锣声再起002 阿加莎·克里斯蒂




 “巴林先生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她说,“当然了,我们千万不要出什么丑闻。不过我的确感到这就是命运的安排,您不这样认为吗?我指的是那面镜子以及所有其他的事情。”
  “您说什么——镜子?”
  “我一看见它就觉得它是一种象征,象征休伯特!这是诅咒呀,您知道。我想古老的家庭会很经常遭受诅咒的。休伯特总是非常古怪,而最近他比以往更加古怪了。”
  “请允许我向您冒昧地提一个问题,夫人。无论如何,您都不会缺钱花,是吗?”
  “钱?我从来没有想到过钱。”
  “您知道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吗,夫人?从来不想钱的人往往需要大笔的钱。”
  他轻轻地笑了笑。她没有回答,双眼茫然无神。
  “感谢您,夫人。”他说。他们结束了谈话。
  波洛按铃,迪格比呼之即来。
  “我想请你回答几个问题,”波洛说,“我是一名私人侦探,你主人死前请我来的。”
  “侦探!”男管家倒吸口凉气,“怎么回事?”
  “请你回答我的问题。有关枪声——”
  他倾听着男管家的叙述。
  “这么说当时你们四个人在大厅里?”
  “是的,先生。戴尔豪斯先生、阿什比小姐,还有从客厅出来的基恩先生。”
  “其他人在哪里?”
  “其他人,先生?”
  “是的,利彻姆·罗奇夫人,克利夫斯小姐和巴林先生。”
  “利彻姆·罗奇夫人和巴林先生后来也进了大厅,先生。”
  “克利夫斯小姐呢?”
  “我想克利夫斯小姐在客厅里,先生。”
  波洛又问了男管家几个问题,最后让他请克利夫斯小姐来见他,就把他打发走了。
  克利夫斯小姐很快就来了。他一边仔细地打量她,一边在心里暗暗对照巴林对她的描述。她身着缎子罩衣,肩上饰有玫瑰花蕾,看起来真是漂亮极了。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向她解释他之所以来利彻姆庄园的缘由,可是她似乎只显出一种毫不掩饰的惊讶神情,而没有任何心神不定的感觉。说起马歇尔,她觉得人还不错,但口气却是不冷不热。提到巴林,她顿时兴奋起来。
  “那人是个骗子,”她尖刻地说,“我提醒过老人家,可他不听,继续为他的倒霉事业提供资助。”
  “小姐,您的——父亲死了,您感到难过吗?”
  她凝视着他。
  “当然。不过我是个现代女孩,您知道,波洛先生。我不会耽溺于哭哭啼啼一类的事情。可是我还算喜欢老人家。
  可,当然了,这是他的最好结局。”
  “他的最好结局?”
  “是的。最近这些日子他本来该被隔离起来。他心里不断膨胀着这样的信仰:利彻姆庄园的最后一位利彻姆·罗奇先生是个至高无上的万能者。”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我明白,是的,这是精神错乱的明显症状。顺便问问,我可不可以瞧瞧您的小包?它很可爱,里面的这些丝质玫瑰花蕾可爱极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噢,对了,您听到枪声了吗?”
  “喔,是的!但是我以为那是汽车的回火声或者偷猎的枪声,诸如此类的声音。”
  “您当时正在客厅里?”
  “不,我在外面的花园里。”
  “我知道了,谢谢您,小姐。我想再见见基恩先生,可以吗?”
  “杰弗里?我叫他过来。”
  基恩走进来,带着警觉和关切的神色。
  “巴林先生转告了我您远驾而来的原因。我不知道该给您说些什么,不过如果我能——”
  波洛打断了他:“我只想搞清一件事,基恩先生。今天晚上就在我们到达书房门口之前,你弯下身捡了一样东西,那是什么?”
  “我——”基恩差一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但接着又恢复了平静,“我不知道您这是什么意思。”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唔,我认为你知道,先生。你跟在我身后,这我知道,然而我的一个朋友说我后脑勺上长着眼睛。你当时把东西捡起来,放进了你餐服的右兜里。”
  一阵沉默。基恩英俊的脸上明显地露出迟疑不决的神情。最后他下了决心。
  “请您检查,波洛先生。”他说着,身体微微前倾,把衣兜翻了过来。一个烟盒、一块手帕、一片细小的丝质玫瑰花蕾、一个小巧的金质火柴盒。——
  沉默了一会儿,基恩又说:“其实就是这个。”他随手拿起火柴盒,“我一定是傍晚时丢的。”
  “我认为不是这个东西。”波洛说。
  “什么意思?”
