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总给人以神秘的感觉。 关于这天晚上的情景,我告诉刑警吴明说,我到江边去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 午夜的时候江中已经起了雾,我是抱着结束生命的心态走向长江的。我喝了很多的酒,步履踉跄地走进滨江公园,在林荫遮掩的曲径中很逶迤地走了一段路才到江边,在临江的防护栏前有一位气定神闲的老人面江而立,仿佛完全没有觉察到我的出现。我从老人的身边跳过防护栏,顺着水泥护坡往江底走了一段,经江风一吹,人清醒了不少,能感觉江水就在我脚下几尺远的地方流动,能听到江水流动的哗哗声,在潮润的江风之中,我感觉自己完全融入了自然。 我不知我在江边坐了多长的时间,我只是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看着暗红色的烟蒂在黑暗中闪烁,每一次将要燃尽的时候又迅速地续上一支烟,直到我发现烟盒中只剩下最后一支香烟了,我将它燃着之后,将手中的烟盒揉成一团扔进江中,这时便听到背后传来脚步声和一个老人说话的声音:“小伙子,天不早了,你怎么还一个人坐在这里?” 我没有回答。 “你该回去了。”老人的声音已经在我耳边了,一只温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儿,碍你的事吗?”我说,我听出我自己的声音中有一股不耐烦的情绪。 “你当然没妨碍我什么,”老人说,“你是自己在妨碍自己。” “你会算命?”我愕然。 “小伙子,我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这世上该懂的事情我大体上都能看懂,”老人的声音温和而慈祥,“我已在岸上盯你两个多小时了。” “我到这儿已有两个多小时了?” “有点儿吃惊是吧?你刚才的状态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灵魂出窍。怎么,有什么想不开的事?” “不,我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我说,“我不沮丧,也不伤感。相反,我现在还觉得很轻松,空前的,前所未有的轻松。”我强调说。 “人世间的一切忧愁烦恼你马上就要摆脱了,对吧?”老人在我肩上轻轻地拍了几下。 “你怎么看出我想自杀?”我问。 “自杀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老人说,“生活中遇到的问题,不管是什么问题,还都得靠人去解决,你也不想想,你这一走,会有多少人为你伤心?你的父母兄弟,你的爱人和子女——你结婚了吧?看年龄你应该是结婚了。” 我摇头。 “没有?哦,我明白了,失恋了,对吗?咳!”老人在我肩上重重地拍了一巴掌,“大丈夫何患无妻,天涯何处无芳草?” 我的肩膀被他拍得生疼,老人有劲儿。我这才回头认真地看了老人一眼,江面上不知何时有了迷朦的月色,依稀间,我看到一张清癯、慈祥的脸。“走,上岸,”老人语气坚定地说,“回去,该干嘛干嘛。” 我心里一阵颤抖,一股热流传遍全身,但身子却坐在原地没动。“谢谢您老人家,”我说,“我也不想走这一步,我是经过反复的思想斗争才到这里来的。” “哦?”老人似乎来了兴趣,“说给我听听,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斗争的。” “您知道川端康成吗?一位日本作家,得过诺贝尔文学奖,他也是自杀的,”我说,“可他生前一向反对自杀,他甚至还说过这样的话:无论怎样厌世,自杀不是彻悟的办法,不管德行多高,自杀的人想要达到的圣境也是遥远的。他还说:我孑然一身,在世上无依无靠,过着寂寥的生活,有时也嗅到死的气息,我讨厌自杀的原因,就在于为死而死这点上。您听,他说得多明白!可结果呢?1972年4月16日下午2点45分,他对家人说:我散步去。晚上9点45分,他的助手却在他的另一处公寓兼工作室里发现他口含煤气管自杀身亡。老人家您知道不知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确实像是在散步,心情轻松得很呢。” “会是这样?”老人惊讶,“怎么会是这样呢?我都活这大一把年纪了,还成天在健身,还想多活几年。” “这是一种对待生命的态度问题,”我说,“生命是每个人自己的,自己有权决定自己生命的去向,对吧?” “这么说是我老头子多事了?” “不,不,我绝对没有责备您的意思,您对我这样一个陌生人这么关心,我感谢还来不及呢。”我由衷地说。 “可我还是没闹明白,你究竟为什么要走这一步路?