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呼小姐 师承燕




夫飞鸟之挚也俯其首,猛兽之攫也匿其爪,虎豹不外其爪而噬不见齿。
                             ──淮南子
  今天是刘燕到长城寻呼台上班的第一天。
  因为她是新手,对业务非要有一个熟悉的过程,所以寻呼台的经理没有安排她上白班,而是安排在业务相对不是十分繁忙的夜班。尽管如此,她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和分心,她知道她现在所得到的工作,确实是来之不易的。
  她今年刚刚18岁,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就从江津的老家投奔在重庆工作的表姐。到了重庆以后,却发现表姐的生活境况比她想象的相差十万八千里。表姐和表姐夫双双下岗,两口子加起来只有不到三百块钱的生活费,为了贴补家用,两口子摆起了烟摊,勉强维持着生活。在这种情况下,表姐自顾不暇,哪里能负担得起刘燕呢?为此,表姐不知唠叨过多少回,力劝她还是回江津老家,再不济呢,总还是能吃饱饭吗。可是刘燕就是不听,既然来了,怎么能住几天就回去呢?重庆就是重庆,江津就是江津,这一点,刘燕似乎比表姐清楚得多。
  她四处奔走,寻找着适合自己的工作。但找来找找去,总找不到顺心如意的。表姐夫烦透了,直言不讳地训斥,你到底要干什么?餐馆的服务员,包吃又包住,每个月还能拿个三,五百的,你除了这样的工作,还能做什么?你非要这样说,我就听着呗,我能做什么?反正那种没啥前途的工作我就是不愿意做,总不能象你们两口子一样,倚靠着工厂吃,倚靠着工厂喝,工厂一没戏,你们就傻了眼,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有什么资格谈当初,表姐说,你连高中都没有考上,还论什么当初呀,先把自己的稀饭吹凉了再说吧。
  别看刘燕不大,主意可不小,她发现有一门职业挺适合她,不吹风,不淋雨,既不脏手也不烦心,工资挺诱人的,将来还可以转行干别的,象公司秘书呀,主持人呀什么的。这就是寻呼台的寻呼小姐。女孩子吗,能这样就算是混出名堂啦。于是,她用家里带来的钱报了名学电脑,她本来就够聪明伶俐,再加上目标明确,一个多月下来,每分钟输入六,七十个字不成问题。她本想这就行了,到寻呼台一试,差得远呢。人家对她的输入速度倒是蛮乐意的,可是让她念一段报纸,就让她出够洋相了,她嘴里念出的普通话,川味十足不说,语调拐来拐去的,让听的人尿不出尿来。表姐夫说,算了,你根本就不是那块料,猪鼻子插大葱,充的是哪门子大象呀。她一点也不生气,生什么气呀,不就是说说官话吗,学就是了。就这样,她又报名学了两个月的普通话,到现在说上那么两句,清清脆脆的,真有点象回事似的,反正寻呼台小姐的普通话讲过来讲过去,也就是那么几句,先生,小姐,您好,请问寻呼内容,再见……不就完事了吗?
  她坐直了身子,戴正了耳机,双手轻轻地按在键盘上,开始了她费了很大的劲才争取到的工作。
  让她感到新奇而又惊讶的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工作能让她产生幻觉,她再一寻思,其实不是这个工作让她产生幻觉,而是各种类形的用户的声音让她产生许多近似逼真的幻觉。人和人的性格是千差万别的,人和人的声音也是千差万万别的。有的用户语气挺客气,彬彬有礼,就好象稍稍躬着身子,站在她的面前;有的用户则懒洋洋的,好象打着的哈欠喷出的臭气她都能闻到;有的用户心急火燎似的,跟打机关枪一样吐出一串串寻呼内容;更有的用户粗俗而又自以为是,大趔趔地发号施令,好象寻呼小姐就是他们自己花钱雇的一样。这也难怪,寻呼小姐与用户的唯一接触,就是声音,而寻呼小姐对用户的印象也是来自声音,从声音中得出种种不同的感受,种种不同的联想。这不,今天上班的第一天,刘燕就从一位用户那里领教了什么才叫普通话,尤其是什么才叫女人讲的普通话。
  大致在晚上10点10分时,刘燕听到一位女用户的声音。
  “喂,您好,我是用户26863,我有件事想请您帮忙,好吗?”语气柔和,清脆,特别是最后那句“好吗”让人听起来就象是吃了蜜一样,舒畅,甜美,足以让她百依百顺,有求必应。刘燕似乎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标准,如此悦耳的普通话,下意识地就想多听她讲几句。
  “请讲。”
  “我想用在寻呼台留言的方式,跟我的所有朋友们告别,您能不能记录得完整一些呢?”