  “就这个意思。先生,我是一个做事严谨、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的人。如果地上有个火柴盒,我会看到并捡起来的——这么大的一个火柴盒,我肯定会看见的!不,先生,我想它是比火柴盒小得多的什么东西——或许是,比如说这个。”
  他捏起那片小小的丝质玫瑰花蕾。
  “它来自克里夫斯小姐的包里,我猜得没错吧?”
  停顿片刻,基恩笑了笑承认了。
  “是的,是这样。她,昨天晚上送给我的。”
  “我明白了。”波洛说。这时,门开了,一个身穿日常西服的高个头金发男子阔步走进房间。
  “基恩,这究竟怎么回事?利彻姆·罗奇饮弹自杀?伙计,我不相信。这太不可思议了。”
  “让我把你介绍给,”基恩说,“赫尔克里·波洛先生。”
  新来的那位惊了一下。“他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说完,他离开房间,咣的一声把门关上。
  “波洛先生,”约翰·马歇尔急切地说,“我非常非常高兴见到您。您来到这里,也是我的荣幸。利彻姆·罗奇从没向我提过您要来。我敬佩您,先生,诚惶诚恐呀!”
  一个消释戒备心的年轻人,波洛想,其实也不那么年轻,因为他双鬓斑白,满额皱纹。他的言谈举止确实让人感到他像个孩子。
  “警察——”
  “他们已经到了,先生。一听到消息,我就随后赶来了。
  他们好像对此不怎么感到奇怪。当然,他死前已经相当疯癫了,但即使那样——”
  “即使那样您也为他自杀感到惊讶?”
  “坦率他说,是的。我不会想到的,我不会想到利彻姆·罗奇也会认为一旦少了他地球照样转个不停。”
  “我听说他最近在钱上有些麻烦,是吗?”
  马歇尔点点头。
  “他一直在做投机买卖。是巴林的一个冒险计划。”
  波洛平静地说:“我不得不开诚布公地与您谈谈。您有没有理由认为利彻姆·罗奇怀疑您在账上做些手脚呢?”
  马歇尔用一种滑稽困惑的目光盯着波洛。他的表情如此古怪,波洛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我知道您对我的问话太吃惊了,马歇尔上尉。”
  “是的,的确是的。您的问题很荒唐。”
  “啊!换一个问题。他有没有怀疑您企图抢走他的养女?”
  “喔,那么说您已经知道了我和黛的一些事情?”他笑了笑,显得疑惑不解。
  “那么说这是真的了?”
  马歇尔点点头。
  “可是老人完全蒙在鼓里,黛不让我告诉他。我想她是对的。他要是知道了会暴跳如雷的,我也会因此丢掉饭碗。会是这样的。”
  “那么,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唔,说实在话,先生,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把难题留给了黛,她说她会处理好的。事实上我一直在外面找工作。一旦我另外找到一份,我就会辞去这里的差使。”
  “小姐也会嫁给您?但是利彻姆·罗奇先生可能会因此断掉她的零用钱。黛安娜小姐,我敢说,很喜欢钱的。”
  马歇尔听完这话显得心神不定。
  “那样我就会补偿她的,先生。”
  杰弗里·基恩返回房间。“警察准备离开,他们想见您,波洛先生。”
  “谢谢。我就来。”
  书房里有一位体格健壮的警督和一位法医。
  “波洛先生?”警督说,“久仰,久仰,先生。我是警督里夫斯。”
  “您太客气了,”波洛和他握着手说,“你们不需要我的协助,对吗?”他轻轻地笑了笑。
  “现在不需要了,先生。一切都很顺利。”
  “这么说,案情十分简单了?”波洛询问道。
  “绝对没错。门窗紧闭,钥匙搁在死者的口袋里;死者最后几天,行为怪戾。因而死者的自杀毋庸置疑。”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法医嘟哝了两句。
  “死者原来坐着的姿势一定非常奇特,子弹才正好射中镜子。可是自杀本来就是反常的行为。”
  “你们找到子弹了?”
  “是的,在这儿。”医生把子弹拿出来,“靠近墙边在镜子下面。手枪是罗奇先生本人的,一直放在桌子的抽屉里。也许这一切的背后还隐藏着什么情况,不过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了。”
  波洛点了点头。
  尸体已经被移到了一间卧室。警察准备告辞了。波洛站在前门目送他们离去。他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哈里·戴尔豪斯紧随其后。
  “你也许可以搞到一只强光手电筒,我的朋友?”
