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好了,我要给你们讲讲去年夏天我的那段经历。这件事情和现在正热火朝天的彩票有点关系,不,应该说是很有关系。 我不知道你们买不买彩票。我可是从来不买的。但我研究过中头彩的概率——和现在天上掉下来一颗流星把你砸成肉酱的可能性不相上下。你当然可以说买了总有那么点希望可以留给自己,那我问你,你怎么不随时戴顶钢盔在头上以备不测? 需要事先申明,我要说的这件事情有点荒诞,精彩却未必。什么?你问是不是真的?呵,这年头连爹妈都有假的,还有什么定是真的?真是屁话!不听就快出去,别瞎捣蛋。 那天,唔,那天我就像现在这样半躺着,一边抽闷烟,一边看着糜飞和一帮女孩子在我肚皮上跳来跳去……你听不懂了?好罢,谁叫我对智商不如我的一向有爱心,让我们把开始时间提早些须罢。那天我就像现在这样半躺着,一边用嘴接着往天上扔的爆米花,一边看电视——这是我生活的主要内容,我每天都是在电视机前度过的。事实上电视并没有爆米花来得精彩,我耐着性子观摩一群穿着廉价西服的四眼正在某个频道里热烈的讨论有钱会不会幸福这个狗屁问题。 有钱当然是好事,比如说我。爷爷死后留给我的一些遗产虽然不会多得让人发抖,但也足够支持我将吃爆米花和看电视的生活方式延续到22世纪——如果我能活到那一天的话。我和表兄糜飞用遗产的一部分买下了现在的房子,不,应该说,是我的遗产,因为爷爷根本不喜欢糜飞,一分钱也没留给他,这老头子倒也做得绝。不过我没有看见过糜飞对此表示出任何的不满的。房子倒是不错,问题是这是糜飞自己去找的,我还没见过原来的房主,一个叫linna的女子,他就把合同签了,而且还和linna勾搭上了。不过这么说有点不公平,应该是糜飞去勾搭人家,因为总是他打电话给linna,而linna从没有给他打过电话,一次也没有。 不管怎样两人起码已用电话勾搭了100个小时,几乎把电话打爆了。这让我很他妈腻烦。我从来没见过linna,也没听过她的声音,我也没有任何兴趣关心糜飞小小的爱情故事。事实上自从搬到这里以后我就没有任何兴趣关心任何事情。所以有钱也不能完全算作好事。(我他妈的在说些什么?)“别这样吃,”糜飞冲了进来。他一向是精力旺盛,躁动不安,“会弄脏地板的。”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环保了?”我对他这种说教语气反感得很。 “幸好我们不是向linna租的房子,否则她看到又会学苍蝇叫了,说不定会加我们的房租。” “原来linna是只苍蝇,你每天不是听她叫得挺起劲的么?” “放屁!”他说完迫不及待的伸来比鞋底还黑的爪子,把剩下的爆米花全部塞进他的大嘴里。 “你才从哪个部落回来,酋长?快给我滚进去冲个凉罢!” 糜飞不情愿的嘟嚷了一声,最后还是进去冲凉了。我于是把注意力转回到电视上,正好撞见那群天才把他们的狗屁题目扯到王宝森有没有钱这个更加狗屁的话题。“真他妈的愚蠢,”我想,“都是一群猪!” 于是我换了个频道,看见一位仁兄用紫色的公文包将头挡住,在几个警察的护送下正离开警局。 画外音说道:“……尽管警方怀疑此君涉嫌彩票奖金遗失,但由于缺乏足够的证据,所以不得不放人……”这是个什么狗屁世界!统统是些废话。不过幸好我不买彩票,所以我不会有电视中那些围观彩民的愤怒。当然其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就好象你在赌场上把所有的钱输个精光后发现那个赢家在出老千对付下一只菜鸟。 我唠唠叨叨地给你们说这些其实是想表达我的日子实在过得很无聊。事实上我每天都这样在无所事事中度过的。我从骨子里厌倦这种天天看电视打发时间的日子,但我找不到解决方法。我没有兴趣向你们详细介绍我是如何浪费每一分钟生命的,然而那天正当我在考虑如何打发那个无聊的下午的时候,一个电话很识相的打了过来。就是这个电话,改变了一切,一切的一切。 “喂,请问森先生是不是住在这里?”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 “是,我就是,谁呀?” “我想问问你的身份证号是——” “***************,还要顺带查查户口吗,警官?” “不,我不是警察。”陌生人解释说,“我是本市彩票管理委员会的,我叫钱铎。森先生,你为什么不来领奖呢?” “奖?什么奖?我中奖了?” “呵呵,你一定是买了彩票就忘记去看结果了,真是贵人多忘事,是你一个星期前买的教育彩票。”我疑惑起来,因为我从来没有买过任何彩票,“你怎么知道是我中奖了?”我问道。 “哈哈,你在开玩笑吧。”钱铎说,“是用你的身份证买的呀。新型的教育彩票是要出示身份证买呀。你是不是没有看见我们在报纸上公布的中奖号码?还是害怕有闲杂人员来向你纠缠不清?没关系的,我们可以给你保密的……”“等等,你说我中奖了,那我中了什么奖?100万?” “森先生,如果你真的不知道的话,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钱铎半开玩笑的说,“是600万的巨奖!” “什么?!” “由于前两期都没有人中过,这次奖金才累积到这么高的,又恰好只有你一个人中了头奖。 说实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中这么大的奖……”糜飞湿淋淋的走了出来,“谁的电话?”他问。 “告诉你个好消息,河马,”我捂住话筒说,“我中了600万的巨奖。” “你!”他嚎叫道,“怎么可能?你骗我说你从不买彩票的!” 这倒是实话。我真的没有买过任何彩票。我告诉过你们我的理论:中头奖的概率和被流星砸死差不多。我不奢望被流星击个十环,我就也没有理由去盼望中个什么奖。所以我从来不买彩票,一分钱也不买。糜飞倒是买过几回,不过在失败和我的联合打击下也成为坚定的“反彩票分子”。 所以糜飞这厮想当然的认为我在寻他开心,“算了吧,别开玩笑了,”他抹抹身上的水珠,“你就只知道胡闹。” 我当然不会理这呆子,只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依然保持着高昂的热情:“……我可以帮你找个律师,用以应付各种慈善机构和闲杂人等找你麻烦……”“等等,”我打断他说,“亲爱的钱铎同志,不管你是不是叫钱铎,我都想告诉你,第一,你的恶作剧太不真实,600万数字太大不容易让人相信;第二,我是恶作剧的祖宗,你来找上我是你的不幸。” “森先生你是不相信是吗?这样吧,你到我这里来就知道了。打的钱我付,OK?” “呵,你在什么地方?” “就在嘉佳大楼A座,嘉佳大楼就是全城最高的那幢楼……”“这我知道。嘿嘿,我得告诉你我有个大问题,我根本就没有买……”我的嘴巴被糜飞捂住了。“请你等两分钟。”他对话筒说。 “干什么!”我努力挣脱他的肥爪子,问道。 “嘘,”他把话筒捂住,“天,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咱们可就发达了!” “你是个白痴!被人耍了还不知道!我难道不知道我买没买过彩票?这明显是个恶作剧,骚扰电话!” “你才是白痴!如果是他弄错了呢?记错了身份证号?你得承认有这种可能发生!” “这种可能性相当于太阳掉下来把我烤成腊肉。”我咕哝道,但有些动摇了。 “就算他把你骗出去白跑一趟,你又有什么好大的害处?你又不缺几十元打的费。”糜飞说道,“你不是说你很无聊吗?这不就有件事情等着你去做呢,再说你本身就是专搞恶作剧的,还害怕别人的恶作剧?” 糜飞的话确实有些道理,至少在当时看来如此。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心里想看钱铎玩得过我还是我玩的过他。 “钱铎先生,我刚才说的大问题是我把我的彩票弄丢了。” “啊?这就有点麻烦。但幸好你留下了身份证号码,只要你没有同时又把身份证弄丢了,还是不碍大事的。” “我能马上过来领奖吗?” “当然,我等着你,如果你还不相信我,可以给嘉佳大楼的大堂打电话询问。” “好的,一会儿见。” 我放下电话,看见糜飞用焦急的眼光盯着我:“他怎么说?” “去把衣服穿上,老熊,你的胸毛真恶心!”我说,“我得跑一趟了。” “呵,说实话,你认为是真的可能性有多大?” “假的,”我十分肯定的说,“最大的可能是开个玩笑让我白跑一趟,其次的可能是有个衰神中了大奖不去领,开奖的找上门来,把我当成大奖得主了。” 糜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我倒听说过有个中了600万巨奖的主迟迟不肯现身。不过也不会就乱找人吧?话说回来,要是万一像你说的……”“是真是假我这就去验证。你在家等着,有事我给你电话。”你们不要以为我会天真地相信一个陌生人,或幼稚得被糜飞那厮说动。我决不会相信600万会无缘无故的找上门来。也许根本不会有人轻易相信这类事情。事实上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是某个损友搞的把戏。我也作好了白跑一趟、甚至遭人白眼的心理准备。但至少,这些可以打发一些无聊的时间——这是当时我对自己的解释。后来回想,不可否认我当时心存幻想——不管我自己承不承认——尽管知道可能性很小,我依然在期盼我真的是600万巨奖的得主。 平心而论,如果你是我,你会对钱铎的话理都不理吗? 钱铎是个三十多岁的胖子,如果不是那副眼镜,他的一对小眼睛在胖脸的衬托下不可能被看见。他不让我进嘉佳大楼而是带我到隔壁的一家咖啡馆让我越发觉得他的恶作剧技巧实在不够高明。他的借口也很蹩脚:“我们今天提前下班了。” “我能看看你的身份证吗?”他递过来一张名片,说道。 “当然。” “这期中奖号码有点怪。”他一边对身份证号码一边说。 “哦。” “你期期都买吗?” “不,事实上我从未买过。” “呵呵,你真有幽默感。” 我当时本来想说幽你老母的,但是我实在想看看这家伙到底在玩什么把戏,他既然敢见我,就证明他有把握让我相信他。可是实在想不通他怎么让我相信,也想不出有什么对我不利的地方。 “森先生,现在我可以说,你是百万富翁了。”随即这厮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叠表格来,“我得给你说一下。