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呼惊魂001 陈凯




(一)

“嘟……”
王百青下意识地从腰带上解下拷机,上面抹出一片温柔:我想你,周敏。
一阵激流涌进胸怀。王百青抬腕看了看劳力士表:十点。于是向圆桌四周拱拱手:诸位朋友,抱歉,有事要先走一步了。
圆桌边一张张醉红的脸纷纷嚷着反对声:王经理,明明讲好的,等一歇去打保龄球,再泡泡浴堂,哪能不算数了?
是不是家主婆想你啦?老夫老妻的,有啥想头啦?
你又拎不清了,想王经理的人不要太多噢!
王百青始终脸带微笑,不置可否,也不生气,只是摆摆手算作回答,并接过女服务员递来的雪青色华达呢西装,边穿,边走到上座的张总经理身边道别,张总摇晃着醉熏熏的脑袋,拍拍王百青的肩膀,算作赞许的意思。王百青这才头也不回走出酒店。
王百青自驾桑塔纳轻车熟路地穿越着新疆路、海宁路、浙江北路。这里过去曾经是华界繁华地段,但如今相对新城区而言,是拥挤不堪的老城厢了,车到了浙江北路老铁桥前向左拐了弯,随后又在天潼路上拐进了一条弄堂内才停下。四周静悄悄的,一幢幢石库门窗户里不时闪烁着电视光亮——他锁好车门,习惯地朝四周瞄了瞄、周围昏暗冷清,“呀”一声,一只黑猫突然从他脚下穿过,吓得他一个冷颤,连忙侧身闪进了一个黑洞洞门内……这山爬得好累呀,浑身是汗,象落在河里。这水好深呀,深不见底,煞是恐怖。他拼命地抓呀抓呀,好不容易浮出水面,突然不晓得从啥地方跑出来那个纪委书记冷笑将他摁在水里,他拼命地想钻出水面,而纪委书记却狠很地摁他,“哇”的一声,他睁开了眼睛,四处却一片漆黑,身上湿瘩瘩的,竟是一个恶梦!
屋里黑黑的,王百青定了定神,打开了床边灯,蓝隐隐的光驱散了黑暗。这间亭子间虽小,但是装修却是一流的。古色古香的墙布早已遮掩了陈年斑驳旧木墙,新颖精致吊灯和壁灯交映成辉,使人不感到空间的狭小,由于地板陈旧的无法修复,殷红的地毯给人以焕然一新的感觉。淡雅色的意大利式的家具和席梦思床更给人以旧瓶装新酒的味道。这一切都是他挺的分,金屋藏娇么,总得出点血。
也许是被灯光所刺激,周敏惊醒了,她将被子遮了遮赤露的上身,惺忪着眼,讷讷地哼着:天还没亮了,做啥?说完又掉头睡了。
王百青没理她,只是抬了抬上身,点了一支烟,慢慢地吸着……上午一幕情景又浮现在眼前:他恰好有事到总公司,路过纪委门口,见一位检察官模样的人正在与纪委书记谈话。这本无异样,可纪委书记一见他却象见了鬼似的,马上起身将门掩了。这令他起了疑心。最近风闻有不少举报信直指他,已经令人心烦,现在又让他看到这一幕,怎不叫他烦上加疑。所以他下午拉着张总经理搓了几圈工作麻将,一则旁敲侧击听听张总的口风;再则放点血做长线投资。他是个老屁眼,绝对不做亏本生意。然而,他既没听到什么,投资倒是花了大血本,几千元出送了。唉,这样也好,钱可以动脑筋去搞来,只要人太平好了。
身边的女人又翻了个身,将只白藕般的手臂搁在他身上,嗲声嗲气地说:还在想啥心事?半夜三更的,夜神仙呀?
王百青仍默默地吸着烟。心里却在想:你有啥心事啦?吃的穿的全是我挺庄。五年前,她还是个啥也不懂的职校学生,但天生丽质,生得一副婷婷玉立的娇好身材。他一见钟情,将她调到财务室当会计。每年的“先进”名额总少不了她,全公司奖金数她最多,工资晋级她总是比别人领先一步。他的政策倾斜的结果使她投入他的怀抱,甘心做他的情妇。从此,她名义上是深申美食公司的会计,而实际上已成了他的玩偶。有人说,领导挑会计总是挑最贴心的人。此话一点不假。周敏无疑是他最贴心的人,他叫朝东她不敢朝西。但最近她在公开场合中好像不愿接近他。他开始觉得奇怪,旋而一想,也好,避避嫌么。她那副故作姿态的样子其实更美,一种冷艳的美。
在想啥呀?周敏将香腮贴在他毛绒绒的胸脯上。
不想啥。
人家跟你讲话嘛,你头回过来好不啦?
