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马人之歌》 敖德斯尔




辽阔的草原换上了绿色的春衫,湖水泛着涟漪,水禽在歌唱。马群盖满了嫩草铺地的牧场,柔风送来野韭的芬芳。
白云鄂博公社年轻的牧马人卫托布骑着一匹栗色马,曳着一根三节桦木套马杆,赶着饮过了的马匹,慢悠悠地向过夜的牧场走去。他那浅蓝色的绸腰带随风飘扬,轻轻地拂打着栗色马的肥臀。敏颖强干的卫托布一边观察即将下驹的孕马,一边换骑到自己春天守夜时骑惯了的枣红老马的背上。
太阳从草原的另一方沉下去,但是它那无比强烈的光芒依然照耀着苍穹,把白云染成金黄,更增添一层画意。晚霞渐渐敛容,云彩越来越红,刹那间,草原的天空像是失了火一样,颜色自红而枣红,而绛紫,而檀棕,而深蓝;最后,忽然变得一片漆黑。于是,马群看不清楚了,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好像整个大地都在移动。寂静之中,马驹的嘶声、骟马的响鼻声以及各种各样的咀嚼声混杂一起。
呵,不知何时天上布满了星斗,马群也随着闪闪烁烁的星光时隐时现。
年轻的牧马人来到马群跟前,他像一个前线的侦察兵似的定睛注视,又像一个检查心音的医生似的侧耳细听,看守马群这十年来,他曾度过多少个同严寒的风雪斗争的漫长的冬夜,也曾度过多少个同可恶的蚊蝇搏斗的炎热的夏晚呵!每年秋天。论马膘总数他的马群第一,每年春天,比增殖也总推他的马群出众,因此,不论哪次的模范大会都少不了他。无论凛冽的寒夜马群由于风雪而走失,还是漆黑的雨夜马群由于雷电而惊散,卫托布只要骑上自己的枣红马,放松缰绳,这匹经验丰富的老马嘶嘶嗅嗅,嗅嗅嘶嘶,总能把失散的马匹找回来。
当曙光从东南面给宽广的草原驱散黑夜的时候,年轻的牧马人拄着套杆跨上了马,他借着朦胧的启明星的微光,查看散放着的马群。对于五百多匹马中有多少儿马,什么样的儿马,有几匹骒马,哪一匹骒马带领哪些小马,卫托布了如指掌,只要在马群里随便转上一圈,即使短了一匹马驹,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牧马人欣喜地绕着夜间刚刚生下的幼驹转圈,前后左右地鉴别它们是公是母。他虽然没有用笔写下来,但是只要看过一遍,便能永远记住哪一匹马驹是哪一匹骒马所生。这还不算,即使指着已经长大长肥的任何一匹骒马或骟马,他也能道出它是哪年哪季在什么地方出世的。
天边腾起灿烂的金光,那光芒射向无边的苍穹。刚才还是一片黑黝黝的草地,如今抹上了绿松石的色泽。春天的花儿含苞欲放,原野上的白雾冉冉浮游,同升自毡包天窗的袅袅青烟连成一串,宛如根根银链牵住着团团云雾。
查看完毕,牧马人把马群赶到白天的牧场上。他出其不意地倏然驰向一匹正在吃草的三岁马,三岁马还没有来得及躲避,三股拧成的套索已经把它嗖地套住。受惊的三岁马又跳又蹦,拼命挣扎,可是熟练的牧马人却不慌不忙地把身躯往后稍仰,用力缠紧套索,使劲拽过套杆,迫使那匹倔强的三岁马不得不回转头来。牧马人趁势把套索往前抖了一抖,勒住嗤鼻盛怒的三岁马的耳根,没等松一口气,立即连拧了几转,然后,跳下整夜与自己为伴的老实的枣红马,腾出一只手来松开它的肚带,解下它的鞍子,拍拍它的背脊,把它放了,给刚抓住的三岁马套上笼头和绊子,压上鞍子,重又松开绊子,拄着套杆骑上去。这当口,年轻的牧马人心中有多舒畅哪,简直像微波荡漾的湖水一样。他饱吸着早晨清新芳香的空气,策马回家。
突然,天外飞来一片乌云,瞬间遮住半爿天空,像在辽阔草原的边际拉起了一重帷幔。于是,春雨随着飒飒的凉风来临。
春雨呵,宛如万串珠子、千丝银线一样哗哗降下,给恬静的草原、碧绿的牧场罩上一层轻纱。雨珠落在湖水里像珍珠落在玉盘里似的向四面进溅,雨珠落在干土上,地皮陷下丁一个个小坑儿,犹同欢笑着的草原姑娘脸上的笑靥。
年轻的牧马人像是故意要让春雨洗一洗自己被马蹄踢起的尘土蒙掩的躯体,既不穿毡裘,也不披雨氅,舒体而骑,冒雨而行。那降白天穹的甘霖洗刷着牧马人的验,洗刷着鞍下的马,也洗刷着草原上的花。
草原上的春雨多么美好!雨好牧草也好,牧草好马的膘情也好,马的膘情好牧马人从心底里觉得美好。牧民们都说:“春雨是油不是水呵!”
雨越下越大,颗颗雨珠滴滴答答地打在牧马人的蓝衫上,这声音对他来说,就像超额完成接驹任务的庆贺的鼓点。
雨过天晴,举目四望,但见朵朵白云好像牡丹怒放,托出早晨灿烂的太阳。经春雨洗刷一新的广阔草原、洁白的毡包、威武的骏马,以至年轻的牧马人浑身上下,都被旭日镀上了一层金。
看哪!在银碗般圆顶的蒙古包外吃着草的群群绵羊,恰似蓝空中白云的倒影映在了青色的湖水里一样。草原是多么的广袤,多么绚烂呵!草尖随风翻浪,雨露随浪滚转,是香海在汹涌,是浪花在欢笑。
草原上的牧马人多么勇敢,多么健壮!风雪雨露中,脸庞变得像青铜,身体变得像精钢。他把草原花朵般欣欣向荣的全部青春,献给了无穷无尽的浩瀚海洋似的社会主义建设事业。

作者介绍:
敖德斯尔(1924一 ),蒙古族,内蒙古昭乌达盟巴林右旗人。著有短篇小说《布谷鸟的歌声》、《牧民的儿子》,散文集《银色的白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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