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夜访
有人吐了,有人晕倒,有人尖叫逃跑,我没吐,没晕倒,也没动,我笑了,真是个特别的盛宴。
“谁踏出水榭一步,朕就杀了谁。”抛掉薛贵嫔的头颅,话从他薄唇里吐出格外冰冷。
逐渐有人抽泣着开始回到座位上,可怜了这些从小未见过死人的贵女们,我笑得格外开心。
“怎样,这就是生存,不是你杀了别人,就是别人杀了你。”我记得我第一次杀人之后看着尸体几乎将苦胆水都呕出来的时候,师傅淡淡的说。
忘记了什么理由,只记得师傅将他带到我面前,嘴一张一翕,眼神冷冷,但我明白,我的手从此开始沾血。
血的味道……其实除了腥,也是极甜的。那样噬心浸骨的甜,散发着热气的甜。
我忽然打了一个冷战,我到底在想什么。
主上很缓慢的开口,在我印象里,他从未用这样的声调说过话,“你们知道朕今日为何杀了薛贵嫔吗,”他的目光沉郁而有威仪的掠过下面每一个发抖的人,哭泣的人,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挤出几个字,“你们这些下贱污秽的女人。”
顿时安静,哭泣的呆住,发抖的呆住,我也呆住。
这里集中着邺城最高贵的官家千金,最有名的良嫒,连后宫最贤良的女人都在这里。而他,竟然说她们污秽。
皇后嘴唇微微颤着,坚定的说,“皇上醉了,臣妾送皇上回去休息。”刚要上前,被他冷冷的一瞥,顿时僵在那里。
主上眼睛转到我这里,柔和了几分,“清魄,你上来。”
我像是入了魔,竟然毫不犹豫的就上去了,和春猎一样,蜷在他脚下,仰首看着他。
一样伸手把玩我的头发,他缓缓道,“你们眷养面首也罢,争风吃醋也罢,结交外臣也罢,朕从来未曾处罚过你们任何人。”他眼光忽然转为锐利,“但你们竟敢变本加厉的算计到朕身边来了。”
他忽然低头问我,“坊间传言,清魄可曾知道”,我点头。
他微微一笑,指向众女,“那些谣言,出自她们,也是她们使人去添油加醋告诉了穆皇后,穆皇后才会找你,而今日,你以为朕如何会知道琅琊王送信物给你,也是她们使人来告诉朕的,而薛贵嫔,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小小一个。”
我倒吸一口冷气,看向台下诸多混杂着痛苦哀求、后悔惊恐的目光。
皇后也颤巍巍的常跪不起,“后宫出了这许多事,臣妾居然一件不知,还望皇上恕臣妾不查之罪。”
主上并不理她,柔声问我,“清魄,如果朕让你统领后宫,你会让这些事情发生么。”
皇后顿时剧阵一下,周围的嫔妃们的眼光更是混杂了不信与不甘。
我望了望皇后颤抖的单薄身体,又望了望周围那群接近半疯的女人,摇头道,“若清魄和她们互换位置,清魄也许做的比她们更糟。”
“哦?”他挑起眉毛,“此话怎讲。”
我定定的望进他眼里,“主上明知以清魄的心性,是容不得自己夫君有别的女人的。”
他下巴抽动了一下,恼怒的将我一推,大步踏过底下歪歪倒倒的嫔妃,径自走了。
我就这样坐在地上,嫔妃们不知什么时候也渐渐散光了,只留下一个人在原地。
皇后穆莹。
她轻轻慢慢的蹲到我面前,含泪望住我,神色复杂,我回她两道奇怪的眼波。
她忽然说,“知道么,若你刚才回答皇上说不会,这皇后位置便是你的了。”
我似听非听的点头。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哽咽道,“那你为何不答应,你是可怜哀家么。”
终于回过神来,我拄地站起,掸了掸衣裳上的污迹,反问她,“当上皇后那日起你得到了什么”皇后恍惚回答,“巨大的声名、权势……和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我微微一笑,“也许是我疯了,这些于我来说,是垃圾。”说罢也不管她是何反映,走出水榭。
风中飘来痛哭声,我脚步一顿,又继续向前。
由她去吧,今日哭得一趟,明日又是从前那个雍容华贵的皇后了。
她回来了。
正等得心焦,她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长街那头。一身白衣被风吹起,她翩然走着,有如要凌空飞去一般。
他将身形朝暗里隐了隐。
她的妩媚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不同与空谷幽兰与世无争的清高,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妩媚。无论她抬首低颌,都是那种特异的清傲,她的眼神若能见得到底,除了面前人是清魄,其他便只会剩下阴刹的孤绝了吧。
若他和那个人一样,每日面对的都是那许多几乎一模一样的或爱慕或渴望的眼神,也许他也会爱上她。
感觉有人看我,我停了一停,朝最黑暗的墙角看去。
的确有人,我有些吃惊,唤道,“铁伐?”他几乎立刻含笑显身,问我,“清魄真是敏锐,你又如何猜到是我。”
我微笑,“不用猜,我知是你来了。”他豪迈的大笑,“清魄这轻轻淡淡一句话,听得孝先心花怒放。”
对段韶我有很特殊的好感,要是论灵犀,世间没有人超得过我和清寒,但段韶却给我很相似的感觉,而他的柔和淡定,有的时候真像极了清寒。
清寒远在洛阳,能让我如此接近而又未生警兆的,定是与他有几分相似的段韶。
清寒……我脑子里又晃过他的脸,出生以来我和他从未分隔那么遥远,虽只有数旬,但感觉与他已是太久太久没有相见了。
想着清寒,人又怔住。
自他走以后,我是越来越容易发呆了,有时半夜醒来便再也睡不着,在窗边一坐就到天明。
有时候会想,若自己早清寒片刻出生,现在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也许,就该是我照顾他了。
不知那样是否会好些。
段韶笑了一会道,“正好经过姬府,想来探探清魄,但又怕唐突,徘徊犹豫了一下竟然让我遇到了清魄,真是天意。”
我看进他的眼里,侧身让过大门,“既是如此,铁伐便一定要进来喝一盏清魄珍藏的老君眉了。”
将他让进偏厅,挥退了下人,我看住他。他自一进门便一改笑语如珠而变得有些心事重重,我知他一定有事要讲,他却久久不语。
吹掉杯中的浮沫,含进一口茶水在嘴里翻腾,我不催他,能让段韶这样为难的事情,一定不简单,他也许需要考虑一下该不该告诉我或者怎样告诉我。
半晌,他终于说,“清魄,兰陵要我问你要一句话,他若反了高绍德,你以后是否会像相助高绍德一般相助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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