  “是的,我给您去找。”
  他拿着手电筒返回来时,琼·阿什比跟着他。
  “你们如果愿意,就陪我一块。”波洛亲切地对他们说。
  他们走出前门,往右拐,在书房的窗户前面停下脚步。
  在窗户和小径中间有一块大约六英尺宽的草坪。波洛弯下腰,用手电筒在草坪上照来照去。他直起身摇了摇头。
  “不,”他说,“不是这儿。”
  又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来,身体渐渐僵住了。草坪的两侧培植着厚厚的花床。波洛的注意力集中在右边的花坛,上面开满了米迎勒节紫苑花和大丽花。他将手电筒指向花坛的前部。松软的土壤上清晰地印着脚印。
  “总共四只脚印。”波洛咕哝道,“两只朝向窗户,两只背向窗户。”
  “花匠的?”琼猜测道。
  “噢不,小姐,不是的。睁大眼睛看清楚。这双鞋小巧玲玫,又是高跟,显然是女人的鞋子。黛安娜小姐曾提起她到过花园。您知道您下楼前她下楼了吗,小姐?”
  琼摇摇头。
  “我记不清了。锣声响的时候,我太着急了,我以为铜锣早就响过一次了。我好像真的有印象,我经过时她的房门开着,可我不敢肯定。利彻姆·罗奇夫人的房门关着,我知道。”
  “我明白了。”波洛说。
  他的声音里透出一种特别的调子,哈里听到后猛地抬起头来,但是波洛独自静静地皱着眉头。
  他们到门口时碰上了黛安娜·克利夫斯。
  “警察已经走了,”她说,“一切都——结束了。”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可以和您随便谈一下吗,小姐?”
  波洛跟着她走进晨室,把门掩上。
  “什么事?”她有些愕然。
  “一个小问题,小姐。今天傍晚什么时候您去过书房窗外的花坛吗?”
  “是的,”她点点头,“七点钟左右去过一次,就在晚饭前又去了一次。”
  “我不明白。”他说。
  “您说不明白,我不知道有什么需要‘明白’的。”她冷冰冰地说,“我去采摘米迦勒节紫苑花,用来摆在餐桌上的。我一直都这样做。那时大概七点钟。”
  “后来,后来呢?”
  “噢,天哪!给您说实话,我把头油弄到衣服上了——就在这儿,肩膀上。当时我正准备下楼,我不想再换衣服了。我记得在花坛里有朵迟开的玫瑰尚在含苞待放,就跑过去,掐下来,别在这儿。瞧——”她靠近他,掀起玫瑰花蕾。波洛看见一点极小的油渍。她和他挨得很近,他们的肩膀几乎碰到一起。
  “当时是几点钟?”
  “噢,八点十分左右,我想。”
  “您有没有——试图爬窗户?”
  “我觉得我试了试,没错。我想从窗户爬进去要快一些。
  可是窗户闩死了。”
  “我明白了。”波洛深吸了一口气,“那么枪声,”他说,“您听到枪声时在哪儿?还在花坛那儿?”
  “喔,不。枪响是在两三分钟之后发生的,我从侧门刚要进来。”
  “您知道这是什么吗,小姐?”
  他的手掌上托着那片细小的丝质玫瑰花蕾。她冷冷地瞧着。
  “看起来像从我的小提包里掉出来的。您从哪儿找到的?”
  “在基恩先生的口袋里。”波洛不动声色地说,“是您送给他的吗,小姐?”
  “是他告诉您我送给他的吗?”
  波洛笑了。
  “您什么时候给他的,小姐?”
  “昨天晚上。”
  “是他警告您这么说的吗,小姐?”
  “什么意思?”她面带愠色地问。
  但是,波洛没有回答。他大步走出晨室,进入客厅。巴林、基恩和马歇尔都在那里。他径直走向他们。
  “先生们,”他粗鲁地说,“请随我去书房。”
  经过大厅时,他对琼和哈里说:
  “请你们也上来。还有,哪一位去请夫人过来?谢谢。哈!了不起的迪格比来了。迪格比,回答我一个小问题,一个非常重要的小问题。克利夫斯小姐晚饭前摆放米迦勒节紫苑花了吗?”
  男管家一脸困惑。
  “是的,先生,她是那样做的。”
  “你有把握吗?”