这些都是国家规定的。是用来要证明有你这个人,只有把彩票弄丢了的主才填。” 我看了一下,标明是彩票管理处的。无非就是姓名生日性别民族等等等等,我一边填一边想这家伙还演的真他妈的像回事。看来这不太像是开玩笑了,我提醒自己。 “对了,”钱铎忽然说,“你知不知道交税的事,150万所得税。你可以交给我办。” 来了!我差点笑出声来——尾巴终于露了出来,呵呵,不过这年头这么直率的诈骗犯倒也少找。“不用了,我自己来。”我装成若有其事地指着表格中“中奖号码”一栏,问道:“怎么个填法?” 他看来有点疑惑了:“就是……填那个号码啊,其实就和你家的电话号码一样。” “哦?倒也巧得紧。” “你……你该不会是冒领的吧?” “哼哼,有这种可能,除非身份证是假的。”我冷笑着说。 他看了看身份证,确信不是伪造的:“对不起,是我多心了。” 我把填好的表格交还给他,“然后呢?”我问。 “现在请给我你的一个银行帐号,我这就叫他们汇钱过来。”我得承认这句话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如果是开玩笑,或者诈骗我的话,不应该说这句话的。 因为汇钱到我的帐上我就可以在一分钟内查出到底是不是真的。我看了看钱铎,他的小眼睛藏在眼镜的反光下面,看不清楚。 在那一瞬间我不由得犯迷糊了,真不知道是他在骗我,还是我在骗他?或者大家对骗?亦或我真的买了彩票只是我忘了?我看了看窗外,树还是树,草还是草,车还是车,人还是人,只是被茶色的窗玻璃染成旧电影的那种黄色,有点不真实的感觉。我应当没有疯,我想。于是我犹犹豫豫的将帐号告诉给他,然后就听见他对着手机说了一通,接着很自信的对我说:“你现在可以去银行核实以确定无误。当然如果你有亲戚朋友的话也可以让他们现在去查一下,这样你就可以在这里看着我免得我搞完恶作剧就跑路。”他带着点讽刺的说。 于是我拨家里的电话,占线。该死的老犀牛,我想道,又在上网。接着我拨通了糜飞的手机:“喂,我这里出了点状况。” “被骗了吧,哈哈,我就知道。” “别废话,现在快去银行查一下,那边的钱据说已经汇过来了。” “你说什么?别自己上当了还把我拖下水!” “谁给你开玩笑了,快去快去。”我其实已经着急得不行了,这厮还在穷开心。 钱铎在一旁提醒我:“可以用电话查的,现在银行有这种业务。” “对!”我连忙说,“用电话就可以查,快点。” “好罢,”糜飞说,“你要是耍我回来一定踢死你。” 放下电话,我一边接过钱铎递来的烟一边听见他说:“你有些不寻常啊,森先生。” “怎么讲?” “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没有人像你这样镇定。” “是么?嘿嘿。”这只是因为我的理智还没有相信钱铎。 我没有再和钱铎搭讪,我一点说闲话的心情都没有。只感到心脏跳动的声音。这时我才明白自己其实一直在意识深处盼望能取得那600万不义之财。 电话响了,我故意慢吞吞地拿起电话,只觉得胸口被一块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心里暗想是真是假一秒钟内见分晓了。 然后我只听见糜飞语无伦次的声音:“天啊!真的!600万!天啊!发财喽!你真他妈行! 我爱死你了!” 至于我是怎么走出咖啡馆,怎么和钱铎分别,我已经通通不记得了.我唯一记得的事是是每分钟200次的心跳。很明显糜飞那种抓狂的情绪传染给了我,而当我再次有自我意识是我发现我正在马路上以百米速度快跑,用急剧消耗体能的办法来发泄过量的肾上腺素.直到我实在跑不动了,就跪在地上对着天空张开双手,大声喊道”我爱你——”,丝毫不管有陨石掉下来将我砸成肉酱的可能性.如果你当时在场的话,会看见一个疯子跪在地上朝天空狂笑:”哇哈哈哈哈哈哈………”我从来不希望别人看出自己的想法,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尽量掩饰自己的感受,尽量保持冷静-----至少在当着别人的面.你可以说我心灵扭曲,性格变态,但我并不是生下来就是这样.我敢打赌,如果你像我一样中学6年除了推理小说外什么书也不看-----包括课本,你不会比我开朗多少.那天我一回家就被抓狂的糜飞拖到一家迪厅去进行他所谓的”销钱计划”.“呵呵呵,哈哈.”一路上处于半疯狂状态的糜飞就这样傻笑不已.“笑什么?你就不能安静一会儿?”“你他妈的玩深沉就够了,还要别人跟你一样?我才不管呢,呵呵.”于是我就在糜飞鹅叫声中一直到迪厅.迪厅的气氛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仿佛带点神秘和狂乱的味道。可能是因为缺氧的原因,我在迪厅里经常有种窒息感。这种感觉是我非常熟悉的、好似家的味道,其实只是因为我去得多了而已。每次到这种地方,我都会十分的放松,然后第二天会感到十分的累。我得承认糜飞选择到这里来销钱确实还算明智,总比到什么电玩城去或者洗桑那——糜飞经常搞这些——来得好得多。 “先生要点什么?”待我们坐定后服务生问道.“先来半打喜力罢.”我说.安静了30秒的糜飞又跳了起来:“那怎么行?八辈子的喜力都喝不完!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是什么?”“我们有瓶路易十三还没开封呢.”“开了拿过来.对了,”糜飞四处张望了一下,“趁今天人多你顺带给我捎个打火机来.”等服务生走后我问:“要打火机和人多有什么关系?”“等会儿你就知道了.”他摆摆手,神秘的冲我一笑.服务生把酒和火机送了上来,躬着身子问道:“先生们还要些什么?”“还需要你站在这里看戏.”糜飞说.“什么?”“看着,”糜飞把火机拿在手里得意的晃了晃,然后猛地往地上一扔,只听“乒”的一声剧响,把我和服务生震得目瞪口呆.本来正在高谈阔论的红男绿女们闭上鸟嘴,纷纷扭过头来看这里是不是有黑社会枪战.“大家注意!”糜飞跳上桌子,举起路易十三晃了晃,”大家看看现在坐在我下面抽闷烟的家伙,他就是那个报上说的不肯现身的巨奖得主.600万的巨奖得主!今天晚上他准备请在场的所有人喝酒,所以今天晚上大家一定不要为他节约,一定要敞开肚皮喝个痛快.争取明天就把他变成穷光蛋!”说罢仰起脖子猛灌几口路易,伴随着掌声,喊声,口哨声,尖叫声,摇摇晃晃地跳了下来.“怎么样?”他笑着对我说.“不怎么样.”我看着忙着打电话招呼亲朋好友来吃白食的人群说.“你不会为这点小钱心疼吧?”“如果我是道上的,今天晚上一定把你灌翻,然后再把你绑票了.”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没关系,有我在就不用害怕这种事情.”我和糜飞回头一望,看见一个穿着西服的光头,满脸堆笑道:“你们好,我是神仙律师事务所的主管.我叫何德,何德何能的何德.难得有缘与二位相见,能坐下谈谈吗?”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这种事情你向来比较会处理,我可是做不来的,”糜飞悄声对我说,”我蹦迪去了.”何德非常有礼貌的等糜飞走后才坐下来,“请问先生贵姓?”他问道.“就叫我森吧.来,先喝杯酒.”我把我的酒推给他,打手势让服务生拿个空杯来.他很小心的咂了一小口酒,然后说道:”事实上,我的事务所也有私人侦探的性质.由于现在这种业务还不合法,所以不敢对外宣传.”哼,现在挂羊头卖狗肉的事情多着呢,我想,“那么——”“不知道森先生你有没有聘请律师?”“还没有.”“那我建议你不妨考虑一下.对于各种要钱的慈善机构可以交给我们来应付,对付敲诈勒索等黑道手段我也很有一套.事实上,我在一年前还是在刑警大队呢.当然我们事务所也有专业的律师来处理法律事务.”“哦,”我想起钱铎的话,”我会考虑一下,改天给你再联系吧.”何德显然听懂了我的逐客意思,他看了看两个衣着性感、不期而至的陪酒女郎,很暧昧的冲我笑笑:”祝你今天玩得愉快.”“也祝你过的愉快.”我举起杯子示意.我不想再向你详细叙述一个房地产老板如何怂恿我去投资,也不想详谈大堂经理如何恭维我有千金散尽的豪气,更不可能告诉你我如何跟两个陪酒小姐调情的。事实上我也记不了那么多了。我只记得酒精和众人的吹捧把我弄得头晕目眩。最后我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抽闷烟,任凭两个陪酒小姐在我两伴装颠发痴、借酒卖笑。事实上我根本没听见她们在说笑些什么,只感到重低音的鼓点一下一下的好象敲在我的心脏上。我努力把眼光焦点集中在舞池上,想看看糜飞在干什么,结果我的注意力全被穿着黑色比基尼的领舞女郎吸引住了。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在暗红色的暧昧灯光下疯狂扭曲的身体,正在随着震耳欲聋的鼓点声一节一节的变化;看着她咖啡色的长发随着身体的晃动在空气中飘来飞去;看着她如何把身体变成蛇,再绕在柱子上;看着她盯着我的目光,我这才发现她其实一直都在盯着我。我又感到那种熟悉的窒息感了…………舞池中的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我终于看到了糜飞…………我在恍惚间觉得有什么力量把我的身体深深地压在沙发上,让我动弹不得。在暗红色和暗青色的灯光不断的变化下,面前的一切显得不真实起来,好象是梦中的一个场景。然后我开始发觉面前这个声色犬马的世界在逐渐变小,逐渐缩小,最后舞池就只有我的肚皮大。于是我就看着糜飞带着一帮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孩子在我肚皮上跳来跳去。我想我当时可能是有些醉了。 “娜姐。”两个一直在很嚣张地疯闹的陪酒小姐忽然发出很沉稳卑躬的声音,让我十分奇怪。我回过头,看见那个妖艳的领舞女郎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眼前,她穿了件白色的连衣短裙,在迪厅的灯光下青得发亮,里面黑色的比基尼隐隐可以看见。陪酒小姐们很识相的悄然起身离去,看来这个美女在这里的威势还不小我想。 “你好。我叫狄香。”她说。 “坐。”我指了指沙发。 狄香毫不客气地坐在我旁边,拿起桌上的烟盒说道:“这是你的烟?”不等我回答就抽出一根点上。那样子他妈的性感极了。尽管我一向认为吸烟的美女很性感——这个话题以后有机会再给你们详谈——但我从没有看见过那么挑逗的吸烟姿势。咖啡色的长发被盘了起来,露出娇嫩的粉颈。我贪婪地看着。但她并不看我,只是看着前方默默的吸着烟,那侧面看起来依然让人怦然心动。 我试探着慢慢地将手放在她的腰上,“你果然很香。”我说,并不只满足于看看脸和脖子,开始顺着她的脖子偷窥她的领口以下,尽管在昏暗的灯光下根本看不清楚,我依然兴高采烈地看着。 “是吗?名字有香字人就香吗?”她娇笑道,并试图推开我的手。 “名字香,人更香。”我的手开始顺着她的腰往上滑,“你知道我是谁吗?” “怎么不知道,你是个可怜的大傻瓜。” “是么?恩?” “你真的中了600万吗?哎哟,手!讨厌!” “是………你买彩票吗?” 她很妖冶的回头冲我一笑:“我从来不买,那种机会和现在天上掉下颗陨石把我们砸死差不多。” 我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她怎么会知道这句话? 正当我为狄香的话感到一种无可名状的恐怖时,狄香做了件更让我无法预料的事。 她把白得发亮的外套脱了! 她非常优雅的慢慢地把外套脱掉,然后骑在我的腿上,用手勾住我的脖子。尽管她已在脸上补了妆,但身上仍然是湿漉漉的汗水。我可以嗅到她身上的如麝如香的味道,呼吸她呼吸过的温热空气,让我窒息的空气。 我舔舔嘴唇,看看周围。我们是在迪厅最后面的一排,两旁有踏踏米式的半人高的靠背,所以周围根本没有人能看得见我们。 “你不是一直在看吗?”她吸了口烟,把脖子向着天上,往下看着我的眼光有种说不出的含义,可能是轻蔑,“我让你看个够。”她说。我不由自主的把眼光移到她的身上,暧昧的暗红色灯光和着烟雾把她光滑而有弹性的身体衬托得肉感十足。淋漓香汗下的黑色比基尼像两团有生命的小老鼠一样,随着呼吸的起伏在跳跃……10秒钟前还凝固的血液开始沸腾了。 嗅觉视觉听觉触觉感官同时受到如此强烈的刺激让我再也无法自持,我猛的把她按在身下。 柯兰道尔和克里丝蒂多年的教诲被抛到九霄云外,我根本无法冷静地考虑她是谁,为什么找上我,为什么知道那理论。我只知道,她是个女人,这就够了。“要是她是梅杜莎,”我恶狠狠地想道,“我就是大卫王!” “别这样,”狄香在我怀里努力挣扎着,“等我把这根烟抽完,我们就到包间去。”你们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听说你们中有人还是在校中学生,那么一定有些天真得让撒旦听了也要崩溃的问题。但我没兴趣给你们上一课声色场所的行为规范,事实上我敢肯定你们中有人比我在行得多。什么?你问我爱不爱她?我KAO,你纯情得我都差点要忍不住爱上你了。嘿,这年头的爱情就像彩票一样,有中的可能性,可惜可能性很小。第二天我醒来时发觉狄香已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我信步走出包间,望着空旷的大厅。桌子和椅子散乱的分布在大厅,烟头和酒瓶满地都是,暗红的暧昧的灯光也依然亮着,但是没有一个人。一切都很寂静和空灵,昨晚的狂欢和喧闹象是另一个世界中发生的事情。惟有空气中残留的烟味和酒味还提醒我昨晚这里属于疯狂。我深呼吸了一口,想起狄香身上的异香,想起她如蛇的身体,想起她……我摇摇头,那不真实得像是在梦中,我想。 糜飞正在吧台上抽烟,我晃了晃还有些痛的头,走过去问道:“昨晚打了几炮?” “没你能干,居然把这里的台柱搞到手了。”他的语气居然有些嫉妒。 “嘿嘿,这个再说,结帐了吗?”我感到有点得意。 “没,等你呢。是你中奖可不是我。” 大堂经理亲自端着帐单过来,“一共是74120元,就7万4吧。”他恭敬地说。 “啊?你搞错了吧?”我被吓了一跳。 “嘿,我们柜上的人头马被喝个精光呢。其实比你们后来的人都是自己付帐的,没算在你们的帐上。” 我这才想起昨晚糜飞请客喝酒的愚蠢举动,后来证明他的这行为比我想象中还愚蠢。 “收支票吗?” “当然。” 我装做满不在乎地写了张支票,然后伙同糜飞大摇大摆地走出迪厅。“现在又干什么?”我又无所事事地半躺在家里那个像海绵一样的沙发上,对糜飞说,“你还有什么销钱计划?” “嘿,多着呢。”他说,“带两个漂亮妞去周游世界怎么样?” “好主意!不过为什么不到了外面再找马子?” “第一,不安全;第二,不卫生。”糜飞郑重其事的扳着手指头说。 “你都想好了带谁去吗?”我问,“别跟我说你要带linna去。” “哼哼,关你屁事。你又会带谁去?昨晚那个妖精?我看到你们进包间的。” “你嫉妒了?呵,那也不关你的事。” “你知道她是谁?住在哪里?怎么联系?” “不知道。” “那你怎么找到她?”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电话就响了,我拿起话筒,“喂。” “喂,是森吗?”是狄香的声音,她的声音十分好辨认。 “嘿!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亲爱的,我正在说起你呢。” 然而她的声音却冷得像冰,“你为什么不问我怎么知道你电话的?” 我调情的心情瞬间没有了。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一个字。 “听着,”她说,“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我可以全部解答。你现在到怡人咖啡吧来。” “怡人咖啡吧?” “就在嘉佳大楼对面。”电话挂断了。 我放下电话,疑云迭起。又是嘉佳大楼!嘉佳大楼旁的咖啡馆,就是——我站在嘉佳大楼门前,一边享受着从大楼内吹来的冷气,一边疑惑地看着街对面的咖啡馆。 咖啡馆的招牌上有两个硕大的美术字——“怡人”。 不出我的所料,狄香约我见面的地方正是昨天钱铎让我中奖的地方。只是昨天我根本没有留意咖啡馆的名字。 这是巧合,还是预示着两人有什么联系? 忽然间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还来不及多想,我就走进了嘉佳大楼。 “请问先生找谁?”一个大堂保安走了过来“彩票管理处在这里吗?” “在21楼A座。” “哦,请问钱铎先生现在在上班吗?” “你说彩票管理处的钱铎?他现在不在这里了。上星期走的,再也没有回来过。” “能跟他联系吗?” “不,他没有留下任何通讯方式。你找他有事吗?” “不,没什么,谢谢你。” 我拿出钱铎的名片,一边走出大楼,一边用手机拨他的电话。是空号。早晨的咖啡馆总是客源稀少。一个男服务生正卖力的抹着窗玻璃,几个女侍者则偷空聚在一起闲聊,其中一位笑嘻嘻的对我说:“对不起,我们的原料还没有准备好,请你稍候片刻。” 我走上二楼,坐在昨天和钱铎在一起的座位上,试图以此来帮助自己思考。 狄香还没有来,我得趁此机会冷静的回想一下十八个小时以来发生的一切,我想。 狄香尽管跟我过了一夜,但她的行迹十分可疑。她怎么会知道我那关于彩票的理论?她为什么要说出来让我心存怀疑?她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她为什么要约到这个地方来,和钱铎约我的同一个地方?整个看来她似乎在暗示我钱铎和她有什么联系。她为什么要暗示我? 钱铎已经离开彩票管理处了,那么从一开始他就在演戏。但如果他真的是在骗我的话,又到哪里去找的600万? 钱铎,狄香,彩票,同一处见面地点……等等,钱铎和彩票!钱铎因为彩票中奖号码泄密而被收审过!我忽然想起昨天下午看到的电视画面:一个家伙用紫色的公文包挡住头,匆匆走出警局……紫色的公文包! 钱铎见我的时候还是用的紫色的公文包。 他就是那个人!中奖号码泄密! 很可能他设法让自己中奖,私自将600万取出,再转给我,利用我作掩护。然后等风头过去之后再设法将我帐号上的钱取走。 那他为什么要找上我呢?尽管有空调不断的吐冷气,我还是感到额头上涔出汗水。 看来似乎已经不大可能找得到钱铎了,现在的关键是狄香。等见到狄香之后至少可以知道她和钱铎的关系。我想。 我看看表,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不仅狄香没来,准备原料的服务小姐也没把咖啡端上来,这也太慢了吧。 “喂,waiter!”我叫道。 没人回答。 透过茶色玻璃,窗外的世界一如既往。车还是车,人还是人,树还是树,草还是草。和昨天的情景一样。 但不同的是整个咖啡馆里只有我一个客人。 “waiter!”我隐隐感到有些不对了。 还是没人回答,也没人上来招呼。 我走下楼去,发现刚才还在卖力做清洁的男侍者、几个闲聊的女侍者,以及那个笑嘻嘻的招呼我的女侍者,统统不见了。 “有人吗?”我问道,声音有点颤抖了。 没人。 空旷的咖啡馆里回荡着我的问话,我不安地四处张望。手足无措这个词来形容当时的我简直再合适不过。 “滴滴滴——”手机忽然响起把我吓了一大跳,我掏出手机:“喂!”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 “喂,是谁?糜飞吗?狄香?” “嘟……”电话被挂断了。 一种莫名的东西卡住我的脖子,让我说不出话,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就在这时我忽然感到我的侧后方有个人影,无声的站立着。我扭过头一看——一面镜子立在墙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透过镜子看去我的脸色白的发青,孤零零的站在空旷的大厅里,感觉有点像在一片平静如海的沙漠里插入了一根仙人掌。不仅不填补空旷,还打破画面的和谐。 如果我够流氓的话,这时肯定会将咖啡馆里的杯子、盘子、灯泡砸个粉碎,然后将收银台拆下来,再将音箱和电视席卷而去。可惜我功力还没修炼到家,我只好狼狈地跑出门外,企图逃避咖啡馆内异样的气氛,同时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失踪的侍者们。 