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克朗普小姐,”爱丽丝冲着话筒急促地说,“不,克朗普小姐,不行,办不到!” 我妻子气呼呼地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我问道。 “那个女人不让咱们使用院子里的露台,说是为了那条狗的原故。不许咱们打搅那条肥狗!” “为什么?” “说得让它消消停停的,因为它快生小崽子啦,你说气不气人。彼德,咱们的租约上总该有个说法吧?” “遗憾的是租约上的规定对咱们不利。”我答道。 我是一名海军中尉,上岸休假期间租下了加州拉霍亚镇这座别墅的一半,租约上明确规定露台全归那位古怪的共同租屋人使用。这原本也无所谓,可是眼下却出了麻烦,因为我的妻子爱丽丝近来已成为一名大红大紫的电影明星,我们俩一上街就受到影迷的包围,只好困在自己的住处消磨时光。我们俩倒也蛮喜欢呆在家里,可是就连埃洛伊兹和阿贝拉(埃洛伊兹,法国女德修院院长,早年与其老师法兰西经院哲学家皮尔·阿贝拉相恋私婚,生一子,被拆散后进隐修院。)也时不时得要点儿户外的新鲜空气啊。 爱丽丝隔着上了锁的落地窗观望着那片露台禁区,颓丧地转过头来。 “彼德,我要是得不到新鲜空气,就会憋死的。咱们到海滨去转转吧。” “那你又会让你的影迷撕成碎片啦!” “没关系,亲爱的。”爱丽丝脱下家中便服,换上紧身衬衫和长裤,把我那顶海军帽扔给我,“走吧,中尉——去屠宰场!” 我们刚一出门就跟一个超市送货员撞了个满怀。他送来的货品滚落了一地,我们俩狼狈地抽身出来,忽然听见咔哒一声响和一阵口哨。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个梳着小辫带着牙箍的小姑娘用照相机给我们拍了张照片。 “嘻,太好了,”她说,“我可以拿这张快照从巴尼·斯通那儿换到两块钱。他特别喜欢您这位明星,杜卢斯太太。” 听到她那声口哨,别的孩子也都朝我们这边奔来。那位超市送货员给克朗普小姐送完货就从房内走出来了。这当儿,过往的行人也都驻足观望着大明星,其中有一群少女,两名水手,一个穿红裤子的少妇和一名警察,热闹非凡。 “简直没法出门啦!”爱丽丝苦笑道。 她摆脱开那些追星族,又返回到别墅门前。那里有两扇门,她按了不是我们出入的那扇门的门铃,一个劲儿按个没完,最后终于听到门里面别上挂链锁的响声。门只开了一条窄缝,露出了克朗普小姐的脸。那是一张憔悴的脸,带着不欢迎的神情。 “找谁?”克朗普小姐没好气儿地问。 “我们是杜卢斯夫妇,前来拜访您。”爱丽丝说,“我们知道您养了一条狗,可是……” “那不是我的狗,”克朗普小姐纠正道,“是魏伯费姆老夫人养的狗。老夫人已经去世了,生前住在格兰代尔,没有儿女。她老人家只有一个侄子和一个侄媳妇住在犹他州的奥格登。我对他们俩的人品很了解……” 这些不必要的介绍连珠炮似地向我们袭来。接着,克朗普小姐的脸微微一红,露出笑靥。 “杜卢斯!爱丽丝·杜卢斯!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电影明星爱丽丝·杜卢斯吗?” “是啊。”爱丽丝答道。 “嗐,您干吗事先没在电话里告诉我呢?您是我最崇拜的大明星啊!知道您在街上常让成群结队的影迷团团围住,真怪可怜的!您当然可以使用那个露台。