蛛丝马迹 吴励生




首先我得声明一下,我文化不高,文革期间仅只念到高一;再说我难得空闲,你知道刑警这个职业闲不了。现在难得空闲的我随手翻阅着《警坛风云》1996年6期杂志感慨万千——顺便说一句,由于妻子杨丽是《警坛风云》的忠实读者,家里便成了该杂志的常年订户——我说我难得空闲,还有个意思是说我一般到手的报刊就跟时下大众读报那样大多也只能看看题目,现在我的万千感慨实际上也仅只出于《警坛风云》目录上的题目……忍不住就想着把它们抄录下来,按我记忆犹新的文革中的时髦说法叫奇文共欣赏吧:
岐路·梦游·南国神警擒凶顽·营救香港“夜明珠”·悲能偷渡客·全钱的狂徒·自寻死路的商人·古老的爱情游戏……
不知你跟我这样随手翻阅之后该作何感想?尽管我文化不高,我也知道从某种意义上说差不多快成小百科全书啦!当然我没有从一般意义上去认识是好还是不好,而只是忍不住感慨,这可能跟我正从事着的职业有关。
简直不由我不感慨。这么说吧,你可能难以想象,一个人杀了人仅仅是为了九十六元五角的赌债,而且案发后还要把受害者肢解成碎块浇上汽油来燃烧,用破案术语说叫焚尸灭迹,绝对真事儿!再说另一个杀人的案子,杀人也是为了赌债,这回数目大了点,也就万把块钱吧,可他还不起,还不起就琢磨着杀人灭债;他以为这样就一了百了(假如没有被发现的话),为了这一了百了而又不被发现,最便当也最如出一辙的做法便是七剁八卸肢解尸体,然后东扔一腿西丢一块,他以为化整为零目标就小了。不瞒你说这两件案子都是我破的,我知道你可能关心案子的侦破,咱们先不谈这些,我负责侦破的案子多了海了去,假如你有兴趣咱们再慢慢道来。我是说不就是赌几个钱儿吗?输了就输了想办法还就是!要不就别赌啊?!我们不是不兴赌博的吗?也是没辙,君不见现而今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码成一圈的三五成群的老太太有滋有味地打着四色牌,还一毛五分地赌输赢呢!连知天命享天年的老太太们都这样,由此可知若禁赌还真难!
或者我应该进一步说实际上我往往不是一个案子一个案子侦查,而是多起案子穿梭着进行,我知道这对老百姓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我说的是实情要不我的感慨便变得没来由。可能还得顺便自我吹嘘几句,本系统干警盛传我是土痕迹专家什么的,于是我便常常是刚出东家公安局又被请进西家公安局,加上局本部刑警队介入、接手、负责侦查的案件,也确实够我忙活儿的。这里得特别感谢我老婆杨丽,不是说她就特别理解我的工作,而是一看到我接手工作的样子便理解了——这里我就不多强调家庭的困难,每一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总之杨丽所受的委屈以及承受的牺牲只有我知道,我在这里深深地向她敬个标准的举手礼——当然她对《警坛风云》上的侦探推理小说入迷对我工作的理解多少提供了帮助,只是她老觉得小说中的侦探与现实中的她的丈夫罗山探长存在着一定距离,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话似乎有点扯远了。
我知道你有点耐不住了,咱们不卖关子,先挑点刺激的说。话说难得空闲的我靠在家里的木沙发烧着二郎腿随手翻阅着96年6期《警坛风云》杂志,妻杨丽坐在小竹凳上摘着菜帮子做着炒菜前的准备并随时准备着跟我攀谈有关《警坛风云》的侦探故事,一起突发性案件让我从木沙发上腾身一跃,现实的侦探精神抖擞地推门而出,就在我推门而出的当儿我用眼角的余光一扫,便看到杨丽也噌地站起身并把手中的菜帮子洒落一地……
案子非常惨烈。我不说惨不忍睹而说惨烈,不仅仅是指惨状,至少是身经百战的我所未曾耳闻目睹得那样让我目瞪口呆。死者贾梦丽本来应是粉嫩白皙的双臂和双腿竟有89处伤口,血肉模糊滋滋冒着血泡,死者躺卧的玫瑰红真皮沙发和铺着菲律宾柚木的地板上漂有大量喷溅血迹……奇怪的是,死者仅穿一条黑色三角紧身短裤和一件黄色背心,而她被包裹着的部位几乎完好无损。惨案还很新鲜,几乎是刚发案我们刑警队便接到报案,案情重大无疑,凶手之残忍闻所未闻。报案人是死者贾梦丽的男朋友咪森。咪森是个很俊俏的男青年,咪森的嘴唇鲜红,上下两片唇片很薄给人很有弹性的感觉,现在咪森便轻巧地开合着唇片说话如同唱歌:她牵着珍妮去遛弯,不知怎么就被疯狗追上了撕咬,咬成这个样子……我就马上给你们110拨了电话!
我知道“珍妮”可能是诸如叭儿狗之类的名字,我更知道宠物爱犬而今是都市青年贵族的一大时髦。只是身临形如屠宰场似的现场,听着女声女调如同唱歌的美男子的陈述,我史无前例地后脊梁起了一阵一阵的鸡皮疙瘩并感到毛骨悚然。美男子的意思是狗作的案,从表面上看也对,人哪有这么残忍除非人比动物更残忍?姑且顺着这一思路稍做勘查便发觉很不对头,假如贾梦丽或牵或抱着她的宠物在大街上散步而被所谓疯狗咬上,总不至于直跑回家脱掉外套在沙发上躺好然后再让鲜血四溅在地板上横流?无论是房门口抑或是楼道并未发现点滴血迹,那么,第一现场就在这形如屠宰场的客厅里?我有意沉默地审视着眼前的美男子。他当然知道在如我这样有着一双鹰隼似的眼里好人是不多的,但是,他在我的审视下除了表现出正常的忧伤外我确实还真读不出别的更多实质性内容。美男子确实是个美男子,无论是脸上分布着的不同器官还是身上包裹着的既具流行品味又有先锋色彩的行头,都无可挑剔,只是走路的样子颇显扭捏,对了,还有说话的样子,就是去了前面所说的恐怖也能让人起鸡皮疙瘩。在我有限的阅读经验里想象解放前的面首可能便是这个样子。我问:
那么,珍妮呢?
他说珍妮在屋里。
打开里边屋果然便传来一阵汪汪汪的猛吠,却并不冲出。我探进头去看,这间屋是个书房,书橱挺气派,书橱里整齐排列着的古今中外各种名著的豪华本更气派,但我一眼能看出这书房的主人不是读书人,也清楚这书房的主人是有钱人。只是我没能料到那狗并不是叭儿狗,却是本地狗,而且可能还是杂交狗,因为杂交狗一般都显得比较高大。狗有点凶恶,不过那是吠出的凶与恶,我记得有俗话说叫的狗不咬人。为了小心我还是不太愿意接近它,而是瞅着它那金黄的毛色想它到底会不会咬人呢?
依照程序我把美男子带回局里交给预审科的家伙们去对付讯问,当然我也没忘了让助手设法把那只大黄狗带上。美男子眼睛定定地看着大黄狗对我说你们别伤害珍妮。
我说当然,只是例行公事,例行公事你懂我意思吧?!
美男子很优雅地点了点头,波浪型的油黑长发一阵阵喷香,我想那发蜡是外国货吧?
实际上我已经意识到这个案子所意味着的某种微妙的复杂性,案情看上去简单明了,而这简单明了恰是办案多年的我从未经验过的,也是包裹在这简单明了之中让我意识到了侦破的难度。尽管在现场并未提取到有价值的线索,就是尸体解剖可能价值也不太大,死亡原因也简单明了:失血过多死亡。也许这就是我们的职业尴尬,我们的职业性质决定我们永远只能慢半拍。当然这不是说:不是我无能是罪犯太狡猾啦!但眼看罪犯是越来越残忍了,而且现在交通越来越发达,不说甲地作案乙地销赃,或抢(偷)藏运销一条龙什么的,一般是惨案发生了,我们得到报案,然后我们出现场,不用说凶手早已逃之夭夭追捕之艰难,有时现场连蛛丝马迹也休想找到(反侦查的本事眼看越来越高明了),前几天郊区分局负责侦查的晋安花园707座惨案的发生情形也大致如此。晋安花园707座房门被踢开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景象自是惨不忍睹:男主人横卧在卧室门口,女主人躺在床边的一只大橱前;睡北面小房间的9岁儿子也僵卧在小床上。这就是说这一家三口均遭杀害。再回头勾勒两个邻居情侣报案人叙述的情景,那画面也着实有点可怖:707座的防盗门大开着,大门却是紧锁;敲了半天门,听不到里面有半点动静。北边有一扇小窗,他俩朝里一望立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小房间里的小床上,凌乱的被单外面僵硬地伸出一条小胳膊,被头上染有大量血迹,一只长毛小叭儿狗在小主人周围转悠并发出惨然低回的哀嚎,其脸和鼻子上也尽是血迹……现在我们环顾房子四周摆设着的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以及四处可见的各种古董,这种气派的显示便显示出了死者的经济实力。调查得知死者姓郑,42岁,做邮票、古钱币以及其他古董生意,郑在生意上交际很广,与境外数个国家和地区以及国内十数个省市的数百个人有联系。这样破案所涉及的面可就够广的,这样在现场勘查获取哪怕是蛛丝马迹便是至关重要的。
然而,郊区分局的刑警们在对现场进行过仔细勘查,虽然防盗门没有锁,却也并无撬痕,3名死者均死于同一种凶器,整个现场没有提取到有价值的痕迹物证。他们到市局来请我这个所谓土痕迹专家出山,我去了,但也未能获取任何蛛丝马迹。
这事儿我心里头当然惦记得紧,未知郊区分局的弟兄们进展情况如何?干警们喜欢说大海捞针,此案还真的是大海捞针了啊!现在我回想我的破案历程大多得益于蛛丝马迹,因为我曾刻苦磨练自己的火眼金睛,比如我在前面说过的我破获的那两起赌博杀人案,焚尸灭迹的那一桩,是我在焚尸现场提取到的一份未燃烧尽的印有某食品公司字样的包装纸和已经基本碳化的尸身脖子上凶手用来勒脖儿的尼龙绳;碎尸灭迹的那一桩,则是发现死者用过的BP机被冲了旧号码改了新号码继续在用,不久又在市内一家金银首饰加工店截获死者的金戒指和金手链,就如同冲掉BP机号码一样罪犯想把金器重新加工过变成另外一种崭新的首饰,然后佩带。罪犯的想法残酷而简单:让所有旧的人和物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而他自己便可以在这世上新生。
晋安花园707座惨案刚好相反,凶手没有让旧的人或物消失,而是让自己在这茫茫人海消失。由于郑的全部家人被杀,甚至都无法知道郑家都有些什么钱、财丢失,但在郊区分局刑警队的案情分析会上大家的意见基本一致:这是一起有预谋的特大杀人抢劫案;系1人作案,凶手应当是与郑比较熟悉,此前来过现场对郑宅基本情况也熟悉;可以假定凶手手头拮据,但对古董以及邮票行情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等等……
作案者实际上无法刻画,因为没有也不可能有目击者。但郊区分局的弟兄们基本便是围绕上述思路去追踪凶手的,当然我也完全同意关于熟人作案的推断,可是你知道,郑某光是生意上的交往就有数百人之多,这调查排摸的工作量得有多大?
不曾想现在我负责侦查的这桩狗案却让我更感到棘手,调查排摸的工作量显然可以免去,嫌疑人的确定也轻而易举(那位面首似的美男子嫌疑重大),可是证据呢?