一个摆烟摊的小贩正在太阳伞下打瞌睡;两个上班族正在匆匆地边走边说着什么;一个小男孩牵着条狗从我身边快跑过去。在上午明媚的阳光照耀下,一切都显得很平凡和静谧,咖啡吧里的怪异气氛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但不管怎样侍者们的消失确实是事实。一辆的士慢慢靠在我面前减速,大概以为我想打车走人。我的确想一走了之,但却忍住了。 “别慌,别慌,我能处理的……”我试图用拿破仑希尔的心理暗示法使自己保持冷静。 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占线。糜飞的手机也在关机状态。这家伙难道睡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从后面蒙住我的眼睛,“猜猜我是谁?”一个声音在背后娇笑。 听到这个声音让我不禁松了一口气,狄香终于来了。这时候遇见一个认识的人让我感到轻松不少。尽管我认识她不超过18个小时。 我抓开她的手,回头看去,她正笑吟吟地看着我。 “没有想到吧?”她说,“给你开个玩笑。” “什么?” “嘻嘻,”她笑着回头喊道,“都出来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到咖啡馆里一面镜子从里打开,失踪的侍者们鱼贯而出。 “告诉你,可怜的小傻瓜。我,就是这里的老板。”狄香一字一句地说,“想好问什么问题吗?” 刚才想好的一百万个问题现在一个都记不起来,我只好不争气地傻盯着她看。也许是迪厅的特殊气氛和暧昧的灯光的缘故,昨晚她看起来简直就是克里欧佩特娜。然而现在在明媚的阳光下狄香看起来像是个17、8岁的中学同学。我荒谬的试图将现在一脸灿烂的她和昨晚那个象蛇一样的身体联系起来。 在这种时候我居然可以想这些,也许我他妈的天生就是个不可救药的色情狂。 “我们还是到里面去说吧。”狄香居然会被我看得不好意思,看来白天和黑夜对某些人来说是两个世界。 还未等我回答,一辆警车驶来停在我身后。天,别告诉我是来找我的,我想,特别是这个时候。 一个满脸胡渣的警官走下车来,严肃地打量着我。 “你是森吗?”他问道。 “是我。”我有些忐忑不安地说。 “对不起,”他瞟了眼靠在我身边的狄香,“你得跟我走一趟。”记得鲁迅曾说过一句话,原话记不得了,意思是说这世上有许多可变好也可变坏的事,但它们往往朝坏的方向发展。我当时不由自主地想到这句话。看来不仅仅是人,连事情也是从恶容易从善难。 “什么事?”我松开狄香光滑白嫩的小手,突然有种依依不舍的感觉。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感觉她的手了,我不吉利地想。 “有人告你诈骗。” “什么?” “你用支票结帐,是不是?” “是。”我只能点头。 “那是一张空头支票,你的帐户里面只有一块钱。”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变大了。 空头支票?怎么可能!就算钱铎没有把钱给我,里面还有将近10万块钱。 我回头看看狄香,她看来可怜极了。“没事,”我拍拍她的肩,试图安慰她,也可以说是在安慰自己,“我很快就回来。”我扭头看看胡渣警官,他的眼睛让我不敢直视,“我跟你走,但我得跟我的律师联系一下先。”我突然想到了何德。在那个闷热的警局房间里胡渣警官一脸庄严地听完我的奇遇。我尽量把事情讲得不那么荒唐,甚至挖心掏肺的把我心中的那些疑问都讲了出来,但看来并不太成功。 “你的故事有不少吸引人的地方,”他紧皱着眉头说。“不过坦白地说我并不怎么相信。首先,你从没买过彩票,却有600万从天而降,如果把你换成我,你会相信自己说的吗?其次,我们和银行仔细核对了几次,无用置疑你的银行帐户是空的。第三,以上都是由那个钱铎引出的,但那个人究竟是否存在还是个未知数,而且他给你600万的事也只有一个证人——你自己。” 门突然打开把我吓了一跳,一个光头钻了进来,“哈,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何德笑着对我说。 “哟,原来是何队长,好久不见,怎么成律师了?”胡渣连忙站起身来。 “呵呵,小李子不也变成警司了,我老头子就不能变变吗?” “哪里哪里,还是全靠当年何队长的提拔喽。” “弟兄们现在怎么样了,今晚约出来喝酒如何?”何德说。 “呵,你想干什么?你这是公然和办案人员拉关系,精神贿赂么?”胡渣开玩笑说。 “怎么样?”何德扭过头拍拍我的肩膀,“他没有逼供吧?他要敢咱们就告他。” “没,”我也开了句玩笑,“他还来不及动手段,我就吓得什么都招了。” “哈哈……”何德和长胡渣的李警官都笑了起来,我也忍不住笑了。 屋内本来紧张的让人窒息的气氛一扫而空,何德的到来让我和李警官都轻松不少。刚才还象黑脸包拯的李警官现在也和普通人一样有了人情世故和客套。尽管看上去有点虚伪,但总比直来直往得象近身搏斗的审讯让人更容易让人接受。看来李警官以前还是我委托律师的下属。事情似乎不象我想象中那么差。 “好罢,”何德收起笑容,“还是先办正事,你再把事情讲一遍给我听。这倒也算是怪事——当事人背着他的律师把事情先给审讯他的警察说了。”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到隔壁去讲。”李警官插了一句。 “不用了,”我说,“我什么都讲过了,在讲一遍也无妨。”于是我老老实实唠唠叨叨地把事情又讲了一遍。 “唔,问题关键在钱铎身上,”很明显的李警官的态度比刚才友善了许多,也许是因为他听出我并没瞒着他什么,但更可能是何德起的作用,“既然他有案底,要找到应该他并不是难事。不过今晚要委屈你在这里过一夜了。” “咦,你这算什么?”何德有些不满了。 “何队长,酒可以陪你喝,但也要在这件事之后。公事还是要公办嘛。”李警官摊开双手,一脸无辜状。 “好罢,你得把最好的铺位让出来给我的当事人。” “没问题,这你放心。”李警官堆着笑说。 “哼哼,”何德扭过头对我说,“你放心在这里住一宿,就当是体验生活,最多到明天这个时候就没事了。” 到这个地步我也知道不能逃脱被收审的一劫了,只好灰溜溜地跟着个副官走进隔壁的看守所。布满灰尘的日光灯趴在天花板咝咝作响,发出的青色光线把整个房间铺成冷色调,让人觉得不寒而颤。房间里只有一个便盆和一张床。便盆倒是干净得很,床铺却潮得可以拧出水来。 空气也潮湿得可以自行降雨了,并且其中还弥漫着一种类似腐烂的气息。要不是有视觉器官做诠释的话,我一定会以为自己误入热带雨林了。 看着这个被胡渣李警官称为最好的房间,我不禁冷笑起来。实在很难想象最差的房间会长成什么样。 “喂,何队长捎给你的烟。”一个满脸横肉的看守走过来扔进一包红塔山。 “谢谢。”看来还是对我有点优待,居然还有烟可以打发时间。我感激的接过香烟,开始躺在几乎是水床的床上一支接一支的抽,眼光毫无目的的在象旷野一样空旷的天花板上扫来扫去。在扫描了几个轮回之后混乱的大脑在尼古丁的帮助下总算平静下来。 李警官不完全信任我是可以理解的。要换成是我,我也不会相信这种荒诞的故事,不管情节如何细致逼真。 找到钱铎就能解决问题了吗?如果钱铎死不承认怎么办?如果钱铎现在彻底蒸发了又怎么办?在这个世界要让一个人彻底蒸发并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我冷冷地想道。 早知道会是这样就真应当好好问问狄香,我忽然自怨自哀起来。可惜我自己太不争气了。如果两个小时前问清楚的话,现在至少可以知道狄香和钱铎的关系。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我自己都在蹲点,还问个什么鸟屁!再说狄香也来个死不承认又如何?我无奈的摇摇头,整个事情只有我一个是知道全过程的证人,而我自己却是个重大嫌疑犯。 忽然间我想到,钱铎也应该和狄香一样没有理由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他的借口只是一个我从未做过的事——买彩票用的我的身份证?我从来没有买过任何彩票的。 我狠狠地将烟头摔在地上,无缘无故的发起脾气来,气自己怎么没有早想到。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周全了,准备了一百万个问题来问狄香,却没有想到如何在钱铎身上找缺口,甚至放过一个如此低级的漏洞。 一定是有人告诉他们的,而且多半是同一个人! 他们是同谋。这是个圈套,一个阴谋,目标当然不会是我——我算什么东西?一定是为了那600万的巨奖。 我重新点上一支烟,整理以下思路。 一个人,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知道我的身份证号码,知道我的习惯,知道我贪财好色的弱点——这一点可以忽略,这是绝大多数男人的通病,还知道我关于彩票的理论。 甚至还知道我的行踪!迪厅老板不可能告诉警察我在某某咖啡吧,只可能是这个人告诉给警察的。 这个人无疑是非常了解我的,简直可以说是我很亲密的人。 只能是糜飞。 我得说要承认糜飞为钱而陷害我是一件不太舒服、甚至有点痛苦的事。糜飞是这个城市里我唯一的亲人,但正如福尔摩斯所说:“当一切可能性都排除之后,剩下的不管看来多么不可思议,都是事实。” 只要是他,一切疑问都可以揭开,一切缺口都可以合拢。 一个可怕的模式在我脑海中形成。钱铎在电话中引诱我上钩,糜飞在一旁怂恿我去。然后钱铎把钱汇进我的帐里,糜飞再把钱取走。那个帐号是我和糜飞的公用帐号,他知道密码的。钱铎在见我面之后立即自行蒸发掉,距离现在已经有20多个小时,简直飞美国都到了。 糜飞在我跟钱铎见面之后将我引进迪厅挥霍并不存在的钱,让我成为诈骗犯,再将我的行踪告诉警察,让警察及时将我和他隔开。如果我没想错的话,糜飞现在应该在飞机上了。 不对。糜飞不可能事先知道我会让钱铎将钱汇进那个公用帐户,而且600万的巨额汇款银行一定会留底的。所以他们很可能根本没有打算将钱交给我,而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关键是靠糜飞在电话中让我确信已经拿到钱了。