我马上给您打开落地窗上的锁,您什么时候使用都行。” 门里的挂链锁取下来了,可是门刚开了一半,克朗普小姐突然用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我。 “您是杜卢斯小姐的丈夫吗?” “是杜卢斯太太的丈夫,”我纠正道,“敝人是杜卢斯海军中尉。” “可您有证明吗?” 克朗普小姐这一问使我感到十分意外。我打开皮夹子,找到一张我和穿着婚纱礼服的爱丽丝在教堂前拍的旧照片。她仔细看了看才还给我。 “新娘子真漂亮!”克朗普小姐说,“请二位多加原谅,我是为了那条狗——老夫人管它叫‘狗崽’——不得不时刻小心谨慎。” “狗崽?”爱丽丝问道,“是那条瑞士救护犬吗?” 克朗普小姐点点头:“要知道,这里是狗崽的家,它付房租。” “那条狗付房租?”爱丽丝惊问道。 “对,亲爱的,狗崽非常富有咧。它其实还只是条年岁不大的狗,可它却是天底下最阔的一条狗。” 我们俩尽管怀疑克朗普小姐的神志是否正常,但还是很快就换上了泳装,走出落地窗,来到露台去晒太阳。克朗普小姐把我们俩介绍给狗崽。 那是一条欢蹦乱跳的母狗,看来并没被富有惯坏。它摇着尾巴欢迎我们,朝爱丽丝身上扑跳,用长长的粉色舌头舔她的面颊。我们原对它颇有偏见,现在却喜欢它了。随后,我们在橘树下铺的席垫上躺下,狗崽像团球似地蜷缩在我身旁,鼻子和嘴放在我的肚子上。 “瞧,它喜欢你。”克朗普小姐高兴地说,“我知道它会的。” 爱丽丝欢悦地沐浴在阳光下,彬彬有礼地问道:“给我们讲讲狗崽是怎么挣到钱的,好吗?” “哦, 它自己不挣钱, 是继承来的。”克朗普小姐坐在一把白色铁椅上说,“魏伯费姆老夫人非常有钱,十分宠爱狗崽。” “所以就在死后把钱都留给它了?”我问道。 “还留给我一小份。要知道,我陪伴她老人家多年,一直负责照管狗崽,所以也得了一小份。狗崽现在还付给我一笔不低的工资呐。”她抚摸着自己脖颈上带着的不起眼的珠子项链。“魏伯赞姆老夫人关心的是让狗崽享受到世上最好的待遇。我敢说我在尽力照办呢。狗崽当然睡在主卧室里,我呢,睡在前面的门房里。吃晚饭,狗崽吃牛排,我吃汉堡包。我要是觉得狗崽没得到最好的照应,心里就不安。” 狗崽的脑袋在我的肚子上蹭了蹭,尾巴敲打着石板地。爱丽丝用右手轻轻拍拍它,问道:“它已经阔了很久吗?” “哦,没有。魏伯费姆老夫人几星期前才去世。”克朗普小姐顿了顿。“她老人家给我留下的责任很重。”她又停顿一下,接着脱口说道。“你们是我的朋友,对不对?我相信二位是的。务必帮助我一下吧。我现在孤身一人,害怕极了。” “害怕?”我抬头望着她,那张脸确实流露出恐惧的神情。 “害怕狗崽会出事!”克朗普小姐探身向前低声说,“中尉,这简直是场噩梦,因为我知道他们想谋害狗崽!”“他们?”爱丽丝坐起来问道。“魏伯费姆老夫人的侄子和侄媳妇,他们住在犹他州的奥格登。”“刚才开门时,您提到了他们俩。”“对,谁来我都会提到他们俩。可是我并不知道他俩现在的长相,我不想让他们以为我毫无警惕。”我望着克朗普小姐,觉得她不像是个神经有点儿失常的老处女。看上去她蛮和蔼,神志相当清醒,只是有点儿担惊害怕罢了。 她接着说:“他们俩不是好人,坏透了,什么邪恶的勾当都干得出来。我们本来住在格兰代尔,我发现前院里有些碎肉块,知道那是下了毒的肉。还有一次,我在一条人迹稀少的路上遛狗,他们开枪射击狗崽。