我正式开始希望渺茫的调查是狗案案发的第三天以后。随着调查的进行我不无遗憾地感到再现历史是件困难的事儿,包括再现一个人的历史,尽管我常常依靠蛛丝马迹再现一个罪犯的历史,历史不可能静止不动,这差不多是常识,而眼下发生的人和事本身就构成另外的一段历史,问题还不在于对历史的解释,更要命的是对历史的健忘。再说有谁愿意或有闲心去关心别人的历史呢?眼下的人们是多么地忙啊!听我老婆说有个叫米兰·昆德拉的说什么生活在别处,我倒是更愿意说是历史在别处。就在我们健忘历史时历史也在健忘我们,噢噢噢,这是一个多么繁忙的时代哟!
像我这个水准的人能意识到像历史在别处这样很哲学的问题简直可以说是奇迹,你知道我文化不高。好比如说我长期生活的这座三横四直的城市街道两旁矗立起各种各样的摩登大楼,便让我吃惊不小,尽管街道两旁曾经给我留下各种各样的脚手架印象。显然是制造狗案的美男子给了我这么个思考的机会,也只有我穿着便服骑着自行车在日新月异的城市街道上滑行时才突然有了这历史在别处的感觉。由于没有足够的证据认定美男子有罪,警方便没有充分的理由和权力拘押他,进行过例行公事的传讯笔录,就只有把他放了。
对贾梦丽做过尸体解剖也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更谈不上线索;同内容分析倒是发现有少量安定片(安眠药)成份,但绝未超过一般失眠病人服用的剂量……
这就是说,在狗作案这一点上美男子咪森并没有撒谎,同时又难说恰是美男子咪森的阴谋。总之,珍妮是不能放的,暂时仍拘押在市局训犬中心。动物毕竟好办点,人还有个人权问题。假如真的是珍妮作的案,那便是条恶犬,就更不能放了,要不再咬人再伤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老婆说有一篇侦探小说讲述的就是一头大猩猩杀人的故事。这小说我倒是读过,那是一个叫爱伦·坡的美国作家写的《莫格街凶杀案》,记得发案现场是这样的:只见房内凌乱不堪,椅子上有一把血污斑斑的剃刀,几根粘着头皮的花白头发在壁炉上滴着鲜血。卡米耶·列士巴奈小姐的尸体在壁炉的烟囱里被发现,脸上都是被抓伤的印痕,喉部的指甲印很深,显然是被扼死的。在楼下的小院里,发现列士巴奈太太的尸体,尸身和头部全被割得血肉模糊,喉部几乎被割断,尸身基本失去人形……有一点描写跟我手头负责侦查的狗案颇为类似;如此残暴血案,警方也感到鲜见。虽作多方调查,但无重要线索……
彼案对此案有启发意义吗?恐怕还不仅仅在于小说与现实毕竟存在着距离,大猩猩有摹仿人的嗜好,它整天拿着水手主人的剃刀在镜子前摹仿水手刮胡子,水手看到大猩猩手拿着锋利的剃刀便意识到一场危险,于是便想着夺回猩猩手上的剃刀,大猩猩感觉到主人意图便带着危险的剃刀开始恐怖的逃跑,接着莫格街惨案就这样发生了……而珍妮可是贾梦丽的爱犬,尽管也时有所闻某城市单身贵族被自己的宠物叭儿狗咬掉鼻子的事儿,但珍妮毕竟手上没有像大猩猩的剃刀之类凶险的工具,莫非珍妮是条性情残暴的杂交狗?可是,训犬中心的A兽医说,珍妮不是那种好斗的狗,他在给它治嘴上的伤时它显得很温顺,珍妮不可能是凶手。难道狗案的真凶真的是另有其狗?就像美男子咪森报案时声称的那样,是贾梦丽在遛弯时被某条疯狗尾随并遭凶猛的袭击?或者仅仅因为珍妮是母狗那疯狗是公狗,是由于贾梦丽的阻拦公狗难成好事便疯狂地袭击贾梦丽?然而,这与现场的实际情形距离也太大,死者贾梦丽躺卧的豪华的形同屠宰场的客厅血流如注,而客厅门外以及楼道还有沿路则干净如初,这就根本无法解释。
我的蛛丝马迹的侦破实践的内涵与外延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于是我这才有了历史在别处的感觉,于是我穿着便服骑上自行车感受到了我长期生活着的这座城市的日新月异。
还得说明一下,我不穿警服虽说不是出于微服私访的考虑,也是努力减轻我在侦查过程中的人们不合作不配合或者哪怕是些微的抵触心理,对这种心理我能理解并十分了解。我这么说就表明我本来也并不是个好警察,以致我常常为有人时时不忘揪我的历史尾巴而耿耿于怀——还是先说案子吧,当我穿着便服要求了解美男子咪森的情况,人家还以为我是省电台劳动服务公司的客户,因为咪森是该公司的总经理,还是省电台办公室副主任兼任。我这才留意省广播电视大楼原来是一座多么摩登的现代化写字楼,中央空调设备使刚刚穿越一段拆迁并修路的坑坑洼洼而出一身臭汗的我凉飕飕的颇感不适,也未知因为我是土老冒还是此应为现代人的无奈逍遥?总之特别现代化的装饰和消费总给人一种脂粉气的氛围,我猜省电台一把手肯定是个女的,事实果然如此。像咪森这样外表油头粉脸,内里也像满腹经纶实则弯弯绕很多的角色,常常顾左右而言他,避实就虚避重就轻地绵里藏针,一般会深得女领导的欢心,就跟我国历史上颇有一些女皇就喜欢太监一样。要不咪森怎么会是省电台办公室副主任,还总经理呢!
我的穿便服果然收到了预期的效果,起码给人家感觉没那么严重,也让被了解者取消了本不该有的心理压力,在我给他们掏了证件看过后整个谈话也都显得轻松。但没有人知道贾梦丽是咪森的女朋友,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更让我出乎意料的是贾梦丽的死也没让他们任何一个感到震惊,而且他们跟贾梦丽大多熟识,他们说贾梦丽有白血症,那是不治之症,早晚是个死。贾梦丽已经很久没来上班了,贾梦丽原来是咪森劳动服务公司里的会计。最后让我大吃一惊的是,他们说贾梦丽是个丑女,咪森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咪森的历史或贾梦丽的历史与现实之间犹如在我面前隔上一重磨砂玻璃,我的眼前混沌一片,至少也模糊不清。贾梦丽明明是个长相不错的姑娘,在现场虽然她血肉模糊面部扭曲,但那细腰肥臀无论是三围或曲线都谈得上优美,对她丑女的历史我不能不感到吃惊。移花接木是不可能的。茉莉花公寓是三友房地产公司新建的公寓楼,由于房地产滑波并始终处于低潮,公寓房价钱不算很高但卖出去寥寥,购买茉莉花公寓M房的是贾梦丽,甚至他们这个单元仅有贾梦丽一家住户。贾梦丽的父亲原是郊县一家建筑公司的包工头,他发了之后与结发妻子离婚还没来得及再婚便死于一场车祸,这样就给贾梦丽留下了大量遗产,具体多少不得而知,但贾梦丽确有足够的购房实力。
茉莉花公寓有我的助手小李在预伏守候,对咪森的具体活动采取必要的监控。小李没跟我一道出现场,美男子咪森不认识他。但小李的守候也是白忙,咪森从公安局被放出来就未再来过茉莉花公寓。在电台我也没能遇着咪森,据说咪森平时生意上的事情很多应酬也很多,平时也不怎么在电台上班,别的人很少有知道他的去向的,不过要找他也方便,他身上配有大哥大。我又没有这个必要。我相信咪森他不会让自己失踪,我知道咪森并不是个笨蛋。
省电台女台长在认真听过我的来意后,对咪森的可能涉嫌表示出根本地无法相信,她说咪森是电台的中层干部中很称职的一个,为人稳重,办事可靠简练,年轻有为等等……听得出女台长显然是出于喜欢而颇为器重咪森……
已经下过一阵雷阵雨,天一下子凉爽了下来。我的一身汗湿早已在广播电视大楼的中央空调渗透下去掉了湿热,以致我在重新穿越那一段拆迁并铺路的城市街道时既减少了灰尘的侵扰也排除了炎炎盛夏的包围,即便是我回到刑警队办公室的时候也并未感到是回到蒸笼里来了。一路上我琢磨着女台长因喜欢而对咪森的器重我感受到了一段被歪曲的历史,就如同这正拆迁并铺路的城市街道,尽管前后两头都竖着有“道路施工、禁止通行”字样和画着一辆小汽车用一条红叉杠挡住的图样的牌子,却仍然有出租车、工具车或卡车闯入,似真似幻地让人感到很不真实。我不无遗憾地意识到代表着城市真实并让我本能地迷恋的小巷子正在这场拆迁运动中逐渐消失……
坐在办公室里我突然意识到我们从事着的正是揭示谎言的工作,同时我又想可能恰是我们工作的性质老让我们的一些人爱揪个人的历史尾巴。二十多年前我在这座城市里臭名远扬。现在我回想二十多年前的我跟现在的我在行为方式上并没有大的区别,那个时候的我学的一身武艺,年少气盛胆大妄为,一出手必得把对手打得喊爹叫娘;那个时候的城市没有现在健忘,人们一谈起我就谈我色变,在二十多年前的这座城市里我威风凛凛。后来公安局的领导慧眼识珠把我发展成联防队员,在以毒攻毒对付大量地痞流氓的打击活动中我功勋卓著;后来在正式穿上警服驾车兜风时我更是感到威风八面,而恰在此时我差点被视为不适合做公安工作而清洗出公安队伍……这也许便是我个人历史上的某种真实,但没有人意识到恰是那个被种种谎言遮盖着的某种历史真实改变着我个人原来应该有的真实历史,更没有人关心我家里老爹瘫痪我妻子杨丽由于工厂不景气而干脆让她回家侍弄老人与孩子的正在发生的历史。这能怪领导吗?领导多么忙!我们大家现在是多么忙啊!正像省电台女台长因喜欢而器重咪森,我们领导因不喜欢而对我设防。这本来也无关紧要,只是这么一来,我们大家便都生活在虚构的历史之中。现在让我感到特别真实的只有又一桩案件在这座城市发生了。
于是我便义无反顾地投身到一场新的历史之中。案件仍然发生在郊区。也是一户一夜之间暴富的人家。黎明村道旁一座带围墙院落的三层楼,黎明前沉在酣睡中的一名少女踢开薄被单猛力扯着脖颈领口直叫热!热!她一骨碌从床上翻身腾起便往楼板上跳,这一跳不得了,我的妈呀烫得她嗖地弹口床上,睡眼惺忪中她扑向床头窗口往外一看,只见浓烟滚滚火星子四迸直往上蹿,她这才意识到此时的她正置身在一座火山口上,楼下的熊熊烈焰正欢跳着妖魔疯狂的舞蹈……于是她拼出吃奶的力气喊破喉咙地喊救火……
现场位于王宅楼下四房一厅以及走廊、厨房和餐厅。进大门两道擦划血迹由走廊及厅中心至被焚烧的东南面王姓夫妇卧室,两张并排的单人床,三具尸体(其中一具为王姓夫妇的老保姆,58岁)蜷缩在被烧塌的床上,焦尸各个被烧成短短的一截其状惨不忍睹。衣橱大开,衣物被翻散一地,地板上有杂乱血鞋印;东北面会客室电话机上有喷溅血迹,地板中央的茶几边上有两摊粘稠浓血并溢出两条血渍拖痕;沙发下有打破的茶杯、眼镜;茶几上有两条橡皮筋,一本小学生练习本;地板上有同卧室一致的血鞋印数枚,出自同一双回力鞋。不言而喻,这里发生过一场惨绝人寰的恶斗,尽管王姓夫妇一为年近七十一为六十有四的老人。西南面另一间卧室有一串钥匙插在橱门锁上,仍然是衣物被翻散一地。只是奇怪,王姓夫妇手、脖包括王妇的耳朵上均佩戴有金、银、玉饰物,却原封未动地仍佩戴整齐……所有门窗完好无损,唯有后门洞开。后门修葺有个小花园,小花园下是片刚收割过的早稻田,早稻田过去便是一条横穿的乡村公路直通城市街道,估计凶手便是从这里从容地逃离。我仍然关注着所有蛛丝马迹,绝不敢掉以轻心。刚收割过的早稻田水湿,脚印杂沓且难以分辨,但我终于在稻田里提取到一个“七喜”雪碧塑料瓶,不用凑到鼻子跟前来闻便有汽油味呛人,说不定是凶手焚尸用来装汽油的,虽然现场几乎闻不到汽油味,但从燃烧的程度和强度看极可能是泼洒汽油……
当我折回屋内现场的时候,细心的郊区分局刑警大队曾副队长又在会客室茶几下发现一捆10元票面带有喷溅血迹的人民币,计880元——曾副队长说,扶正歪斜在地的茶几,钱正好在茶几下压着估计是搏斗时掉下的。另外他还在厨房垃圾桶里发现数条好似银行用来捆钱的窄条牛皮纸……
再回头察看三具焦尸,死者被烧的衣服残片均呈穿着状态,表明死者们是在清醒时被害……无疑,这又是一起恶性大案。其残忍与残暴比之晋安花园707座惨案有过之而无不及,更为恶劣的是,同为郊区分局的辖区,此案的发生仅在晋安花园707座惨案的一个星期之后。
就是市局领导也感到震惊!也当然,市局领导相当重视,甚至公安厅领导都被惊动了。于是领导便召集我们开会,研究分析案情,然后便发布命令和指示……然后我们便马不停蹄地投入到真实而并非虚构的历史事件之中,然后在执行中不断修正领导的指示——不是说当领导的就一定大而无当,但坐在办公室的年头久了有时难免隔靴搔痒……一直对我戴有色眼镜的分管人事的王明副局长那会儿就煞有介事地踱过来对我说:你的狗案怎么样了?是不是把狗案暂时搁一搁?!