讲呀?
她顿了顿,说:前几天在“新世界”看到件桔黄色的羊绒大衣老漂亮的,我试了试,不要太好噢!
几钿?他当然明白她意思。
要三千多了。
等一歇给你。他依旧望着天花板吸着烟,继续想着心思。
她亲了他一下:人家还有话要讲么。
讲呀?
少倾,她忸忸怩怩说了,说是有个老同学,也是本公司的职工,前几天被宣布中止合同,失去了工作,想替他求求情,留下他。
是男的?
男的。
叫什么名字?
李毅。
他一时记不起这个人来,问:他是做啥的?
厨工。
他记起来了,是个戴眼镜的文雅小伙子。但他还是摇摇头说:不来是,厨工太多,这次都不要了。假使是个厨师,还可以商量。
再想想办法好不啦?他老聪明的。
多少聪明?比你还聪明?
当然,他对电脑老精通的。
电脑精通有啥用?烧饭又用不着电脑。
他真的老好的。
介好?你哪能不跟他谈朋友啦?
不睬你,不睬你。周敏生气地翻过身去。
王百青刚要哄她,床头柜上的拷机“嘟……”响了。
两人相视愕然:啥人会深更半夜打拷机呢?
王百青疑惑地抓起拷机,按了按阅读键,上面显示:鲜花插牛粪,白布入染缸。
--没有落款。
啥人打的?王百青倒吸了一口冷气,手拿着拷机僵住了。
周敏转过身来,头也凑过去看拷机,不解地望着他:啥意思?
恶作剧?恶作剧!他愤愤然地不知说啥好。
大概人家打错了?她似乎在安慰他。
真的是拷错了?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
“嘟……”
王百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了:又拷来了,啥人在捣鬼?
拷机上显示:请速回电。冯繁。
是老婆,她打拷机干什么?不是跟她说过了吗?今晚值班。但他还是回了电。电话里传出冯繁急促的声音:百青吗?你在哪里?
他没好气地说:我在值班,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话筒里好像舒了一口气,接着冯繁告诉他一件令人震惊的事:刚才有人来电话通知,总公司的张总三个小时前出车祸了,现正在区中心医院抢救呢。
哇,下午和晚上自己还和张总在一起呢,现在他却——,人生真是祸福难侧呀!本来他们两人相约吃好白相好同车走的,后来恰巧周敏来拷机,才让自己避进了这个温柔之乡。命运竟是这样残酷,令人无可捉摸。
是这个女人救了自己的命!想到这里,他情不自禁地猛然一把抱起周敏狂吻起来——

(二)
医院里,缠满绷带的张总静静地躺在白色的床上,肥胖的身躯把床压下一大截,嘴里、鼻里都插入了导管,他双目紧闭,说话时那个大头摇得像拨郎鼓似的,如今却纹丝不动。
昨晚,他喝的五粮液足有一斤多,还敢自驾奥迪车回家,结果本来车技就不高的他,竟然舍得一身剐,把轿车开到了重型大卡车的肚子下。
望着弥留之际的张总,王百青心如刀割,竟掉下几滴眼泪来。
张总不仅是他的顶头上司,而且更重要的是救命靠山,他几次陷入泥泞,是张总把他拉了上来,并委以重任。可以说没有张总,就没有他王百青的今天。所以,除了逢年过节,他几乎每星期要跑张总家,每次去少不了拎上一大摞礼品。平时,张总家人用不着跑菜场,主副食品几乎都由他包了。昨天在麻将台上,他让张总的竞技水平得到充分发挥,张总要筒子,他给筒子;张总要万子,就给万子;还给张总做成了一副风一式。渐渐地,他口袋里的钱都到张总口袋去了。他输了钱反而很高兴。这叫感情投资。反正都是公家的钱,有权不用猪头三。
现在,他望着命若游丝的张总,“投资”的前景渺茫了。而他恰恰正逢非常时期,少了靠山,前途未卜呀!