  刘燕没有顾上多想,一者经理曾强调,要尽量满足用户的要求,一者她也确实想多听一听如此悦耳的普通话,所以毫不犹豫地回答:“没问题,只要您讲得慢一点儿就行。”
  “那太谢谢了。那我就开始说了,好吗?”
  “请讲。”
  “各位朋友,我最近总是有一种罪恶感缠绕心中挥之不去,我知道我已经陷入进一种很深很深的情感深渊而无法自拔,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我必将落得万劫而不复的悲惨结局。我想解脱,我更想因我而痛苦的所有的人也得到解脱,为此,我用现在这样的方式与各位告别,但愿所有的人能够原谅我,忘记我,就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曾有过我好啦。……”
  刘燕运指如飞,一字不漏地输入微机,同时整个身心仿佛沉浸诗配乐的氛围之中,一时间好象并没有察觉到对方的停顿,等到她醒悟过来时,对方已挂断了电话。
  真是美极了,美极了。
  就在刘燕还在回味着的时候,相隔时间不长,大致在11点15分左右,110报警台收到一位不愿告知姓名的男子的电话,说他有一位朋友给寻呼台留了一个遗嘱性质的留言,很可能准备走绝路,并告之详细的居住地址。警方按照这个男子提供的地址查验时,果然是有人自杀身亡了。
  具体的详情刘燕是不可能全部知晓的。由于自杀者正是那位让刘燕留下了美好记忆的留言人,所以刘燕免不了也要接受警方的寻问,但警方不可能告诉刘燕到底出了什么事,只是后来问了经理才知道,留言的人是一家医学杂志社的编辑,也是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年青姑娘,父母与一个妹妹都在瑞士定居,只有她孤身一人呆在重庆,没有结婚,也没有男朋友。为什么是自杀,又为什么要自杀,刘燕无从知晓,但就是因为这个遗嘱性质的留言是她记录的,于是她总有一种内疚的感觉,要是当时劝几句,或者立即报告,也许会有不同的结果,但是谁知道呢,经理也这么说,第一天上岗,就遇到这样离奇的事,就当作是一次经历吧,大可不必耿耿与怀。话虽这样说,刘燕心里总好象清除不掉这一让人又舒服又不舒服的记忆。
  不管是什么样的记忆,好的也罢不好的也罢,只要时间稍稍长一些,就都会渐渐地淡化,淡忘,就都会慢慢地消失,慢慢地被别的记忆所替代。可是刘燕的记忆并不如此,这倒也不是她的记忆超群,而是根本就没有给她去淡忘的时间。这件事发生之后的第五天,她又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这一天她是上白班,上午10点来钟的时候,一个让她既感到熟悉,又感到惊恐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
  “您好,请呼43801,”
  “请问寻呼内容?”
  “我想留言,好吗?”
  刘燕心底一颤,怎么那么相似,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呢?
  “请讲。”
  “请他中午去接孩子,我有急事走不开,好吗?”
  “小姐贵姓?”
  “我姓苏,谢谢您。”
  刘燕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声音同前几天留言自杀的人声音一模一样,假如那个人没有自杀,刘燕当然可以听出是同一个人。可是那个人已经不存在了,怎么又能打传呼呢?极有可能是自己神经过敏,可是那声音特有的语气,音调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就象是录音一样录在了她的脑海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难道真是自己的听觉出了什么毛病?还是真的仅仅是声音相似?刘燕下意识之中感觉到这里面有着某种不同寻常的意味,于是摘下耳机,疾速跑去找经理,但经理没有等她把话说完,就责怪她不该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而擅离岗位,并当时就宣布扣发她的当月奖金。刘燕委屈极了,委屈得眼圈红红地回到了工作台。她心底暗暗地发誓,从此再也不管与自己无关的闲事了。但她没有想到,根本没有想到,到后来她不仅管了,而且管得特别特别的多。