那个狗他妈案让我头疼死啦,那就先搁一搁,可美男子咪森你别得意得太早,我他妈早晚得把你逮住,就像当年我非得把对手摸得趴在地上喊爹叫娘求饶不可!
我知道郊区分局刑警大队的这帮刑警哥们儿这些天谁也没有闲着,不用说带来勃勃生机的滚滚浪潮也使得泥沙俱下,炒金炒币炒股票炒房产地皮等等炒得不爱炒之后炒海(走私)之后炒毒品之后炒军人武器,刑警哥们儿辛苦着哪!就说那个晋安花园707座惨案那个大海捞针,光侦查小组便成立了5个。案件的侦破又常常因为种种原因而被引入各种各样的歧途,刑警哥们儿所做的无用功更是难以计数。晋安花园707座惨案也不例外,那就举个例吧。案发后就有706座邻居反映说,15日下午3点多,郑某曾带了两个海南客回家,16日上午这两个海南客也曾在郑宅门口出现。值得注意的是发案日便是16日。后来经过调查证实郑某确在15日下午在家接待过两个海南客,并且很快就在西山宾馆找到了他们。深入再一查,没有作案时间,嫌疑就得排除,随之两个海南客提到的引荐人的嫌疑紧跟着上升。接着往下查甚至让刑警哥们儿颇兴奋,因为该引荐人犯有前科,性格残暴,有作案能力和基础,而且据说老找郑某借钱……
因为我曾说过十有八九是熟人作案。熟人作案很可怕而在当今的现实中又很普遍,黎明村道旁农家王宅凶杀案我以为大抵也是熟人做的孽——尽管从现场看财杀或仇杀或兼而有之,流窜作案或本地人作案或勾结作案都有可能;只是,若为财杀,为何现场遗留钱财不要首饰不取?不为财杀,又干吗翻箱倒柜四处捣腾?若为仇杀,王某与人无仇无怨;若为流窜作案,显然无法叫门入室;若不是熟人又偶然叫开了门,却怎样在数小时之内杀人又纵火?假如是事先潜伏,又如何在人来人往中不被发现?假如真的是熟人,都晓得王氏巨额钱款都存了银行,家中一般只搁几千元,为几千元害三条人命,又不似熟人所为……哦喔哦,金钱呀,你是个多么美丽的诱惑啊!金钱啊金钱,你的魔力真他妈的大!一夜之间你居然让慢慢悠悠的中国人变得多么匆忙,匆忙地改变了整个中国人的生存空间,一夜之间让中国人忘记了历史,忘记得没有了历史!历史在你的巨大魔力面前,那叫什么玩艺儿?!
你肯定觉得我这样假装挺有文化似的蛮古典地抒情颇有点装丫挺的。那咱们言归正传,话说刑警哥们儿大做无用功,可不是!查来查去,那引荐人也与晋安花园707座惨案无关。
本市鼓台区有那么个比较大的古玩市场,离晋安花园挺近,据说郑氏生前谈生意以及结交朋友便主要在这。可这里光摊点便有数百个,怎么办?只有硬查呗,眼睛看嘴巴问,滚雪球似的地毯式排摸。终于摸得一条可有可无的线索,有人提供市脱胎漆器厂刘姓的人可能与郑某熟识;市脱胎漆器厂刘姓的先生又提供一个做无结网机械生意的人叫阿东的与郑某认识,又说阿东是江苏人曾住在一个叫阿西的人家中,阿西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当业务员;阿西说阿东曾是他小妹阿南的朋友后来便成了阿西的朋友,阿西又提供说阿东有个兄弟叫阿北在外贸中心酒店做保安;阿北说他与阿东关系并不好,说阿东生意做得不怎么地,却特别大手大脚……然后又提供阿东跟他的同酒店保安阿前很要好;阿前说原先阿东生意做得不错,便跟阿西的小妹阿南好上了长期住阿西家,后来生意不行阿南便跟他闹翻啦!阿前又提供说这个月阿东从江苏来,很落魄的样子,说需要钱找阿前的姐姐阿后借了8000元,前几天才离开的……阿后说16日中午阿东来找她借钱,说他手上做两幅明代古画的生意很值钱的,可惜手上资金周转不过来,说着便从兜里掏出用手帕包着的一截一截的金项链金手链金戒指的碎块给我先抵押着,又解释说反正是黄金剪成碎块是表明守信用若还不起钱便不取回了,那可是他曾经买给阿南的阿南要跟他断便都还给了他……案情至此,才渐显柳暗花明。
因为蛛丝马迹终于显露,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于是太阳浮出海面,我们的心里被照得亮堂了起来。现在这些金项链金手链金戒指的碎块便握在我的手上,我观察一片片黄金碎块发现咬切痕新鲜,便想起我曾经侦破过的那起因赌债而杀人碎尸案,罪犯想让被害者的人和物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除了把人碎尸还要把金首饰重新锻造成新饰物,结果终于被我们在OK首饰店抓获……于是我心情激动无比地对众位刑警哥们儿说:我们终于逮住他了,绝对不会错儿,就是他!
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送回市局技术科一检验,黄金碎块果然有血性反应;在阿东住处也搜出了一把电工钳,经检验钳口的咬合处也呈黄金含量。回头再找晋安花园7be座邻居了解,也证实郑氏平时戴有金手链和金戒指郑妇则戴有金戒指和金项链,而他们遇害后的尸身上则空无一物。照大体黄金含量以及拼接起来的情形看也大体相符。
但,追捕起来可能更艰难。因为我一般只参加侦破专班,不太参加追捕小组,恕我且不说追捕或者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讲,不过请你务必相信我公安干警的神勇,那些个已经被揪住尾巴的狐狸只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啦!你信不信呢?反正我信。再说你不要忘了,我还任重道远,我正奉命协助郊区分局的刑警哥们儿继续侦查黎明村道旁农家王宅凶杀案来着。不知你发现了没有?晋安花园707座惨案与黎明村道旁农家王宅凶杀案同是一家子被害,郑某夫妇身上佩戴的金首饰均不翼而飞,而王氏夫妇包括老保姆身上的金、银、玉器却原封未动。能说明什么问题吗?当然不能。我们的工作就是要训练自己不能受一些假相所迷惑。当然那暂时还是一道不好解的谜。我这样说实际上是由于我的思路早被其他痕迹所照亮,还蛮有几分把握的。你已经知道了,黎明村道旁农家王宅凶杀案与晋安花园ap座惨案现场最大的不同,后者几乎没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痕迹物证,前者则痕迹物证比比皆是,那样的案子都业已告破这样的案子却破不了,那我们这些人真是吃干饭的?
局里技术科也已把老保姆的胃内容检验分析出结果:日内溶液总量100CC,说明被害时间为夜10—12点钟左右。
另据一卖豆腐的妇女提供:她大概凌晨4点多钟挑豆腐到城西黎明莱市场去卖,路过黎明村道旁王宅时没见起火。又确证:寄宿在王宅楼上的王氏外甥孙女被巨大的灼热烫醒并狂呼救火,时为近5点钟。
这样推断,正式起火时间应为4点半钟至5点钟之间。杀人时间既肯定在夜12点钟之前,那么,杀人与纵火显然分为两次完成。假如不是熟人作案,哪来这样的从容不迫按部就班?甚至还可以肯定,凶手住地离凶杀现场不远。
我们再来看一下死者背景材料:王某 男 69岁,本地风云人物,家财万贯,其弟为香港工商界知名人士,在家乡设有“王氏基金会”,由王某担任基金会董事长,捐资修路兴学办老人会修文化宫热心公益事业;王某本人办有一家纸箱厂和一家机砖厂……我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尽管王某为人谨慎,邻里关系和睦,其妻与老保姆均为洁身自好之人,但会不会是王某厂里雇佣或曾经雇佣的本地工或外地工因拖欠工资或劳资矛盾所为呢?