在那种时候我绝不会坚持自己跑到银行去查帐的,我的心理一向脆弱得很,糜飞是知道的。 那么狄香又在扮演什么脚色呢?她看起来好象无足轻重的。 她为什么要告诉我她知道我关于彩票的理论?钱铎为什么不和我在其它地方见面,偏偏在她的咖啡馆里?还有为什么会有那个莫名其妙的玩笑? 最重要的是她为什么要毫无必要的牺牲色相,甚至不惜和我上床? 看来狄香也许根本就不知情,她是被糜飞和钱铎利用和我见面的工具,就象我是转移钱和警察视线的工具一样,狄香就是转移我视线的工具。他们利用狄香在嘉佳大楼旁的咖啡馆和我见面,确保不会被人打扰;而第二次让我出现在咖啡馆确保我不会乱跑而被警察漏掉。至于她跟我做的事就只会是她自己想做的了,不过反正她不知情,就无关紧要。她也不会知情,多一个人就少分一份钱,这道理我想糜飞他们应该知道。 我忽然想,要是把糜飞换成我,我会为了600万而陷害他吗? 答案是不确定,换成不好听的说法就是“有可能”。600万,天,简直可以让我把自己的灵魂兼肉体都交给撒旦了。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斜眼望去,一个看守正在开门让何德进来,他的头在日光灯的照耀下青得发亮。象个电压不足的8W灯泡。 “什么事?”我不等何德开口就先问道。 “这里还好吧?” “不错,”我故意望了望四周,冲他一笑,“简直不错得很。”他也忍不住笑了。 “我想问你一句话,”何德收起笑容,“你真的告诉给我了全部事实吗?” “当然,怎么?” “真的。全部事实。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叹了口气,““好吧,问题是现在出了个状况。事情比原来估计的要复杂。”何德用罗伯特巴乔般忧郁的眼神望着我。 “钱铎被人谋杀了!”何德说。 这实在是很戏剧性的一刻。不可否认这个消息让我感到的震惊。虽然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毕竟让一个人彻底蒸发的最好方式是干掉他,这个道理糜飞必定懂得的——我依然感到震惊。我无法想象糜飞会杀人。 “有什么线索吗?”我强作镇定问。 “我正是来问你的。” “如果要我说的话,糜飞是很有可能的。” “谁?你兄弟?”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他。何德一言不发地听完我的叙述,面部表情忽明忽暗,琢磨不定。配合着在不稳定的电压闪烁下的日光灯和慢慢升天的香烟,简直就是希区柯克电影中的角色。 “我在想,”他终于开口了,“你其实很有推理天赋的。照你的推理看我也看不出有什么纰漏。但是推理是定不了案的,还得有证据。” “现在有什么证据?” “不好说,有用的不多。尸体是在嘉佳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发现的。钱铎被安全带勒死后被扔在后座箱里。没死多久,我去的时候还没凉透。小李子他们初步的验尸结果是死亡时间在今天上午的10点到12点之间。” 10点到12点?我回忆起自己这段时间干了些什么,结果一股寒意穿过我全身。 “你在那段时间干些什么?”何德说。 “我在怡人咖啡馆等人。”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 “等谁?” “狄香,就是你找到我时在台上领舞的那个。” “美女,”何德接过我的话头说,“那么那段时候你应该不是独处的,唔,问题不大了。” “恰恰相反,那段时间没有一个人看见我在干什么。”我苦笑着说。 “怎么?” 我把狄香的那个玩笑告诉他。 “你是说,”何德点上一枝烟,也丢给我一枝,“有人在故意制造你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我默然无语,到这种时候我还能说什么,只好抽闷烟表示自己很苦闷。 “他们很快就会来审讯的。小李子让我先跟你说一声。现在情况对你很不利,我建议你在正式的验尸报告出来之前不要多说什么。”何德很郑重地说道。 “好的。”我颓然地说。 何德起身叫看守开门,忽然又转过头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绝对是的。”我抬起头,只有回答这句话时我自觉有资格抬起头回答。 “好吧,”他看着地板点点头,“欺骗自己的律师是不明智的行为,但律师不信任自己的委托人也是极其愚昧的。我相信你。还有,你将事情全告诉小李子是对的,又是不对的,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不,一点也不明白。”我居然差点笑出来。 “我和小李子是出生入死十多年的患难兄弟——这也是为什么我可以大摇大摆闯进审讯室的原因——深知他的为人。你讲给他听,他绝不会带偏见来看你。但如果你遇见的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知道了?” “知道了。下回一定记住,如果还有下回的话。” “别那么丧气,”何德忽然露出一丝笑容,“我相信你。如果不是你的话绝对不会冤枉你的,好好休息一下。”李警官又恢复了他的包拯形象,一脸严肃的看着我。 “你可以什么都不说,直到法庭上。”他说道。 我没支声,心中有些犹豫。 “怎么样?”李警官问道,“何德怎么说?” “他让我等到正式验尸报告出来之后,再看情况决定。”我条件反射式的把何德的交代说了出来。 李警官一笑,似乎对我的坦诚表示满意,又象是对我的无知表示轻蔑。“正式的报告已经出来了,和初步报告相差无几,”他说,“死亡时间是10点到11点之间。你能告诉我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吗?” “我在等人,就在你找到我的那个咖啡馆里,等的人就是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我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一切了。 “唔,有人看见你在那里吗?” “有一段时间我一个人独处,没有人看见。”我把狄香的那个所谓的玩笑告诉了他。 李警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么说,你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发现自己只能这样回答他了。 李警官把两根食指架成三角形,放在鼻梁上,似乎在思考什么。我不敢明目张胆的去研究他的表情,只好把视线转移到屋子的其它地方去。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偏西的日头,鲜红而没有了白天时的亮度。窗台上的水仙被映成橘红色的异种。鲜红的光透过玻璃的光从李警官的头发间隙间刺了出来,正好把我的脸上表情照得一览无余。我甚至看不清脸在暗处的李警官是不是在观察我。 “对于这个案子,”他终于开口说话了,“你还能不能提供什么线索?” “没有线索,只有推理。” “是么?”他看来有些不相信,“说说看。” 我把关于糜飞的猜测说了出来。 “说得不错,”李警官点上一根烟,“但却没有什么用,得有证据。” “是,我知道。” “你就不能回忆一点有线索的?哪怕一点点也好。”他给了我一根烟。 我在烟雾缭绕中努力的回想,希望找到一丁点线索来证明自己的清白。然而却徒劳无功,我几乎要痛苦得呕吐了。 “你在那段时间里可有给别人联系过?”李警官提醒道。 “有,我当时想跟糜飞联系,但是家里占线……”我突然想到了什么。 “怎么?说下去。”李警官敦促道。 我想到了那个让我恐怖不已的莫名电话,那个不吭一声却让我吓得半死的电话。只要看来电显示就知道是谁打的了。我当时却魂飞魄散得把这一点都忘了。 “我的手机,”我对李警官说,“看看我的手机的来电显示。” 他耸耸肩,打开抽屉将我的手机取出来递给我。我查到那个神秘电话,时间是11点49分,来电显示是1390827……不用再看下去我都知道这个电话号码,“这是糜飞的电话。”我对李警官说道。当时我给家打电话是占线并不是糜飞在上网,而是他故意将电话拿起来,造成占线的假象。 然后到停车场和钱铎会面。将钱铎干掉后他给我打电话以确定我没有到处乱跑。 然而他却忘记了手机是有来电记录的。这个关于手机小小的功能的疏忽却能让糜飞的整个阴谋变成泡影。 出乎我意料的是糜飞并没有跑路,而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当李警官一干人找到他时,他正躺在沙发上悠闲地吃爆米花。没有怎么抵抗糜飞就交代了一切,他无法解释给我在哪里、什么时候、为什么、有没有其他人看见他打的那个电话。这一点我是事先就估计到了的。如果说我是意志薄弱的话,这厮就根本没有意志可言了。而在钱铎的汽车里找出的证据则完全可以让他崩溃掉。从抓住他到给他立案,整个过程简单得难以置信,以至于我甚至感到有点遗憾。第一,我对糜飞为了600万而陷害一个20多年的兄弟遗憾;第二,我为糜飞如此轻易被捕遗憾,我一向觉得他比我聪明;第三,我为他如此容易崩溃而遗憾,如果他坚持什么都不说还是有机会的。 李警官安排让我和糜飞见一次面。说实话我并不想见他,同时我也肯定他这时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我。但是我是他在这个城市里唯一的亲人——当然他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所以这一面是肯定要见的。 透过铁栏看去糜飞显得萎靡不振,好象打了两个星期的霜的茄子。虽然他并没穿囚衣什么的,头发也没被剃成光蛋(也许是还没来得及),但看上去和平时——和12个小时以前——是两个人。一双泛着扎眼青光的银手镯体现了他的身份。 他察觉到我的到来,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对着我。