  假如没有新来的寻呼小姐,就是那位气质很高雅,很漂亮的俞小姐,刘燕肯定是永远永远与这件事再无任何瓜葛,再假如俞小姐来了以后没有与刘燕同住一间寝室的话,刘燕的人生经历就会少了一段让她永生难忘的回忆。
  俞小姐名字叫俞小娜,据她自己讲是地地道道的重庆人,先前在沿海打了几年工,一是钱挣得再多,远在他乡时间长了怎么也不合适;二是男朋友在重庆工作,女人再强,总还是想品尝为人之妻的滋味。于是就辞了工作,回到了重庆,于是就应聘到寻呼台做了寻呼小姐,于是又恰恰与刘燕同住在一间寝室,后来刘燕问俞小娜,她们俩个好象很有缘份?俞小娜说她心里也曾这样想过。
  其实缘份就是巧,巧得让人无法解释,或者根本就不想解释,于是一古脑地推到缘份上去了。刘燕与俞小娜的缘份就是巧,就是那种没人去想为什么,也懒得去想为什么的巧。俞小娜比刘燕大不了几岁,但比刘燕聪明,比刘燕知道的事情多得多,刘燕认为这是因为俞小娜见多识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但是俞小娜身上的那种伶俐而不卖弄,活跃而不轻浮,优雅而不高傲的内在气质,确是让刘燕羡慕不已,再加上俞小娜为人和善,体察入微,于是没有几天她们就象是亲姐妹一样十分要好,正巧俞小娜自己说男朋友出差到外地去了,这样一来她们俩更是整天形影不离了。
  刘燕最喜欢俞小娜讲故事,她觉得俞小娜比自己的语文老师讲得神,讲得绘声绘色,讲得刘燕可以忘记所有的一切,尤其爱听推理故事,什么福尔摩斯,什么克里斯蒂,什么松本清张,她全都爱听。有一次俞小娜给她讲了一个日本的推理小说《大海的请帖》,那真是让刘燕激动了好几天都觉得仍就无法平息。有一天晚上,刘燕在与俞小娜谈论着推理小说的时候,猛然之间提起了遗言性质的留言,完全是下意识地对俞小娜说:“那位自杀的小姐一定也有一个很复杂的故事。俞姐,你说她为什么非要在寻呼台留下遗言呢?”
  “也许是有她自己的特殊原因吧?”俞小娜若有所思地淡淡地说。
  “哎,俞姐,咱们对她的原因也来推理,看看能得出什么结果,怎么样?”
  “好呀,那你就推推看。”
  “我怎么能行呢,还是你来推推看,就当作玩推理游戏好啦?”
  俞小娜想了想,似乎也被刘燕的建议打动了,于是说:“好吧,那咱们就推推看。”
  “可是,”刘燕这时显得有些为难。“从哪里开始呢?”
  “这好办,就从你接的留言推起不就行了。当时的留言你现在还能记起多少?尽量回忆回忆,特别是别忘了细节,推理大师都是很注重细节的。”
  “我不用回忆就能背出来。”刘燕果然几乎是一字不漏地叙述了一遍那个留言,俞小娜认真地听着,认真地想着,许久没有说一句话,脸色也越来越深沉起来,当刘燕突然发现俞小娜修长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时,刘燕一下子有点儿惊讶得不知所措了。
  “你怎么啦,俞姐?”
  俞小娜就象是从梦中惊醒了一般猛地打了一个冷战,随即马上恢复了平静。
  “我觉得这个留言有点儿怪?”
  “有点儿怪?”
  “是呀,不象是遗言,倒象是自己的忏悔书一样似的。”
  刘燕如坠五里云雾之中,她憋足了劲翻过来倒过去想了大半天,就是想不出俞小娜所讲的怪,究竟怪在什么地方呢?
  “俞姐,你别再考我了,到底怎么怪吗?”
  “首先,她的语气怪,温柔,轻松,好象并没有把死当回事。”
  “听说她是一个女编辑呢,有学问的人可能就是这样吧?”
  “不对,哪怕她是再有学问,面临死亡不可能如此地轻描谈写,越是有学问的人,就应该越是清楚生和死的含义,而且从她的语气上推断,她在留言时神智相当清醒,而一般的常识是人越是神智清醒,就越需要有勇气去面对死亡,她难道真的有如此惊人的勇气吗?”
  “是怪,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她的语气不象是在留遗言。”
  “再从留言的内容上看,她显然是卷进某种情感的是非当中去了,她有一种罪恶感,作为一个女编辑,她又能犯下什么样的罪恶呢?假如是十恶不赦,那也就无所谓谁原谅或是不原谅,假如是可以求得别人原谅的罪恶,那也就不必用自杀的方式来达到目的。她想解脱,不仅是想解脱自己,而且还想着解脱别人,那么她决定自杀,实际上就是一种自我牺牲,用自我牺牲来换取别人的幸福,这说明她是无私的,甚至是一种毅然决然的献身,一种类似普罗米修斯的奉献,具有这样心地的人,会犯下什么滔天大罪吗?”
