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修拉的故事




这位姑娘一言不发地望着波洛。她终于完全打破了缄默,点了点头,出一阵啜泣声。
卡罗琳从我身旁跑过去,把她的手放到姑娘身上,轻轻拍打着她的肩膀。“喂,喂,我亲爱的,”她抚慰地说道,“一切都会好的。你会看到,一切都会顺利的。”在好奇和传播丑闻的掩盖下,卡罗琳身上有很多慈善的地方。一时之间,看到这位姑娘的悲痛,甚至连对波洛揭露出来的事所产生出的兴趣都忘了。
厄修拉不久坐下来,擦了擦眼。
“我十分软弱和愚蠢,”她说道。
“不,不,我的孩子”波洛慈祥地说道,“我们都能意识到上星期那种严峻的考验。”
“这一定是一种可怕的严重考验,”我说道。
“后来我发现你已经知道了,”厄修拉继续说道,“知道的?是拉尔夫告诉你的吗?”
波洛摇了摇头。
“你知道今晚我为什么到你这里来?”这位姑娘接着说道,“这个……”她拿出一张揉皱了的报纸,我知道这是波洛刊登的那段短讯。“报上说拉尔夫已经被捕。所以一切都已无济于事。我不必再装假了。”
“报上的短讯往往是不真实的,小姐,”波洛自己感到羞愧地低声说道,“尽管如此,我想你会把事情完全讲出来了。我们现在需要事情的真相。”
姑娘怀疑地望着他,踌躇不决。
“你不信任我。”波洛温和地说道,“我,是不是?这是为什么呢?”
波洛点了几下头。“这很好,对,这很好。喂,我确实相信你的丈夫是清白无辜的,不过事情进展很糟糕。假如我要解救他,我必须知道应该知道的一切——即使这些情况似乎会把这件案子弄得比以前对他更加不利。”
“你理解得多么正确啊。”厄修拉说道。
“所以你会把全部情况告诉我,是不是?从开始谈吧。”
“我希望你们不要把我打发走。”卡罗琳自己舒舒服服地坐到一把扶手椅上说道。“我想知道,”她继续说下去,“为什么这个孩子假装成一个客厅女侍?”
“假装?”我询问道。
“我说的就是这个。为什么你这样做呢?赌吗?”
“为了生活,”厄修拉生硬地说道。她鼓起勇气开始了她的故事,我用自己的话把它转述如下。
似乎,厄修拉·伯恩是七家陷入穷困的爱尔兰上流人士家庭之一。她父亲死后,许多姑娘被赶到社会上去挣自己的生活费用。厄修拉的一个姐姐嫁给了凯普敦·福利厄特。那个星期日我看到的就是她。现在看来,当时她那么为难的原因就完全清楚了。厄修拉决定挣她自己的生活费用,但并不愿做一个保姆——一种对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姑娘的职业,她宁肯做一个客厅女侍。她对称她做“客厅女侍小姐”不屑置理。她本来是一个上等人,她的证明是她姐姐提供的。在费恩利,尽管她平常表现的冷淡引起了一些评论,可是她在工作上很有成绩,利落,有能力,完美。
“我很喜爱这个工作,”她解释说,“我自己有很多时间。”
后来她遇到了拉尔夫·佩顿,而他们的爱情终于达到了秘密结婚。这虽然有点违背她的意愿,但拉尔夫设法说服她。他声明说,他的继父不会听任他娶一个不闻名的姑娘的。最好是秘密地结婚,稍迟一些,等到有利时机,再突然宣布这个消息。
于是这就成了事实,而厄修拉·伯恩就成了厄修拉·佩顿。拉尔夫声明说,他打算偿清他的债务,找一个工作,然后,当他能够供养她,并且不依靠他继父的时候,他们就向继父宣布这个消息。