警察却笑话我,说那是汽车轮胎放炮的响声。可我心里明白绝对不是那么回事,我知道他们不害死狗崽绝不会罢休。”她用双手捂住脸,“因此我就带着狗崽逃离了格兰代尔,来到拉霍亚这儿。可他们追来了。唉,可怜的狗崽,那么可爱,心眼儿里真是一点儿邪念也没有。”狗崽听到了它的名字,摇了摇尾巴。“那个侄子和他的妻子干吗要谋害狗崽呢?”我妻子怀着那种爱当侦探的热情问道:“是想霸占它的钱吗?”“当然是了,”克朗普小姐愤慨地说,“都是那份遗产闹的。那个侄子是魏伯费姆夫人惟一活着的亲属,可是老太太却考虑一个子儿也不留给他。这事我也不怪老夫人。钱都留给了狗崽——呃——还有它今后生的小崽子。”“那个侄子对这样一份怪遗嘱没向法院投诉吗?” “没有。投诉得花许多钱和律师费什么的,而把狗崽干掉就省钱多了。不过,遗嘱里倒是另有一条规定,那就是狗崽如果没生后代就死了,那个侄子便可以继承全部财产。因此我尽了一切努力,给狗崽找了个配偶。再过几个星期,它就要下小崽儿啦。可是这几个星期里……” 克朗普小姐用一块小手绢擦擦眼睛,接着说:“格兰代尔的警方太不近情理了,甚至说在这个州射杀一条狗,罪过很轻,最多罚点儿小钱罢了。我找到这里的警方要求保护,他们只是答应过些时候派个人来了解一下情况,一点儿也不为我着急。所以您看,法律上得不到一点儿保护,另外也找不到什么补救办法。没人肯帮助我。”“有我们呐。”爱丽丝颇为同情地说。“哦,是啊,”克朗普小姐顿时宽尉地说,“我知道你们是我的朋友。哦,狗崽,咱们得救啦。”那只一直在舔我肚皮的狗崽没答理她。爱丽丝这种匆忙的许诺真叫我有点儿吃惊,我只好问道:“我们当然会帮助您,克朗普小姐。首先,请告诉我们那个侄子的姓名。”“亨利,亨利·布罗吉特。可他如果到这儿来是不会使用这个姓名的。嗯,不会的,那个家伙鬼透了。”“您刚才说不知道他现在的长相?”“是啊。他很小的时候咬过老夫人一口,老太太一气之下就把他的相片都撕了。从那次事件起,他俩之间就不和了。在我的印象里,亨利长着一头金黄色的卷发。”“您至少应该知道他现在多大了吧?”“30来岁吧。”“他的妻子呢?”“不清楚,”克朗普小姐冷冰冰地说,“只晓得那个女人长着一头红发。 ” “那您怎么敢肯定他俩之中的一个已经来到拉霍亚了呢?”“昨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 “问我是不是克朗普小姐, 接着就没声儿了。 ”克朗普小姐朝我探过身来,“他们现在知道我在这儿,知道我从不让狗崽出门。他们也明白我每天清晨都要在露台附近搜查是否有投放的毒肉。他们晓得惟一能接触到狗崽的办法,就是设法进入这幢房子。”“强行闯入吗?” 克朗普小姐摇摇她脑袋上的小发卷:“倒也可能,可我相信他们会使用阴谋诡计而不是暴力手段。为了防范这一招儿,咱们得时刻加以警惕。那个怪电话来过之后,只有你们二位来到这里。现在如果再有什么人来,不管以什么借口要见你们二位或者我,”她压低嗓门说,“都可能是亨利·布罗吉特或是他那个婆娘。咱们很想法不让他们得逞。” 一只苍蝇落在狗崽宝贵的耳朵上,它似乎并没加以理会。克朗普小姐殷切地望着我们俩,忽然自责道:“老天爷,我一直在这里唠叨,叫二位为狗崽操心,你们想必饿了吧?中午吃点儿凉拌色拉,好吗?我中午吃东西总觉得心亏,因为狗崽每天只吃一顿晚餐。不过嘛,陪陪客人总还是可以的,我想魏伯费姆老夫人也不会抱怨这笔开支的。”