我想知道理由。” “理由很简单,我活够了。” “这算什么理由?”老人有点儿愤怒了,“这样吧小伙子,如果你说出理由,我听了觉得你有理,非死不可,我不管这闲事了,马上走人,这长江没加盖子,你想下去随你。” 我苦苦一笑:“老人家,您这么大年纪了难道还不明白,有些话是不能对人说的。” “这我知道,”老人说,“隐私,对吧?可你总得给我一个明白呀,你今天是叫我碰到了,你总不能叫我老头子感到自己是个见死不救的人吧?这不符合我做人的原则,要不,你改个时间再来,别让我老人家遇上好不好?” 这位老人真叫人哭笑不得,我想了想说:“老人家,我的事儿您就原谅我不具体说了。这样吧,我给您打比方说:比如说您爱一个女人,您没有得到她。那您会永远地景仰着,藏在您心里爱着,当她是梦中情人,但您不会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反之,您会觉得自己拥有一份美好的感情;但如果你们曾真实地相互拥有过而她又离你而去了呢?您就会伤情伤心,甚至会为她的背叛而感到羞辱,我这意思你明白吗?” “不明白。你不还是你吗?谁一辈子事事顺心?天下情人分手,爱人离婚的事儿多着呢!为这事儿自杀,一天要死多少人?” “我再给您打个比方,”我耐着性子说,“假如您是个没有钱的人,那么,您只希望有个温饱的生活就够了,但假如您是个有钱的人呢?您有了5万就会想10万,有了10万就会想20万、50万、100万,您永远不会满足,可您有了100万又突然失去了呢,您便会觉得自己一无所有了没法活了,您明白吗?” “我还是不明白,你就当你本来什么都没有不就行了吗?从头再来就是了。” “看来我今天是真的无法跟您说明白了。” “说不明白就别胡扯,跟我上岸去。你不愿回家就跟我走,到我家去慢慢说,这里风很凉,你不怕着凉我还怕呢——” 突然的事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了。 我看到吴明在认真地听,便继续往下说。 这件事的确是太离奇了,以至于叫人难以置信。当我听到那声犹如巨石击水的声音的时候,老人与我一样大吃一惊,紧接着我们听到在距我们不远的地方,江水传来一阵哗哗的被搅动的声音,我几乎是不假思索条件反射般朝那声音跑过去,隐隐约约地看见江中冒出一个人的半截身子在手舞足蹈地挣扎。老人在我身后跟过来时,那人已在江水中立住了,好像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且传来一阵呜呜的哽咽声。 “难道……是鬼?”我问身边的老人。 “喂,你是谁?”老人问,“深更半夜在江里干什么?” 呜呜的声音渐而清晰、强烈——是一个女子在哭。一时之间,我忘记了自己也是一个到江边欲寻死的人,“是个姑娘吧,”我说,“喂,小姐,快上来。”她置身的地方离岸并不远,我伸出一只手。 姑娘听话地朝岸上挪动,大概是水中的护坡太滑,她跌了几下,终于抓住了我伸过去的手,我一使劲儿将她拉上岸,她就势坐在护坡上,继续呜呜地哭着,双手蒙着脸,一头齐腰的长发披散着,穿着一身黑衣,黑色的紧身弹力衫,黑皮短裙和黑皮背心。很显然,这是一位新潮的时髦女郎。 “喂,姑娘,这么晚的天,你跑到江里去干什么?”老人问。 女郎一个劲儿地哭。 “问你话呢。”我说,我的声音也像老人一样充满了温情。 “谁让你救我啦?我要死关你什么事?你这不是多事吗?”女郎突然仰起脸来冲我气吼吼地说,月光下能看清那是一张清丽而忧伤的脸,说出话来却很刁蛮。 我被她冲得一愣一愣的,回头对老人说:“老人家您瞧,救她还救坏了。您说这叫什么事?” “你还我一个死!”女郎又说。 老人和我被她这句话逗笑了。“死是能还的吗?怎么还?”我说。 “我不管,反正要你陪我一个死。” 看来,这真是一个刁蛮的女子,但那刁蛮中透出一种可爱。“我不欠你的死,”我顺着她的话说,“是你自己从江里走上来的,我只不过顺手拉了你一把。” “谁让你拉了?谁让你拉了!”女郎像是在故意找茬儿,“我请你了吗?” 简直是胡搅蛮缠,我也火了,“你想下去现在还可以,长江又没加盖子。”我借用了老人说的一句话。 “江水好冷,”女郎又可怜巴巴地说,双手抄在胸前瑟瑟打颤,朦胧中她仰着脸,好像在期盼什么。我动了恻隐之心,马上脱下身上的休闲西装披在她身上,她又呜呜地哭起来,“我本来是想死,来的时候下了好大的决心,没想到这里的江水这么浅,水又凉,呛了几口水,不知怎么便站住了,呜呜……” “活着好好的,干什么要死呢?你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我劝道,话一出口我自己也愣住了,看了看身边的老人,依稀间感觉他冲我笑了笑。 “死也死不了,活着又没意思,我该怎么办啊?”