给她多少机会,一会儿说忙这个事,一会儿又推托那个事离不了身,总之,很少与她见面。
不过,绅士越忙,刘嘎嘎就越着急,马上就要面临期终考试了,拿什么样的作品去应试,她当然很想得到绅士的"指导",因为他的见解实在太有品味了,把他的智慧融合在自己的作品中,肯定会在全校一鸣惊人的。当然,考试作品的事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么,她非常想多跟他在一起,因为他身上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魅力。这种魅力到底是什么呢?她一下子也说不清。班上眉清目秀的男同学多的是,可她一个也看不上眼。在她眼里,那些白面小生太嫩,只会整天嚷着"爱"呀,"情"呀,其实啥也不懂。"爱"和"情"是这样随便说说的吗?那两个字是极富有艺术的,其丰富的内涵是只能意会而难以言传的。像这样赤裸裸地大喊大叫,不等于是一头光光的公猪站在大街上,等着交配吗!真是岂有此理。所以,她看不起那些同龄男生,宁愿与年龄比自己大得多的男人交往。而那位平素注意体貌修饰,又讲究言谈举止的绅士,正好与她心目中的理想偶像吻合。这就是她为什么喜欢接近这位素不相识而成熟男人的原因。
正当刘嘎嘎再次坐在河边胡思乱想时,神出鬼没的绅士童话般地来到了她的面前。刘嘎嘎望着朝思慕想的那个男人突然地从天而降,竟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啦?不想理我了?绅士的声音仍旧是那么柔和,甚至还带点女人的腔调,这是所有少女难以拒绝的魅力。
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出现了呢!刘嘎嘎没好气地嚷着。
怎么会呢?只要你需要我,我可以随时出现在你的面前,绝不食言。绅士信誓旦旦地说。
你就会挑人家喜欢听的说,我越是需要你的时候,却偏偏找不着你,现在却说起风凉话了。
你言过其实了吧!离学校期终考试还有两星期呢,这段时间内,准备一幅作品自然足足有余。怎么样?我没说错吧!绅士很自信的样子。
原来他知道我考试的事!他竟然这么有心。刘嘎嘎心里想着,不由一阵激动起来,气自然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绅士说:走吧,作品明天我们再讨论,现在一起去轻松一下。
两人来到一家小酒吧,包了间KTV房,边慢慢喝着威士忌,边互相倾诉起离别之苦。
刘嘎嘎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喝得太多了,竟然渐渐地歪倒在绅士的怀抱里。
绅士摸了摸油光光的分头,露出了预感性的奸笑。他试探性地摇了摇刘嘎嘎,不见她有什么反应,于是胆大起来,急不可耐地剥光了少女的衣服,贪婪地望着那雪白粉嫩而充满青春气息的玉体,便肆意猥亵起来……突然,门外一片叫嚷。
绅士慌忙住手,飞快地给刘嘎嘎套上了衣服。
这时,门被打开了,进来几个穿警服的人,审视着室内:你们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只是谈……谈艺术……。绅士语无伦次,全没了绅士风度。
看看你的身份证!
警官验完了绅士的身份证,便让他先走。然后再查看了一下刘嘎嘎似睡似醒的神态,小心翼翼地用车子送她回了家。

刘国富越来越感到不妙了,审计工作组已经驻扎了一个多月,还没收场的迹象,这说明了什么?这是令人不祥的迹象。上面对举报真的那么认真!