正在他胡思乱想时,“嘟……”拷机响了。他从腰间解下拷机一看,上面显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亦无落款。
他惊呆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嘟……”拷机又响了,他象触电似的抓起拷机再看,上面显示的是:有事找你谈。落款竟是纪委书记的名字。
王百青的心不由一紧:这个人可从来不找我的,找我必定有事。旋而又想起昨晚做梦,倒是做着这个纪委书记的,难道这有先兆?
纪委办公室在大楼的最顶层。
纪委书记正襟危坐,对面是忐忑不安的王百青。平时他和纪委书记打交道不多,表面上敬而远之,实质上根本看不起这个纪委书记。别看其也穿一身西装,王百青一看就知道是化纤混纺的,一套最多百把块钱,只有巴子才穿呢?
纪委书记斟字酌句且明白地告诉他,要了解深申公司在连云港联营合资的情况。
王百青疑惑地望了望纪委书记,随后机械地叙述了这个联营合资单位的起因、周折和流产的过程。
纪委书记默默地听后,停了半晌才问了一句:最初双方协议上定的是几万?
你是指哪一款?
对方每年支付你们的管理费?
十五万。
纪委书记点点头,盯着王百青追问:哪为啥你们提出要减到十二万呢?
王百青的脑袋“轰”"的一下炸了,他闷脱了,思路全断路了:纪委书记连这个细节都知道?
不错,当初双方协议定的是十五万管理费,因为深申公司总共投资三十万,计划两年里收回投资,第三年开始赢利。后来,连云港的经理借口市口不佳、装修超支而流动资金不足等原因,缠着王百青要降低管理费额度。王百青开始不同意,旋而又自动同意了,并且作为深申公司主动提出降低额度以表示诚意。王百青有自己的打算,先存点人情过去,还怕他不还?这叫欠公家的钱,还个人的情。但后来出乎王百青的意料,这家店经营得越来越差,最后不得不关闭。大家都没得到好处。
现在,王百青心里反而到豁然了:还好,自己还没拿过啥个好处,否则现在讲也讲不清楚。但他心里虽然这样想,对纪委书记说起来,还是强调了许多客观理由。什么市口不好啦,流动资金少啦,外地职工素质差啦,对方经理不懂行啦等等。
纪委书记却不以为然,冷笑着道:在经营上我没你懂,但这种自己要让利的生意,我这个外行人也看不懂啦!你良心介好?听说你平时是个绝对精明的人呀!
王百青在纪委书记严厉的目光下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纪委书记得意地瞄着他那副窘态,继续追问:你不仅是个精明的人,而且也是个聪明的人,总不会买了炮仗给人家放吧!
王百青已受不了这么猛烈的火力了,他知道在这紧要关头,如顶不住的话,只能任人宰割。纪委书记无非是怀疑自己拿了对方的好处,吃里扒外的,其实自己不过是吃吃喝喝、拎过两袋礼品而已。当初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的,没想到对方经理也是捣浆糊的,现在大鱼到没看见,却惹得一身鱼腥臭。想到这里他咬咬牙,豁出去了,说:我要是有问题,你们可以查呀!反正我是不怕的,多讲也没啥讲头的。
王百青嘴巴一硬,纪委书记反而笑起来了:不急,事体终归会弄清楚的。说着在屋里踱起方步来。
王百青望着他笃悠悠踱方步,既不敢告退,又不敢问,只好呆呆地坐着。突然,桌上的电话铃声吓得王百青一大跳,他想去接,又不敢接。
纪委书记并不急于接电话,而是招手要王百青到窗前来,指着远处一幢并不起眼的三层楼红房子说:哪是不是国庆菜场?
是。
你们深申公司的副食品是不是都是从国庆菜场进货的?
是的。王百青机械地回答着,不解地注视着纪委书记。
纪委书记意犹未尽地望了望王百青,但没有再问下去,而是走到办公桌前接电话。只应了几句,便捂着话筒对王百青下逐客令了:今天就谈到这里吧。
王百青知趣地退出了房间,正关门时,腰上的拷机“嘟……”响了,他摘下拷机一看,整个身子仿佛冻僵了……拷机显示: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个神秘的没有落款的拷机又出现了!王百青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这是啥人打的?难道又是拷错的?还是恶作剧?