  “太有把握了,先生。”
  “很好。现在——你们所有的人都跟我来。”
  在书房里,他面对着他们。
  “我请你们来这里,是有原因的。案子了结了,警察来了又走了。他们断定利彻姆·罗奇先生是自杀身亡。一切都结束了。”他顿了顿,“但是我,赫尔克里·波洛,告诉你们事情并没有了结。”
  人们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这时,门开了,利彻姆·罗奇夫人缓缓地走进来。
  “我刚才说,夫人,事情还没有了结。这涉及到心理学方面的问题。利彻姆·罗奇先生得的是maniedegrandeur(法语:意为“权势躁狂症”。——译注。)
  他认为自己是国王。这样的人不会自杀。不,不,他也许会疯,但不会自杀。利彻姆·罗奇先生没有自杀。”他停了停,“是他杀。”
  “他杀?”马歇尔哈哈一笑,“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门窗紧闭,怎么可能是他杀?”
  “是的,”他执拗地说,“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他被人枪杀了。”
  “然后他又站起来,锁好门、关好窗,是吗?”黛安娜挖苦道。
  “我将向你们演示一下。”波洛说着,走到窗前。他旋动法国式窗户的把手,而后轻轻地拉开。
  “你们瞧,窗户开了。现在我关上它们,不过我不旋动把手。现在窗户关着但没有闩死。现在!”
  他猛地击了一下窗户,把手旋动了,插销一下子落迸插孔。
  “看清楚了吗?”波洛轻轻地说,“把手很松。从窗外就可以很容易地把插销插上。”
  他转过身来,表情严肃。
  “八点十二分枪响的时候,四个人在大厅里,四个人有不在现场的可信证据。另外三个人在哪里?您,夫人?在自己的房间里。巴林先生,您呢?您也在自己的房间里吗?”
  “是的。”
  “还有您,小姐,在花园里。您已经承认过了。”
  “我不明白——”黛安娜开口辩解道。
  “等一等。”他转向利彻姆·罗奇夫人,“请告诉我,夫人,您了解您的丈夫是如何分配遗产的吗?”
  “休伯特给我读过他的遗嘱,他说我应该知道。他让我享用每年三千英镑庄园里可以入账的钱,另外留给我一套寡妇房屋或者镇上的别墅,我喜欢哪套要哪套。其它所有的家产都归黛安娜,条件是如果她结婚,她的丈夫必须更改为家族的姓氏。”
  “啊!”
  “不过后来他又增加了一个遗嘱附件,那是在几个星期之前。”
  “怎么说,夫人?”
  “他仍然把一切家产遗赠给黛安娜,但条件是她和巴林先生结婚。假如她嫁给其他任何一个人,家产就全部转归他的侄子哈里·戴尔豪斯所有。”
  “但是,遗嘱附件只是在几周前才拟定出来的,”波洛呵呵一笑,“小姐也许对此一无所知。”他向前迈上一步,用指责的口气说,“黛安娜小姐,您是不是想嫁给马歇尔上尉?或者基恩先生?”
  她径直走向马歇尔,用自己的胳膊挽住上尉健壮的臂膀。
  “说下去。”她说道。
  “情况对您很不利,小姐。您爱马歇尔上尉,您也爱钱。
  您的养父无论如何不会同意您和马歇尔上尉结婚,可是一旦他死了,您就相当有把握得到一切。于是,您进入花园,您穿过花坛走到开着的窗户外面。您随身带着提前从书案抽屉里拿走的手枪。您越过窗户,一边动听地与受害者讲着话,一边接近了他。您开枪了。您擦了擦枪,把它丢在他手边。然后又把枪插入他的五指间。您又从窗户跳出来,振动窗户,直到插销落下。最后您回到大厅。事情的经过是不是这样?我在问您,小姐?”
  “不,”黛安娜尖叫道,“不,不!”