是谁举报的呢?举报我刘国富,还是举报谁?种种迹象表明,这次审计的矛头是指向自己的。那自己在什么地方露出破绽了呢?这几天,刘国富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与他打交道的建筑承包商很多,但多数关系一般,偶有交易,数额也不大。仅有一人例外,他就是杨关采,外号"杨棺材"。
刘国富与杨关采经手的工程有几十桩,而且平时两人交往密切,只要有事,不用挑明便心领神会。让刘国富放心的是,杨关采办事能够处处为刘国富着想,明明是刘国富个人作主,挑他的做生意,而杨关采对外会乖巧地宣扬是政府城建局交给的光荣任务,而且上门送来的回扣都是杨关采亲自交给刘国富,绝不会让第三者在场,也从不要刘国富签字画押。所以,在刘国富眼中,杨关采实在是个难得的识实务的合作者,与这样的人交朋友,时间再长也不必前畏狼后怕虎的。这样,几年来每逢重大工程,刘国富总是交给杨关采做,两人均获益匪浅,正像杨关采所说的:要发我们一起发。当然,刘国富也知道,这么多的工程不可能都是杨关采自己做的,他肯定再转包给别人做。对此,刘国富也从不直接插手,因为插手了对自己没好处,反而还暴露了自己身份。而且,杨关采都会替他考虑的,总是让他这位局长大人利益均占。
不过,五年前在杨关采承包的工程中曾经发生过一起特大事故。那是一块住宅区工地,杨关采转包下的一个工程队在建造配套学校的时候,突然发生楼房倒塌,民工一死一伤,幸好学校还未交付使用,否则伤亡就更大了。事故原因查明,是工程队偷工减料所为。结果,直接责任人--那个工程队的队长被判刑入狱。其实,当时的刘国富也很紧张,作为与杨关采签订工程合同的政府一方责任人,他刘国富也应负有一定的领导责任。但在最关键的时刻,杨关采深夜上门来告诉刘国富,说:后事已摆平,决不会连累到他这个局长大人,放心好了。这时,刘国富才如释重负。
现在的审计,是不是因为那次事故的缘故呢?刘国富猜测着:按理不会呀,自己从未跟那个出事的工程队队长谋过面,更没有直接发生过什么经济关系,自己仅与杨关采这样上层的承包商打交道,应该不会和那次事故有牵连的。再说,那件事已经过去三年了,而且所幸的是当时最重要的知情人杨关采也早已在一年前死了,难道死无对证的旧案还会来索他的魂?
想到这里,刘国富反而浑身轻松起来,自己大概过虑了,把问题想得太严重了。不想啦!干脆回家去,已经三天没回家了,也该享享天伦之乐了,上次全家在苏州湖滨游乐城的快乐,至今还留在他脑海中。
可刘国富没想到,当他回到了家里,更惨的悲剧在等着他。

张祺与刘嘎嘎是泪流满面来迎接刘国富的,当张祺将她们母女俩近日的不幸遭遇一五一十告诉给刘国富听时,他被震惊得目瞪口呆,冷汗直冒。
刘国富问女儿:你过去认识那个男人吗?
刘嘎嘎摇摇头,仍不住地啜泣。
张祺在旁说:她不久才认识那个人的,开始还以为是个有名气的美术家呢,可怎么会料到是个流氓骗子。只怪嘎嘎年纪轻,在社会上接触的事少,容易上当呗。
那女儿的事,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刘国富忍不住大声地责怪起妻子来。
张祺分辩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昨晚深夜还是民警送她回来的呢,幸好没出什么大事,不过给那个骗子花言巧语地溜走了。白天我们到处打电话找你,都找不到你。我们只好去美术馆寻找那个女馆长,可一问,根本没有什么女的馆长,那个女人也是个骗子。这社会怎么骗子这么多呀!
骗子,骗子,社会上历来就有,你们怎么一点也不当心的呢!女儿小,也难怪,可你怎么也会……刘国富气得双眼直冒金星。
张祺也悔恨得眼泪直淌:这能怪我么……刘国富万万没想到,一个人倒起霉来,竟会接踵而来,而且全家都无一幸免。本来,他想在家里这个避风港喘口气,解解闷,散散心,可现在倒好,成了雪上加霜了。罢了,罢了,还是走吧。
刘国富不管她们母女俩呼天唤地的挽留,直径往外走。
走着走着,刘国富不由自主地来到百仙夜总会。
那位善歌善舞的陆小姐一见他就嗲声嗲气地惊呼起来:啊唷,刘局长,你终于想着到这里来啦?好几天没看见了,你一点也不想我呀,我可是想煞你了呀!怎么,今天有啥个不开心的事?怎么一进门就绷着面孔,好像我前世里欠你的债没还清似的。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刘国富敷衍着,边说边拥着她那水蛇般的身体走向舞池。
陆小姐今天格外热情奔放,身子紧紧粘着刘国富胸腹,舞拍更加激荡。没跳几曲,就搔得刘国富心猿意马。
陆小姐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说:我说我们两个有缘分么,还真的有缘分呢。
是吗?是前世的,还是今世的?刘国富已经把先前的烦恼忘得一干二净了,气吁吁地接着她的话题反问。
当然是真的,我问你:杨关采你认不认识?
杨棺材!当然认识。你是他的什么人?
你猜猜看?
女儿?
陆小姐樱桃小嘴张到最大限度,大笑起来:你是在损我,还是在抬举我呀?
是老婆?
这还差不多,你是不是有点近视眼?