  “俞姐,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呀?”
  “其实很简单,你当时就没有想到这个留言会是遗嘱性质的留言,至少你没有立即往那方面去想。可是那位向警方报告的男人听到这个留言以后,马上就想到,而且马上就采取了行动。”
  “我怎么还是糊涂呀?”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留言只有熟悉留言人,而且十分了解留言人心境的人才能立即听出遗嘱的含义。既然如此,自杀人的遗嘱告知范围是有限的,但是用在寻呼台留言的方式留下遗嘱范围过宽过大了。按照常理推断,自杀人不应该采用这种可能有许多人不明白留言含义的方式,不应该做的事,现在却做了,这里面有没有隐而未露的事情呢?”
  “这我就更糊涂了。”
  “别着急,我这么说吧,假如留言的人与自杀的人不是同一个人呢?”
  “不会吧?”
  “我也没有把握,只是这么猜测而已。”
  “对了,前几天我就听到了跟她一模一样的声音。”
  俞小娜一下子呆住了,喃喃自语地说:“太可怕了,怎么会是这样?”
  “俞姐,你在说什么呀?”
  “假如留言的人还活着,那自杀的人兴许不是自杀。”
  “啊,你是说谋杀?”
  “不敢肯定,因为也有可能出于某种原因,自杀的人委托别人替她发出寻呼留言,现在关键的是,留言假如是自杀人自己所为,又假如不是自杀人自己所为,首先必须要认定下来。是或不是就有不同的推断方向,就有不同的推断前提。而要认定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假如能证实留言的人与自杀的人不是同一个人就好办了。”
  “这还不好办吗,查一下43801用户的登记表,然后再查他周围的人不就行了。你去找经理绝对没问题的。”
  “仅仅这样不行,非得要知道留言人的外貌特征,才能够证实。”
  “这怎么去证实呢?”
  “刘燕,如果现在让你再听一遍自杀留言人的声音,能不能辨识出来?”
  “我想差不多,因为那个声音给我的印象太深了。”
  俞小娜一听刘燕如此肯定,一下子跳起身来,紧紧地抱住了她,“太棒了,这下就有希望了。”
  刘燕彻彻底底地糊涂了,嘴张着大大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看你,你不是想玩推理游戏的吗?咱们就用这件事作推理的对象,看看能推出什么样的结果。”
  “可是怎么再辨识自杀人的声音呢?”
  “这好办,我来想办法。”
  俞小娜确实神通广大,她就有本事让经理马上能给她换一个工作,而且经理对待俞小娜又确实比对待刘燕要客气得多了,刘燕弄不懂俞小娜是用的什么方式,只知道第二天俞小娜便由坐台换成了外勤,工资不知道是不是增加了,但工作时间可以自己支配,多好呀,想到哪就可以到哪儿,想去做什么就可以去做什么,不用象刘燕一样整天戴着耳机守着键盘,俞小娜私下告诉她,这么做,是为了认真地玩推理游戏,真正是不是这个原因,刘燕不敢肯定,但俞小娜的确是每天早出晚归,一回寝室就默默无语地盯着墙壁发呆,刘燕劝过几次,再怎么着,游戏还是游戏,何必如此费神费力呢,俞小娜却说,要玩就玩出个名堂出来,否则宁可不玩,连伟人都曾经说过,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刘燕说不过,倒也有些后悔,带着歉意说,不该把那件事说给俞小娜听,假如玩不出什么名堂出来,自己心里倒觉得白白折腾了俞小娜,真是这样,刘燕心里肯定会后悔的。让刘燕感到奇怪的是,俞小娜这时反过来劝她,还说不管有无结果,她都会一定好好谢谢刘燕的。这话听起来不象是在开玩笑,这就更让她不可思议了,谢什么,为什么谢?真好象自己给她帮了多大的忙似的。如果说刘燕已经开始对俞小娜感觉有点儿不可思议的话,那末这一天上午不可思议就到达了一个极端。
  这天上午刚刚上班不久,刘燕就被叫到了经理室,经理见到她以后不同寻常地客气,和蔼,甚至亲自为她沏上了茶,这不仅让她受宠若惊,更让她感觉似乎要有某种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不同寻常究竟是好是不好,她没有把握,也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不过话说回来,经理的反常态度倒让她有一种惬意感。经理慢慢悠悠地说:“找你来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请你在我这等一个电话。”
  “等一个电话?等谁的电话?”
