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金 宽齐




德川时代,江户地方,有一个叫做阿久的年轻人,他是在一个铸剑的店里干活的。别看当时武士甚多,店里的生意非常之好,但阿久在店里所讨到的工钱,却只是仅够糊口。
然而,阿久家中人口简单,父亲早亡,只剩下一个老母,与他相依为命。虽然,阿久的收入不多,但两个人生活,省省俭俭,倒还过得去。
铸剑铺的老板秋吉峦,对待伙计虽然刻薄,但阿久工作非常用心和勤奋。他心底里有个愿望,就是如果有一天得到老板的垂青,能够升做铸剑师傅,那个时候,生活过得去,就可以讨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回来。
可是,秋吉峦一直没有看重阿久。转眼间,阿久在店中已过了五年,他已将铸剑的工夫完全学会,但进升师傅的愿望,还没有实现。
阿久的母亲,眼见自己年纪大了,亦快到行将就木的时候,开始不断地催儿子成亲。
这夜,母子饭后在部屋中谈起来:“阿久,你是个遗腹子,我千辛万苦的将你养大。如今,娘的年纪也老了,你娘随时都会闭上眼睛。但是,娘在未死之前,很希望看到你讨媳妇。”
“娘!我明白你的心愿。不过,以目前这一点点钱,我们勉强可得温饱,又哪有能力多养活一个人呢!”
“话可不能这样说,你娘望你讨媳妇,也望了多年了。娘平日替人织布,也储了一点钱,紧紧凑凑的,也许可以为你讨媳妇。”
“不!娘,你千辛万苦储的钱,我又怎能用呢!而且,像我这样没用,又哪有人愿意嫁给我呢!”
“阿久!你怎能这样自卑,江户这么大,娘就不相信会找不到一个肯吃苦的妞儿。阿久,你应该知道,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娘!请你别逼我。”
“阿久……”
“别说这个问题了,咱们改天再谈吧!我也倦了,娘,你早点歇吧!”
阿久勿勿地离开母亲的部屋,其实,他母亲今天跟他说的,也正是他心里所担心的事。
回到自己的部屋,阿久辗转反侧,整个晚上都无法入睡,他自言自语地说:“娘!你别失望,我可不能靠你的钱来讨媳妇。总有一天,我要成为江户最出息的铸剑师,到时候,还愁讨不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好,从明天起,我一定要加倍努力。”
果然,阿久经过那晚的思索后,比以前更加勤奋了。可是,他的母亲,并不了解儿子的志愿,仍然不断的在精神上增加阿久的负担。
阿久在忍无可忍下向秋吉峦开口。
“秋吉老板,我在店子里干了五年多,你对我的工作,感到满意吗?”
“阿久,你问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老板,我目前的工艺,跟铸剑师傅比较是如何呢?”
“哦!”秋吉峦像忽然明白了阿久的意思,冷冷地瞅了阿久一眼,才道:“原来你想当铸剑师傅!”
阿久见老板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便充满希望地问:“是的,老板,你的意思……”
“阿久!”秋吉峦不待阿久把话说完,便打岔道:“你想成为铸剑师,这个容易得很,只要你能练成一把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宝剑,你就立刻可以成为一个铸剑师,我每个月给你十两金子作薪酬。”
“真的?”阿久喜出望外地问。
“唔!”秋吉峦轻蔑地看了阿久一眼,说道:“当然。你用心的做吧!”
其实,秋吉峦根本就瞧不起阿久,但阿久一点也不为意,得到他的许诺后,他万分高兴,就自言语起来:“哈!我快要成为一个铸剑师了。娘!咱们的希望,快要实现了。”
从此以后,阿久干起活来,比以前更起劲了,他不但白天在工场中努力,晚上回到家里,便抱着风箱,铸他那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阿久晚上所炼的那块铁金,是秋吉峦给他的。其实,秋吉峦根本就没有将阿久放在心上,所以,当阿久向他讨铁金时,他只是随随便便的,递了一块给他。
可是,阿久并不知道,他努力的去干,满以为宝剑一铸成,他就会在江户一举成名。他的母亲知道了儿子的志愿,也拼命鼓励阿久。希望两母子的愿望,能够早日达成。
阿久足足炼了半年,终于铸成了一柄长剑。可是,它非但不能削铁如泥,而且连普通的长剑也比不上,甚至连杀一只鸡也不能。
阿久整个人也颓丧了,母亲见到儿子的失败,虽然伤心不已,但她仍重提旧事。
“阿久,你还是放弃当铸剑师吧。你娘已经老了,要是你还不成亲,娘随时都可能会去的!”
