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不甘沦落,东一堆,西—堆,在那坑坑洼洼的地方,还积得老深,散发出令人战栗的寒气。 所以,你还不相信隆冬已尽,春天已经来临了吗? 那时候,朔风凛冽,周天寒彻,我们这个世界埋在坚冰底下,气息奄奄。人间是喑哑的,欢乐和树林一起凋零了。希望蜷伏在冻土的深处冬眠;生活的光彩都已褪尽,歌声都已隐没,只有叹息,只有风声和寒鸦的啼叫。人们心都碎了,神经都麻木了。绿色的信念随着枯枝败叶慢慢地枯萎,如果说世界还有鲜丽的色彩留存,指的也许就是雪原之上的斑斑血迹了。 那简直是一个漫长的冰川时期呵! 长夜里,人们习惯于在苦寒和无望中生活,以致到了冰消春暖的时光,对于时序的迁流,竟还有人木然不敢置信。 莫非正是因为这样,你才不相信春光就在眼前? 残雪不甘逝去,这里一摊,那里—摊;在那背着阳光的角落还积得很厚,发出咄咄逼人的余威。 所以,你还不承认隆冬已尽,春天已经来临了吗? 那时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我们这个世界委实凝结得太久太久了。人们屈处于冰雪的淫威之下,痛苦地期待着、期待着。对于春天的渴望,使他们焦灼得快要撕裂自己的胸膛。 呵,什么时候,才有彩蝶蹁跹,才见群茑飞舞?什么时候呵,才让繁花竞放,树木葱茏,蜂房酿满蜜汁,人心注满情谊?…… 美丽的期待,在人们心怀里跳荡不安;因为生活荒凉已久,谁也难以继续忍受了。人们祈求一夜之间冰化雪消,花繁叶茂;而坚冰毕竟太厚,最初的春色毕竟还不够浓艳。现实并无点化而成的奇迹,得以满足人们可以理解的迫切心愿,以致到了飞燕衔泥的时光,竟还有人感觉不到如今已是换了人间。 莫非正是由于这样,你才不承认春光就在眼前? 残雪以它白皑皑的回光,刺痛我们的眼睛;然而它正在崩溃,再也堆不起几个雪罗叹了。 残雪以它冷冰冰的神态,傲然盘踞在依旧可容立足的东边一角、西边一隅;然而它正在没落,再也不能无休无止的扼杀大地的生机了。 残雪呵,你是丑恶势力绝不甘心退隐的明证;也是它摆脱不掉败亡命运的象征。你是属于冬天的,有着冷酷而凌厉的秉性;然而你以自身残缺的形象,反证了春的胜利,我们因之得以透过你的寒光,探寻到切切实实的春意。 隆冬溃退了,残雪是为它殿后的。 时间无情,却也深情,它让该死的死,该生的生;让该诅咒的归于毁灭,该赞美的郁郁葱葱。 春天从天外轻盈地飞了回来,化作柔风和云雀、 春天从地里悄悄地冒了出来,化作草叶和芽苗。 春天从山间喧闹地奔了过来,化作溪流、河川和波光潋滟的湖泊。 春天化作一千一万种生命的形式;还化作歌声,还化作微笑,还化作温暖和美丽的色彩…… 久违了,春天,你这生机萌发的美妙时节!今天我们贴起挥春,挂起灯笼,架起高矗的彩楼,点起不眠的灯火;孩子们还烧起他们的爆竹和烟花,姑娘们还戴起她们的蝴蝶结,穿起她们的花衣裳,高高兴兴,衷心把你欢迎。 呵呵,春天,唱不尽的大好时光!比起我们对你如此激动的情怀,这一切加起来又算得上什么? 我想最好还是用我们刚刚苏醒过来的希望,来把你欢迎吧! 我想最好还是用我们刚刚升腾而起的志气,来把你欢迎吧! 我们要用自己的志气,把希望点燃,煽得它通明透亮,煽得它烈焰飞扬,把那希望的火炬高高举起,插上泰山之顶,树在昆仑之巅。 残雪呵残雪,当希望之火越烧越旺,我们将怀着宽慰的心情,看见你呵,你这隆冬的余孽终于彻彻底底溶入泥泞,坠于沟壑,化作摊摊污水。 就在那样的时刻。我们那绿色的梦幻,将会在现实中明确无误地呈现出来,一天浓似一天,一层浓似一层…… 作者介绍: 岑桑(1926- ),广东顺德人。作家。著有<<岑桑散文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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