女郎继续哭着,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小伙子你给她拿个主意。”老人说。 我本来想劝她好好活着,老人这句话却叫我改变了主意:“我也不知道,死不了这好办,今天这时候这法子死不了明天再换个法子,上吊、吃安眠药、拿刀片割动脉血管、找处高楼往下跳,跳的时候注意要头朝下就行了。活着没意思我可帮不了忙,怎么叫有意思?怎么叫没意思?老人家您说,活得有意思是个什么滋味儿?活得没意思又是个什么滋味儿?” “你这话还真不好回答,”老人若有所思地说,“说不清,酸甜苦辣,生死爱恨,全是滋味儿,哪样叫有意思哪样叫没意思?说不清,我到古稀之年了还没搞清楚呢。你看这样行不行小伙子,你们俩现在都回去,好好想一想,改个时间咱们再讨论一回,怎么样?” “我看行,”我说,回头又问那女郎,“你说呢小姐?”手上暗暗一使劲,那女郎也顺从地站起来,随着我的牵引往坡上走。到了岸上我又迷惘了,回头对那老人说:“老人家您可坑了我,我现在还真不知道往哪儿去。” “你只要想活着,自然有个去的地方。”老人说,老人的话语中充满了睿智的哲理。 “我真想不起来哪儿是我可以去的地方,”我懊丧地说,“还不如刚才死了一了百了。” “原来你也是想自杀啊?”女郎突然叫起来,透过远处依稀射过来的路灯,可以看清她的脸上跳跃着一副幸灾乐祸的生动。 “我看你们俩都死不了啦。”老人说。 吴明问:“自杀就这么结束了?”他长长地喘了一口气。看来我的叙述吸引了他。 我说:“是的。” 深夜的街道旷寂无人。桔黄的路灯照着夜风中无声摇曳着枝条的绿色植物,斑马线、隔离栏默然地将我们这座现代都市分割得径渭分明,高矮参差的楼房在夜幕中静静地矗立。离开了江边便意味着远离了死亡,我不知道这是否也意味着一个旧的结束和一个新的开始,但我确实感到了人生的迷惘和渺茫。 我们走到一处丁字路口,老人停下了,转身对我和女郎说:“我该回家了,不陪你们二位了,”老人的头发斑白,发丛中有许多银丝幽幽地映射着路灯的余光,“这地方经常有夜行的出租车,呆会儿你们搭上车就可以回家了。”说完这话他冲我笑了笑,我很清楚地看到他有一对很漂亮的长寿眉。他离开我们的时候步子很慢,像一匹识途的老马,直到他消失在远处的夜幕之中,我才记起忘记问起他的姓名。我怎么能忘记一个将我从死亡边缘拉回人间的老人的姓名呢?我冲着他消失的方向喊了几声,却没听到老人的回音。他好像消失在空气里,像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神仙。 这天晚上的经历像一个不真实的梦,以至于面对刑警吴明的时候,我都没有自信让我相信我的叙述的真实性,我告诉他说:实际上,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在我大脑中留贮的信息也真的是像梦一样,即使是现在来回忆也让我迷乱得不知所措。 隐隐地记得,在老人离开不久,便有一辆亮着空载顶灯的红色夏利出租车驶过来,我身边的姑娘招手拦住,这中间有一个细节是清晰的:出租车司机是一个脸上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他从车窗中探出脑袋问那姑娘:“你这是怎么啦?这一身水淋淋的样子。”姑娘说:“不小心掉水里去了。”说着拉着我钻进车后座,小车内前后座之间设有一道安全防护网,“玩疯了吧?”司机又回头隔着安全防护网问了一问。“你管得着吗?”姑娘冲了他一句。“我是管不着,我干嘛要管呢?”司机说,“去哪儿?” “往前走。”姑娘挥手说。小车开动之后,她却像虚脱了似的将一个湿透的身子完全倾进我的怀中,发际中散着一股令人醉迷的淡淡香味儿。我情不自禁地伸手抱住了她。我相信那一刻出租车司机在倒视镜中看到的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缠绵的情景,他似乎还嘀咕了一句“疯一晚上还没疯够”,但人却装着一副全神贯注开车的模样。姑娘虽然躺在我的怀里却没忘记指挥司机不断地改变行驶方向,“往左”,“往右拐”,她的身子却在我怀中微微地颤抖,我知道她很冷,将她搂紧了些,湿发将我胸前的衬衣都浸透了,我低头看她时,发现她也在用一种冷幽幽的目光仰视着我,嘴唇在微微抖动,那是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我忍不住吻了她一下,但马上便感到自己的举止有些轻佻唐突,毕竟怀中只是一个刚刚被我救助的弱女子,她也许需要我这个陌生男人作依靠,但却不是需要我这带着性意味的吻,这个念头一闪现,我马上又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搂在她富有弹性的乳房上,我正要挪开,却被她用凉凉的小手捺住了,我们的嘴也像磁石一样粘合在一起…… 我对吴明说,我很难用清晰的理性的语言向你解释清楚这天晚上与那陌生女郎之间所发生的一切,但我想到了一个自认为很恰当的比方,那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德国纳粹为了研究让冻僵的人复苏的方法,他们将俘虏来的苏联飞行员放在冰天雪地里冻僵,然后让一个裸体的女人和他睡在一起,后来他们发现这种方法比任何一种方法都更加行之有效。