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




那天傍晚,我应波洛的邀请,饭后到他家中去。卡罗琳看我离开,显然很不高兴。我想她一定愿意陪我一起去。
波洛热情地欢迎我。他在一张小桌子上摆了一瓶爱尔兰威士忌酒(我很讨厌这种酒),一瓶苏打水和一个玻璃杯。他自己准备了热巧克力饮料。后来我发现,这是他特别喜爱的饮料。
他颇有礼貌地打听了我的姐姐,他声明说,她是一个十分有趣的女人。
“我恐怕你已经使她成了一个骄傲自大的人,”我干巴巴地说道,“星期日下午是怎么回事?”
他笑了笑,目光炯炯。“我总喜欢利用有经验的人,”他含含糊糊地说道,可是他不再对他的这种说法继续加以解释。
“不管怎样,你已经了解到了当地的一切流言蜚语,”我说道,“真实的和不真实的。”
“还有很多有价值的消息,”他加以补充。
“就象……?”
他摇了摇头。“为什么不把真实情况告诉我呢?”他反驳道:“象这样的情况,拉尔夫·佩顿的一切所作所为都应该公开。假如那天不是你姐姐碰巧经过那个树林,其他的人也会从那里过的。”
“我想他们会的,”我粗暴地说道,“你为什么对我的病人那么感兴趣呢?”
他又目光炯炯地说道:
“只是其中的一个,医生。只是其中的一个。”
“最后的一个吗?”我冒险地问道。
“我发现拉塞尔小姐是一个很值得注意的对象,”他含糊其词地说道。
“你同意我姐姐和艾克罗伊德夫人说她这里面有鬼吗?”我问道。
“啊?你说什么?有鬼?”
我尽最大努力进行了解释。
“她们是这样说吗?”
“昨天下午我姐姐没有告诉你吗?”
“可能吧。”
“毫无道理,”我说道。
“这些女人,”波洛笼统地说道,“她们是不可思议的,女人们往往下意识地注意到千百件细微末节小事,并且不自觉地这样做。她们的下意识把这些小事合计起来——她们把这结果称为直觉知识。呃,我对心理学是颇有研究的。我知道这些事。”他傲然地挺起了胸膛,显得那么可笑,使我很难不爆发出一阵冷笑。于是他喝了一口巧克力饮料,小心翼翼地揩了揩他的小胡子。
“我希望你告诉我,”我冲口说出,“你对这一切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呢?”
他把杯子放下,问道:
“你希望知道这个吗?”
“对。”
“我所看到的,你已经都看到了。我们的想法,不应该一样吗?”
“我恐怕你是在取笑我,”我傲慢地说道,“当然,我对这种事是没有经验的。”
波洛对我宽容地微微一笑。“你象一个想知道机器运转情况的小孩子一样。你想要知道这件事,可是不要以一个家庭医生的身分去看,而应该用一个侦探的眼光对待它,对这样的侦探来说,所有的人都是陌生的,而且同样地都应该受到怀疑。”
“你讲得很对,”我说道。
“那么告诉你。首先,应该弄清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心里要经常牢记:讲话的人可能说谎。”
我扬了扬眉说:
“相当值得怀疑的看法。”
“可是很有必要,我向你保证,很有必要。现在说第一点,谢泼德医生在差十分九点离开了这所宅院。我怎样知道这一点的?”
“因为我告诉你了。”
“可是你可以不讲真实情况,或者你用来判断时间的表不准。不过帕克也说你是在差十分九点离开这一家的。所以我们就接受并通过了这种说法。九点钟你正在费恩利公园门外碰到了一个人——我们这里姑且把它叫做“神秘的陌生人的奇遇”吧。我怎样知道这个情况的呢?”
“也是我告诉你的,”我又开始说道,可是波洛用一种不耐烦的手势打断了我的话。
“啊!不过今天晚上你有点感觉迟钝了,我的朋友。你知道事情是这样的,可是我怎么知道的呢?好吧,我可以告诉你,这位神秘的陌生人并不是你的幻觉,因为甘尼特小姐的一个女仆在你遇到这个人以前几分钟也看到了他,他也向这个女仆打听了到费恩利公园的路,所以,我们接受有这么一个人的说法,并且我们可以完全相信关于他的两件事:他对附近情况是陌生的:既然他两次打听道路,他的目的是到费恩利公园,就没有什么特别的秘密了。”
“对,”我说道,“这一点我明白。”
“所以我有责任查明这个人更多的情况。我弄清了,他曾在三博尔斯饮酒,那里的酒吧女侍说他讲话有美国口音,并且提到刚刚从美国来。你是不是感到他有美国口音。
“对,我认为他有美国口音,”我回想了一两分钟以后,说道,“不过非常轻。”
“正是。你记得我在凉亭里拾起的东西吗?”
