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数楼梯的人 灵龙子




在告诉你这个可怕的故事之前,我想先问几个问题:如果要出远门,你会在临行前仔细检查窗户是否都关好了吗?
如果正在写字,桌上的笔掉了,你会立刻弯下腰去捡吗?
我想你会回答“是”。不只你,大部分人应该都会这么回答吧。因为这是人的习惯性反应,不这么做的话心里会很不踏实,很不舒服的。
那么,如果你爱数楼梯,而当有一次发现数出来的结果总和平时的不符时,你——又会怎么做呢?
我永远忘不了那个人,那个有着爱数楼梯的特别习惯的人。
他是我的一位高中同学,瘦瘦小小,不爱说话,是最普通、最老实本分的那类学生。作为班上的一份子,他仅仅只是“一份子”。懂我的意思吗?我是说,对于一个班级而言他只是名额中的其中之一,甚至简单到只是一个数字而已,比方说是26——我记不得他当时的学号了。除此之外,他可有可无。因为他即不是课代表或生活委员之类,也不是什么小团体中的活跃人物,当然更不可能是班长。他实在太不起眼了,甚至在有些时候都要使大家忽略他的存在了。
但并未让大家真正忽略他的存在的,是他的一个习惯,一个非常罕见而特别的习惯。因为这唯一的一点,我们还是意识到了他,记住了他,并且都像我现在这样几乎可以说是永远忘不了他。他爱数楼梯。
这种喜爱,已经不能简单地归为普通意义上的喜爱,似乎已是染上的一种癖好。他数楼梯数上了瘾,病入膏荒,无可救药。无论是像高楼大厦里那么多的一层层楼梯,或是低矮住宅区里的楼梯,又或者仅仅是一两级小台阶,只要被他看见了,他都要走一走,嘴里跟着轻轻数道:“一,二,三,四,……”。
其实原先我们并不知道他对数楼梯的“热爱”到了那么深厚的地步,刚看见他这样的时候还觉得很新鲜,忍不住笑。甚至有的同学还开玩笑似地陪他一起数。但后来发现他实在太爱这项“运动”了。可以这么说:哪怕是午夜十二点他睡意朦胧地起床,只要有机会跨过一个小台阶,他都不忘在嘴里念上声“一”,而等回来的时候再念上声“一”。如果在跨台阶的时候不这么做,他就会睡不着——确切地说,睡不着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他根本就不会去睡觉,直到把它数清楚。久而久之,我们都了解他这个癖好,所以每当大家在一起要上下台阶的时候,都对他的举动见怪不怪了。
我想你应该可以想象到一点。没错,对于每天都要花10多个小时呆着的学校——其各处楼梯,他都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我们有时会寻开心地考考他:“南大楼三层到四层之间的楼梯有几级?”“教学1 号楼每层之间楼梯各有几级?”“花园里红亭子下的台阶有几级?”等等,而他都能准确地说出答案,从没有错过丝毫。对于这点,虽然我们都不甚理解,但毕竟还是很佩服的。于是不管怎样,终究还是记得有他这么个爱数楼梯的人物存在。
而故事就发生在暑假过后开学的第三天。
还没有完全从快乐的假期中收回心的我们终于熬到了晚自习结束,一伙年轻人说笑打闹着直往宿舍跑。因为赶快回到宿舍了以后,把门一关,又都是我们自己的乐园天地了。
来到楼梯口时他放慢了脚步,一步一步地走着,嘴里还是老样子跟着念数字。我们会意笑着,很自觉地快步先跑了上去,留他一个在后面慢慢数。因为我们知道不让他数清楚可能比大海捞针都难,陪着他数也是早就腻烦了的事,而现今最好的反应就是不要理会,听之任之。于是我们都争先恐后地跑回了宿舍。
当时我们二年级,住在男生宿舍2 号楼的5 楼。我们都住在一个房间,因为班上总共25名学生,其中男生一共就10个人。我们九人一进房间就开始放肆起来:躺倒的躺倒,扔书本的扔书本,敲东西的敲东西,拉开嗓门的也就拉开了嗓门恶作剧般乱吼乱叫。对于这类事我们早就习以为常,知道过了十分钟或者十五分钟后门一定会被推开,而他就会从外面走进来。
但奇怪的事发生了。起先我们还不知道究竟过了有多久,直到有两三个人开始打哈欠才使大家意识到原来已经快十一点了。他却还没有回来。大家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这次他花的时间未免太长了一些,于是叫了两个人出去看一看情况,其中一个就是我。
我和另一位同学来到五楼楼梯口向下张望,但没看到他的身影。另一位同学试图叫他两声,不过我示意别这么做,因为已经很晚,大声叫唤会把同楼的其他人吵醒。我们两个只得沿楼梯一层一层地走下去找。每层楼面上都黑漆漆一片,静寂无声。连我俩的呼吸都显得沉重得过分。到了底楼,只见早已过了开放时间段的大门俨然紧闭,而整个过道里除了我们两个依然是空无他人。说真地,当时我心里忽然冒出一股莫名的寒意,不禁朝身边的同伴看去,正巧对方也用同样略含惊慌的眼神看着我。我俩沉默不语地对视五秒钟之后,鼓足一口气急步奔回了宿舍。
就这样,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一个活生生的人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第二日一大早我们就去报告了老师。我记得老师们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还到我们宿舍查看。很快事情传遍了整个宿舍大楼,跟着整个学校都闹得沸沸洋洋起来。所有人都开始对此议论纷纷,有的还特意成群结队来到我们宿舍楼外指指点点。
总之,他的神秘失踪一时成了最大的新闻,同时也使得大家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疑虑和恐慌之中。到后来连公安人员也前来调查,我们几个作为他的室友以及最后和他分开的人还被依依询问了多次。但一切都是那么难以想象、解释和信服,任何调查到后来都无一例外地不了了之。一筹莫展的公安部门也只好暂时搁置此事,公式化地备了份未破失踪案记录。校长还亲自带领一组学校领导骨干班子上他家登门慰安。
怎么一个好端端的人就此蒸发了呢?这是我在那以后近两年的时间里最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那天晚上我们走后把他一个人留在了下面,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几个人经常这么互相提出疑问,但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而另一方面,这桩离奇失踪事件也给整个学校和全体人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其他楼里的学生都不敢住进我们这一楼,甚至一些胆小怕事的女生们连接近都不愿接近。新颁布的校规更是用着重记号明确指出:每晚的宿舍关闭时间提前了整整一个小时;还特别聘请离休老人若干名,平均分配给每幢楼作看守员。
当然,这些影响都远远及不上我们几个所受到的更深切,甚至……充满了恐惧和惊悚!