  他看了她一眼,然后笑了。
  “不,”他说,“事实并不像这么回事。事情的真相也许如此——这是合情合理的,可能发生的——但它决不可能那么回事,有两方面的原因。第一,您在七点钟去摘米迦勒节紫苑花;另外一个因素来自这位小姐向我讲述的事情。”他转眼看了看琼,琼疑惑不解地注视着他。他点点头以示鼓励。
  “是真的,小姐。您告诉我您急急忙忙地下楼,是因为您以为自己听到的是第二声锣响,第一声早就响过了。”
  他迅速地扫视了一眼屋里所有的人。
  “你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大声说道,“你们不明白。瞧!瞧!”他快步走到受害者坐过的椅子旁边,“你们注意到死者的姿势了吗?不是正对着桌子坐着,不,而是侧身而坐,面朝窗户。那是自杀时的自然姿势吗?决不是,决不是!试想一下,当事人在一张纸上为自杀写满辩护词‘对不起’,然后打开抽屉,拿出手枪指向自己的脑袋,扣动扳机。
  自杀时的情形应该是这样。但是现在考虑一下谋杀!受害者坐在桌旁,凶手站在他身边,娓娓动听地讲着话。一边继续讲话,一边扣动扳机。那么子弹射到哪里去了?”他喘了口气,”子弹直接打穿了死者的脑壳,穿门而过——倘若房门开着——于是击中了铜锣。
  “哈!你们开始明白了?这就是第一次锣响,只有小姐一个人听见了,因为她的房间就在上面。
  “我们的凶手下一步该做什么呢?关上门,锁好,把钥匙放进死者的口袋里,然后挪动一下椅子上的尸体使它侧坐着,把手枪嵌入死者的五指间,随后又把它扔在他身边,弄碎墙上的镜子作为最后一项掩人耳目的装点——简而言之,凶手‘安排’了他的自杀。伪装好现场后,凶手从窗户跳出去,振动把手使插销插到底。凶手没有踩在草坪上,那样的话会显出脚印来,而是踩在花坛上,因为他可以轻易地抹平上面的脚印,不留下任何痕迹。然后回到房子里;八点十二分他一个人在客厅的时候,用一把军用左轮手枪朝窗外开了一枪,接着迅速走进大厅。您是这样做的吗,杰弗里·基恩先生?”
  秘书出神地瞪着走近他的指控者。不久,“咕地”叫了一声,晕倒在地。
  “我觉得案子最终可以了结了。”波洛说,“马歇尔上尉,请您给警察局打个电话。”他俯身看看趴在地上的秘书,“我想警察赶来的时候他仍会昏迷不醒的。”
  “杰弗里·基恩,”黛安娜嘟哝着,“他这样做有什么动机呢?”
  “我觉得作为秘书,他有相当的机会——账本、支票等。
  不知是什么引起了利彻姆·罗奇先生的猜疑,他就把我请来了。”
  “为什么请您来?为什么不请警察?”
  “我认为,小姐,您可以回答这个问题。老先生怀疑您和那个年轻人之间有什么隐情。为了把他的注意力从马歇尔上尉身上转移开,您丝毫不顾脸面地和基恩先生打情骂俏。
  这是真的,您不必否认!基恩先生听到我要来的风声,马上行动起来。他整个阴谋的核心是必须让人们误以为谋杀发生在八点十二分,他那时有不在犯罪现场的可信证据。他惟一担心的是子弹,它肯定留在铜锣附近,而他当时已经没有时间把它捡回来。在我们大家去书房的路上他才把子弹捡了起来。当时气氛很紧张,他以为没有人会在意。可是我,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我问他。他想了一会,耍了一个可笑的把戏,并且逐渐进入角色!他说他捡起的是那片丝质玫瑰花蕾。他扮演了一个恋爱中的青年正在保护他热爱的情人。
  噢,整个过程都非常巧妙。而且,假如您没有去花园采摘米迦勒节紫苑花——”
  “我不明白它们与案情有什么关系。”
  “您不明白?听着——花坛里只有四个脚印,可您摘花时留下的肯定远远不止这些脚印。所以,在你摘花之后,来掐玫瑰花蕾之前,一定有人抹平了花坛里的脚印。这个人不是花匠,没有哪个花匠七点之后还在劳动。那么他一定就是有罪的人,一定是凶手,凶杀发生在你们听见枪响之前。”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听见真正的枪声?”哈里问。
  “凶手用了消音器。他们会找到扔在灌木丛中的消音器和左轮手枪的。”
  “太冒险了!”
  “怎么会冒险呢?人人都在楼上整理衣服准备就餐,这是绝好的机会。惟一尴尬的环节就是子弹,即使这种情况他也认为处理得很好。”
  波洛捡起子弹:“我和戴尔豪斯先生一起查看窗户的时候,他把它丢在了镜子下面。”
  “噢!”黛安娜偎着马歇尔扭来扭去,“娶我吧,约翰,把我带走。”
  巴林咳了一声嗽:“我亲爱的黛安娜,按照我朋友遗嘱里的条款——”
  “我不在乎,”女孩大声喊道,“我们可以做马路画家。”
  “没有必要那样做,”哈里说,“我们可以平分遗产,黛。
  我不会把一切都据为己有的,叔叔生前因为神经有些错乱做出的是不理智的决定。”
  突然,利彻姆·罗奇夫人霍地站起身来,喊了一声。
  “波洛先生,镜子,他,他一定是故意打碎的。”
  “是的,夫人。”
  “噢!”她凝视着他,“可是打碎一面镜子是不祥的兆头。”
  “对杰弗里·基恩先生来说,已经证明是够不祥的了。”
  波洛愉快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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