你好像叫陆丽……娜,对不对?刘国富这才想起,杨关采的原配妻子早已被他抛了,后来听说他又讨了个年轻的,但没想到竟会是个这么年轻美貌的。
哦,记性还不错,到底是局长大人哟,要认识你,我们黎民百姓可真不容易呀!陆丽娜色眯眯地瞄着他。
不好意思,我向你赔礼道歉。
怎么赔法?总不能在这里赔喽!陆丽娜的眼光盯得他心发慌。
那……你说怎么赔法?
上我家去吧。
这……刘国富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手。
陆丽娜呵呵笑了:你没心脏病吧?放心,我不会吃了你的,你这个大局长谁敢欺侮呀!前几天,我在整理那个死老头子的东西时,发现有几份文件材料上面写有你的大名,好像是一些工程记录之类的。
真的?有我的名字!是什么样的文件呢?刘国富颇有意外地吃惊起来。
我怎么看的懂?好像是什么合同、协议,对了,还有几盘录音带。陆丽娜极力地回忆着。
刘国富更紧张了,心想:这个杨关采难道还会------走!上你家去看看。

刘国富一走进陆丽娜的家,先被屋里的豪华装饰给震撼住了:乖乖,杨关采这几年真是大发特发了,这些装饰和摆设起码要五十万。平日里,刘国富总以为"自留地"种得不错,到了这里,才发觉自己是小巫见大巫喽。但还没等他回过神来,一阵异国香水味扑面而来,那带着樱桃小嘴的水蛇腰已经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
瞧你,听见材料什么的,就魂也没了。我这样一个大美人站在你面前,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情趣?
女人说着,两只手臂像章鱼爪似的紧紧缠住了他的头和身子,容不得他多想,两人就半推半就地倒在了床上……突然,一闪闪电光照在床上两条赤裸裸的男女身上。刘国富定睛一看,只见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男人正拿着照相机使劲地对着他们按快门……你是……谁?刘国富魂都没了。
我是谁?那个男人抡起手臂甩了刘国富一个巴掌。
你怎么打……人呢?刘国富当了局长后,还从来没被人打过。眼前的男人也许是陆丽娜的新丈夫,可也不能随便打人呀,要多少钱?大家好好商量么。
那个男人边骂边使劲地继续打着刘国富:我就打你怎么啦!这一天我可是足足等了三年啦。你还认不认识我?
刘国富一边招架着,一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梳着油亮分头的男人,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
这时,已经披上睡袍的陆丽娜插了一句:他叫万榷殿,以前在杨关采手下的工程队干过。
刘国富这才想起来了,那次学校楼房倒塌事故就是这个万榷殿为首的工程队干的。
怎么样,终于想起来了吧!万榷殿咬牙切齿地卡着刘国富的脖子说着,奶油分头竟有点披散,汗珠顺着发尖流淌到了面孔上,多年的激情似乎要喷发在这一瞬间,他根本不容刘国富还嘴,继续向仇人发泄着满腔怒恨:你知道当年那座学校楼房是怎么倒塌的吗?其实都是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搞的。你们把着工程的生死大权,谁不给你回扣,你就不给谁承包;谁不多给你回扣,你也不跟谁签合同。你只知道坐在空调房间里要钱,可我们没有钱怎么去造楼房呀?结果只好东扣西省,拿次品充正货,将烂树根充钢筋,这楼房能不倒塌吗!
你这是咎由自取,吃官司也活该。
刘国富虽然处于挨打的地位,但也决不示弱,挣扎着维护局长的尊严。不过他的话音还未落,眼睛上又挨了一拳,耳边接着又响起了炸雷般的怒吼:我咎由自取?我活该?可当初杨棺材是怎么跟我说的,他说:你就一切责任都担当起来吧,大不了关个几年就出来了,到那时,我们再为你找事做。而且你为上面头头挡着,头头会给你留着养老钱的,只要你保证不乱咬人,出来后就把钱补偿给你。但如果你坦白交代了,自己的官司少不了吃,上面头头也倒台了,而且出来后也没人来照顾你了。再说,你交代的行贿越多,你的官司也就越长呀。就这样,我才没交代你们的------杨棺材的话你都相信了?刘国富心想,原来杨棺材是这样哄他的,连我都没告诉。
当时我不相信就能怎么样呢?可相信总比不相信的好,反正是我倒霉。等到关了进去,我才知道这里面的滋味。他们一遍遍地追问我,想钓出大鱼,可我始终咬着牙没说,没说。为的是将来有朝一日能够出狱得到我应该得到的钱。可是等到我出来时,杨棺材他却死了。我再向谁去说呀?去找你说,你会承认这笔账么?不会的,肯定不会!所以想到这里,我真后悔当初不该听了你们的话。
你说的那个事,杨棺材可从来没对我说过呀!