不管怎样,综合痕迹物证种种,尤其是根据现场留下的大量回力鞋血脚印,我对罪犯的身高体貌还是做了大体的刻画:男性,身高1.68米左右,年龄45岁,体态比较胖……
你还不能小看了这对作案者的刻画,尽管还不能就把它当作明确案侦方向来理解,但,有时在明确作案者的外形以及缩小侦查范围方面能起到比较关键的作用。我的办案方法之一便是利用足迹和步法特征进行追踪或鉴别侦查破案,而要依靠足迹破案,那就全凭着平时积累着的破案经验和一双火眼金睛。不瞒你说,为了练就这一双火眼金睛我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当然还得凭着一种悟性,你信吧?我不能往下再说着自己了,不然你会以为我这是在吹牛。
话说回来。这中间忙中偷闲我回家过一次,我说忙中偷闲是指黎明村道旁王宅凶杀案侦查刚刚开始,我老婆杨丽便打拷机拷我了,我跟我老婆联络有个暗号,说说也无妨。一般情况下我不允许她呼我,只要她一呼我,手头的事儿再多再忙,路途再远(只要没有离开本市),我都要腾出空来十万火急往回赶。这时只要在我的呼机光屏上显示随便一个什么电话号码,末尾加个8,我就知道是杨丽拷我。干吗呢?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杨丽拷我是要我赶回去给我爹抠大便。我老父瘫痪在床多年,生活早已不能自理。吃饭穿衣有着杨丽的悉心照顾倒也不成问题,就是这大便问题实是个老大难,尽管我反复要求杨丽尽量做些清凉可口易消化的东西给他老人家吃,可你想呀,一个人老躺着,我老爹又是当厂长出身,性格火爆,窝着窝着心火就大,心火一大肝火就旺,肝火一旺整个人就内里湿热,然后大便就拉不出来,是他瘫痪的下肢已经缺失硬拉的功能。大便要不通人就得完蛋。因此就得人工操作插人肛门替他抠出来。杨丽作为他的儿媳妇,一日三餐管做管喂已经够难为她了,不说好意思让她抠大便,总有诸多不便吧?因此说心里话,见着我们领导我很少有想着敬礼的感觉,可每每想起杨丽那伟大的委屈和平凡的牺牲便让我情不自禁地要向她敬个标准的(对,标准的!)举手礼。也不是说杨丽就一点牢骚没有,有,也是经济上的。我小舅子做无结网生意赚了不少钱,没少动员她跟着“下海”,她也就没少动员我去辞职。我说干吗呀?干吗都想着发财呀?这跟文革的时候谁都想着革命有什么不同呀?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随潮流的结果肯定没有好结果!她说德性!我还不懂得你?就拿那么点钱儿还整天受气!听她这么一说我便有点气短心里又颇含感激。但嘴巴还硬:要那么多钱干吗够花就行!说完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又可气。杨丽赋闲在家专事侍弄老人和孩子,一家四口人就靠我这所谓副科级侦察员工资一个月六百块不到维持生活,还够花?还不是杨丽一个子儿掰两半花才勉强够花?!还不是我小舅子时不常偷偷塞给杨丽点帮衬家用,我装聋作哑心安理得地享受?这样说着似乎又有点家丑外扬?外扬就外扬!我自己揭露自己总比别人老揪着你的历史尾巴舒坦!况且我从来没有向组织上诉过家庭之苦,在这里就是跟你诉诉苦也无妨,组织上的就是不喜欢也根本没有空读小说他们不会知道的。
想想也是。辞职、下海有什么不好?还好我的工作特别忙,要不时不常便觉着单位里有人跟你过不去或戴有色眼镜或揪你的历史尾巴,要不就有意无意地对你炫耀着可笑的权力或地位,我甚至觉得后者的炫耀比炫耀金钱更无聊更可耻!我这个副科级侦察员探长撑死了混到头了,但就是混上处长副处长局长副局长也不就千把块工资吗?满足上这东西的人绝对是人生无望了的一些人。炫耀财富还能引来杀身之祸,炫耀无聊的权力和地位能引来什么呢?引来的只能是于人于已毫发不损。这么说来还是钱好?你不是说不要钱吗?那你干吗连跟老婆联络的暗号都要在电话号码末尾加个“8”呢?现而今谁不晓得“8”就是要发就是想发?我已经不止一次甚至可以说是时时已经意识到自己生存的困境,况且,你不都看到了吗,我整天都在忙什么忙?!那些个抢劫、凶杀或因财起意或杀人灭债或……都是为了个什么呀为?!
实在是抱歉之至!我知道你对我这或比较古典的抒情或比较新潮的反讽已经感到不耐烦甚或不屑一顾,我知道我知道,要不咱们收回,要不你就权当刚才那些个方块字自己在跳着舞玩儿你没看见好不好?
唉!还是我老婆杨丽理解我。她在过道里听着我老父那嗷嗷痛苦的干呼声渐弱渐小,就知道我的艰难使命正在趋于完成,然后从我手中接过盛着大便的痰盂去冲洗,待我洗净了手她也洗好了便器,就卷着《警坛风云》1996年第6期朝我凑了过来。我便感到一阵本能地紧张。你知道,黎明村道旁王宅凶杀案侦查刚刚开始,我们领导重视着我正忙着呢,哪有闲心跟她讨论《警坛风云》呢?不过我没有把自己紧张的心情从脸上的神情流露出,我要保证自己不能流露,我不能损伤她的情绪,我想你能懂得我的意思。而且,我应该保护她这样关心我们行业的积极性,你说有什么比老婆能理解并支持自己的事业更让你感到幸福的呢?然而是我过于紧张了,只见她展开《警坛风云》在“自寻死路的商人”那个页码上夹着一张纸条,我看到纸条上的字是她的笔迹,写道:

福尔摩斯说:狗能反映一个家庭的生活。谁见过阴沉的家庭有欢乐的
狗,或者快乐的家庭有忧郁的狗呢?残忍的人必有残忍的狗……
原来杨丽她是在关心我的狗案侦查!这除了让我感动我还能说什么吗?除了我想敬礼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当然不会放下也放不下狗案的侦查,只是黎明村道旁王宅凶杀案的侦查刚刚开始,军令如山我是奉命行事。当然并不是领导对狗案就不重视,实在是由于一时茫无头绪也实在由于是疑案一时半会儿也理不出个头绪……
我得好好研究福尔摩斯怎么说。至少冲着杨丽的苦心也得好好研究,好好研究……可是那是柯南·道尔的小说,对我狗案的侦查能有帮助吗?
回家的使命已经完成我就惦记着继续去做我该做的事儿,时近傍晚,我没让那帮哥们儿派车来接我,就那么辆车了,忙哪!原先的其他4个侦查小组合并成2人围捕组已分别奔赴江苏、深圳等地围捕阿东去了,剩下的那个组由曾副队长率2人与我配合。骑上自行车我本能而惬意地往小巷子里钻,之后便有一股一股的温情扑面而来……在这座城市的许许多多的小巷子里留下多少我少时的记忆以及涌动着多少或美丽或传奇或历史的故事?拐入小巷子我也并非仅仅出于本能,是岔入这个小巷子还可顺便到茉莉花公寓看看,侦查狗案可能才是真正驱使我的本能,尽管多少也出自我老婆杨丽的诱发。茉莉花公寓在巷子的东头,是楼台区与郊区交界的地方。现在较理想的或叫较有钱的都选择靠近市郊建、购房,既可适当避开城市喧嚣,又不失交通方便;岂料这恰是犯罪分子选择作案的最佳地段,既可掩人耳目而又便于逃遁。晋安花园707座惨案的发案情形也大致如此,晋安花园是一片别墅区,建在北郊。手头的这几桩案子犯罪分子选择的作案对象无一例外地是有钱的主儿。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大都是熟人作案,人们往往在熟悉的人面前放松警惕,就像总有人喜欢在熟悉的人面前炫耀可怜而可笑的权力与地位一样,以示他混得比你好。黎明村道旁王宅凶杀案我早已倾向地认为系熟人作案,我对那帮刑警哥们儿说,客厅里茶几下面有一捆钞票以及桌上的橡皮筋,还有厨房垃圾桶茶渣底下的牛皮纸扎,这些个物证痕迹说明案发前客厅里有人在点钱;一般抢劫是掳到了钱便逃之夭夭,点钱就更像是一笔经济往来。还有,死者生前的为人似也应列入侦查视域,王氏为人是自己守信用要求别人也要守信用,借了他的钱说今天还不能明日清,这就极可能发生熟人赖账或侵吞或灭债而导致的杀人;因而在不排除其他作案可能的情况下,把经济往来引发的杀机作为案侦的方向,我想应该是对头的。不瞒你说,有时我对自己的断案才能感到多少有点自豪,但更多的是我又常常感到职业的惆怅!那便是我们常常在具体侦查过程中遇到人们无意的不合作——或者由于跟死者不那么熟悉或干脆是于己无关,尽管惨案发生时他们也感到震惊并毛骨悚然!但那仅只是瞬间的事儿,他们几乎是一转身就健忘同样让我感到震惊!然后时间永远流驶,城市依然喧嚣,他们仍然忙着赚钱。剩下的似乎只有我们刑警的差事。这才是最可怕的!人们啊,你们是多么不警惕啊!
我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我熟悉的小巷子里耽于思想,这种情形在我的多年刑警生涯中是少有或干脆没有的。我知道是狗案的发生和侦查使我变得思维活跃包括多愁善感,我也知道主要来自对美男子咪森的厌恶和他那带有某种挑衅意味并自得洋洋的刺激和挑战。现在我在巷子的三叉路口取道向东拐向茉莉花公寓。这一段的巷子现在也开始进入无情的拆迁,而且已经拆掉左边的一大半了。我记得左边这里曾经是长长的高高而又白白的围墙,然后每隔那么一小段便有一个永远关闭着的油漆剥落褪色的厚重木门,透过木大门两扇之间的隙缝我看到的几乎是一式的天井和天井里生长着的淡绿苔藓,偶尔也能看到趿着拖鞋的年轻女人或精神健旺的老太悠闲地在天井里晒洗衣物……我曾经想象着这些昔日朱门关闭着的一段曾经显赫的历史,感受着这深深的古巷里隐藏着的城市真正的幽深。而今,无情的拆迁无疑在加速人们的健忘,除了挖出一罐古铜钱或一堆白尸骨能让人们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外,城市正以矫健的步伐在重建她的历史,而这座城市曾经拥有的真正的历史将在这夷为一片平地中彻底被埋葬……右边未拆迁的小巷居民们仍充满着世俗的欢乐,除了男女老少耳熟能详的各种商品“拆迁大减价”外,鱼儿店仍然飘香,肉燕加工店在赤膊的捶打声中仍然名闻遐迩;锅边糊仍然热气腾腾,说书人仍然摇着黑色纸扇对围着他一圈的听众在眉飞色舞,晚上可能还有地方戏演出,那棵幸存的榕树下搭着个简易的本戏台,台下七零八落地摆着长条短凳占着位子……只是再也找不着昔日小巷一道特有的风景:左边的拆迁使得右边的居民竹竿无处支架,万国旗似的大人小孩的衣裤不再在小巷上空飘荡,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请看《风流狱》、《沉香岛》、《打洞女人》沿街书摊络绎不绝,街头巷尾“情哥哥呀妹妹我心好苦啊”地撩拨情怀,音像制品铺天盖地,电子游艺厅幽暗神秘……然后我一抬头便看到剥笋似的从上到下外装修已好了一截露出蓝色屋顶两座一模一样的差不多20层高楼。茉莉花公寓便在两座大厦的斜对面。对面则是一片的饭店酒店娱乐城群体建筑,卡拉OK、MW、夜总会、桑拿浴字样的霓虹灯闪烁成诱惑一片,醉生梦死纸醉金迷的里面犯罪感在跳舞,迪斯科的强节奏以及单调的旋律嚎叫着人们的忘却……你来了,头儿?我正想去找你呢!
不愧是我助手,小李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到我面前我居然没有发现。小李和楼台分局派来协助的小王轮流对茉莉花公寓进行全天候监控。可是小李说美男子咪森从公安局放出来后,始终不再进入茉莉花公寓;就是对咪森的跟踪也似乎多余,因为咪森四五天来几乎天天都到茉莉花公寓对面的戴维营娱乐城逍遥。咪森每天准时在五点半钟出现在戴维营娱乐城吃晚饭,并且每天都要带一个丑陋的年轻女郎没有一次是带重复的,型号也绝不雷同:有的是胖冬瓜,有的是瘦丝瓜、有的粗苦瓜、有的矮南瓜……每天咪森都要呆到12点钟已过才从戴维营娱乐城离去,但不管是来还是去有时他只是远远地朝茉莉花公寓瞟一眼有时则一眼也不看……美男子咪森始终风度优雅,谈笑风生,对随从的丑陋女伴始终表现出颇具魅力的绅士风采。
晚上他也来了,刚刚进去。小李说。
现而今老板经理类的人物养个小蜜泡个把小妞这方面的事儿实属稀松平常,跟咪森这样走马灯似的换人也是见怪不怪,有点怪只是像他这样的美男子倒乐意找丑陋女人做陪衬,莫非是为了更鲜明地突出自己的美么?
