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墙有八尺高,墙头布满了锯齿形的碎玻璃,沿墙种着高塔般的棉树,在微风中摇曳。马斯特的屋子座落在正中央,四周环绕着一大片碧绿的草坪。这是一个下雨的夜晚,就在这里,发生了一桩谋杀案。 整幢三层楼的房子,只有马斯特一个人,他的女管家玛格丽特今天休假,而其他人都走了,其实,马斯特并不在乎一个人独处,只是一个人生活不太方便。 他很早就吃完晚饭,现在,他离开客厅,穿过走廊,来到宽敞干净的厨房,准备做晚茶。玛格丽特想得很周到,把水壶留在炉灶上,免得他找不到。马斯特打开壶盖,放进一些高级茶叶。他把水壶放到炉灶上煮,轻轻关掉屋里的灯,然后穿过走廊向书房走去。 书房门一开,角落里就传来一阵低沉的吠声,灯亮后,马斯特那只硕大的德国牧羊犬歪着头坐了起来,看到是主人后,它慢慢躺下,又打起盹来。 马斯特对那条狗笑笑,这条名叫“上校”的牧羊犬从小跟着他,已经有十二年了,对他忠心耿耿,虽然现在它老是打盹,但仍然很警觉。 除了狗之外,能让马斯特信任的人很少,所以他对自己的安全非常注意。每天晚上,当他和太太准备休息时,他就会启动房屋的整个警卫系统,防止不速之客闯进来。马斯特有很大一笔财产,身体也非常健康,这是他五十年来不断努力的结果。 外面刮着大风,雨水打在黑色玻璃窗上。雨已经下了一整天了,马斯特感觉很烦闷,他走到窗前,拉起窗帘,窗户上映出他那罗马人的体型,威风凛凛,又很自负的样子。红色的窗帘由两边合拢起来,遮住了马斯特的身影,就好像真正的舞台剧的最后一幕一样。 马斯特坐在书房的一张大桌子旁,无聊地玩弄着一把金制刀柄的拆信刀,房子另一头传来一阵微弱而细碎的吱吱声,这一定是风吹动的,马斯特根本不加理会。沉思一会,马斯特决定该利用这段时间去做一些事情。他把拆信刀丢在桌上,站起来,走向橡木书架。 马斯特用力将书架往里压了半英寸,然后向右一推,书架顺着墙后的轨道滑进去。出现了一座类似保险箱的大型铁门,马斯特用尽全力将铁门旋转出来,然后走进保险箱中。 这地道宽约六尺,深八尺,墙边有无数的架子和保险柜,马斯特拉开右边墙壁档案柜的一个抽屉,在案卷中翻了几分钟,在他翻到夏季那一部分档案时,传来茶壶的尖叫声。 马斯特骂骂咧咧地把文件放好,茶壶的尖叫声突然让他觉得毛骨悚然。他转身正要走出去,突然看到书房里有一条人影,这人一定是利用茶壶的响声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就在快到达出口时,马斯特惊恐地看到铁门缓缓地合拢起来。无论他怎么用力地推、叫,铁门还是合了起来。顿时,地道里一片黑暗。 马斯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惊慌过。今晚,没有人会进入这房子,明天最早来的是玛格丽特。马斯特确信,这个人把他关在地道内,就是要置他于死地,从他目前的情况看,空气很快就会耗尽,他只有死路一条。 马斯特从没想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经过最初的绝望后,马斯特逐渐平静下来。他估计自己只能活两到六小时,然后就会被活活闷死在这黑暗的地方。他真希望当初自己在这里安装了照明设备。 马斯特摸黑找到一个角落,背靠着书架坐下。他知道,自己必须保持镇静,并且应该平缓地呼吸,以保留氧气。 一个小时过去了,接着第二个小时也过去了,马斯特感到呼吸有点困难了。 在他心里,只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到底是谁想杀他? 为了减轻这不断加重的恐惧感,马斯特开始认真思考这一问题。 许多人浮现在他脑海中。在生意场上,他一向是很无情的,但是,在马斯特认为有嫌疑的人中,又找不到要置他于死地的理由。 突然,马斯特想起一件事,不禁得意地笑起来。有一件事能缩小这范围。无论是谁进入书房来关这保险门,一定要从“上校”身边经过,这意味着,那凶手一定是“上校”很熟悉的。马斯特又在脑中列了一些名字。 他太太丽达,对,她有充分的动机——钱以及自由。丽达比马斯特年轻二十岁,她身材苗条诱人;前一阵儿,他风闻丽达有一些不安分的举动。但两天前,他亲自送丽达上了飞机,到纽约探望她姐姐——一位时髦、成功的百老汇演员。丽达现在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地方。 马斯特的弟弟查理,他是一位艺术家,这很奇怪,是吗?弟兄两人,一个是钢铁制造商,一个是山水画家,差别真是太大了!查理在绘画上虽然很有造诣,但卖画所得的钱却不足以糊口。信托基金每月的补助,只够他维持生活。钱,就是动机。查理知道遗嘱中规定,兄长去世后,家产才能由其他兄弟依次继承,其他未继承者.只能继续领生活费。这表明查理将继承他的财产。查理有充分的理由,置他于死地。 