她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而又颇有心计地走开了。我望着爱丽丝,问道:“这个女人究竟是个疯子呢,还是在说大实话?”“我倒认为咱们应该相信她说的话。”“为什么?”“因为嘛,”爱丽丝脸上的那种表情使她在前一部电影里赢得了不少影迷,“彼德,你想想看,这事多有趣儿啊,一只漂亮的瑞士救护犬遇到了危险,一个满头金色卷发的坏蛋咬了他的姑妈一口。”“他现在不会再有满头金色卷发了,”我说,“他眼下是个大人了。”爱丽丝这时身子晒得暖乎乎的,她越过我用两只胳臂搂住狗崽的脖子。“可怜的狗崽!”她亲昵地说,“这事真不该发生在你这个乖宝贝儿身上!” 爱丽丝和我吃过克朗普小姐的凉拌色拉便餐后,接着晒太阳。克朗普小姐在她那边住处的厨房里为狗崽和她本人预备晚饭。没多会儿,她忽然跑过来说:“门口来了个人!自称是电力公司派来查电表的。老天爷,如果他是合法的,不让他进来电力公司就会来找麻烦,可是他万一是……”克朗普小姐绞着双手,“唉,咱们该怎么办呢?”我披上一件浴袍:“您跟爱丽丝呆在这儿,好好看守着狗崽!” 我在门外见到了那人。他30来岁,头发稀疏,胸前戴着一枚退役军人荣誉章。他让我看了他的身份证,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我只能让他进来。我把他带到厨房,那儿的桌上正摆着狗崽那份美味牛排和克朗普小姐那份简朴的汉堡包。那人在查电表的时候,我始终站在他身后盯着他,直到他离去。后来,克朗普小姐关心地向我打听那人的情况,我只是说,如果那个家伙是亨利·布罗吉特,他也只不过知道了上个月总共用了多少度电而已。 没过几分钟又有人敲门。爱丽丝看着狗崽,我和克朗普小姐去对付来人。这次是一个瘦高的漂亮姑娘,一头红发,身穿深蓝色套装,自称是这幢别墅楼房的房东太太的妹妹。她想到阁楼去给报社找张相片——一张刚被提升为太平洋舰队司令的维廉叔叔的相片。克朗普小姐不让她进门,可是那个红头发姑娘可不是好惹的,她恶狠狠地威胁要收回这幢房子。我便自告奋勇地替克朗普小姐作主,带领姑娘去阁楼找相片。那个姑娘进入门厅时,冲我来了个飞眼儿。阁楼是由厨房后身的楼梯通上去的,那里面有不少箱子,姑娘慢腾腾地找了一会儿,最后找到了一张身穿皮大衣的小伙子的照片。“维廉叔叔年轻时候的照片。”她兴高采烈地说。“挺帅!”我凑热闹地说了一句,就带她回到前门。她在门口又大胆地冲我做了一个飞眼儿。“你知道吗?”她说,“我原本希望你会在阁楼里向我调情呢。”“为什么?”我傻乎乎地问。“那样我就可以撕扯掉你的耳朵啦!”她走了。如果她是布罗吉特太太,那她可知道怎样自卫,而且弄清了阁楼里有几只箱子——仅此而已。 傍晚,我和爱丽丝穿齐衣服,坐在一把绿白两色条纹的阳伞下喝酒,克朗普小姐和一个年轻警察从房内走了出来。她对那个警察十分满意,说他是应她的投诉前来的。她让他看了狗崽,跟他讲了布罗吉特夫妇干的勾当。看来那个警察明明把克朗普小姐当成了一个无害的疯子,可她本人却没意识到这一点。送走警察后,她就喜气洋洋地走过来,跟我们坐在一块儿。爱丽丝问道:“您大概让他出示了身份证吧?”“哎呀!没有——我……”克朗普小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老天,您认为他也许是个假警察吗?”