自他失踪后,每天晚上一到夜深人静之际,我们都会被一种隐隐约约的奇怪声响吓得不知所措。这声响来自门外,确切地说,是从走廊中间的楼梯口处传过来的。一种轻微而缓慢的脚步声:“嘟、嘟嘟嘟、嘟嘟……”,一步步不停地来回响着,似乎是一个人总在那里一会儿由下而上,一会儿又由上而下地走着楼梯。伴随着这些脚步声,还间隙性地传来一声声轻细的人语:“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不知疲倦地不断重复数着。
我们真被吓坏了,躲在各自的被窝里蜷缩起手脚,大气不敢出,一动不敢动。被这么折腾了好几个晚上后,我们一起向指教职室反映了情况,极力要求换新宿舍,但却遭到老师们的一致反对和严厉批评:说是目前2 号宿舍楼已经名声受损,学生们都对之闻声色变。在这种人心惶惶的关键时刻,怎么还能够再由于某些幼稚学员的作祟心理和个别捣乱分子的恶作剧行为而加重这本就是无中生有的谣言与偏见呢?因此,完全没必要、也坚决不允许任何人做出类似有毁学校清誉和利益的事!
请求被驳回使我们非常沮丧,而继续在每晚准时出现的鬼异响声更让我们犹如跌进了恐怖的万丈深渊一样越来越难以忍受。正在大家为此苦恼不堪的时候,另一件意外事件的发生及时帮助大伙摆脱了困扰。但必须承认,它同时也为这闹得满城风雨的神秘事件更添了一份悬疑。
有一天,一位学生突然转学了。那是位刚进学校不久的高一新生,宿舍就在我们楼下的第3 层楼里。
据说,在他的父母冲进校长室大吵大闹着坚持办理转学手续的前一天晚上,他一个人半夜起床去厕所小便,然而像突然发了疯一样失魂落魄地逃回宿舍。被惊醒的室友们见他当时脸色苍白、两眼发直,嘴唇哆嗦个不停,裤子早已被尿湿。但任凭再怎么问,他都不肯开口说话。而原本带着照明用的手电筒也掉在走廊中间的楼梯口处。至于当时到底在那里看见了什么,除了他自己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正是这件骇人听闻的事件爆发了更大的抵制形势,校方终于顶不住压力决定把2号宿舍楼拆除重建。获知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自然就是我们这些已经饱受折磨的人。我们很快开始动手收拾东西,整理打包,一件件地往新宿舍里搬。学校似乎也恨不得将这讨厌的阴影尽早消去,动工得很迅速,还没等学生彻底撤走就已经让工人们着手拆起楼来。而最最让我永生难忘的那一幕正是发生在这个时候!
当我们几个人拿着各自最后的东西下到底楼时,一名工人冷不防的惊声尖叫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大家纷纷朝他涌过去,我们也好奇地直往人堆里挤想探个究竟。只见这名工人瘫倒在地上,颤抖的手牢牢指着已被自己凿了个大洞的墙根:里面有一双脚,脚板僵硬,紧绷着横在那儿。人们立即拿来工具三两下敲开那连着墙根处的最底一级台阶,一具直挺挺卧躺着的尸体赫然呈现了出来!
到这里,还记得我刚才问的问题吗:如果你习惯爱数楼梯,而当有一次发现数出来的结果总和平时的不符时,你会怎么做?
不过我想这个问题也许你比较难回答,因为也许你根本就没这个习惯。
没错,有这种奇特习惯的人的确不多,而会做这种奇特举动的人就更绝无仅有——当那天晚上他一个人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漏数了一级台阶后,实在无法压抑内心的别扭和难受,就只好把他自己填了进去!…… …… ……
后来,2号宿舍楼如愿改建成了图书资料馆,这件事也在久而久之的时间推移下和成批新旧学生的不断更替下渐渐淡去了。我们也再没听见或遇见什么怪事,顺利毕了业。当然,也再没碰到过有着这种特殊爱好而且极为偏激的人。不过也足够了,因为这个人已经在我脑中扎下了永不磨灭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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