小李说咪森没再进过茉莉花公寓,现场仍基本处于保护状态;由于贾梦丽母亲与其父离婚后改嫁与贾家不再来往,虽然已让郊县公安局通知到她本人,她仍然拒绝前来看视死者,当然在结案之前贾梦丽的尸身必须冷藏。另外小李说他正想找我是因为有两个重要情况汇报:一是小王从郊县来的一个包工头处了解到贾梦丽的父亲曾经承包了广播电视大楼的电台工程部分,而咪森是当时该基建处的负责人之一这个情况我们早已掌握;二是小李继续在现场搜查有个新的发现,即在贾梦丽公寓房的壁橱的夹层里,小李找到了一幅装裱华丽的极普通的凡人国画,正因为它普通才引起了小李的注意,果然便发现国画下方的横轴木头是空心的,旋开一看,小李就找到了一张一百五十二万元的巨额人民币存单……
这倒真省了我不少事儿!要不然还想着通过全市银行系统做个调查摸底,以掌握贾梦丽的实际经济状况。我已经意识到掌握这个情况很重要。从我们目前掌握的背景材料看,贾梦丽的钱不会再多了,买上这么一套一百三十多个平方的公寓房加上豪华装修,少说也得花个四五十万。我不禁对我的助手小李非常满意而且不无自豪地想,真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哪!
可是也对也不对,因为贾梦丽有钱有人杀她便对啦,但杀了贾梦丽害命而不谋财又不对啦。假设真的是咪森作的案,只能怀疑他是为了钱,那么完了事之后他又为什么不来取,是他担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还是已经料到我们会派人暗中设伏?从贾梦丽把存折藏得这么深这么巧来看,可能是瞒着咪森的,咪森是否知道藏着的巨款存折以及所藏之处?假如他知道他自然可以漫不经心,假如不知道他理应急着找寻,或者他知道他完全可以在杀人之前就把款取了……又假如咪森若不谋财又为何害命,既不为财他又为何天天在茉莉花公寓附近出现,难道不能理解成他是在窥测时机吗?只是还要请你不要感到奇怪,是我认为凶手铁定美男子咪森无疑才做的如上假设,甚至我认定咪森还是个智能型作案者,他似乎天生便有一种反侦查本领。
噢,训犬中心的肖主任怎么说?我问小李。肖主任可算得上半个训犬专家。是我突然想起了“珍妮”,“珍妮”是我唯一怀疑的真正的作案工具。
小李的回答却让我有点失望。他说肖主任这些天对“珍妮”进行了一系列全面的检查,还是以为“珍妮”是一条情绪稳定并且容易控制的狗,它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地袭击人。
肖主任的结论几乎与A兽医曾经有的说法如出一辙。况且,“珍妮”还是死者贾梦丽的宠物,它会突然之间无缘无故地袭击自己的主人吗?要不,就是我搞错了!但,凭我刑侦生涯的多年之经验,我似乎已经听到我自己的回答,那就是:不!
我吩咐小李和小王继续监控必要时可做盯梢,然后我决定正面会会那个美男子咪森。
在戴维营娱乐城二楼,我几乎是毫不费劲地就找到咪森。这说明,咪森确实是美男子,所以好找;又因为咪森是这里的常客,只要随便打听哪个服务小姐便都可以了。
咪森一眼看到我,绝对没有丝毫慌乱,而且确实像小李说的那样风度优雅,谈笑风生,他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不过先不忙,你喜欢喝点什么,啤酒还是可乐?我喜欢威士忌,来点?噢,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阿娇;这位是公安局的罗山探长……
叫阿娇的果然是个丑陋的女孩,虽不算矮也不算胖,她的矮胖还算不上丑陋,她的丑在于那双白多黑少的小三角眼,陋在于脸上的皮肤相当粗糙,还在右脸颊粗糙的皮肤中镶嵌有一块茶盅大的淡赤色胎记。丑陋女孩阿娇听说我是公安局的,矫揉地把宽大的嘴巴张成“O”还造作地发出一声“噢!”
听着美男子咪森如同唱歌的姑娘腔和丑陋女孩忸怩作态的“噢”,我正不客气喝着的仿佛不是啤酒而是苍蝇。
咪森继续说你去电台调查了我的问题我已经知道了,怎么样,收获不小吧?
我知道我要绝对保持心平气和,并要做到不动声色,我说:知道就好。我们了解到贾梦丽的父亲曾经承包广播电视大楼的电台工程部分,而你是电台基建处的负责人……
咪森笑了起来:这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难道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后来广播电视大楼落成,你的广播服务公司也正式成立,贾包工头的女儿贾梦丽便成了你公司的会计……(实际上我只不过是在设自套企图得到他话中的破绽而已)
这说明我们合作得不错,让他的女儿来我的公司做事,落个人情做有什么不好?咪森笑得更加灿烂了。
你的人情做的可真够到家的啦?!
我的朋友出车祸死了,贾梦丽又得了白血病,不说受朋友之托,就是出于道义我照顾她也是应该的吧?
你说的朋友是指你跟她的父亲还是父亲的女儿?
就算都是吧。怎么,这也有问题?
当然不是。在贾梦丽得知自己得了白血病的时候便离开了你的公司,是这样吗?
是这样。
有人说你们公司经济账目混乱(我这是故意无中生有)?
咪森又大笑起来,说,所以你就怀疑上我啦?告诉你吧,前两年就有人到楼台检察院告我了,检察院的人也来查了个底儿掉。不信你可以去问他们!
顺便问一句,贾梦丽的死你一点也不难过吗?
我们只是朋友。咪森反倒觉得意外似地反问:我有必要感到特别地难过吗?
丑陋女孩阿娇听到谁死了又把嘴巴张成“O”型发出一声“啊”!显然丑陋女孩不晓得贾梦丽为何许人。我突然想丑陋女孩阿娇会不会有危险?因为我想起电台的人说贾梦丽曾经也是个丑陋女孩儿,但丑陋女孩阿娇看起来不像很有钱,于是我又问:听电台的人说贾梦丽长得很丑,可在我看来她长得很不错!
这我就不知道了。咪森微笑地瞥了眼丑陋女孩阿娇,阿娇又从鼻孔里作态去发出一声“哼”!比如阿娇吧,在我眼里她就挺不错的而在你眼里她可能就不那么好看,这我就回答不好了。不过是否真正好看只有贾梦丽她自己知道,也只有问她自己才知道,可惜她死了……
咪森做作的幽默显出的愉快只能使我更加感到厌恶,我觉得我快要吐了,于是便及时地结束这场谈话。我说打扰你们吃饭并谢谢你的合作,不过我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咪森马上优雅地站起身并向我伸出了手,说:知道,这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哩!你可以随时找我我也愿意随时奉陪,那我就不送了……待我转过身,他又丢过来一句:你们什么时候把“珍妮”还我?
我说“珍妮”不是贾梦丽的吗?
他说贾梦丽是我的朋友“珍妮”自然也是。然后还冲我眨眨眼。
离开戴维营娱乐城时我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觉得胸口郁闷难禁,我相信下次再来戴维营我可能还得迷路。但收获我想总还是有的,这多少还是个安慰。
曾副队长他们已经忙得像陀螺。郊区分局领导已发布命令,让黎明镇派出所全体干警出动配合。查卖汽油点、查旅社、查外来人口、查有盗抢前科者、查死者生前来往关系人;查当晚或案发前来过发案地点的、查发案后突然离开的本村人;查死者生前开办的两个厂的工人……曾副队长他们先后走访群众数百人次,定时定位定点,排除嫌疑人员19名,仍然没有找到我所刻画的作案者,哪怕外形体貌相近一点的也没有。我又不好要求别的同志一定要按我的主张来办,比如不能忽略了王氏生前的为人,案侦方向似要明确在由经济往来引发的杀机上。是留在现场茶几上的那本小学生练习本的几行数字“天书”及时校正了曾副队长他们的案侦思路。除了那些数目字,小学生练习本上还有“建”、“农”、“中”、“王”等字样,我很快认定这些密码为银行的代码(这在狗案的侦查中我就曾动过对银行的户头调查摸底的念头),那些数目字显然是开户银行的账号,至于“王”字,必是以王氏本人开户无疑。于是,主要警力投入查银行账户以及账户上的存取情况。
结果很快查明,王氏计50万存款分别以王本人王妇及王嫁在他乡的女儿名字存入中行、建行和农行黎明储蓄所;在建设银行黎明储蓄所发现本月22日被取出20万元;再查建行的存取情况是这样:3月20日王氏存入25万元,5月10日被一个叫廖斌的人用他和死者的身份证取出;5月18日,又以死者之名存入20万;本月22日,廖斌又用自己和死者的身份证把这20万取出……
查廖斌!侦查范围在明显缩小。由于黎明镇派出所的介入协助,所长大头李业务精情况明给案侦争取了不少主动,他率领全所干警内查外调广辟线源,很快便有新的发现:本镇朝阳村的廖斌早在90年以来便与王氏有业务来往,是王家的常客,来时还习惯从后门出进。数月前王妇一场大病,他更是鞍前马后,既带王妇进城去省立医院看病,又是悉心照料护理,还买来一堆上堆的营养品和水果……两人两家关系非同寻常,可这次王家横遭如此惨祸,廖斌竟然始终没有露面,实在反常得可以!
可是,据说廖斌也是个不大不小的款爷,自家开有一家规模不能算小的耐火砖厂,家有一幢一点也不亚于王宅的三层小洋楼,还有两个店面出租,似如此富态人家与经济困境或赖账灭债什么的还真不好沾上边……尽管如此,当我得知廖斌现年45岁、身高不足1.70米、体态偏胖等等时,我已倾向于认定八九不离十凶手就是廖斌别无他人了。于是我再次在案情分析会上明确点明:围绕王、廖两家的经济往来做深入查证不可能出错儿!这回我不再客气地要求曾副队长他们就按这个方向去查,至于大头李所长和他的全所干警,以秘密访问廖斌的社会关系人为主,重点是要尽量设法获取重要物证,如39码的回力鞋和“七喜”雪碧可乐瓶等。
黎明村道旁王宅凶杀案告破希望在即,我的心里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我知道这是由于领导上特别重视的原因。我们总喜欢说给人民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其实有时给领导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也很重要。这个恐怕用不着我多说。话说我这心里头刚刚那么松了一口气,我的助手小李便拷我了,这回我也给小李一个联络暗号,就是随便在一个什么电话号码的末尾加“9”。
我说过在正面接触美男子咪森的时候我被气得有点昏头涨脑,但也有收获——我当即让小李请小王去楼台检察院了解他们两年前调查咪森的经济问题的有关情况。由于一直盯在贾梦丽是个小富婆这一点上,基本思路就定在谋财害命上,而对咪森本人也掌管着一个经济实体这个事实一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这也许是我的一个不大不小的疏忽。
小王的了解也不能说没有收获。楼台检察院的同志说,前两年有电台的同志举报(可是我在电台展开的调查中却几乎没有人提及),称咪森有经济问题,至少咪森广播服务公司有数十万元去向不清……检察院的同志接到举报很快便进驻电台,对广播服务公司进行查账,果然发现有一笔36万元的款额去向不明,且没有任何相应的财务手续说明。咪森的解释是货出去了,是以2分利的高利贷给一家公司做生意的。问咪森为何没有任何手续,咪森说是朋友他只让朋友给打了一张借条;又问你不知道这样违反财务制度?咪森答说这有什么?这笔钱贷出去是经过台长同意的。找到女台长调查,女台长说不错,是经她同意的,两分利不错嘛,多少也是个创收……于是调查不了了之。
省电台女台长对美男子咪森的偏爱我已有领教,要不然咪森就不会是电台先进工作者以及广播电视系统优秀开拓型干部等等。对这种偏爱我能理解。这么说是女台长把咪森给包下来没让检察院的同志给查下去?两年前的广播服务公司会计是贾梦丽,贾梦丽想必知情?可是贾梦丽已死了。现在我回想在我询问咪森关于贾梦丽的美与丑问题时,咪森的回答也是“你去问贾梦丽吧,可借她已经死了!”语调中有隐隐得意,莫非这句话本身便大有深意?噢对了,围绕贾梦丽美与丑我曾让助手小李调查一些比较专业的美容院,落实贾梦丽在离开广播服务公司之后是否整过容?