(三)
一瓶“酒鬼酒”快要见底了。在昏黄的灯光下,两个醉熏熏的脑袋越凑越近。
王百青特意挑了个偏僻的小酒店来宴请国庆菜场马经理。为了方便谈话,王百青把女服务员支出了包房。 可怜的女服务员只能隔着门窗看着里面电视播放的甲A足球赛。其实球迷小姐根本无心偷听他们谈话。王百青一次又一次地向马经理斟满酒,脸似猪干的马经理自然越喝越不服输。
王百青见酒喝得基本到位了,便言归正传了:马经理,听说你又评上“先进”了?
王经理,你不要寻我开心了,这种“先进”又不好当饭吃。
不过,兄弟待你还可以吧!
上路,上路,绝对上路。现在菜场生意实在难做呵,要不是你王经理挑我们做生意,我们二十多个职工只好喝西北风啦。
王百青假意谦虚着:话不是这么讲的,客户也不是我们一家么,只要你马经理今后拎得清,我们公司的进货都包给你了。
拎得清,拎得清,你放心,今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亲兄弟长生意么。
来,再干一杯!我是不会看错人的,你要是个拎不清的人,跟你生意也不会做这么多年了,今朝也没啥好东西送给你,这只雷达表是我从德国带来的,一点小意思。
马经理说:哎唷,你还送东西给你,我倒没啥东西送给你呀!他心想:今朝哪能啦?黄鼠狼给鸡拜年啦!
王百青说:你不要客气,全是自家兄弟。你晓得哇?我二十多年饮食饭吃下来了,朋友不要太多噢!为啥生意不给别人做,给你做?
懂得,你不要多讲了,今后你个人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这哪能好意思呢?
既然是兄弟,还客气啥?你只要发条头,我肯定会到位的。
既然是这样,我就有啥说啥了。王百青紧盯着马经理,单刀直入:听说我们总公司纪委书记来找过你了?
嗳,是的。马经理一愣,心想:他消息真灵通,也就不瞒他了,说:他陪着检察院的人来的。
这轮到王百青吃惊了:唔,一起来的?来做啥?
马经理“哈哈”大笑起来:老兄,你是不是神经过敏了?他们来只是问些业务上的事。
业务上的事?王百青更紧张了:业务上的什么事?
什么进货啦,批发啦,银行哪能结算啦。就这些。
王百青心里已明白了十有八九,这是冲着自己来的,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
马经理见他很紧张,就调侃地说:看你吓得这副腔调?在你面前还有啥事情搞不定的?
你不晓得的,有人要搞我,有啥办法啦?
又没啥大事体,怕啥人呀?
我的对头太多,防不胜防呀!
马经理望着王百青那副好笑的样子,反倒有点得意起来,心想:你过去不要太神气噢,为了拉牢你生意,样样要讨好你,求你,一有啥个不焐心,你就给我们颜色看。现在你也有这一天?
王百青定了定神,不动声色地道:到上月为止,我在你这里的应收款还有多少?
大约有四十多万吧。马经理知道,深申公司为了不向总公司多交指标外的利润,就以预付款的形式将这部分资金划到国庆菜场帐户上,名义上是预付款,实际上国庆菜场并不发货过来。这样深申公司就无形中在外面存了一个“小金库”。这下子王百青就活络多了,想开支些啥,用不着进自己公司的帐,拿发票到国庆菜场去报就行了。这就是王百青精明人的精明之处。别人望尘莫及,也没这个胆量。
王百青装作糊涂地问:去年整修项目在你这里报的有多少?
大约有十万吧。马经理早就听说王百青去年新居装修花了十多万是有花头的,当时也不在意,现在看来很有可能他这笔花费冒充公家装修费,报在了国庆菜场帐上了。但他也装作糊涂没听懂似的。
那是深申公司二楼加了两个小包房的整修。王百青特意点了点。
我晓得,你老早就讲过的。马经理心里在暗笑: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百青象似自言自语道:其实没啥大不了的,我又没有做过啥亏心事,让他们去查好了。
马经理心想:那你紧张什么?没事你心里不要发慌么?你老早是什么里的东西呀!穷光蛋一个,我做经理的辰光,你还在厨房间里配菜呢!现在算吃香了?还不是靠拍马屁得势的!小人得势总归长不了,这次人家寻你吃势了吧。你没做亏心事?那么请我吃老酒做啥?世界上啥地方有介好的人呀!