“依我看,”爱丽丝答道,“除非拿出证明来,否则谁都可能是布罗吉特!”“噢,我的老天!”克朗普小姐惊呼道。幸好什么事也没发生。晚上,爱丽丝和我回到我们住的房子那边去了。狗崽不愿意我们离开,我们也舍不得撇下它。我们之间已经建立了良好的感情。 我们俩又单独在一起了。看来那对邪恶的布罗吉特夫妇根本就不存在。爱丽丝做了一盘蘑菇和酸奶油炒的俄式牛肉丝,换上了一套能激起整个太平洋舰队人员热情的绿色宽便服准备吃晚饭,我忙着扮演一名上岸休假的浪漫水手。忽然电话铃响了,我抓起听筒问道:“喂?”是克朗普小姐打来的,可是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而且气喘吁吁的。“快过来,唉,快来……”接着电话就卡喀一声挂断了。“准是狗崽出事了,”我对爱丽丝说,“快!”我们立刻从落地窗出去,奔向克朗普小姐那边的住房。 窗子半开着, 亮着灯光,狗崽一看见我们就从窗户里跳出来迎接我们。“狗崽没事儿,”爱丽丝说,“快进去看看!”狗崽跑在我们前面,我们跟着它进入了客厅。它围着一把高背躺椅转圈儿,不断地汪汪叫着。我们连忙走过去看个究竟。克朗普小姐平躺在地毯上,两腿在抽搐,面色灰白,可怖地咧着大嘴。我在狗崽身旁跪下来,拿起克朗普小姐纤瘦的手腕,摸了摸脉。狗崽还在吠叫。爱丽丝惊惶失措地问道:“她死了吗?”“没有,可是生命垂危,像是中了毒,中了马钱子碱毒!”我们连忙打电话请医生,还报了警。医生来了,诊断后嘟嚷道:“对,是食物中毒,得立刻送医院急救。”我问他是否能救活,他没回答,我心里明白情况不妙。 没多会儿,警方派人来了。我们就把有关布罗吉特的事讲给格林探长听,并且认为是那对夫妇要下毒毒死狗崽,却误毒了克朗普小姐。我们说,这一整天只有三位来访者,别无其他人来过,那三个人当中必定有一个是布罗吉特或者他的妻子,警方只消找到那三个人,查清是不是布罗吉特或者他的妻子就行了。格林探长板着脸,没说什么。他走后,我们就把孤零零的狗崽带到了我们的卧室。它爬上床躺在我们俩中间,摇晃着尾巴,头枕在我们的枕头上。我们俩也不忍心把它轰开,这可不是我们俩一个美好的夜晚。次日清晨,一个警察把我们叫到克朗普小姐那边的住处,格林探长坐在客厅里等待着我们。我不喜欢他那副阴沉的脸色。“我们化验了她昨晚吃的汉堡包, ” 他说,“里面下的马钱子碱毒药足可以毒死一头大象!”“汉堡包!”爱丽丝惊呼道,“这就证明她是吃了布罗吉特下的毒药!”“为什么?”“他们夫妇俩不了解克朗普小姐多么节俭,根本不知道她总让狗崽吃牛排,自己吃汉堡包。他们看见了牛排和汉堡包,当然认为汉堡包是给狗崽吃的,便在里面下了毒。”“对,”我插嘴道,“他们三个人昨天先后进来的时候。牛排和汉堡包就放在厨房桌子上呐。”“哦,原来如此。”探长朝一个警察点点头,那个警察便走了出去,没多会儿就带来了三个人——那个有点儿开始秃顶的中年电工、那位红发女郎和那个年轻警察,看上去三个人都很不高兴。“你们敢发誓,昨天就只有这三个人进来过吗?”探长问我们俩。“对,”爱丽丝答道,“没错儿。”“你们认为他们当中有一人要么是布罗吉特,要么就是他的老婆吗?”“准是这么一回事。” 格林探长淡然一笑,说道:“那就让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是伯恩斯先生,除去服兵役一年, 一直在电力公司干了5年活儿,电力公司可以给他证明。