“娘!你不要迫我,我现在的心情很痛苦,要是我不能成为一个铸剑师,我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快乐,还说什么成亲呢!”
“阿久,你……”
“娘!孩儿不孝,要是天公有眼,他也会明白我的苦衷,他会令娘你长命百岁的。”
阿久的母亲见始终拗不过儿子,心里万分难过,奈何也只好作罢,她不敢过分强迫阿久,因为阿久为了那一次失败,精神上所受的刺激已经不轻了。
由铸剑一事,阿久知道秋吉峦对他根本没有安着好心,所以他再也没有在秋吉峦面前,提起过要铸剑的事,但他自己的心中,已另外有了计划。
对于工作,阿久仍然是那么努力,在工余的时候,他却到处去寻找,希望能找到一块上好的铁金,若是找到,那铸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也就容易了。
这样又过了大半年,阿久经过不断的努力,终于,他找到了一块上好的铁金。于是,他又埋头苦干了。
按理,阿久的手艺,本来已达到一个铸剑师的条件。平日在店里,他曾经帮忙那些铸剑师,铸过不知多少好剑。可是,如今他自己一个人工作的时候,却不知怎地,事事都不如意。
别的不说,就是阿久拾来的那块铁金,整整炼了一个月,不论阿久用怎样猛的火力,也不能将那块铁金炼熔,要不是阿久有这么强大的干劲,真的就要将那块铁金扔掉。
出尽了千方百计,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光,那块可恶的铁金,在熊烈的炉火下,竟然丝毫不变,仍是像阿久初拾回来时那个样子。
这夜,阿久一回到家里,就抬起风箱,又去炼他的铁金了。
拼命地拉着风箱的栓子,让火势猛烈一点,好让那块铁金能够熔解。
火是烧得红红的,但架上的铁金,仍静悄悄地躺着,没有半点儿变动。从黄昏炼到深夜,阿久也干得筋疲力竭了,可是,仍然一点成绩也没有。
阿久的娘来催他去睡了。
“阿久,你就歇歇手吧!那块鬼东西,你已经花可这么多工夫,要是炼得成,早就应该炼成了。明天你一早就要干活,还是快点睡吧!”
“娘,你先睡吧!不用理我。”
“阿久,你这种脾气,着实应该改一改,等你铸成一柄宝剑,别说娘已经死了,你自己也可能已变了老头子,这一生一世,你别打算讨媳妇了。”
“娘!你别噜苏了,他妈的鬼铁金,我要不将你炼熔,我也不叫阿久!”
阿久的娘见到儿子这样倔强,也拿他没办法,于是,摇了摇头,径自返回部屋了。
再谈阿久,被他母亲这样一说,又挑起了心事,精神也加倍了。他使劲地拉着风箱,口中喃喃地向那块铁金咒骂。
阿久的个性,本来就是极之倔强,加上他一直都盼望自己的愿望能快点实现,因此,他越干越起劲。转眼间,已到了三更时分。
毕竟,阿久不是铁做的。白天在店里要干活,晚上回到家里,完全没有休息,立刻又埋头苦干。所以,当他炼到三更,手上所拉的风箱栓子,已越来越慢,眼睛也垂下来了。
“辟啪!”