他拿出这根小小的羽毛给我看。我惊奇地看看它。于是我想起我读过的一些东西。
波洛注意到我的面目表情,点了点头,说道:
“对,海洛因‘可卡因’。鸦片烟鬼就象这样把它装上放到鼻子上用力吸。”
“吗啡,”我机械地低声说道。
“这种吸毒方法在别的地方是很普遍的。另一个证明,就是这个人是从加拿大或者美国来的。”
“最先使你注意这座凉亭的是什么呢?”我好奇地问道。
“我那位朋友侦探长认为,当然任何人都会把这条小路当作到宅院中去的捷径。可是我一看到这座凉亭,我就想到,有人把凉亭作为约会地点,也会走这条小路。现在似乎完全可以肯定,这位陌生人不是到前门,就是到后门。然后是不是有人从宅内出来和他相会?如果是这样的话,还有什么能比这座小凉亭更适合的地方呢?我在凉亭进行检查,就是希望我能在里面发现一些线索。我找到了两个线索,一块薄布碎片和这根羽毛。”
“还有那薄布碎片?”我惊异地问道,“那又有什么呢?”
波洛扬了扬眉。“你没有运用你那小小的灰细胞,”他生硬地说道,“那块碎布片是显而易见的。”
“对我来说,并不十分明显。”我改变了话题。“无论如何,”我说道,“这个人是到凉亭去会见一个人。那个人是谁呢?”
“问题正在这里,”波洛说道,“你可记得,艾克罗伊德夫人和她的女儿是从加拿大到这里来住的吗?”
“今天你说她们隐瞒了事实真相,是指这个说的吗?”
“或许是。现在说另外一点。对客厅女侍的事,你怎么想的呢?”
“什么事?”
“她被解雇的事。解雇一个仆人需要用半个小时吗?那些重要文件的说法是可靠的吗?想一想,虽然她说她从九点半到十点钟在她的卧室里,没有一个人能证实她的说法,”
“你把我弄糊涂了,”我说道。
“对我来说,这件事愈来愈清楚了。不过,现在请把你自己的想法和思想告诉我。”
我从衣袋中取出了一张纸。“我正好仓促写出了一些意见,”我抱歉地说道。
“真怪,你已经有了办法。让我们来听听。”
我声音有点发窘地读道:
“首先,必需符合逻辑地看这件事……”
“这正是我那可怜的黑斯廷斯经常说的,”波洛打断了我的话,“可是,哎呀!他从来不这样做。”
“第一点,九点半钟,有人听到艾克罗伊德先生对一个人讲话。
“第二点,根据拉尔夫·佩顿的鞋印为证,在那天晚上什么时候,他一定从窗户进来过。
“第三点,艾克罗伊德先生那天夜晚精神很紧张,并且接见一个他所认识的人。
“第四点,九点半和艾克罗伊德先生在一起的人向他要钱。我们知道拉尔夫·佩顿境况很困难。
“这四点说明,九点半和艾克罗伊德先生在一起的人是拉尔夫·佩顿。可是我们知道,艾克罗伊德先生在差一刻十点时还活着,所以,不是拉尔夫杀害了艾克罗伊德先生。拉尔夫走后,窗户仍然开着。后来凶手从这里进来。”
“可是谁是凶手呢?”波洛问道。
“那个陌生的美国人。他可能和帕克勾结,可能帕克就是我们知道的敲诈费拉尔斯夫人的那个人。假如是这样的话,帕克所听到的已足以使他认识到把戏已经被人戳穿了,并且把这些告诉了他的同谋,而他的同谋就用帕克给他的那把匕首干了这件犯罪勾当。”
“这是一种想法,”波洛说道,“明显的是,你有一种细胞,可是这里面还有许多不清楚的地方。”
“比如说……?”
“那个电话,那把拉开的椅子……”
“你真认为那些事情是重要的吗?”我打断了他的话。
“或许不,”我的朋友承认道,“可能是偶然地拉开的,也可能是雷蒙德或布伦特在激动的情况下,不自觉地把它推回原来的地方。那么,还有那丢失的四十镑。”
“是艾克罗伊德给拉尔夫了,”我说出自己的意见,“他可能对他开始拒绝的事,又重新考虑了。”
“还有一件事是难以解释的。”
“什么?”
“为什么布伦特那么肯定地说,九点半是雷蒙德和艾克罗伊德先生在一起呢?”
“他已经解释了。”我说道。
“你认为是这样吗?我不坚持这一点。那你告诉我,拉尔夫·佩顿失踪的原因是什么呢?”
“这倒是相当困难的,”我慢吞吞地说道,“我只能从一个医生的角度来说一说。拉尔夫一定是吓破胆了,假如他突然发觉他的继父在他离开以后不久——或许见面争吵得很厉害——就被人谋杀了,啊,他可能吓坏了,赶紧逃走了。”
“对,这是真的,”波洛说道,“可是有一件事我们不能忽略。”
“我知道你打算说什么,”我说道,“动机。拉尔夫·佩顿由于他继父的去世,将继承一大笔财产。”
“这也是一种动机,”波洛同意道。
“一种?”
“对。你没看出在我们眼前有三种不同的动机吗,”肯定有人偷走了这个蓝信封和里面的信。这是一种动机。敲诈勒索!拉尔夫·佩顿可能是对费拉尔斯夫人进行敲诈勒索的人。你想一想,哈蒙德知道,拉尔夫·佩顿近来并没有向他继父要求帮助。这显然是他从其他什么地方弄到了钱。那么事实上他是有些,你怎么说来着?呃,境况很困难,他怕这会传到他继父耳中。而最后就出现你刚才提到的那种情况。”
“哎呀,”我有点吃惊地说道,“这件案子看来确实对他不利。”
“是吗?”波洛说道,“这正是我们——你和我——意见不一致的地方。三种动机,这几乎太多了。我倒相信,拉尔夫·佩顿还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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