这位是凯蒂斯小姐,经警方核实,她确实是这幢别墅的房东太太的妹妹,也是摩斯舰长的侄女,她跟布罗吉特夫妇没有任何来往,也从没去过犹他州。”他顿住,嗽了嗽喉咙:“至于这位派特逊警官, 他已经在我们局里干了8年,是我本人昨天派他来这里了解克朗普小姐的情况的。”接着,探长从兜儿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这儿有布罗吉特夫妇的照片,我是从奥格登市的《论坛》报社的档案里调来的。”我从信封里取出相片,跟爱丽丝一起看了看,布罗吉特夫妇跟眼前这三个人确实一点儿也不像。“还有件事你们大概会感兴趣,”探长莫测高深地说,“我跟奥格登市警方联系过了。据他们告知。布罗吉特先生已经卧病在床一个多星期了,他妻子一直在旁服侍他。这事也有医生证明。” 格林探长说完, 挺得意地望着他自己的两只手, 那可是两只精巧能干的手。“我认为布罗吉特这档子事不是克朗普小姐就是你们夫妇俩瞎编的。”他那双咄咄逼人的灰眼睛盯视着我们俩,“现在既然已经排除了布罗吉特夫妇和这三个人的嫌疑,那就只剩下另外两个人很有可能涉嫌下毒了。”爱丽丝眨眨眼:“是指我们俩吗?”“真没准儿是!”探长不无遗憾地说。警方当然没立刻把我们俩逮捕,因为我们俩明明没有任何作案的理由,但是格林探长还是认真地审讯了我们一通。他走后,留下一个警察在门外看守。整个下午,我们俩绞尽脑汁冥思苦想,却总解不开这个迷。爱丽丝把剩下的俄式牛肉丝喂过狗崽后,忽然拍了下脑门儿,灵感来了。她惊呼道:“老天爷!当然了,没错儿!”“当然什么?”我问道。她转向我,两眼炯炯有神:“巴尼·斯通!咱们怎么没早想到呢?走!”她跑出门外,揪住那个看守警察的胳臂。“你是本地人吗?”她问道,“告诉我谁是巴尼·斯通。”“巴尼·斯通?”那个警察瞪大眼睛想了一想,“哦,他是大街拐角那家杂货铺老板的儿子。”爱丽丝便拉着我奔向那家杂货铺,结果招来了一大群人。那个警察也跟过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站在杂货铺柜台后面。“是斯通先生吗?”爱丽丝问。“呵,杜卢斯小姐!”他咧嘴笑道,“做梦也没想到您会大驾光临小店。您要买点儿什么?香烟?闹钟?”“向你打听一个梳小辫、戴牙箍的小姑娘。”爱丽丝说,“她叫什么名字,住在哪儿?”巴尼·斯通立刻答道: “您是问戴茜·康菲尔德吗?她就住在前面那条街口712号。杜卢斯小姐,我真感到荣幸,您……”“谢谢。”爱丽丝打听他的话,拉着我就走出了杂货铺,直奔路口,后面已跟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群。戴茜正坐在客厅里的钢琴前,叮叮当当地敲打着琴键。康菲尔德太太激动地引我们入内,爱丽丝打断了戴茜在练习的钢琴曲。“戴茜,昨天你给我拍了张照片,说要卖给斯通先生,已经洗印出来了吗?”“没有呐,杜卢斯小姐,我还没有洗印钱呢。要7角5分钱,我妈不给我,逼着我练这个夜曲子,练一小时给一角钱。”“嗯,那我给你!”爱丽丝往戴茜手里塞了一张10元钱的钞票,“整卷我买下了。快去取来,咱们立刻去冲洗。”我愣愣地瞧着,闹不清是怎么回事。 一小时后,我也没机灵多少。我们回到住处,等待格林探长到来。狗崽需要疼爱,就爬到我膝上卧着。