红热的炭火发出一阵声响,令阿久又回复了一点精神,他奋力的睁开眼睛,只觉炉里的炭火忽然变得十分刺眼。
闭上眼睛,再睁开来,仍然看着炉里的火。不知怎地,炉里的火比刚才更红了,所发出的光芒也越来越耀眼。
阿久心里一惊,什么睡魔也消失了。放下了风箱的栓子,满以为这样可减低猛烈的火势。
岂料,即使不拉风箱,炉里的火依然越烧越烈,那道火光也越来越亮。蓦地,阿久看到,在红红的烈火里,出现了一些东西,只是那东西显得十分模糊。
揉了一下眼睛,阿久再凑近炉去,这一次,他终于能看清了炉里的东西,他看清之后,不由自主的失声叫起来。
原来,阿久看到,在红红的火焰中,竟有一张漂亮的女人脸孔。那对盈盈的秋水,又乌又先,看着阿久,隐隐流露出清深款款的神情来。渐渐地,那张脸孔越缩越小,而在火焰中,却出现了整整的一个人身。人身所配的,仍然是那张脸孔,只见她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和服。虽然着物紧紧地裹着她,但是,那玲珑浮凸的身段,依然清晰,那对盈盈秋水的眼睛,依旧款款情深的看着阿久,不时还对他发出甜甜的浅笑。
阿久看得呆了,刚才的惊恐,也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在他的一生中,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人。他有一种直觉,就是自己已经爱上了火中之女。
可是,阿久看了一会,那个火中之女,竟然渐渐淡去,连脸目也看不清,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阿久不由得急起来,他拼命地拉着风箱,企图使火势猛烈一点。
果然,当炉火红起来的时候,那个人影又再出现在火中了,她仍旧是看着阿久微笑,而且眼睛一眨一眨的,就像在对阿久说话。
阿久整个人如喝醉了一样,他的手不断地拉着风箱的栓子,他的目光,却完全停留在炉里的红火中。他早已忘记,自己现在是在炼剑。
但是,阿久毕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日以继夜地不断工作,虽然,他极想多看那火中之女几眼,但他的眼睛终于不听使唤,缓缓地闭上了。
“哎呀!阿久,怎么睡在这儿!”
缓缓地睁开眼睛,阿久立刻看到的,并非火中那张美脸,而是他娘那张充满皱纹的脸孔。
“娘,什么时候了?”
“阿久,你也太辛苦了。累了就该歇歇,怎么会在炉边睡着呢!这样会很容易着凉的。”
阿久不理会母亲的噜苏,他转过头来,看了炉子一眼。此刻,炉中的火焰早已熄灭,哪儿还有昨夜的美脸,一种惆怅的情绪涌上心头。
“娘,快点烧火啊,炉里的火已经熄了。”
阿久有点失魂落魄,一边说着,一边自己猛拉风箱的栓子。
“阿久,你怎么了?还生什么火,天都亮了,你还不回到店里?”
“噢,是的,该回店里。”
阿久喃喃自语地站起来,当他站起来时,两眼仍然看看炉中的火。
“不,那不会是梦!”
“阿久,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阿久的母亲,见到儿子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得担忧地问。
“没什么,娘,我回店里去。”
阿久不肯将昨夜见到的情景告诉他的母亲,穿好草屦,便匆匆出门了。
这一天,阿久在店里,一反常态,他再不像以前那么用心地工作,他整天的看看炉火,希望有奇迹出现。可是,炉子里的火,虽然烧得很炽烈,但却没有什么人影。
“阿久,怎么了,还不快点搥?”
一个铸剑师傅,看到阿久那副呆相,便喝骂起来。
阿久被骂,咕噜了一声就开始工作。可是,搥了几下,目光又不禁溜到炉中。
经过几次的喝骂,阿久的神智,才稍稍地恢复过来,他不禁向自己问道:
“这是干什么,昨夜一定是梦。”
尽管阿久自己向自己解释,勉强的提起精神来工作,但是他的心中,仍然盼望能够快些回家。
好不容易,才等到日落,阿久连工具也不收拾,便匆匆赶回家去。
一踏进玄关,连鞋也忘了脱便扑到炉中,将炉火燃亮,拼命的扯着风箱。
火已经烧得很热,但哪有人影?阿久不由得有点难过。偏在此时,他母亲催他吃饭。迫不得已,他只好放下工作,匆匆抓了几口饭,又回到炉火前。
“阿久,你不多吃一点?”
“娘,你不要理我,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你快点回部屋休息吧,别在这里骚扰我。”
阿久的娘见儿子这天精神恍惚,心里极之担忧,本想详细的向阿久问清楚,可是,阿久竟然发起脾气来,阿久的母亲没法子,只好叹了一口气,便回到自己的部屋里。
阿久也不理会,使劲地扯着风箱,将炉火烧得更红。同时,他的双眼,再也没有离开过炉火。
果然,一盏茶时间过后,炉火中又泛起了淡淡的人影,人影渐渐变得清晰,仍然是昨夜所见的那个美女。今夜,她似乎更漂亮了,在炉火中不断地看着阿久,那个微笑,比昨夜更甜。
“我还以为此后再也见不到你!”