我不知道这个例子能不能说明我与那位我至今叫不上名字的陌生而美丽的女性之间所发生的事? 总之,从小车内的接吻与拥抱开始,我的意念又处在模糊混沌的状态,当吴明问我那女郎姓啥名谁时我竟无法回答,吴明冲我淡淡地莫测高深地一笑。这人的年龄看上去不过三十来岁,有一张瘦削、苍白、憔悴的脸,目光总是游移不定,让人很难揣摩他的心思,面对他的时候,我总感觉自己的命运处在不确定的状态,但我必须让他相信我的叙述。 我告诉吴明说,虽然我对生命抱着一种无所谓的态度,但我不能也不应该受到不明不白的冤枉。吴明说:“你用不着揣摸我的心思,你按事件的本身作真实的叙述就行了。” 小车后来停在一处铁栅门前,下车的时候我很尴尬地发现自己身上居然一文不名,而那姑娘身上也没有钱,这引起了那个络腮胡子司机的强烈不满,说你们没有钱打什么“的”呢?这时姑娘很潇洒地从手腕上抹下一条金手链说师傅你看这够不够车费?这一下子轮到司机尴尬了说小姐你这是何必呢?姑娘说你记住了师傅,人总有不方便的时候,以后别在人家不方便的时候损人就行了知道吗?说着便拉着我离开了马路,按响了铁栅门上的电子门铃。开门的是一个长相很帅气的穿藏青色制服的保安员,他看了看那姑娘什么话没说就让我们进去了,因此,我估计他是认识那姑娘的。 进了铁栅门之后,我才发现进入了一个豪华的别墅小区,嵌着方砖的小径像筋络一样地曲张伸展,月光下,许多外观造型一模一样的西式小洋楼散落在林荫花丛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桂花的独特香气,熏人欲醉,隐约可见路旁处处摆放着菊花盆景。说这里是人间仙境一点儿也不过分。我想不通在这里能找到住所的美丽的姑娘为什么要自杀,整个人茫然地机械地被她牵引到一幢小洋楼前,我在门口的台阶处脱皮鞋换拖鞋的时候她把门打开了。客厅的顶灯闪亮后,我为里面豪华奢侈的氛围而震惊而自悲,缩手缩脚地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放自己,生怕自己弄脏了弄乱了人家那屋子。 吴明要我详细地描述那幢小洋楼中的情况,他的提问包括屋里建筑的格局、家具的摆设和墙壁的色彩以及装饰材料的质地等等。我一句也答不上来,或许说是我无法肯定我脑海中的记忆是否真实,因为那天晚上的一切真的是像一场梦,连回忆都能让我目眩神迷。况且,我当时关注的焦点是那陌生而神秘的美丽女郎。 她一进屋便开始脱自己身上的湿衣服,面对我这个陌生的男人她丝毫不见羞涩,直到她脱得只剩下黑色的三点式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惊艳得我几乎怀疑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刚从黑森林中走出的女妖。 姑娘冲我嫣然一笑:“我美吗?” 我讷讷地不知该怎样回答。 “我先洗个热水澡,驱驱寒气,”她说,她向浴室的方向走了几步,突然又回头,像是很抱歉地对我说,“你坐呀,随便,瞧我这人,都忘了问你喝点儿什么?” “酒。”我说。 “好的,马上就来。”她说。 这样的叙述让我多少想起了那小楼内的格局,记得她当时上了两级台阶,台阶上大约就是进餐的地方,旁边有两处小门,一处是卫生间,一处是厨房,餐厅是一座玲珑的小酒吧的格局,她倒了大半杯酒端到我面前,酒是用高脚玻璃杯装的,琥珀的颜色,“威士忌,行吗?”她问。 “行。”我的目光躲闪着不敢看她。 咯咯咯,她一阵脆笑,还伸手在我脸上轻轻地拍了几下,“看样子今晚我遇见了一个纯情的男人。”说着便扭身跑进了浴室。 我一口将所有的酒倒进嘴里。 水声沙沙响的时候,浴室的门并没有关,白色的日光灯将她的身影投射到餐厅的地板上,我相信那是我有生以来看到过的最美丽动人的倩影,一股莫名的燥热和冲动从丹田之处升腾而起,所有的矜持和理性在一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我坦白地告诉了吴明:我冲进了浴室,将自己融进蒸腾的热气和纷扬的水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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