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刺杀
巨大的金盆和满满一盆水,却是空的,旁边伸来一只手,放了一枚穿好的七孔针在水面上,我呆呆的望着它投在盆底的影子,和清寒做的一样。
忽然听到一旁的人含笑道,“邺城禁宫,怕也只有正德夫人得到皇上亲手做的玩意而不喜形于色的了。”
我未抬头,冷冷回答,“这邺城禁宫,恐怕不止段将军是靠出卖朋友来换取功名的了。”
段韶只是一顿,又笑道,“清魄好厉害的一张嘴。”我也笑,“铁伐好毒的一颗心。”
一阵沉默,段韶摒退了左右,走到我面前,叹道“清魄还在记恨那一剑。”
“听命于人,剑不由己,你不配使剑。”我终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他,眉目间仍是晋阳那个笑意春风的温柔将军,却没人知道底下包藏的一颗腐烂的心。
段韶的目光黯了一黯,“你我同为人属,便应当知道,为了他,我们的剑能刺进任何人的胸膛。”
我冷笑,“所以你的剑就刺进了清寒的胸膛。”
眼角瞥到不远处的仪仗,我微微踏前两步,几乎要贴上他的胸膛,仰起脸轻轻说,“其实,曾有一度,清魄一直在想,为何爱上清魄的不是铁伐。”
他的眼神一阵迷乱,抬手整理我给风吹得与发丝缠绕的耳铛,“若你不是他的,我怕真会爱上你。”
感觉到熊熊的注视,我笑弯了一双眼,悄声说,“你靠我那么近,不怕他疑心。”
不等他回神,我神情厌恶的将他一推,大声说,“你下流。”
段韶露出一个苦笑,“我猜他在我后面。”
快步走到我身边,主上的眼神森冷,“看来有人忘了自己身份”
段韶回身跪下,“孝先不敢。”
我微微向主上一礼,缓缓的拖着雪白的裙纱,头也不回的走回重华阁。
他随后就跟来了,一直跟进我房间,终于还是没忍住,“谁准你同外人如此接近”。
我走到梳妆的铜镜前,淡淡说,“主上不是一宿没睡,怎么不去休息,又来清魄这里了。”
他不耐的挥了挥手,“若朕要在白日里睡下,明日谏表便会铺满整个桌子。”忽然露出一个微笑,声音也柔和许多,“清魄是在关心朕吗。”
我略略一惊,侧身让开他的逼近,“主上若困倦,便在清魄这里歇一会,清魄去外面守着,有人来便替你挡了。”
他定定的看了我一会,“也好,不必出去,就在这里守着朕吧。”说罢便自顾自的上软榻扯了丝被睡下,不一会鼻息便重了起来。
若不是眉宇间的相似,谁肯相信他们竟是同族兄弟。他深沉而阴骘,狡猾而残忍,和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又想到清寒,那透胸一剑不知可伤到清寒要害,这些天心里一直安定,相信师傅一定医好了他,清寒……
在你们颠沛流离的时刻,这个男人竟然毫无防备的在我面前睡着了。
执着金簪的手从袖中滑出来,担心他像昨夜那样纠缠,现在的我又无力反抗,在他进来的时候,我将这金簪笼进了袖中。
这簪很锋利,若刺的位置正好,定能让他在睡梦中毫无知觉的死去。
他原是侧着睡的,此刻又微微的翻了个身,变为平躺,无意间把整个正面暴露在我的簪下。
哪怕是睡着了,他的眉也是皱着的。
睡梦中少了些阴郁的脸显得柔和,直挺的鼻子下面是鲜红的薄唇,这双唇曾轻易的吐出冰冷刺人的话语,也曾温柔的对我述说着爱意。
心里一个声音说,杀,杀了他,然后你就可以回到清寒身边,杀了他,杀。
手却不听使唤的刺不下去。
杀……杀了他……杀……
忽然对上一双如墨般深沉的眸子,“清魄,怎么犹豫了。”他含笑抚上我的唇。
我猛地一惊,手里簪子直直的插了下去。
一声闷哼,留恋在我唇上的手指立即缩了回去,我也立即退开。
我定了定神朝他看去,只是小臂上在流血,看来他是用小臂挡下了金簪。
我紧紧握着金簪,一击不成,他定然不会给我再下手的机会,若他出声呼叫,我拼了性命,也要在他喉咙上补一簪。
他显然是生气了,但是没有看我,也没有唤宫卫,只是用力在丝被上扯下一条碎布,咬牙切齿间让我有一种错觉,好像我便是那丝绸。
血一直淅淅沥沥的朝下滴,他用牙齿咬住布条一端,凌乱的裹着手臂的伤口,眼睛扬起看住我,沉声说,“还不过来帮忙。”
和他炯炯的目光一碰,我的心猛烈地跳动几下,差点倒退一步。
握着金簪的手指又紧了紧,下一刻,我站定了身子回视他,“你怎么不叫人来拿我。”
他盯住我,眼神从凌厉转为柔和,渐渐消了怒气,又变成温柔的凝视,“来,坐到朕身边来”。
我摇头,心乱如麻。
自跟了他以来,我便从来没有忤逆过他的任何决定,更别说是刺伤他,此刻也不知是该逃走,还是该向他请罪,又或者扑上去再搏一击。
正想着,被一双坚硬的臂膀紧抱住了,通体温暖。
我还在发楞,主上把头埋在我肩上,“你方才看着朕的时候,眼睛在哭泣。”
清寒……我任他抱着,缓缓举起金簪,浑浑噩噩地向他背上刺去。
本也不抱刺中的希望,只是本能似的直插下去,谁知他也正神思恍惚,察觉我的动作,已经来不及了。
金簪入背。
嗤……
朦胧中,金簪穿破衣料,插入肌肉的声音传来,如雷贯耳,惊得我一个激灵,彻底醒了过来。
七寸长的金簪,只留了不到三寸在我手里。
他仍旧紧抱着我,脸颊因为强忍剧痛而微微抽搐,薄唇倔强地抿着,竟然哼都没有哼一声。
我惊魂未定,感觉手上有潺潺热流淌过,烫着似的放了金簪。
他高大的身子顿时软了下去,我下意识的接住,但始终是支撑不了他的重量,只好随他一起滑跪在地上,抱着他的上半身。
他见我愣愣的看他,挤出苦笑,居然还能说话,“据说英雄多数都是死在女人手上的,”他顿了顿,呼吸已经不畅,定定地看住我的眼,“朕是真心的,你……你偏偏不领情……”
他说了两句,停下喘息了很久,才又开口,“若朕死了,你取朕的印信,跟宫卫说是朕派你出城去……”他干咳了两声,引得鲜血从嘴里喷溅出来。
我抱着他,身上染满他温热的血,听着他在自己怀里低声叮咛。
红得触目惊心,我的心骤然狂疼起来,感觉他忽然不动了,一阵巨大的恐慌笼罩至心头。
我手忙脚乱地伸手探他的鼻息,好像仍在微微出着气。
“主上……”我压低声音叫着。
他仿佛听到了,轻轻掀了掀眼皮。
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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