阿久一见那美女出现,长吁了一口气,不自觉地对火中之女说起话来。
火中之女并没有回答阿久,不过,她眨一眨眼睛,像表示明白阿久的意思。
阿久的手没有离开过风箱的栓子,所以,炉中的火十分炽烈。他根本就忘了自己是在铸剑,他一边扯着风箱,一边不停地对火中人说话。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阿久每日匆匆地回家,一回到家中,就立刻工作。最近,连他的母亲,也知道阿久时时对着炉火说话。这夜,阿久又在与炉中的美女谈话。
“你知道你长得很美吗?每天一看到你,我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阿久,你发神经吗?”
蓦地,母亲的声音,在阿久的背后响起来。
“娘!你出来干什么?”阿久连头也不回,他的眼睛仍看着炉中的美女。
“我问你,你在发什么神经,天天晚上对着这个鬼炉子自言自语!”
“娘!你没有看到火中的她吗?”
阿久的母亲看了一眼炉里的火,脾气更大了。
“看什么,火烧得那么红,那么刺眼,有什么好看!”
“娘!你看看火中的她,是不是很漂亮?”
阿久的母亲再看炉子一眼,仍然什么也看不到。
“阿久,我看你快要疯了,炉子里有什么,我一点也看不到!”
“娘!你看看她多漂亮,要是我将来娶妻子,我一定要娶她!”阿久仍然看着炉火,问非所答地说。
阿久的母亲见到儿子这副样子,又伤心又难过地叫道:“阿久,我看你是被鬼迷着了,你不是在炼什么剑。阿久,你到底还认得娘吗?”
“娘!你别伤心,我太高兴了。娘!我已经替你找到一个好媳妇。”
“在哪里?”
阿久用手指着炉火说:“啰!就在里面。”
阿久的娘见到儿子仍像疯子一样的胡言乱语,不禁嚎啕大哭起来:“阿久,阿久,你别再发疯了,娘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再这样,你教娘下半生倚赖甚么?”
就在这个时候,蓦地,“辟啪”之声不绝于耳。这些声音不但令阿久的母亲停止了痛哭,也令阿久从迷惘的境界回到现实来。
抬起头来一看,只见炉上的那块铁金,开始熔解了。
“娘!你看,这块东西终于熔了,我可以开始铸剑了!”阿久乐极忘形,暂时忘记了火中的美女。
是的,那块铁金,经过阿久不断的努力,终于熔解了。于是,阿久便开始铸剑了。
当剑的形状铸出来后,阿久便开始在锤子上下功夫了。可是,那块铁金仍然是那么硬和坚固,阿久用很强的火力,也不能将剑烧红,整整过了三个晚上,阿久也不能在锤子上下功夫。
自从铁金熔解后,火中之女的影子也消失了。在伤心失望之余,阿久几乎已放弃铸一柄宝剑的念头。幸好,他的个性十分倔强,而且,他实在不甘心这样就放弃和火中之女相见的时光。
他更努力的去将炉火烧红,因为他存着一个希望:当炉火烧到最红的时候,炉火中的美女,就会再出现。
就这样,阿久努力再努力,当炉火烧得最热炽时,剑锋烧红了,炉中美女也出现了。阿久一边看着那美女,一边拼命去搥那剑身,他要将剑锋搥得薄如蝉翼。
时光过得很快,阿久这样疯狂地工作了两年,终于,他的宝剑铸成了。
搥完最后的几下,红红的剑锋转凉后,阿久小心翼翼的,拿起长剑,将剑锋上的水抹干净,摘下了一根头发,向剑锋吹去,立刻的,他的头发断为两段。
阿久大喜若狂,不由得高声叫了起来:“娘!我成功了。娘!我终于炼成了一柄最锋利的宝剑。”
阿久叫着,笑着,他的母亲,匆匆地从廊下走进来。
阿久痛惜地将长剑凑近自己的眼前,准备看清楚一点,蓦地,眼前一黑,什么影像也消失了。使劲的将眼睛睁开。可是,眼前仍旧什么也没有,只是漆黑一片,耳畔却传来母亲的叫声。
“阿久,你成功了吗?”
“娘!你在哪儿?我为什么看不见你?”
阿久的母亲正站在阿久面前,当她听到儿子这样问,不由得失声叫起来:“阿久,你干什么?我不是站在你的面前,难道你看不见我吗?”
阿久拚命地将眼睁大,可是,他仍旧什么也看不到。
“娘!我看不到你,难道我瞎了?”