我估计得一点也不错,是不是?现在当着你的面,你都不承认,我真后悔当初……万榷殿抡起手臂给了刘国富一个耳光,接着说:我不管那么多,现在你得补偿我三年的损失费,起码要二十万。
刘国富本来被他打得已经没脾气了,现在还来敲自己的竹杠,真是忍无可忍,怒火一下子冒上脑门,猛地使出浑身力气,一个鸽子翻身,将万榷殿掀翻在地,也回敬了几拳。
姓万的,你眼睛瞎了!也不看看是谁,竟敢在我头上敲起竹杠来了,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和杨棺材联合起来搞你?你有什么证据说我刘国富拿回扣啦?你要是说不清楚,我马上将你送交政法机关处理,你说呀!
万榷殿边与刘国富对打边冷笑道:你以为我没证据就会来找你的吗!两个月来,你朝东我也朝东,你朝西我也朝西,与你形影不离。告诉你吧,你和你家里的事,可真让我操心的,你去问问你老婆,她股票赚了多少呀?
这也是你搞得鬼?
当然,连你女儿都让我玩过了,你可要证据?那就把你女儿叫来,问问她看。
你这个畜生,原来都是你搞得鬼,为什么?我跟你拼了--万榷殿将扑过来的刘国富一脚撺在地上,不屑一顾地说:你还要证据吗!这里还有你更感兴趣的呢!他边说边扬着手中的蓝色小本子,接着说:你以为杨棺材会和你两肋插刀的?你真的以为杨棺材会为你掩盖一切的?你不要再做梦了,看看这个里面都记的什么!你从他那里拿的每一笔钱,他都有详细记录,你的光荣历史在这上面一览无余!
刘国富闻之,如遭雷劈,面似土色,瘫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这时,从门外冲进来一群穿制服的人,为首的人厉声宣布着:你们都不许动,我们是检察院和公安局的,你们被拘留了!

一辆带着警灯标志的面包车和一辆尼桑警车飞驰在公路上。
尼桑车里,一警官用拇指指了指后面押送嫌犯的面包车,对身旁的检察官说:你们的计谋不错,终于钓出一条大鱼了。
检察官微笑着说:这也是大家的功劳。现在,经济犯罪的调查实在太难了,这些腐败分子还没等你去查,就早已把漏洞给补好了。再说他们这些人不少还是炙手可热的高官,能让你舒舒服服去查么?我们的阻力太大,查案的成本也很高,只好靠计谋取胜了。
警官说:这么说,你们在城建局的审计没什么进展?
检察官说:审计虽然也审出点问题,但很难深入。不过,这只是我们的佯攻,敲山震虎呀。
警官问:那你们怎么认定刘国富会有问题的?
检察官道:不,开始时我们也不知道。办案可不能搞"有罪推定",但我们查了这么多工程承包的案件,凭经验推测,在上面内部肯定有问题,但没想到会是刘国富这样层次的人物,所以采取了欲擒故纵的方案。这还要感谢你们的大力协助,将万榷殿假释出来,就等于放出了钓鱼钩呀。
警官笑了笑说:老实说,假释万榷殿,我们中也有不少同志想不通呢,认为他认罪态度一点也不好,该交代的东西其实很多,但知道我们手中证据不多,他就是不多交代,真够顽固的。
检察官说:但这种人是不会就此罢休的,肯定还会蠢蠢欲动,像万榷殿,已经吃了三年的苦头,他一定会去追回自己那部分利益?我当时凭直觉,猜测他顽固不化的原因,是因为他在等待什么希望。给他冷处理几年后,他肯定会有所动作的。现在的事情发展果然不出我们所料。
警官道:万一他出来后,安分守己而就此罢休了呢?
检察官轻蔑地说:这种人不会的。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种人素质摆在那里的。
警官说:不过,我觉得,这步棋还是比较险。
检察官笑了:自然险啦,反腐败么,就像是场足球比赛,你不去进攻人家,你就不一定守得住门唷,道理很辨证。
警官点点头称是:你说得好,腐败和反腐败是场关系到国家命运的比赛呀!
检察官拍了拍警官的手,说:这个案子搞了好几年了,今天总算可以真正结案了。嘿,选个日子,我来请客,谢谢你们的合作配合,这两个月里,你们布控监视万榷殿,肯定非常辛苦。还有,幸亏你们那天在酒吧的KTV包房里及时救了刘嘎嘎,否则那个女孩就要羊落虎口了。
警官谦虚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希望今后多多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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