可是对一个象拉尔夫·佩顿这样的人,思想上改过自新是比较容易的,行动上却不然。他希望在他继父对这件婚事一无所知时,可能说服他继父把他的债务付清,使他再独立生活。可是一揭露拉尔夫所欠债务的总数,完全激怒了罗杰·艾克罗伊德,罗杰断然拒绝给予任何帮助。几个月过去了,后来拉尔夫又一次到费恩利来。罗杰·艾克罗伊德本心愿意拉尔夫娶弗洛拉,并没有转弯抹角,便直截了当地把这件事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
这件事便显露出拉尔夫·佩顿天生的软弱来。象往常那样,他抓住最容易的,最直接的解决办法。就我所能了解的,无论是弗洛拉,还是拉尔夫,都不相爱。两方面都商定了。罗杰·艾克罗伊德口述了他的愿望,他们同意了。弗洛拉得到了机会,获得了自由、钱,增长了见识。当然,拉尔夫玩的是另一套把戏。可是他经济上处境十分严重,他便抓住了这个机会。他的债务可以偿清了,便可以重新开始。他不是一个正视将来的人,可是我猜想他模糊地看出他与弗洛拉的婚约在一定时期过去之后,便会解除的。弗洛拉和他两个人约定,当前应当保守秘密。他急于向厄修拉隐瞒这件事。他本能地感到厄修拉性情刚强,果敢,生来不喜欢口是心非,不是一个欢迎这样一种方针的人。
当一贯专横的罗杰·艾克罗伊德决定宣布这个婚约时,到了紧要关头。他并没有把他的意图对拉尔夫说一个字,只告诉了弗洛拉,而弗洛拉淡然处之,毫不反抗。这消息象一枚炸弹一样,落到厄修拉身上。由于她的召唤,拉尔夫急匆匆地从镇里赶来,他们在树林里见了面,我姐姐在那里偷听到了他们谈话的部分内容。拉尔夫恳求她再稍微忍耐一下,厄修拉同样决定了对付的办法。她要毫不迟缓地把真实情况告诉艾克罗伊德先生。夫妻便不欢而散了。
厄修拉对她的目的毫不动摇,就在那天下午与罗杰·艾克罗伊德相见,把真实情况都对他说了。他们的会见是一场风暴,假如不是罗杰·艾克罗伊德已经被他自己的麻烦事缠住,那场风暴还可能更厉害一些。然而,这已经够糟糕了,艾克罗伊德不是那种肯原谅对他进行欺骗行为的人。他的怨恨主要是对着拉尔夫的,可是厄修拉也受到了责备,他认为她是一个故意想使一个非常富有的人的继子“陷入圈套”的姑娘。双方都说了不可原谅的话。
就在那天晚上,厄修拉偷偷地从旁门溜出去,按约定时间在小凉亭和拉尔夫见面。这次见面,双方互相指责。拉尔夫责备厄修拉不适时地把事情揭露出来,无可挽回地毁灭了他的前程。厄修拉指责拉尔夫口是心非。他们终于分手了。过了半个多小时以后,发现了罗杰·艾克罗伊德的尸体。从那天夜晚,厄修拉既没看到拉尔夫,也没听到他的消息。
在这件事本身逐渐显现出来时,我愈来愈感到这是一系列多么难逃罪责的事实。艾克罗伊德活着一定会改变他的遗嘱——我很了解他,他首先会想到这样去做。他的死对拉尔夫和厄修拉·佩顿,正在关键时刻。
有点奇怪的是,这位姑娘缄默不言,并且那么始终如一地扮演她的角色。
我的沉思默想被打断了。是波洛在讲话,我从他声调的严肃,知道他也充分注意到这种可能牵连到罪行中去的情况。
“小姐,我必需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地回答,因为一切都可能有赖于此:你和凯普敦·拉尔夫·佩顿在凉亭分手时是在什么时候?现在,先考虑一下,以便使你的回答能十分准确。”
这位姑娘微微一笑,公平地说,是苦笑。
“你以为我会一再从头至尾把这些事来回翻腾吗?在我出去见他时,正好是九点半。梅杰·布伦特正在游廊里来回走动,所以我只好绕道穿过灌木丛去避开他。在我到凉亭时,一定是差二十七分钟十点了。拉尔夫正在等我。我和他在一起十分钟,不会多,因为我回到宅中正好是差一刻十点。”
现在我看出前几天她坚持的问题了。只要证明艾克罗伊德是在差一刻十点以前,而不是以后被害就行了。
我从波洛下一个问题上看出这种想法的反映来。波洛问,“谁第一个离开凉亭的?”