小李不愧是小李、他实在是我的十分称职而称心的助手,当他看到我向他投去探询的目光时,他就知道我开始关心有关美容院调查的结果了。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贾梦丽就在半年前整了容。小李在离茉莉花公寓不远的颇有名气而又规格甚高的“健民美容院”(反正贾梦丽有的是钱)查到贾梦丽的整容档案,并且小李看到贾梦丽整容前与整容后的不同照片。小李说简直是前后判若两人,尤其是那隆鼻术,起初那扁平两个鼻孔朝天的塌鼻子变得高挺坚直,而双眼皮的切割也相当成功……这就是说。通过整容贾梦丽从那时起才真正结束了她作为丑女的历史,然后便开始了她新面孔生活,再然后死于非命(而不是死于她的白血症)
那么,这两样的调查结果表明了什么呢?我想只能表明我对狗案侦查的基本思路没大错,不管咪森本人是否存在经济问题,钱的问题仍然是突破本案的关键——也不管是否公家的钱(贾梦丽曾担任广播服务公司的会计,也绝对与她有关)或是否贾梦丽的财。另外,贾梦丽显然是为咪森整的容,这只能说明贾梦丽确实迷恋着咪森,也只有出于爱和情一个女人才可能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我也知道。“珍妮”是否为直接作案工具才是突破本案的关键的关键。肖主任说“珍妮”情绪稳定,容易控制,福尔摩斯怎么说?“谁见过阴沉的家庭里有欢乐的狗,或者快乐的家庭有忧郁的狗呢?残忍的人必有残忍的狗。”那么贾梦丽家里的气氛是阴沉是欢乐?即便是咪森残忍,可肖主任说“珍妮”是一条“情绪稳定并且容易控制”的狗!看来无论是福尔摩斯还是柯南·道尔都帮不上我什么忙,只有吾妻杨丽的理解才给我真正的力量。说实在话,我还从未遇见如此老奸巨滑却又是如此年轻(咪森甚至还未满30岁)而可怕的疑犯,我的智商确实特别经受考验,要知道对方受过高等教育而我在文革期间才念到高一。
黎明村道旁王宅凶杀案的侦查工作已接近尾声。曾副队长已经了解到廖斌的经济状况确实出现捉襟见肘,表面上的富足只是虚有其表。向农行贷款18万元未还,耐火砖厂销路未打开,产品大多积压;半年多来工人工资半个子儿没发,厂房租金也没能支付……更有工人证实,本月22日上午(发案日)廖斌来厂里上班,脸上有明显抓痕。大头李所长他们也获得重要证据,除了在疑犯廖斌家中搜到“七喜”雪碧可乐瓶——其瓶盖序号与现场稻田遗留的那个可乐瓶相吻合,作案现场遗留的那些杂沓血脚印也在疑犯的儿子穿在脚上的回力鞋上对上了号——那会儿公安人员出现在金山职业中学直盯着疑犯儿子脚上穿着的回力鞋时,疑犯的儿子还在大纳其闷;当大头李他们确证回力鞋的尺码以及特征与现场所留血鞋印一致时,疑犯的儿子才提供说这双鞋子上个礼拜在家里,他平时住校一个礼拜回家一次然后换洗一双鞋……黎明村道旁王宅凶杀案侦查至此,真凶乃朝阳村私营耐火砖厂老板廖斌确凿无疑。至于廖斌为何推拖赖账直至杀人灭债,只有等抓到廖斌对他进行审讯可知。现在廖斌当然是销声匿迹了。放心,他跑不了的!我说过,已经浮出地表的人犯他跑不脱跑不远更跑不过法律对他的制裁!
我也说过,我一般只参加侦破专班不太参加追捕小组,我想事儿总算可以暂告一段落了,我现在大可以腾出时间和精力跟那美男子魔鬼咪森斗智斗勇他娘的!
我骑上自行车又一头扎进了小巷子。一扎进小巷子我便要沉浸在一番温情的回顾,从心灵深处刚刚泛上一丝丝温情滋润的当口,我裤头的BP机就叫开了。我踏住车低头摆弄了摆弄,没有看到末尾加“8”或“9”,再仔细看电话号码,是我办公室里的话机号码。得,先回个电话再说。我举目左右环顾竟找不到一部公用电话,我想只有到我们家门口附近那间小杂货店去回电话了——本来我是冲着茉莉花公寓方向去的,这样我只得半中间改道朝我们家方向骑去。电话一通,那边接电话的人就火烧火燎地让我赶紧回局里。我说什么事这么急?那边说楼台分局的人在等你赶紧回来呀噢……!那边就武断地把电话挂上了。
我想楼台分局的人等我能有什么好事?一定又有什么案子发生了。有什么法子?我只得路过家门口而不入,茉莉花公寓又只得先搁一搁,我很无奈地跨上车径直往局里骑去啦……
果然是又有一桩惨案在这座城市发生,本来干我们这行的就跟医生护士见得多了病人就麻木了似的虱子太多了就不知道痒,可我听着听着楼台分局的刑警哥们儿介绍着案情,心里头还是又抓又挠地又痛又痒。
……打工仔阿华这些年下深圳闯海南赚了些钱,前天刚从三亚回来,大老远地闻到家里头飘出一股臭味,这臭味跟茅坑里的差不多,他想他老婆还清洁工呢家里都变成这味儿了?!屋门锁着,他从窗户里钻进去,站在堂屋看见西屋门开着一条缝,白森森地露出媳妇的一只脚丫子,推开门看,吓得他魂都没了:他媳妇死了,光着身子,整个脑袋是个大血球,那股呛人的恶臭便是从他媳妇腐烂的身体中飘出的。
接到打工仔阿华的报案,楼台分局的刑警哥们儿当即出了现场。他们看到西屋内墙上血迹斑斑点点,院子里厨房里也无规则地喷溅有大量血迹,无疑,这里曾经有过一场生死搏斗,那绝对是惨绝人寰的生死搏斗!经勘查他们初步以为,这是一起强奸杀人案。致命的凶器是钝器诸如锤子一类的东西。在厕所内找到了死者的内衣裤以及一截脏兮兮的烂本棍。死者生前为街道清洁工,4天前的傍晚雷阵雨之前还有人看到她在扫街,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见到了。院门始终是关闭着的。死者的丈夫阿华经常在外打工这次有两个月末归。尽管他们对现场做过仔细勘查,可就是提取不到直接的证据。尽管也有几个嫌疑人被他们纳入了侦查视野,比如在死者的身下压着一张气功穴位图,那是一年前阿华的朋友业余气功师M给阿华学功用的,本来在抽屉里,会不会讪以取图为名干下此罪孽?他们调查了一下,行迹十分可疑,但是没有证据;又比如还有一位街道干部,4天前没与任何人打招呼就突然不知去向,今天回来自己说是去了汕头,可脸上有几条伤痕,像是被抓的,这位街道干部也很可疑,而可疑也只能是可疑……
我知道他们这是来请我帮着找到证据,谁叫我号称着“土痕迹专家”呢!怎么样,我没骗你我没吹牛吧?现在你应该信了点我了吧?当然现在我还不敢真正地吹牛,得等我把那桩狗案给破了再跟你吹还来得及!不过你确实也不能对我太苛刻,再说我这是“老干部遇上了新问题”不是?你我暂且都得有点耐心好不好?走,咱还得先跟楼台分局的刑警哥们儿找证据去!尽管我去的不是特别乐意,况且领导上这回也没有特别命令我,于是开始时我也确实有些推托……结果那帮龟孙子们你猜怎么说?
哟嗬!是我们请你不动不是?是不是要由我们分局报到市局再由市局报到市委市政府然后由市委市政府找你们市局再找到你……?
人名气大了架子也跟着大这我们能理解,可你别忘了你哥们儿还跟众位哥们儿在一块碗里动勺筷呢!
是不是得跟嫂夫人杨丽请个假呀?得,我们去几位身强力壮的到你们家去帮嫂夫人一把,让嫂夫人养的白点胖点,大哥你看了心欢喜好啵?
要不我们回头去敲锣打鼓八抬大轿一路鞭炮莺歌燕舞地来市局迎接你,成吗?
严重警告,在市区以内一律禁止燃放爆竹!我只得忍住笑假装庄严地答应了。只是我还有点事要办,请你们先回,你们只要告诉我发案地点就行,我保证四十分钟以后就到。
打锡巷,道德路129号。
你能猜着我现在心里仍惦记着的事儿,他们这一走,我就赶紧给我的助手小车拨传呼。可传呼刚拨了出去,办公室里的电话机就忙上了,不是打出去就是打进来的,你能想象我们刑警队有多么忙!我想小李一时半会儿的电话恐怕插不进来,一急,我索性又骑上自行车朝茉莉花公寓方向一阵猛冲。
小李一见着我就说接到传呼我就立马给你回电话可就是打不进去,头儿!
我说我知道,有什么新的情况?
小李说没有,咪森还是没有进茉莉花公寓。
我说假如我估计得不错的话咪森可能不会进了……现在你跟小王分工一下,你再次进茉莉花公寓做一次彻底的搜查,任何有用没用只要跟贾梦丽沾得上边的有关信息、资料包括书信、日记,越细越好,看看能不能滤出新的线索;小王开始对咪森进行盯梢,白天不必盯,主要是晚上……
二十分钟以后我骑着自行车穿梭在再穿过两条小巷便可到达打锡巷的安民巷。这里数不清的小巷曾经是这个城市的盲肠,就是这盲肠似的小巷才是通向城市生活神秘和丰富的惟一通道,而我曾经是这座城市小巷的专家,或者毋宁说是小巷的英雄!我曾经在这座城市的小巷里大名鼎鼎。到了夏天的傍晚,小孩子们在小巷子里追逐着嬉戏,中年人与老人们都喜欢搬着躺椅在小巷里仰靠纳凉,这时只要听得谁冒出一声惊呼“罗山来引”小孩子们便会立马停止了嬉戏,在突然肃静的小巷子里会传来噼哩啪啦的一阵搬弄躺椅的声响……在窄窄的小巷着迎面走来一位年轻的姑娘又刚好认识我她必定走不敢走退不敢退呆立原地直窘得满脸赤紫,又若是从身后传来一阵自行车铃响我那么一转身对方看到我的脸必定让铃声戛然而止。二十多年后罗山探长骑着自行车在城市的小巷里穿梭,哪怕是穿着警服,小巷里的居民也浑然不觉。我感到失落了吗?当然不是。现在我回想二十多年前的我实际上也仅是服从一种生命的需要,我听命于“拳头师傅”同时也在证实着自己的一种力量;二十多年前曾经流行有一句话说“只顾低头拉车,忘记抬头看路”,可是路在哪儿呢?路在谁也不知在哪儿的远方,哪怕是那个制造谎言的历史还是被历史所制造的谎言都不知道路在哪儿!就是现在,所有的在赚钱的浪潮中打滚的人们你说路在哪儿呢?所以只能只顾低头拉车。现在我走出东家公安局又被请进西家公安局,整天忙着寻找证据获得蛛丝马迹侦查疑案难案,难道就不是在低头拉车就不是在证实着自己的一种力量和意义?可是,至今有人揪着我那被那段历史制造着的个人历史,可是,那段历史制造着我的历史的时候不是也在制造着他的历史吗?那个时候他在哪儿?他抬头看路了吗?我知道,历史在别处,脚下的路在远方!我们只能各自走着各自的路,多亏我老婆杨丽能理解我。我想现在真是有点糟糕,一进了小巷子我就像打翻了个五味瓶似地甜酸苦辣咸,你能理解吗?好在现在小巷子越来越少了,我正在穿越的这条小巷子也已经开始在拆迁了。也许是这桩我比较长的一段时间里接手的惟一发生在小巷里的惨案又勾起了我哪根敏感的神经?楼台分局的刑警哥们儿说这是桩强奸杀人案。这年头有不为钱的杀人案吗?打工仔阿华梯不是赚有钱吗?我看到了道德路的门牌了,现在我正在进入打锡巷口,打锡巷口仍然摆着一溜整齐的著名的马桶,打锡巷的居民们仍然还未改写他们马桶的历史吗?我几乎又要生出一股温情和柔情了,但当我的目光接触到巷口众多的书摊摆着的那些书目时心情又倏然黯淡下来——《权谋术》、《厚黑学大全》、《警告中国人》、《中国古代房室养生集成》、《性病防治大全》……我说亲爱的朋友,别忘了抬头看路吔!