马经理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上却说:是呀,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轧下来了,还不了解吗?让他们去查也查不出啥个名堂。但他心里又想:不查你这种人,查啥人呀!再不查,国家就完了!
王百青自嘲地笑了笑,说:你吃饱了吗?不够的话再点两只菜,我出去打只电话就来。可就在他起身时,腰上的拷机“嘟……”响了,只见上面显着:亡羊补牢,越补越露马脚。--又是无落款。
王百青犹如五雷轰顶,呆如木鸡。这肯定不是碰巧,是有人在捣鬼!这也不是一般的恶作剧,是要将他置于死地。他气得把拷机关了,生怕它再会放出“潘多拉”。
在一旁的马经理看不懂了:你不是要去打电话么?哪能拷机一来,人象戆大一样了?
傍晚,王百青忐忑不安地回了家,在门口按了按铃。
啥人呀?里面传出儿子的声音。
我。
你是啥人呀?
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啦?王百青有点火了。
门开了,儿子有点陌生似地看着他。
王百青将皮包扔在沙发上,随口问了一声:你在做啥?功课做完啦?
儿子没回答他,自顾自地回到自己房间。
王百青象浑身骨头散了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这套房子在上海滩上是最新潮时髦的,三室两厅宽敞气派,厅有三十多平方,屋顶雕得有凹有凸, 中央悬挂着一盏长短参错的水晶吊灯, 是一个水产个体老板“赠送”的,据说价格在二千元以上。四周半身腰的镂着艺术花纹的护墙板,红木博古架上陈列的器皿琳琅满目,如果请个古董鉴赏家来估一估的话,其总价不会低于这套房子的价格。厅内摆设着一套现代化的家庭影院,五十四寸背投式彩电,四周由东芝DVD和丹麦音响围拱。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厅里既有古代文化的璀璨,又汇合了现代高科技的精华,更重要的是显示着这家主人的赫赫身价。这对于出身棚户区的王百青来说,不能不是个天翻地覆的变化。昔日叫他小瘪三的人,现在不敢小瞧他了。这些变化怎么来的?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改革开放带来的结果,他是实行厂长负责制的受益者。可不少职工背后骂他是发改革的财,是钻改革空子的爆发户。
天色已晚,王百青也不感到肚子饿,脑子还在想白天的事,这些事乱得象团无头绪的麻,理不清剪还乱。想着想着他心烦地踱起步来,当无意中走到儿子房间时,见儿子头也不抬地在打电脑,于是奇怪地问:电脑啥地方来的?
总归是买的,不会是偷的。儿子没好气地回答。
王百青心想:几天不在家,家里已经添大家什了,我也不知道,我还是不是当家人呀?他又问儿子:是啥人买的?
总归是妈妈,又不会是你唠?儿子好象对他很不满意。
王百青并不在意儿子的态度,好奇地问:你啥辰光学会电脑的?
老早就学会了。
我哪能一点也不晓得呀?
你啥辰光关心过我的?告诉你吧,这是妈妈炒股赚得钞票买的。妈妈还讲,你把家里当旅馆,吃好睡好就走了。
老婆这个评价到一点也不假,除了吃饭、睡觉,他根本不管家里的事,家里的碗筷、衣裳放在啥地方他都不晓得。
这时,门铃急促地响了。
儿子把门打开了。王百青一看,进来的是总公司的秘书。他奇怪地问:啥事情?
秘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打了你多少拷机,为啥不回电?
王百青这才想起刚才把拷机关了。
孟副总经理叫你快去总公司,你们深申公司有二、三十个职工在那里吵闹。秘书说着一把拖着王百青就走。
王百青披了件茄克,领带也来不及系,只好边走边问:他们吵啥呢?
你抄了人家鱿鱼,人家不上你的腔?
现在解除合同、下岗么,正常得很,有啥好吵的?
你是正常来嘻的,人家没有饭吃了,不跟你算帐呀!孟总被他们堵在办公室里,下班了也走不掉。
王百青心想:这下事情搞大了。于是在路上悄悄地把拷机重新又打开了。他是公司的当家人,事多,找他的人多,拷机不开怎么行?


www.tingbook.com
天方有声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