“我。”
“把拉尔夫·佩顿丢在凉亭吗?”
“对,可是你不要以为……”
“小姐,我以为什么,这是不重要的。做了什么呢?”
“我回到自己屋里。”
“一直呆到什么时候?”
“一直到十点钟左右。”
“有人能证明这个吗?”
“证明?你是说我在自己房中吗?啊!没有。可是肯定,噢!我明白了,他们可能认为……他们可能认为双目中看到了开始发生的恐惧来。
波洛待他接着说完这句话:“是你从窗子进去,并在他坐在椅子上时刺死了艾克罗伊德先生。对,他们可能正是这样想的。”
“除了一个傻瓜,没有人会想出任何这样的事来,”卡罗琳表示愤慨地说道。她轻轻拍了拍厄修拉的肩膀。
这姑娘把脸埋在双手里。“可怕,”她不住喃喃低语,“可怕。”
卡罗琳友爱地摇了摇她。“啊,不,”厄修拉高声叫喊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拉尔夫不会为自己的利益跑开的。我现在明白了。假如他听到他继父被害,他自己可能认为是我干的!”
“他不会想到任何这样的事的。”卡罗琳说道。
“那天晚上我对他太残酷了——那么尖刻,毒辣。我不愿听他想讲什么,不愿相信他真正担心的是什么。我只是站在那里把我对他的想法说给他听,并且把我想到的最冷酷的、最残忍的话说给他——尽力去伤害他。”
“对他没有坏处,“卡罗琳说道,“你不要为你对一个男人说的话担心。他们是那么自负,如果你直言不讳地说什么,他们是从不信以为真的。”
厄修拉神经质地一会把双手扭在一起,一会放开,继续说道:
“在发现凶杀以后,他再也没来,我十分担惊受怕。只有一阵我想知道——可是后来我知道他不会,他不会……不过我希望他会前来,公开说明他与这件事毫无关系。我知道他非常喜爱谢泼德医生,我想或许谢泼德医生可能知道他藏在哪里。”
她向我转过身来。“这就是那天我告诉你我做了些什么事的原因。我想,假如你知道他在哪里,你可能把消息传给他。”
“我?”我惊呼道。
“为什么詹姆斯应当知道他在哪儿呢?”卡罗琳尖锐地查问道。“我知道,这是十分靠不住的,”厄修拉承认道,“可是拉尔夫经常谈到谢泼德医生,而我知道他似乎把谢泼德医生当作他在金斯艾博特最好的朋友。”
“我亲爱的孩子,”我说道,“我一点也不知道现在拉尔夫·佩顿在什么地方。”
“这是完全真实的。”波洛说道。
“可是……”厄修拉惶惑不解地拿出这张报纸来。
“啊!那个!”波洛有点发窘地说道,“是一件小事,小姐,完全没什么。我决不相信拉尔夫·佩顿已经被捕。”
“可是那么……”这位姑娘慢慢吞吞地开始说道。
波洛急忙继续说下去:
“有一件事我想知道——那天夜晚凯敦·佩顿穿的是鞋还是靴子?”
厄修拉摇了摇头说,
“我记不起来了。”
“遗憾!可是你怎么样?现在,夫人,”他向厄修拉微微一笑,他把头侧向一旁。要勇敢一些,并且信任赫尔克里·波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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