巴尼·斯通给戴茜洗好了胶卷,送来一个装照片的口袋。爱丽丝让那位看守我们的警察赶紧代她去办件事;由于她生性喜好戏剧性场面,因此我被蒙在鼓里,不知她在干些什么。她叫我静等格林探长的到来,然后便知分晓了。那个警察没多会儿就回来了,在爱丽丝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接着,格林探长面带故意的冷冰冰的表情来到了。狗崽不欢迎他,冲他汪汪吠叫。狗崽有时真够机灵的。格林探长怒气冲冲地申斥道:“叫你们老老实实呆在这里,你们却满城乱跑!”“别发火,”爱丽丝柔声柔气地说,“可怜的克朗普小姐中了毒,我只想帮助破案啊。”“破案?”格林探长深表怀疑地问道。“是啊,这其实很简单,咱们一开始怎么居然没有想到!”“这么一说,难道你已经知道谁下的毒吗?”“当然,”爱丽丝微笑着说,“就是亨利·布罗吉特嘛。”“怎么会呢?”“到航空公司去查一下。我想你会查到布罗吉特几天前从犹他州来过这里,几小时前又乘飞机回去了。至于他卧病在床,由妻子服侍在旁,这就说明他妻子是个帮凶,两人一块儿耍了个鬼花招。”格林探长目瞪口呆。“这事也怪我,”爱丽丝接着说,“我说过昨天除去那三个人,没人来过。其实还有另一个家伙进来过,他那么普普通通,那么不显眼,我把他彻底忘了。”我心里有点儿明白了。格林探长急赤白脸地问道:“那个不显眼的家伙是谁?”“是一个最有机会下毒的人,”爱丽丝答道,“就是那个超市送货员。” 爱丽丝一边翻弄着那个装照片的口袋,一边接着说:“我们不需要瞎猜,这儿有证据!昨天早晨我们刚一出门,就跟一个给克朗普小姐送食品的人撞了个满怀。就在那当儿,一个可爱的小姑娘给我拍了张照。瞧,就是这张!” 她挑出一张照片递给格林探长。我也走过去,从他肩膀上方窥视。 “戴茜恐怕算是个印象派摄影师,”爱丽丝笑着说,“你瞧,右边那个胯骨是我的,左边是我丈夫的屁股,可是当中的那个家伙,不能再像亨利·布罗吉特了吧?当然,他身上系了条超市送货员的围裙,另外他没刮胡子。” 爱丽丝说得对,戴茜把我们俩照偏了,却把那个送货员照了个正面,而那人正是亨利·布罗吉特。 爱丽丝冲那个看守我们的警察点点头:“我方才托这位警官代我办了件事,他拿着这张照片到附近的食品店去打听过了,他们认出那是在超市干零活儿的布罗吉特。超市是前天雇用他的,昨天上午他送了几家货,包括克朗普小姐家。今天他没算清工资就失踪了。” “嗯,这么说……嗯……这么说……”格林探长结结巴巴地支吾道。 “您能对他起诉几项罪名?”爱丽丝问道,“图谋杀人罪,欺诈罪,非法拥有毒药罪……这个坏蛋!我希望您能立即逮捕他,严加惩办。” “我们会的。”格林探长允诺道。 爱丽丝探过身子,亲热地拍拍狗崽的脑袋:“别担心,宝贝儿。克朗普小姐一定会转危为安的,到时候咱们给你新生的小崽子开个命名宴会。” 爱丽丝的判断完全正确,警方逮捕了亨利·布罗吉特,他的妻子作为帮凶也给拘留了。她对克朗普小姐的判断也正确无误,后者正在医院里迅速康复,完全赶得上参加命名宴会。我们在克朗普小姐的要求下,让狗崽跟我们住在一起,等待产期。 真格的,有条狗付房租,倒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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