喉头发了点什么声音,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我木然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脑袋里面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该做什么才好。这时我的心情用“复杂”来形容太过肤浅,应该用、用——我语文不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们自个儿挑一个合适的词安在上面罢。二十多年的兄弟不可能没有一点感情的,但陷我于死地的阴谋让我无法接受。看着他我却真切的感受到了一股心痛的感觉。我终于明白要设想他是凶手是一回事,要真实的面对成为凶手的他又是另一回事。 他的目光仿佛在厉声质问我,好象刀刺,刺得我心慌,仿佛是我将杀人的罪名陷害他。我忽然觉得很可笑,好象我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是他在陷害我哪。为了摆脱那种不适的感觉我决定停止对瞪眼睛,开始说话:“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嘿嘿,”他冷笑道,脸部肌肉的扯动将嘴角向两旁拉出,典型的皮笑肉不笑。“我有什么话要说?”他喃喃的重复着我的话,表情难以琢磨。 我从他的冷笑中品味到了他的疯狂情绪,他的皮笑肉不笑给我一种阴森的感觉。透过铁栏我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在疯人院里了。忽然我想起他曾杀过人,于是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小步,感觉象是在动物园里隔着铁栏看见一只抓狂的猛兽。 “我有什么话说?我有什么话说?我有什么话说……我有什么话说!!”他突然大声吼道:“你想我说什么?你是在质问我还是在同情我?谁稀罕你的狗屁同情心?你是不是要我忏悔要我给你道歉?对不起,简直对不起,够了吗?哈哈哈哈……”“我不是……”“滚!少在老子面前废话!你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你觉得你自己算什么东西?你全身上下有哪一点比我强?从小到大,人们为什么就偏偏喜欢你而不喜欢我。告诉你原因,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我好象今天才认识这个和我做了20多年兄弟的人。我呆呆的看着他发疯,连刚才的害怕都搞忘了。 糜飞继续说道:“爷爷死时凭什么把所有遗产都给你?而一个比你优秀的人却一分钱都拿不到!原因也很简单,那个老头子死前已经病昏了头了!还有狄香……”“还有狄香?”我奇道。 “对,还有她。凭什么她要找你上床?她为什么不找我……”我忽然觉得糜飞真的疯了,于是我叫道:“李警官!” “懦夫!”糜飞骂道,“你就知道找别人帮忙,你怎么不靠自己?你就知道挖别人的墙脚,告诉你,狄香本来是我的……”李警官带着两个粗手大脚的看守冲了进来。两个看守麻利的将糜飞的两只胳膊架住往门外拖去,看来是做惯了的。糜飞一边被人拖走一边高声嚎叫:“你是不是以为我疯了?我没疯,疯了的是这个世界!我说的全是实话……”叫声中带着哭腔。 我的鼻子也没来由的发起酸。李警官在我耳旁不断说的什么委屈你了多谢合作之类的话,而我却一边体会着鼻子的酸度,一边回想糜飞的话,这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后和他说话了,我有些伤感的想道。何德是什么时候来的记不得了,他只是安慰了我两句,然后和李警官寒喧起来。 “结了吗?”何德对李警官问道。 “没,”李警官摇摇头,“不过你的当事人没事了。”他扭过头冲我一笑,“你真有天赋。”他说。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何德就抢着说:“呵呵,我早就看出来了。唔,怎么还没完?那家伙没交代干净吗?” “交是交代了,整个都是他和那个钱铎策划的,将你的当事人做挡箭牌。据他说钱在钱铎手里,他自己不知道。他就是为这个才杀了钱铎的呢,他说他本来准备找到钱后再走的。现在钱铎一死就死无对证了。” 和我设想得差不多,我暗自想到。何德对我投来赞许的一眼,接着问道:“那个姑娘呢?她似乎也知道不少事情。”“她也是被他们利用的。她是他们的一个朋友,但不知情。” “那个玩笑呢?那个让我没有不在现场证据的‘玩笑’?”我插话道。 “糜飞说是他想出的,让那个姑娘跟你来个恶作剧。”李警官耸耸肩,“问不出什么漏子,也没有证据。那个姑娘多半是无辜的。” 不对!狄香一定是参与了的。我说不出理由,也没有证据,但我想起了糜飞在最后的话。他没有骗我的理由,他也不是一个冷血杀手。 我努力的回想,脑袋象录象机倒带一样倒放着和狄香从认识到现在的每一个画面。 她一脸茫然的看着我被李警官带走…… 她象魔术师一样拍拍手,说“都出来吧。”……她蒙住我的眼睛,“猜猜我是谁?”她娇笑道……她在床上狂野的动作和诱惑的呻吟……她把上衣脱掉,露出黑色的比基尼胸罩,“让你看个够。”她说……“那是你的烟吗?”她拿出我的烟点上……“你好,我叫狄香。”……“娜姐。”两个陪酒女郎带着卑恭的语气说,我扭过头看见她……娜姐? 怎么会是娜姐?不是叫狄姐,也该是香姐。怎么会叫“娜姐”?? 糜飞又什么时候认识迪厅领舞女郎的?他一向混迹于电玩城和桑那浴室之间的。 我只知道一个可以被叫做“娜姐”的,就是糜飞的追求对象linna,那个原来的房主。 如果linna和狄香…… 糜飞最后说狄香是他的人! 她们是同一个人!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截然不同的模式。 等我把注意力转到何德和李警官身上时,他们正聊的慷慨激昂。 “他妈的,四组那帮人真混。居然把找钱的事情赖到我们头上来了。什么案件合并,放屁!”李警官居然也说这种话让我吃了一惊。 “算啦算啦,”何德劝道,“别跟他们计较了。再说万一找到了也是奇功一件嘛。” “我倒不是要跟谁计较。问题是这笔钱金额那么高不说,还是国家第一次发行教育彩票的奖金。现在上头正催着呢,据说已经惊动市上的头头……”“就是那600万吗?”我插话问道。 “对,”李警官点点头,“你说这事烦不烦,偏要赖在我头上……”说着递来支烟,感觉和3个小时前在审讯室里递给我烟有天壤之别。 “我在想,”我说,“狄香也许并不是无辜的。”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狄香很有可能和糜飞追求的女孩是同一个人——这一点很好查到,只要去那家迪厅一问就知道了。而狄香则通过糜飞或多或少知道了糜飞和钱铎的计划,糜飞这人的嘴巴一向不大牢固。此时糜飞和钱铎想必已经确定让我来当代罪羔羊,而狄香的出现则让他们想出了利用狄香来引诱我上钩,然后再让我在迪厅里大肆挥霍的计划。这样可以使我以诈骗的罪名蹲班房,至少也要好几个小时才能解释清楚。然而狄香却并不甘于做做道具。她有她自己的计划。狄香在昨天晚上和我上了床。这一点我敢保证是她自己想出来的。糜飞得知之后一定会怒不可遏,而狄香则会委屈地说这是钱铎的意思。于是糜飞在嫉妒和愤怒——当然还有钱的因素——驱使下干掉了钱铎。这时糜飞已不得不把事情全部告诉狄香。至此整个事情已完全落入了狄香的控制。首先狄香还是和糜飞合作,陷害于我。这样的话如果陷害成功,当然万事大吉;如果失败了——就象现在这种情况,也会有糜飞出面顶住,香会对我们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会对糜飞做出若干承诺爱他要为他请律师将来官司完了和他远走高飞等等,然后自己拿着那600万溜之大吉。糜飞则会对狄香的承诺——至少在那笔钱的迷惑下至少会坚持封口相当长一段时间。” “这种说法也有道理,我就觉得糜飞在没有拿到钱之前就杀了钱铎是不可能的,”何德说,“没人会那么傻。但是你的推论还是一个老毛病:没有证据。” “除非能找到那600万在哪里。”李警官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说,“明天上午我们就能找出钱在哪里。一共是609.7万,糜飞还把我帐户里的9.7万取走了呢。要不然我还不会被告诈骗呢。 回到家时已经快午夜了。家里一片狼籍。李警官在逮捕糜飞的同时想必也在查找那些钱的下落。电视机翻了个身躺在地板上,电视柜被掏了个空。床向外移了一米多。沙发仰面朝天的倒下了,几处有散落的爆米花,茶几上面还有半包完好的。我掏出一粒轻轻一弹,潇洒的用嘴接住,自我感觉好极了。总算还是没有在派出所里过夜可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我吃了几粒爆米花,再到卫生间里洗了个澡,尽量使自己保持清醒。然后拨通了狄香的电话。 “喂,谁呀?”她的声音还是那么特别好辨认。 “是我。我没事了,现在已经出来了,跟你说一声。”“哎?真的?太好了,我正在担心你呢。真是太好了,没事就好了。” “你现在在哪里?还在昨天那地方跳舞吗?” “不,我今天休息。现在你要休息了吗?” “现在我只想要你,能来吗?” “你好坏,你在哪里?” “我在家。” “好的,我马上就来。” 不错,她既然是linna,是这套房子的旧主,当然不用问我就知道我家在哪里的。我放下话筒时想到。 但是我的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内心深处是真的期望她的到来。我怎么会期望见到陷害我的主谋呢?猛然间我发现不能让自己胡思乱想了。上次就是胡思乱想而把正事给忘得一干二净,结果害得自己蹲了半天班房。一个人不能犯相同的错误,我提醒自己道。 从小到大我都有个感觉,就是这个世界总会有些出人意料。它决不会让你随便把一个事情的可能性都完全考虑周全,以至于这个世界充满了精彩的意外。事实上很多时候我认为已经把所有可能性都考虑了进去,最后产生的却是一种看似完全不可能的后果。这个世界如果有操纵者的话,不是一个顽皮的孩子,就是一个固执的永远不让读者猜到故事结局的悬疑小说作家。按照科学的说法,这似乎叫世界的未知性和不确定性,是么? 