阿久真的瞎了,他什么也看不见,他真的炼了一柄削铁如泥,吹毛立断的宝剑。可是,他在成功之后,只看了那宝剑一眼,就瞎了。
铸剑工作不能干了,阿久与母亲的生活,立刻成了问题。有人想以重金收买阿久炼成的宝剑,可是阿久说什么也不肯卖,因为那是他的心血成果。而且,为了这柄宝剑,阿久连眼睛也赔上了。
现在阿久一家的生活,全靠他娘替人织布维持。而阿久瞎了双眼之后,变得沉默寡言,他每日只是呆呆地躲在部屋中,除了不时的抚摸一下那柄宝剑之外,他一句话也不说。
阿久的心极痛苦,除了他自己外,没有人知道他的心声。在他的心中,是怀念着那火中的美女的。早在阿久第一次看到她在炉火里出现的时候 ,他就知道,自己已经爱上了她,但如今一切都已成空。试想想,阿久的心情有多痛苦。
阿久的母亲,跟儿子一样难过。起初,满以为儿子的宝剑炼成,阿久就可以娶一个媳妇回来。可是,如今阿久的眼睛瞎了,再也不能工作,他们一家子的生活都成问题,还哪有能力多养一个人。何况,阿久口口声声,只是惦着那炉火中的美女。
阿久的确极痴情,虽然他也明白,自己的眼睛瞎了,也是因为整天看着炉火的关系,但他心中对那火中美女的爱念,却是一点不减。如今,他只有在梦中,才可以再与那美女相会。
阿久的身体一天天消瘦下去,心情也一天比一天恶劣。这夜,他独个儿在部屋中,叹息缅怀过去的事,然后才缓缓地入睡。
梦中,那火中的美女,隐隐地出现在阿久的面前,只见她哭得好不伤心。
“你为什么要哭?”
“我对不起你,我害你瞎了眼。”
“不!你千万别这样说。”
“是的,阿久,我见你快要放弃铸剑,所以跑出来见你,本来我的意思是想安慰你,给你一种鼓励,别因此而半途废弃,没想到这样,反而害你瞎了眼睛。阿久,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不到,凡人的眼睛是这么脆弱,这么容易瞎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那你到底是不是人?”
“不,我是火中的神,我可以随时幻化成人的样子,我并不是凡人。”
“哦!原来是这样。可是,我爱上了你,我希望能常常在梦中见到你!”
“阿久,你别这样自暴自弃,你的好意,我永远记着。阿久,今夜我来见你,是有一件事要求你的。”
“只要你说,我一定答应。”
“阿久,你还有一个白发龙钟的老母,你不能这样自暴自弃,你一定要完成她的希望。”
“我能吗?”
“阿久,你的眼睛虽然瞎了,但你的手艺这样高明,你仍然可以铸剑。”
“怎可以?”阿久没有信心地问。
“你可以的,阿久,只要你在铸剑的时候,幻想着以前的一切,你一定可以成功的。你要知道,你不能令你娘失望。当你成功的时候,别忘了娶一位媳妇,帮帮你的老母!”
“不,除了你以外,今生今世我也不会再娶别的女子。”阿久顽固地说。
“阿久,你不能这样,我不是人,不可以嫁给你。”
“那我终身不娶好了。”
“怎么可以呢!你娘只有你一个儿子,难道你不为你娘设想?”
“阿久,假如你真的爱我,你将来娶的妻子,也会像我一样,你好好的对她,也就是爱我了。”
“可是,我看不到她的样子。”
“难道我的模样在你心中没印象?”
梦醒后,阿久呆住了,但是他终于接纳了那火中之女的劝告,又再打起精神,重新去铸剑。
虽然阿久的眼睛瞎了,但他铸剑时总是幻想着火中之女,所以,他工作得非常起劲。当他扯着风箱的时候,虽然他的眼睛看不见,但他能够感受到炉火的炽热,就像看到那火中之女一样。
由于阿久的手艺高明,他在江户,成为了一个极出色的铸剑师。
过了两年,阿久的母亲,替他娶了一个很漂亮很贤淑的女子回来。虽然阿久不知道自己妻子的样子,但他对她极好。而且,在他心目中,他的妻子是极漂亮的,因为他已将爱那火中女神的心意,转到自己妻子的身上。
而且,他经常在人前背后,夸赞自己的妻子漂亮。当别人反问他的时候,他就把火中女神的容貌形容出来。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知道火中女神是什么样子,但火中女神的容貌,却长存在阿久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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