  “别着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经理的神秘让刘燕惴惴不安。到底等谁的电话,又有谁会给她打电话,还要专门在经理室里等?刘燕糊涂了,糊涂得心急火燎,真恨不得立即弄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越是着急,电话越是不来,好不容易盼到电话铃响,又不是经理让她等的电话。
  大概等了一个多小时,经理让她等的电话终于来了。先是经理讲了几句,然后经理便把听筒递给了刘燕,自己则带上门出去了。
  “喂,刘燕,我是俞小娜,”
  “哎呀,俞姐,你这是闹的什么鬼呀,”
  “别生气,我只是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什么事这么神秘?”
  “我找到一盘录音带,想让你辨别一下,象不象那次留言的声音。”
  “俞姐,那你拿回来让我听不就成了,何必……”
  “不,电话里的声音和直接听到的声音总是不太一样的,我想让你在电话里辨别,这样才真实可靠。”
  “好吧,俞姐你就放好了,”
  “刘燕,你一定要仔细听,”
  “放心吧,俞姐。”
  俞小娜在电话的另一端开始播放录音。声音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内容好象是说给家人的自己近况的自述,话不多,寥寥几语。俞小娜反复播放了好几遍,然后问刘燕,“怎么样,象不象?”
  “不象,一点儿都不象。俞姐,你这是怎么啦?”
  “你肯定不是那个声音吗?”
  “肯定。”刘燕语气坚决。
  “那太好了,这样吧,晚上下班以后,我请你听饭,你想吃什么?”
  “俞姐,你真的要请我吃饭呀?”
  “真的,”
  “那请我吃火锅吧,我可真是谗死了,”
  “没问题,晚上7点我在两路口台北火锅城等你,行吧?”
  “行,行极了,我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好,好。拜拜。”
  刘燕爱吃火锅,尤其爱吃辣得大汗淋漓,麻得失去知觉的街头巷角的麻辣烫,她可以不停地吃,可以没有顾忌地吃,可以不用去看别人,也不用担心别人是不是在看着自己。可是现在不行了。俞小娜请她来的地方太高档了,不说别的,就冲着餐桌上铺着的雪白雪白的餐布,她就有点儿不知所措,她原先在小摊上吃火锅,就没有这样的不知所措,从火锅里挟出菜来时,不用担心一个劲往下滴的油会溅到桌面上,现在怎么行呢?刘燕老是想着万一溅上几滴油,雪白的桌布上会是什么情景,那一定显得很龌龊,很难看,很恶心的。自己恶心就算了,她特别担心让旁边的服务小姐看见,其实她是怕看见服务小姐那时的脸色,一定是厌恶之极,一定是满脸不屑,她越是这么想,她就越是诚惶诚恐,越是不知所措。
  “刘燕,你怎么啦?”
  “俞姐,我有点不习惯这种地方。”
  俞小娜往周围巡视了一下,好象明白什么似地笑了起来。
  “你呀,真是的,有什么不好呢?多好的就餐环境,多让人陶醉的气氛,你多来几次就习惯了。”
  多来几次?来这吃一次,就够我在麻辣烫摊上吃上十次的。刘燕知道俞小娜挺有钱的,但才知道俞小娜也挺会花钱的。刘燕试探地问:“俞姐,你常来这样的地方吃饭吗?”
  “其实这地方算是一般的,什么时候我带你到更好的地方去。”
  “俞姐,你就饶了我吧,到这样的地方吃饭,我浑身不自在。”
  “真够没出息的。花钱买服务,有什么不自在的?”
  “俞姐,帮帮忙啦,我哪有那么多的钱买服务哟。”
  “好了,我们不开玩笑了,刘燕,我问你,你真的肯定录音上的声音不是留言人的声音吗?”
  “我的好俞姐,你就别折腾我了,那两个声音区别太明显了,可惜没有留言人的录音,否则你就不会不相信我了。你看你,今晚上你都问了好几遍啦。”
  “真的?我怎么就没觉得呢?”
  “你好坏呀,俞姐。你这是拿我在锅里烫哟。”
  “别当真,因为这太重要了。你知道录音里是谁的声音吗?是那个自杀的人的,而且录音的时间与她自杀的时间相隔不长。”
  “什么?”刘燕惊惶失措得连手都在抖。“那你是怎么搞到的呢?”
  “我有一个同学跟她的妹妹认识。那盘录音是自杀的人出事前几天寄给家里的录音家信。想不想听听自杀人的详细情况?”
  “太想听了。”
  “那你先喝一杯酒再说。”
  “求求你了俞姐,你就别再卖关子啦,人家都快要急死了,真是的。”
  “好好,你听我慢慢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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