狄香的到来方式就是一个让我意外之极的例子。当我把门打开的时候,只看见一个大号旅行包从我的头顶上飞进屋里,然后狄香——我甚至还没看清她穿什么衣服——猛地跳进我怀里用手搂住我的脖子,两只让我心跳不已的玉腿缠着我的腰,嘴唇狠狠地压在我的嘴唇上,一股让我脚疲手软的香味迅速将我占领了。我手足无措起来,最后还是屈服于自己的身体需要,慢慢的用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按下了房间的灯开关。 看来历史要重演,我对自己说道,我实在是个没用的男人。过了良久我才极力把我自己的身体和她分开,说道:“那么你……”“别说了,”她用手捂住我的嘴,“听我说。我真的很担心你,相信我,真的。我本来以为没什么,但是我却不由自主的惦记你。我发现让你当替罪羊是一个天大的错误,当你被警察带走时我后悔极了,我难过得要哭出来了。” 她坐起身来,将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前,让我体会她的心。而我却只感到她的乳沟很顺手。 “你让我当替罪羊?”我尽量让我的声音显得冷酷。但身体却不听从理智的安排,反而坐起身来搂住她。 “如果我说我是这个事情背后的真正主谋,你会恨我吗?”她温柔地用双手揉着我的肩膀,说道。 尽管我知道她就是陷害我的主谋,但我却不可思议的一点都恨不起来。但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恨得起来?反而我却希望现在最好什么都别说了,就这样静静地搂着她,享受她身上的异香。这个景象看起来一定很奇怪,一对互相搂抱的赤裸男女在说的是一个涉及到谋杀、盗窃的陷害的圈套。 “告诉你,”她柔柔地说,“你是个可怜的大傻瓜。” “linna?”我总算还是没有忘记上回的教训,问道。 “我就是linna,这个房子原来是我的。”她坦然地看着我,“糜飞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就凭他还配追我?还想来利用我?哼,他连跟做同谋的资格都没有!” “你们不是同谋,又是什么?” “相互利用罢。糜飞那小子实在没什么心底,被我几句话就套了出来。他们以为利用我,却不知道我在利用他们。你的出现却出乎我的意料。于是我决定趁机挑拨他们的关系,先让钱铎那小子消失掉,再让糜飞去顶上。反正他是不会把我供出来的,至少在这刚开始的时候。” 我瞟了眼在地上的大旅行包,想到了什么,揶揄道:“于是你干脆把我也牺牲了,落个耳目清净?” “不,不不,”狄香看来有些急了,“那是他们的主意,我本来也觉得是个好主意。但是昨天晚上和你在一起后我就不那么想了。我想、我想我从昨晚就开始喜欢你了。” “是么?”我冷冷地看着她,不敢确定她的话是真是假。尽管我认识她只有20多个小时,但是感觉却象认识了好多年一样。忽然间我想起一个问题,“你既然是咖啡馆的老板,又怎么去做领舞女郎?”我问道。 “我喜欢跳舞。”她说,“我喜欢在台上领舞的感觉。那种被别人——很多人用羡慕和带着色情意味的欣赏眼光盯着是很刺激的事。” 我不再说话了。我还有什么问题好问?难道要我问“你为什么那么香”之类的屁话?上回我要问的问题没有问出口,这回却干脆没有问的必要。这个世界真会开玩笑,枉费我花了那么多脑力精力想出的疑问,这会儿却居然毫无价值了。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整个事情和我的推理没有太大出入。但就算推理正确又有什么用,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看来我从侦探小说中学来的推理能力只配当作狗屁。天生聪明的,天生能干的,不如天生运气好的。我想起了这么一句老话。 而且听着狄香——或者linna的娓娓道来,我不仅没有受害者的愤怒,反而象一个自豪的丈夫听自己能干的妻子如何在工作中胜过她的同行和竞争对手一样,居然有点得意洋洋。我不禁对自己这种奇怪的变化暗暗心惊。 “你爱我吗?”狄香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打断了我的思路。 我抬起头看着她,她的轮廓在从窗户里透进来的微弱街灯光线的映射下象雕像一样迷人。两只眼睛闪闪发亮,毫不回避我怀疑的眼光,似乎恨不得把灵魂展现给我看。 狄香用手撩着我后脑勺上的头发,仰头看着我,“你爱我吗?”她又问道。 我避开她撩人的眼光,希望理智能控制自己。狄香又用嘴唇在我脖子上轻轻的搽了一下,弄得我直痒痒。“爱我吗?”她问道。 “好啦,别闹了。”我干脆躺下,但狄香不依不饶的追着趴到我身上来,两个乳房压在我的胸前很是舒服,长长的头发垂下来直到盖住我的脸。“爱不爱我?”她追问道。 我用手理开扫在脸上挡住我视线的头发,以便看清楚她的脸。终于我发现要自己对一个赤身裸体、趴在我怀中、对我说爱我的美女说“不爱”,对我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我爱你。”我用大拇指顺着微弱的光线在她脸上勾画的轮廓边缘滑动,“至少现在是。” “那趁你还爱我咱们就走吧。到国外去。好不好?” “什么?你可是罪犯呢。” “算了吧。少在我面前装他妈的好人了。我连你有几斤几两都琢磨透了的。”狄香在我耳边喃喃道。 “那你的咖啡馆怎么办?” “嘿,那破店没哪一月不亏的,我早就想把它送出去了。你走不走?不走拉倒,我自己走。” “走?嘿,”我冷笑一下,“你走得掉吗?现在钱铎和糜飞都没法找到钱了,警察就等抓你呢。” “警察?怎么会?” “还不是我说的。”我将我在派出所里与何德和李警官的事跟狄香说了,“咱们就算互相陷害一次,扯平了。呵呵。”我半开玩笑说。 “笑个屁,现在怎么办?” “凉拌。” “我说真的。”狄香坐了起来。 “你急什么?好办,好办……”我想起了我和何德以及李警官的计划。 我把狄香带到一家西餐厅用早餐。这个地方大概距离狄香的咖啡馆有两条街。 “干嘛非要到这里?这里不好吃。”狄香用叉子将生煎鸡蛋插得象蜂窝,就是不肯动嘴吃饭。 “一定要到这里。”我非常自信的说,“附近能用早餐的地方我都看过了,不是不卫生,就是太贵,这里是最合适。” “早知道我就在家里自己做了。”狄香赌气把刀叉往桌上一扔,不吃了。正好这时她的手机响起了。我看了看表,正好是和何德预约的时间,一分钟都不差。我不由得一笑。 “喂,谁呀?我是。什么!天,我马上过来。马上!”狄香的语气透露着不常见的郑重。脸上那种随时带有的似笑非笑的神情不见了。 等她挂掉电话时我问:“怎么了?” “那破店居然还遭贼,我得马上去一下。”狄香看来很急。 “一起去。”我说。 咖啡馆外李警官正和几个警员将现场封住,何德也在一旁,混迹在几个街头小流氓之间看热闹。看见我和狄香的到来他们俩都冲我一点头。 咖啡馆的卷帘门被强行拉开了一半,人蹲着就能进去。里面的玻璃门看来已经给敲碎了,玻璃渣都洒落到外面来了。一个警官走过来对狄香敬了个礼,说:“狄香小姐吗?我就是查到你电话刚才才跟你联系了的那位。你的店今天凌晨4点到6点期间被窃贼光顾了……”还没等他说完,狄香就把手提包往我怀里一扔,跑向被损的店门。“你干什么?”我嚷道。 “你别他妈的来烦我。”她头也不回地说,一蹲身子就钻了进去。 何德和李警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我身边了。“怎么样?”何德问道。 “没问题,你们呢?”我问。 “全按计划进行。” “进去看过了?” “看过了,里面除了个保险柜外其它都没什么。” 我笑了笑,慢悠悠地点上一根烟。再认真的理了一遍思路,最后确定自己的计划不会有任何漏洞。这时我的心情是48个小时以来最为悠闲的。 这个计划非常老套。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就连福尔摩斯都在《诺伍德的建筑师》一案中用过。稍有不同的是福尔摩斯用的是假装纵火的方式将藏在建筑物暗阁里的人逼出来,而我的计划是用假装窃案的方式将藏在咖啡馆暗阁——在那扇镜子后面大得可以藏几个服务生的地方——将钱逼出来,都是狄香的那个玩笑提醒了我。当然,象破坏卷帘门、砸碎玻璃并在室内制造窃案假象的任务都是何德去干的——也只能他去干,我要稳住狄香李警官不能知法犯法,再说私家侦探难免会有犯法的时候,甚至连福尔摩斯都不能幸免呢。 “万一她不把钱带出来怎么办?”李警官问道。 “她会的,除非里面根本就没有钱。”我吸了口烟,自信满满的说,“如果你知道一个地方不安全,你还会把你最值钱的东西放在那里吗?再说她已经看见十来个警察正在她的赃款不到10米的地方,她不可能还让钱放在那里的。” 果然狄香出来的时候带着个大包,看得出来里面的东西很重。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要我帮忙吗?”我伸出手去想帮她一把。 “走开!”狄香将我的手挡住,不让我碰这个包。 “里面是什么?”我问。 她看了看和我站在一起的何德和李警官,似乎明白了什么,“私人物品。”她冷淡地说。 “你有什么东西丢了吗?”李警官突然插话道。 “不,没有,”狄香摇摇头,“这个贼笨得恼火,居然进去了不拿东西出来。”说完她突然察觉到了什么,冷冷地看了我们三个一眼。 “能让我们看看吗?”李警官指着箱子问道。 “不,这是我的私人物品。”狄香坚持道。 “狄香小姐,”何德说,“我建议你还是让我们看看里面装得是什么,不然你会留下一个极为不好的印象。” “少拿这套来威胁我,”狄香恶狠狠地说,“你们烦不烦啊,有偷窥癖吗?凭什么让你们看?有搜查证吗?” “小刘,德帆,过来,”李警官不耐烦了,对着几个在门口清理现场的手下喊道,“拆包!”他指着狄香抱在怀中的包说。 “不~~~~~”狄香一边后退一边颤声抗拒道,眼圈开始泛红,似乎要哭了出来。看来她想用女人最厉害的两种武器之一-----眼泪来进行抵抗。那两个警员明显都是新手,遇到这种情况居然有点不知所措,实在把警察的脸丢光了。但是话说回来,毕竟要对一个行将哭泣的美女用强实在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决心。