谢谢你听我又发了一通“牢骚”,假如刚才我讲的这些话你没有听或不愿听我也表示理解,牢骚嘛可听可不听,咱们接着讲案子。
道德路129号的现场勘查你能想象那滋味,那臭味都能飘到院外来了!这么热的天摄氏38度,4天了尸体正腐烂到流汤流脓的火候上。当然我一身臭味地回家早已不是一次两次,这是我的工作。最可怕的倒是阳光下腐烂尸体上的牛蝇和阴暗中腐烂尸体上的粗纹蚊,在身上被叮了叮多了不仅长包红肿过不多时也能从我身上掐出脓水来。我环视着道德路129号面屋墙上的血迹,不仅仅是喷溅还甩溅,血迹中还沾有头发,这就是说,凶器想必是一根带刺带皮的木棍儿,肯定不是锤子;长度在两尺左右,估计就是那把在厕所找到的看上去脏兮兮的烂木棍。分局的刑警把它仔细冲洗干净了拿来,上面果然隐约有头发血迹(无疑是死者的),这是把断的铁锹把。这么个长度这么个铁锹把,还有屋里四处可见的血迹,是这间那间追着打,手中的铁锹把也好使可以抡开了……再察看东边屋,床上有死者的钥匙、丝袜等物,枕头歪放着有睡过的痕迹。我仔细查看这睡过的痕迹,立马就断定有个男人在这上面睡过。这也便是我的火眼金睛的内容之一,一般人看不出来,其实也没什么,男人的脑袋比女人的脑袋留下的痕迹小。罪犯竟然在这里睡过觉!又极可能是熟人作案,而且是潜伏作案!接着我居然又找着了一枚男性鞋印。
你已经知道有了脚印我便有法可想了,根据该足迹以及步法特征,我开始对作案者作初步刻画:男性,身高1.74米左右,32岁上下,体态较瘦……
我按照我的思路在给楼台分局的刑警哥们儿圈着侦查范围的时候,我突然被自己的思路照亮了原有的思路!我想象着该案凶手钻出进去后在东屋床上睡觉等候,“马路天使”死者回来时,他便赶紧躲进西屋;马路天使把钥匙、丝袜等物放在东屋床上便去扫街;扫街归来时便撞见了凶手,凶手打折了木棍儿(肯定还有半截木棍儿被凶手藏或扔在别的什么地方了),然后从这间屋追打到那间屋,他们在屋内搏斗了很长一段时间,雷雨淹没了所有的包括这打斗的声音。凶手作下此案可真是够从容的,从容的就跟美男子咪森似的,于是我就自己把自己的思路照亮了!该凶手可以潜伏着从容作案,美男子咪森根本用不着潜伏也从容;该凶手可以从容地潜伏,美男子咪森就不能从容地驯狗?对,驯狗!看来,肖主任只能是半个专家,据说福建龙岩市局有个年轻的训犬专家,这我在《警坛风云》杂志上看到过(该杂志有过介绍),我得抽空去福建龙岩一趟,好好拜访请教请教。然后我继续对楼台分局的刑警哥们儿说,凶手杀人奸尸,也不排除先是为了钱;接着破坏现场,藏匿罪证(要设法找到被藏或被扔的另半截木棍儿),锁好门,溜之大吉……凶手完全可能是与死者比较熟悉的人。
看到楼台分局的刑警哥们儿面面相觑的样子,我就想起郊区分局的刑警哥们儿对我当初的断案也是将信将疑的样子,多少觉得有点邪乎。于是我说,好吧,那我就仔细地再查看查看,看看能不能再找到更具说服力的证据。
接着,我回到西屋,恶臭阵阵,但为了摹拟作案者当时作案的感受,我还是关上了门。果然,一阵嗡嗡嘤嘤的硕大的粗纹蚊子向我突袭而来,我一边手舞足蹈,一边看遍窗帘——若要往外看,凶手就要掀开挂着的窗帘,可是没有痕迹;我一边足蹈手舞,一边又回头查看半尺宽的墙壁,奶奶的,我找到了!我看见了一个米粒般的血点上沾着三根长发,居然印着指纹……我赶紧举起相机咔嚓咔嚓便是一阵猛照。
现在我理直气壮地对众位哥们儿说,你们尽管按我刚才给你们圈划的侦查范围去查找嫌疑,错不了的!即便错了,也可以到我这里来做指纹比对,这指纹可是罪犯的通行证用不着我多说了吧?不瞒你说,对罪犯指纹的获得和比对又是我的办案方法之一,这靠的也是破案经验和一双火眼金睛。好,咱还是先别吹。
我正跟众位哥们儿说着话呢,我裤头的BP机又叫开了。电话号码的末尾加“9”,是我的助手小李呼我,肯定有重要情况!
我的助手小李果然又获得一条重要线索。那是一封信。贾梦丽真算得上是珍藏个人隐秘的能手,她把这封信藏在她女性用品专柜的一堆“安乐卫生巾”里。试想想,只要稍稍那么像点样儿的男士怎么会对女士专用的“安乐卫生巾”感兴趣呢?信的全文如下:
梦丽大姐:你好!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为大姐,因为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你那大姐般的关爱。当你接到此信的时候,我已经在美国洛杉矶我男友的温暖怀抱里,我怎么能又不深深地感谢着你呢……
小张被我害苦了,希望你能用你的爱心时时刻刻给他以温暖。那笔钱我会尽快用与我男友的共同劳动所得还给你,包括那个背信弃义的“朋友”骗走的那部分钱。另外还请你能在适当的时候给小张做必要解释,我说把那笔钱拿去炒股票实在是出于无奈,我又不能说真话,那样会深深地伤害着他的,因为我知道他爱我爱得非常纯真。我知道你在深深地爱着他,那么在此容我说一句我本不该说的话:我现在就把小张完完全全地托付给你了……
最后,还请你们两个千万千万原谅我那善意的欺骗,真的,绝对善意!你知道,我实在是事出无奈呀!
真诚地
祝福你们!

安娜
1996年1月5日
看完信我简直是欣喜若狂。我知道信中提及的小张便是美男子张咪森,可安娜是谁?还有那个“背信弃义”的朋友又是谁?小王的盯梢也小有收获,说美男子咪森每天带着不同的丑陋女孩回他自己电台分的单元房里过夜。可以推论,在没有正式对他进行盯梢之前也势必夜夜如此。看来案情已渐趋明朗。随之我便与我的助手小李和小王三人做了分工:我将赴市南郊石室山访问市精神病院的著名精神病理专家孙教授,围绕美男子咪森身边不是美女如云而是丑女相伴的问题做深入的请教,孙教授可以算是我的老朋友了;之后我再赴福建龙岩市公安局拜访那位年轻的驯犬专家……小李负责侦查落实“安娜”和“背信弃义的朋友”为何许人;小王则负责找个牙医制作模型把贾梦丽留在尸身伤口上的齿痕印下,然后设法把“珍妮”的齿痕印下再做比对……
激动人心的时刻来到了!
现在,跟美男子咪森正面较量(而不是正面接触),我已经充满了信心。不用说老朋友孙教授给我指点了迷津,福建龙岩市局的那位小伙子专家确实帮了我的大忙。当我说及“珍妮”实际上是它的主人贾梦丽的宠物时,小伙子专家笑了笑说:
狗不像人有是非观念。狗完全凭本能行事,它是无法将人类的一家人与动物中的一群狗区别开的。一群动物中都会有一”个头儿,就像一群羊中有一只头羊一样,一群狗中也会有一条头狗,这条头狗控制着一群狗中每条狗的行为。比如说我吧,现在就是这几条狼狗中的“头狗”……
小伙子专家见我听得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似的大挠其头,又笑了笑叫来他的女儿(小伙子年轻轻的居然女儿跟我的女儿有一般大,差不多有5岁了),对我说:我女儿可是这些狼狗的好朋友,她天天都跟这些猎犬泡在一起玩儿。
然后他示意他女儿躺在地上,双臂伸向天空……只听得小伙子专家大喊一声:赫鲁,抓住她!那条叫赫鲁的大狼犬猛地蹿起一下子便咬住小女孩的手臂,然后不动等着下一个指令!我几乎都被这个场面吓傻了!我知道这时赫鲁只要再次接到指令就会一口咬断小女孩的胳膊。我这才明白小伙子专家说他自己是这伙狼狗的“头狗”的意思:赫鲁必须照他的指令去做,即使被攻击的对象是它的小主人,它也不会违抗“头狗”的指令。接着,小伙子专家对我说,头狗同样可以随时命令狗停止攻击。于是他就对赫鲁示意攻击停止,赫鲁当即松开小女孩的胳膊。小女孩从地上爬起来,马上又伸开双臂去抱赫鲁的脖子,赫鲁呢,又随之与小女孩玩得十分投入……
现在,我和我的助手小李警服笔挺、器宇轩昂地出现在戴维营娱乐城的大门口。有小李带路,我用不着担心我会迷路。当我踏上铺着深红色地毯的台阶来到通向二楼的精致的玻璃门前,能够人体感应的玻璃门就自动打开了,就听到服务小姐职业性地说道:欢迎先生光临!我无动于衷地想,无论是福尔摩斯关于狗的论述还是美国作家爱伦·坡的猩猩惨剧都不能对我的狗案侦查提供直接的启示(倒是我们自己的小伙子专家有真才实学),而此时我倒极像阿加莎·克里斯蒂笔下的那个比利时小个子男人波洛那样胸有成竹。这在我的断案生涯中也是绝无仅有的。现在我就看到美男子咪森与他的新女伴——一个青面獠牙的丑陋女孩仍然坐在那个半封闭包厢里就餐。
美男子咪森偶一抬头看到我和小李正在朝他走来,仍然很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二位请坐!二位喝点什么?见我们两人不苟言笑,他又假装诧异:干吗那么严肃?是又想传讯我?
我说我们想请这位女士回避一下。
美男子咪森又尖起嗓儿唱起歌:没那么严重吧?这位女士是我的朋友阿蒙。
我说我没空跟你开玩笑你没看到我们是在执行公务吗?再说我们将要进行的对话有很多内容对女士不宜……
叫阿蒙的丑陋女孩见我说话间下意识地紧了紧警服还很庄严地正了正警帽,便挎起小坤包怯怯地起身有点毛毛地离去。这样我就感觉到现在我这做法一点也不像波洛,波洛总喜欢对着当事人非当事人或干脆当着公众进行他那出神入化的奇妙逻辑推理,我却不能。
这时又听得美男子咪森说,你们可别吓着我的女朋友,你们也不能干涉我的个人自由!
我说张咪森你听着!本来今天的见面应该是在公安局的审讯室里,之所以就选择你整天寻欢作乐的戴维营娱乐城,是要让你明白从哪儿爬上来的就得从那儿退回去!今天就是要你输个心服口服……!