不过,马斯特和他的弟弟相处得很好,至少,弟弟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得很清楚。马斯特确信,他搞艺术的弟弟不是凶手。 今天早晨,马斯特还打电话约查理一起吃午饭,但查理婉言谢绝了,他兴奋地提到在公路旁有一大片向日葵,他想在它们被建筑商摧毁前完成这幅画。查理总是这样,只要看到美景,他忍不住要画下来。不过,查理答应,如果画不成的话,他会打电话来的。查理到现在还没有打来电话,大概画家仍然沉醉在花的世界里。 第三位嫌疑犯是洛克,他是马斯特的助手,公司的副经理。马斯特不在时,他全权负责公司的财政。洛克应该在圣路易市与一家棉纺织公司谈判。所以,他像丽达一样,根本不在城里。 马斯特确信,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到底是他们三个中的哪一个呢?马斯特感到空气越来越不新鲜,他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满足肺的需求。他知道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所以专心致志地思考这个问题。 丽达早晨曾打来长途电话。从她姐姐那里乘飞机回来,完全有时间完成任务,并且在尸体(我的尸体)僵硬前离开。 马斯特记起,早晨电话中,他曾和丽达的姐姐说话,这表明丽达的确在纽约。从纽约赶回来,必须乘直达飞机,并且需要一天时间。说她们两人合谋杀他,那简直毫无理由。如果丽达一整天不在,她姐姐一定会发现的。其实,他死后丽达所得的遗产,还不如她现在的多,所以,不应该是丽达。 接着,他又想到在圣路易市的洛克,几个小时前,他们也通过电话,洛克答应他,价格计算好后,会带着所有资料来向他请示的。他们约定晚上九点再联系一次。洛克是个很守信用的人。马斯特看看手腕上的表,现在是八点五十二分。假如九点整电话铃响的话,那就证明凶手决不是洛克。如果他是凶手,又何必再打电话来呢? 问题是,从这里能听到电话铃声吗?应该可以。马斯特猜想,凶手很可能想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意外事件,所以外面的书架一定没有推回原位,声音应该能透过铁门。 再过五分钟就到九点了,马斯特站起来,慢慢走到门口,将耳朵紧贴在门上。 如果九点时铃声不响,那凶手一定是洛克,如果响的话—— 突然,一阵微弱的电话声传进马斯特的耳朵。九点差一分,没错,一定是洛克,他提前一分钟开始拨电话。 马斯特回到原来位置,呼吸越来越困难,他极力不去想它。 如果他敲铁门,会不会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呢?马斯特躺在地上,听不到任何风声,推开书架,也感觉不到墙壁传来任何凉意。外面的声音真是很难传进来。他居然指望有人能听到他微弱的声音。根本不会有人进来——除了玛格丽特回来拿她忘记的东西。马斯特又将耳朵贴在铁门上,不知道外面雨停了没有。 马斯特往旁边一倒,他忘了铁柜在那里,撞得头晕眼花。 对了,今天下了一整天的雨,查理却说他要到马路边画向日葵,这根本不可能。另外,他还说过,如果画不成的话,他会再打电话来的。不过马斯特承认,他弟弟可能刚刚睡醒,所以可能忘了说过的话。 洛克在圣路易市,丽达在纽约,那就应该是查理了。 马斯特心情平静了一点,对自己也很满意。现在他快死了这种心境下,他甚至觉得可以原谅查理,谋财害命,真不值得。 跟查理在一起,马斯特从小就处处占上风。 马斯特从衬衫口袋里拿出圆珠笔,为了看清楚,他打着了打火机——虽然他知道打火机会加速他的死亡。呼吸更加困难了,马斯特从文件上撕下一张纸,左手举着打火机,右手打开圆珠笔。 只花了三十秒钟,马斯特在纸的反面写上查理的名字,以及“我看见他靠近这扇门”,“这是预谋”。后面这四个字,会让查理也死在一间黑暗的房子里的。 马斯特吃力地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时,打火机的火焰渐渐灭了,屋里又是一片黑暗。 “你看到这书架推开了,所以打电话报警?”警长耐心地问玛格丽特说。 玛格丽特点点头。 地下室的铁门已经打开,警察局的照相人员已经拍完照,验尸的医生宣称马斯特已经去世。玛格丽特一直不停地哭泣,她望着人们把马斯特的尸体抬上了救护车。大家都出去了,包括“上校”,它今天早上还没有活动呢! “上校”在草地上打滚,虽然没有以前灵活了,但仍然很快活,它想叫主人去关那刺耳的茶壶声,跳起来撞击铁门,因为用力过猛,碰伤了右脚,显得有点跛。 屋里,警长问玛格丽特:“谁是查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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