至少我不能。 狄香无助的眼神望着我,希望我能为她说说话。在这群人当中我是唯一能帮她说说话的人,也是她最亲近的人。突然间我心里开始发虚了,要是我推论错误的话,要是包里面装的是——我有可能会永远失去她的,我忽然想到。 “你,”我硬着头皮说,“让他们看看又有何妨?” 她的眼泪和包一起滑落下来。她楞楞地摇了摇头,似乎不相信这句话是出自我口。那样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李警官亲自上前打开包,发出一声轻叹。我不由得将眼光从狄香身上移到李警官的手中。包里面有一大捆信笺,几百颗纸折的星星,还有一大叠贺卡。没有钱,一分也没有。 那一瞬间我的心情实在不能用语言来形容,不,不要以为我的计划出错了。告诉你,我全对,对极了! 李警官讪讪的将包拉链拉好,慢慢地走过去递给狄香。狄香不接,连看都不看。无奈之下李警官只好把包轻轻的放在狄香的脚边,然后招呼两个警员准备开溜。何德在我耳边耳语道:“失误了没关系,好好跟她解释一下。人难免会犯错的。”然后扭过身去也打算溜之大吉。 “怎么?就走了?”狄香忽然道,眼神充满了轻蔑,“你们是不是没有看到让你们刺激过瘾的东西?你们这些臭男人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你们唯一的本事就是欺负一个女人? 还成群结伙的来!强奸我的隐私,嘿嘿,岂止强奸!警察、律师,还有游手好闲的业余侦探爱好者,”她的眼光在我们几个脸上一一扫过,话语锐利似刀,刀刀见血,“群起轮奸我,我都认了。但是居然之前不说为什么,之后不说对不起,你们还是男人吗?”狄香的愤怒是显而易见的。我忽然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光顾自己得意,却忘了我还没有将整个事情的原委告诉她。于是我开口说:“这个事情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是不是?”狄香接口说,“你是不是以为你很聪明?你是不是以为我对你有感情就可以将我象你的东西一样随便使唤?”她突然朝我走来,让我觉得没来由的害怕,想后退逃跑。我求助的望着何德,何德假装没看见没听见,自管望着天空抽烟。于是我只好苦笑着说:“不是。我……”“住嘴!”狄香突然大声吼道让我吓了一跳,“你什么?你觉得你是什么?告诉你,”她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你是一个可怜的大傻瓜!” “啪!”她狠狠得给了我一耳光。 我从来没有挨过这么痛快淋漓的耳光。尽管我我被打得眼冒金星七昏八素,我却象个真正的“可怜的大傻瓜”一样挨了打心里却高兴极了,简直高兴得要大笑一场,就象那天得知我中了600万一样跪在大街上狂笑。不过周围还站着不少不合适宜的人,脸上也火燎火烧得不大舒服。我决定在大笑之前要避开这些不识相的家伙们,于是我用手揉了糅自己被打肿了的左脸。一只温柔的手在我左脸上抚摩着。“还痛吗?”狄香依偎在我肩上说。 “怎么不痛。你怎么能真打?”我假装委屈的说,“你陷害我时我有打你吗?” “我是女的嘛,怎么受得了你那一下。再说我不过是为了演得逼真嘛。” 我看了看窗外。下面是一片云海,波涛起伏,风云聚会,委为壮观。上面则是无边无际的一片蔚蓝天空。很容易产生错觉,我们正乘一条船航行在一片白色的海洋上。但事实上我们却在10000米高空,去澳大利亚的飞机上。 我回头看看狄香,她正看着窗外出神。“想什么呢,恩?”我问。 “我在想你怎么知道这个包里是钱、而从咖啡馆里取出的包没钱的?”狄香指了指头顶上的行李架,“万一那天晚上我没有事先将钱取出来呢?” “那你就玩完了,”我调侃她,“反正我会毫发无伤的。” “你忍心吗?” “你都忍心将我送进派出所去顶罪,我就不能小小的报复报复你?” “那你怎么不事先跟我说一声,让我有个准备。”狄香咬住了我的耳朵。 “那还有什么意思?”我说,“你是什么时候感到事情不对的?” “哼,我一看见抓你的那个警察在那里就知道肯定是你这个大傻瓜想的点子。开始我真的以为你把我卖了。我钻进去后独自一个人冷静下来,仔细想了一下,发现你们根本就没有证据。 钱我已经先取走了,那会儿正躺在你家的床下呢。”狄香轻轻地说,“于是我就想你不可能再把钱放回去。一定是你在玩儿警察,我能不配合吗?” “你演得太逼真了,我都差点被你骗了。”我摸了摸左脸,现在似乎还有点麻,“幸好你最后说了一句表示你已经明白了的话。” “我说了什么?”狄香奇道。 “你说我是个可怜的大傻瓜。”我说,“只有你高兴的时候才说的。” “谁说的?”她不屑的说,“你本来就是嘛。” “是吗?”我装得恶狠狠地说。 “是。” “是吗?” “是。哎哟!” “是吗!” “好好,你行。”狄香告饶了,“你不是,我才是,OK?就知道欺负女人……”飞机停在一个岛国的机场里。这里是中国的班机飞往澳洲途中的必停之路。我看着熟睡的狄香,心中还依依不舍。 糜飞和钱铎计划利用我和狄香来获得600万,狄香又利用糜飞除掉钱铎,再除掉糜飞自己。 何德和李警官利用我来抓住了糜飞,还想再抓狄香。而我却利用这个机会来力图证明狄香是清白的,然后再和狄香带着钱走掉。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计划,或者说是阴谋。套中有套,谋中有谋。人心复杂尽显于此,我暗暗想道。 钱,是最会让人心的阴暗面浮现的因素。 狄香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着。呼吸深而均匀。染成咖啡色的长发被盘在脑后,露出娇嫩的粉颈来。我几乎忘了自己要做什么,呆呆的看着她出神,看着她抖动的睫毛,挺拔的鼻子,性感的嘴唇,咖啡色的长发,令我心动不已的胸部,还有狠狠给了我一耳光的手,手指纤细,白如玉,嫩如葱……终于我打起精神来,想起属于自己的“阴谋”。 狄香虽然和糜飞、钱铎是同伙,却另有自己的打算。我和狄香也算是同伙,却也有自己的打算。再说,就算我不这样,难保狄香不这样。 我轻轻地站起身来,将装钱的包提了出来。狄香依然在梦庄周,我伏下身去,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再见了,亲爱的。”我悄声说道,同时深呼吸一口,最后再享受一下她身上的香味。 我跨出两步,又回过身来,将钱夹轻轻地放进她外衣兜里。里面还有近两千块钱。最后看了她一眼,我怀着殉难者一样沉重的心情走出机舱,外面阳光灿烂。我站在旋梯上犹豫着,仔细体会着自己的心情,尽管手里有600万,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提醒自己说。我终于走出机场,发觉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就是忘了把烟也一起带出来。这下可好,身上只有600万人民币,还得找家银行换钱才能买烟。我站在机场门口,一边思考着今后的打算,一边将包拉开一个小口子,伸手进去。没有烟抽,有钱数数还是将就了。 然而我摸到的却是一团柔软的东西。我不禁一呆,然后将包拉链猛地拉开一看。 里面全是狄香的衣服,甚至有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她穿的黑色比基尼。 我脚下一软,就瘫坐到了地上。 一个马来人从我旁边匆匆走过,看见我包内的东西后很小声的“嘿”了一声,大概以为我是专偷女性内衣的变态。一群金发碧眼的家伙从我身边经过,很诧异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上发呆的我。一架飞机在慢慢的升空,隐约还可以看见国航的标志。看来正是我本来该坐着去澳大利亚的那班飞机。这下彻底完蛋了,我想。 我忽然想到,不知狄香现在在干什么,恐怕还在睡梦中吧。不然就是在开心的大笑,嘲笑我的自作聪明。我真不该发善心把我的钱夹也给她,不然我至少可以够钱买到回去的机票。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没有任何办法来改变自己的处境了。我想起一句老话:“天作孽,犹可说;自作孽,不可活。” 我徒劳的用手在包里翻来翻去,指望奇迹的出现,结果只翻到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我说过你是个可怜的大傻瓜,没说错吧? 嘿,在那个时候我真真切切地听见一个声音在心底对我说:“这个女人你玩不过她。” 甘妈妈说人生就象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里面打开是什么。当然这只是好莱屋的浪漫主义说法。在现实生活中并不是每件事都像巧克力一样可口的。在我看来人生更象买彩票。我们每个人都在不断的给自己树立希望,不断的对未来充满美好的幻想(当然就有人不断地买彩票),然而成功的只是极少数——和中彩票大奖的概率差不多罢?绝大多数人最后都只是平凡的度过一生。更有很多人为错过了他们人生彩票的对奖日期而懊恼不已。当然,不管是巧克力还是彩票,你只有吃到嘴里,或者等到开奖那一天,你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就在我在为自己的精神分裂前期征兆而心惊肉跳时,我听见一个声音在背后说:“你不仅是个可怜的小傻瓜,还是个超级大笨蛋!” 我霍然扭过头去,看见狄香站在我背后,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我,手里拧着两个我以为是用来装衣服的小行李箱。 “要不是你把老娘的内衣内裤偷了个干净,我才懒得追出来呢。”她的模样永远带着一种调侃般的轻蔑,“看在你还知道把钱夹留给我的份上,这次就饶了你了……”我站起来紧紧地搂着她的肩膀,象个小孩一样大笑起来,但眼角却不知怎么有点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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