哟嗬!是要审讯我?你有把握吗?咪森又咧开嘴笑得很灿烂。那就审讯吧!我将洗耳恭听……
你还会笑,很好。不过我先要告诉你,只有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胜利者。你不会忘了安娜吧?那可是你刻骨铭心的人哪(一出手就是个杀手锏,我看到咪森脸上的笑容有点僵住了)!你们的恋情经过不用我细加述说了吧?你们是老同学,就在这戴维营娱乐城举行的一次文化圈人士的派对中你与安娜重逢,接着你们就双双坠入爱河,你看上她的貌她看上你的财。不过你可是真心真意地迷恋上她的,因而她后来提议为了将来的家庭幸福必须设法挣一笔钱,具体办法是由安娜介绍一个做装潢广告生意的朋友文祝用两分钱高利向你公司贷出36万元,然后由文祝交给安娜16万元拿去炒股票,你记得当时的股票行情看好,你马上就答应了。只是你没能料到,安娜介绍的这个朋友文祝会背信弃义,拿到了钱就干脆从这个城市失踪了。到了合同期满的半年时间你拿不回钱更找不到人,你才着了惊,于是你赶紧销毁或转移了有关合同资料;“好在你很聪明,事先已征得你们台长的同意。果然便有人向检察院举报了你,检察院就像你上次说的来到贵公司查个底儿掉,也发现这笔钱去向不明,但你们台长说这件事儿是经她同意的便把你保了下来也就让检察院查不下去。你这才侥幸过了关!本来这件事除了会计贾梦丽没有第二个知情者,现在贾梦丽死了死无对证,至于那两个当事人,逃之唯恐不及自然是万无一失。但是你没能料到,安娜的哥哥安琪知道他妹妹挪用你的公款去“炒股票”,用的就是文祝公司向你高利贷款的那一笔的事儿,因为文祝是安娜哥哥的朋友。你笑,你还能笑?很好。现在来说你的第二个情人,这是个实际意义上的情人,我的意思是说,你和贾梦丽起码保持有两年以上的性关系。你同贾梦丽的关系实际上早已是事实婚姻,但是你却是被动的、被逼的。贾梦丽爱你爱得发疯,可你却一点也不爱她。刚开始时,可能是贾梦丽的包工头父亲在承包广播电视大楼电台工程部分给你塞了红包或者回扣,你听我说你不要插嘴,这无足轻重也无关紧要,只是顺便说说,你出于感恩也出于义气就答应接收贾梦丽在你的公司当会计。检察院的介入调查倒成了贾梦丽对你发起爱情进攻的契机,在当时的情形下你也只能半推半就。从贾梦丽后来花大笔钱财来整容的情形看,她对你们之间的爱情严重信心不足,因为贾梦丽尽管很有钱却是个丑陋女孩,而你却是个美男子并前程远大,加上你真正爱恋的是安娜,这些贾梦丽当然都清楚。只是贾梦丽的要求并不高,她并不敢奢望你的爱情,她只希望你能经常跟她在一起并不断地与她造爱。你满足了她同时也满足了自己。因为在当时你并不知道安娜其实早已有了男友,其男友正在办去美国的自费留学,安娜为了帮助男友出国筹钱便筹到了你这里,然后以她与你的将来幸福之类为幌子得到你的支持拿16万去“炒股”;同时安娜说她是个传统女孩之类又骗得你的信任又使你近她身不得,尽管你欲火如炽却也无可如何。这个时候贾梦丽趁虚而入你也乐得其所,你以为你在得到安娜的爱情的同时又得到了贾梦丽的肉体,何乐而不为?当然关键还在于贾梦丽是那笔“高利贷”的惟一知情者,为了你的前程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让贾梦丽成为“同一战壕的战友”!更不用说后来贾梦丽拿出自己的钱帮你平了账,这你不用笑,我会拿出证据的!只是贾梦丽有两个大不该,就是这两个大不该才要了她的命!一大不该是她为了能够在较短时期内占有你,她通过省立医院检验科的一位老乡弄来了一张假的白血病医疗证明,后来这位老乡来茉莉花公寓玩时无意中又对你泄露了此事——这位老乡前几天还来茉莉花公寓,是我们这位小李告诉了他贾梦丽死亡的消息——本来弄了这么张证明辞去公司会计职务可以缩小一些目标,另外一个垂死的人不断要求你与她造爱你就不会显得小气;二大不该是她在安娜男友也曾安娜办好出国留学并出国之后,她萌生了与你白头偕老的念头,且一厢情愿地以为她对你们之间的爱情信心不足是由于自己长得丑,于是她决定花高价整容以取得你的欢心,不料这反而造成了你极度的反感,因为在这期间你感到与你有情爱关系的女人都欺骗了你!由于安娜的欺骗你开始憎恨有着美丽面孔的女人,由于贾梦丽的欺骗你萌生了对她的杀机一一你已经不愿意再同用假证明欺骗你与她造爱的人继续造爱!况且还换了一副令你憎恨的假装美丽的面孔!只是后来连你自己也没能料到,由于你长期与丑陋女孩造爱造成的性经验,使得你只有丑陋的女孩才能对你造成性刺激,这样也便是你现在专门找来丑陋女孩作伴的真正原因。怎么样,还能笑得出来吗?还能勉强微笑,好极了!小李,请他们上来吧!
不久,从二楼走廊那头传来一阵喧哗,我知道这是“珍妮”的进入戴维营引起的骚动,尽管小李事先已同娱乐城的总经理打过招呼。
美男子咪森看到身着警服的内主任和小王牵着“珍妮”进入包厢才开始有点微微变色,但仍很洋派地耸耸肩以故做镇静。
肖主任和小王在进入包厢之后便立马做了分工,肖主任牵着“珍妮”站在原地不动,小王则迅速地绕到美男子咪森身后。小王又迅速在右胳膊套上训犬用的黄色特别长袖在咪森身后对“珍妮”上下挥动,肖主任这边抖动了下手中的绳索然后一松手,只听“珍妮”低声吼叫着一跃而起向那黄色长袖冲了过去,却突然扑到美男子咪森的领口咬住了他系在领口的黄色领带。这时美男子咪森被吓得脸色煞白,不禁脱口而出:珍妮!哈噜啊咕唧……“珍妮”几乎是马上便松开咪森的领口回到地上,并对咪森拼命摇着尾巴表现出特有的亲昵。人群里不禁唏嘘一片交头接耳窃窃私议成嗡嗡嘤嘤,我这才发现包厢内外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围观的人们。
这让我感到现在我又有点像那个比利时小个子男人波洛了。我几乎有点故意慢吞吞地从公文包里取出两张放大了的齿痕照片,环视了一下四周,然后直视着美男子咪森说:
这是贾梦丽尸身伤口上留下的齿痕照片,这张是喂给“珍妮”吃的猪肉上留下的齿痕照片,这两张照片上的齿痕完全相同。你还不太以为然是吧张咪森?这一层我们早就料到的,这两张齿痕照片虽然证明了攻击贾梦丽的便是“珍妮”,但并不能就证明是你张咪森命令“珍妮”攻击贾梦丽的。刚才精彩的“表演”大家也都看到了。这里得顺便提一下我们这位小王为了破译你的那狗命令,颇费了一番辛苦。在没有抓住“珍妮”的敏感神经之前,“珍妮”总是表现为一只情绪稳定并容易控制的一般杂交狗,后来小王在贾梦丽尸体上所穿的黄色背心上受到了启发:他马上不再用蓝色长袖与黑色长袖。而是换上了刚才他用的黄色长袖,这下成功了,“珍妮”马上对黄色长袖进行了攻击;可是“珍妮”仅仅也只是咬住黄色长袖而已,并没有更进一步的撕咬,小王用另一只手拍拍“珍妮”的头,“珍妮”也只是把长袖咬得更紧些,它仿佛在等待命令。由于没能接到新的命令,它就松开了长袖。很显然,“珍妮”本来是不咬人的,它只对黄色长袖特别敏感并感到刺激;它看到黄色长袖便冲了过来,好像知道该干什么了,这就是说,“珍妮”已经被训练成攻击型的狗。由于小王不知道训练它的人给它的下一个进攻命令是什么,就无法指挥它……刚才的“即兴表演”确实很糟彩!小王本来只是在如法炮制,站在你的身后上下挥动黄色长袖时,“珍妮”只是凭本能便冲了过去,不料那会儿小王把袖子往下挥时刚好被你的身体挡住了,“珍妮”却刚好看到了你领口的黄色领带,于是“珍妮”便冲向领带并咬住了它……刚才大家都看到也都听到了,张咪森非常顺口地对“珍妮”发布了停止进攻的命令……现在你别冒汗问,你再笑呀,笑不出来了?真没出息!怎么样,还需要证据吗?要不要看看你的第一个情人给你的第二个情人的亲笔信呢?你大概也不会想到她们居然暗中会有来往吧?!
我本来以为我这自觉雄辩且无懈可击的推论发表完毕,一定会爆发出一阵阵经久不息的雷鸣般的掌声,可是充斥我的耳膜的却是一片扫兴的寂静和冷漠,不禁使我多少有点失望。
当然,小李早已从裤腰处熟练地扯出一副锃亮的手铐……
就在小李扯出手铐的一刹那,挂在我裤头的BP机又嘀嘀嘀地叫开了。我看到电话号码的末尾加了个“8”,我就知道我老爹这几天的大便问题还是没有解决好……
回家的使命完成时已是晚上9点钟。我的妻杨丽在我们家挤挤挨挨的客厅里不是看电视而是看《警坛风云》第7期,女儿已经睡觉了,我想是否应该跟她讨论一下《警坛风云》?可我第6期还没看呢!我说这刊物办得还行说着我们整天正在做着的事儿!
狗案结啦?!不愧是我老婆她只要听我言语便知道我正侦查的案子是结还是没结。
我说我不知道现而今是怎么一回事儿,你看那《警坛风云)第6期上的题目?总给人没着没落的感觉……真个是只顾低头拉车忘了抬头看路,可你说脚下的路在哪儿在谁也不知道的远方……
哎你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不过你都絮絮叨叨些什么哪?
可能,历史真的在别处……记得革命导师列宁曾经说过,历史喜欢跟人开玩笑,本来想进这个房间,结果却进了另一个房间……
你这是什么意思嘛,你这是跟我讨论着《警坛风云》吗,喂?喂!喂……
我便是在这一声声的“喂”中鼾声如雷。
第二天我醒来来到市局上班时便听到了捷报频传:道德路129号案的真凶已经找到,只是没有人相信居然会是他——据说,他平时话都很少说,胆子也小,说他杀人就跟天上掉大饼一样让人匪夷所思!尽管他在审讯中对自己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但我还是要用指纹来无可辩驳地向人们证实豺狼常常要披着绵羊的外衣。黎明村道旁王宅凶杀案的凶手廖斌也已落网。在审讯廖犯时问他既然他杀人是为了钱财,那为何茶几下面压着的880元不拿王氏夫妇身上佩戴的首饰弃之不取?然后却又翻箱倒柜地翻寻财物?回答说翻箱倒柜是破坏现场,掉在茶几下的钱是他没看见,他带了有10万现金假装去还债,就趁他们老俩口点钱时下的手,至于首饰,死人的东西不吉利。这就让我想起这又是我的一个小小的疏忽,在我侦破的因赌博而杀人灭债的案件中案犯也是这么说:死人的东西不吉利……晋安花园707座惨案的杀人凶手阿东也在深圳被抓获,正在押解归案的归途中……
现在得再声明一下,不过这次发表声明的不是我罗山探长,是吴励生,或者你理解成作家W作家L作家S的都可以,因为那些作家尤其是新潮作家不用说风格、艺术感觉有时连语言都一样,我也分不清。他的声明是说我是借他之手他是借我之口或传统地抒情或现代地反讽,我嘛,实际上也只是有一些牢骚而已,其实就是连牢骚我也发不好,这你知道,我的文化水平不高……


www.tingbook.com
天方有声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