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蜜糖
从我醒来的那一刻起,辟尘充分发挥了他的聒噪,无处不在的喋喋不休,若高长弘不在还好,大家一致的闭了嘴听他说,等他说累了,又无人搭理,自然就停下了,但若高长弘在,两人定然你一句我一句,吵到最后数次发展差点到殴斗的场面。
我和高长恭总是一人一架凉椅,在一旁闲闲的看着他们吵闹。
高长恭已经不复晋阳初见时的丰姿,黑鸩折磨得他形销骨立,原本温润如玉的皮肤表面也蒙上了一层明显的死黑。
但他一点沮丧的神情都没有,总是那样淡定的笑着,看清寒一次次将一发展到动手便满院尖叫着逃跑的辟尘和暴跳如雷的高长弘劝开。
一次他正笑着,无意中和我对了一眼,那样柔情四溢的一双眼,看得我心里阵阵的发酸。
不管怎样,他对清寒,也是用情致深吧。
而清寒总是淡淡的,对他带着几分疏离,我看得出他的心神不宁,却辨不出他神情间,除了担忧,另外的东西是什么。
不知何时开始,我和清寒也有不一样的情绪了。
就像刚才,辟尘从我们面前窜过,不当心撞了一下高长恭的凉椅,凉椅顿时前后晃了两晃,清寒紧张得直奔过来稳住椅子,又责怪的瞪辟尘。
高长恭轻轻拍了拍他手背,“没事,让他们玩吧。”清寒竟如火烫般将手缩了回去,一颗眸子幽深如井,看了高长恭一眼便退开了。
不忍见高长恭的黯然,我看似无意的说,“打小除了我,还没人能让清寒露出这样焦急的神情呢。”
高长恭闻言一愣,却没有多说什么,对我微微一笑又转过头去。
柔水匆匆的走进小院,辟尘顿时如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扑到他身上挂着,笑得几乎站不稳,“救、救命,有人要杀人灭口。”
柔水生性爱洁,见他一身又是灰又是汗,急忙将他推开,皱眉道,“成天没个正经,也亏得小姐公子不计较,若是在其他人家,早就将你扒皮打死。”
高长恭见辟尘面露讪色,解围道,“成天陪我这个病人,他定然也闷坏了,让他开心一下也无妨。”
辟尘闻言对高长弘做了个鬼脸,“听到没有,兰陵王特许我欺负你。”
高长弘原本在柔水进来的时候便站住了,听他这样一说,又朝他扑过去,辟尘哎呀一声便朝外逃,一头撞进朝里走的人怀里,两人顿时摔成一团。
高长弘几步上前将那个人提起来,替他扑打几下身上的灰尘,“纳言,你怎么来了。”
杨纳言一身狼狈,瞪了辟尘一眼,又对我们几个遥遥一礼,才对高长弘说道,“宇文达派了人来传信说想见你。”
清寒一皱眉,“宇文达,那不是北周武王吗。”杨纳言一点头,“正是,他听说长弘反了大齐,便动了同我们联手的心思。”
高长恭也皱起眉,“怎么和北周搭上了,他们不是刚递了和谈的礼单给大齐?”高长弘摇头道,“是他自己寻来的,我可没有联系他。”
高长恭一点头,“不管怎样,北周是大齐的宿敌,定然不可贪一时便宜与他们联手。”高长弘肃然道,“我领会得。”
转身对杨纳言说,“留下来一起用了饭再走,到时候回绝了他就是。”杨纳言也不推辞,一点头满院子跑着叫渴要找水喝,辟尘急忙带他去了。
这时柔水才有空插嘴道,“段将军也回来了,带回一车药材。”
高长恭微笑道,“连孝先都这样小题大做,若斛律光在,那还不要堆几座药山来。”
门外传来段韶的朗笑,“斛律光也是想来,可惜长弘不许……为你我几乎将附近的所有好药都搜光了,长恭还真不领情”说着,人也大步踏了进来。
见我含笑看他,他故作神秘的凑过来,“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我见他右手一直插在怀里,胸前更鼓着高高的一块,知他是故意要逗我,当下装作不在意的说,“还不就是那些难吃透顶的药,师傅调的我都吃不完,这我就更不要了。”
段韶大笑,转过去指着高长弘道,“你马屁拍在马腿上,怎样,人家说不要。”高长弘尴尬的瞪他,嘴硬道,“你带来的东西,与我何干。”
“这可是你说的。”段韶走来蹲在我身前,仰脸看着我,“若东西拿出来清魄喜欢,可要答应孝先一个小小要求”。
我觉得有趣,“那可要看是什么。”
高长恭眼迅速在高长弘和我之间打了个来回,也帮腔说,“相识那么久,孝先可是头一次如此花心思在一个女子身上。清魄,不如由我做个东道,若他取出的东西合你的心意,你便答应送他一件随身物作为念想吧。”
清寒也瞧出些端倪来,坐回我身边凑趣道,“不如让我先看,若是清魄喜欢的,也就不要示众了,我代清魄送……”
话未说完,高长弘终于忍不住窜上去,对着段韶摊开掌心,“拿来。”段韶顿时装傻,“拿什么。”他眼睛瞪得铃铛一般,“我叫你带的东西。”
段韶才不情不愿的从怀里掏出一个比拳头略大的油纸包,塞进他手里。
高长弘尴尬的在众目睽睽下捏着那包东西走过来,粗鲁的塞在我手里,“给你的”,说罢转身就要走,却给高长恭喊住,“诶!你走那么快,要是清魄喜欢了怎么办?”他顿时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我解开包的密密实实的油纸,一股甜香扑鼻而来,不禁惊喜道,“紫云英蜜。”
段韶顿时抚掌大笑,“看来清魄喜欢,”转过头看到高长弘只是站桩似的罚站,便向清寒伸出手,“拿来吧。”
清寒顿时面露尴尬之色,只听到高长弘在那边恨恨的道,“差一点便给你们耍了,清魄的随身东西,清寒又怎么会带着。”
这下连我都忍俊不禁,又怕笑得太厉害摔了那一小瓶难得的蜂蜜,只得小心的捧着,他转过头来看到,便折回来帮我接在手里。
我轻轻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蜜糖。”他的脸忽然红透,说了一声“我去给你放进房里。”扭头便走出门去,任段韶千般呼唤都不回头了。
杨纳言已经喝完水回来了,不知道听了多少进去,扶着门笑的全身打颤,口齿不清的一个劲说,“上次在茶楼第一次见你,他脸便与这次差不多红。”
段韶原本已经笑得差不多了,听杨纳言这样一说,又笑得弯下腰去。
清寒原本笑意盈盈的帮我理着被风拂乱的鬓发,忽然脸色一白,未及我反映,直朝着高长恭扑过去。
段韶回过头来一看也是脸色大变的惊呼道,“长恭”
凉椅上,高长恭用手背揩去唇角朝外溢出的黑血,见众人紧张,只淡淡说了一句,“不要慌,去请文先生”,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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