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真相
第二日主上果真派宫监来传达了清寒的任命书,我假装没有听到那句意有所制的“春猎时侍驾有功”,假装没有看到清寒对我刻意的疏离,如常的随清寒一起叩谢圣恩。
明日清寒便要出发,我交代避火和柔水随他一道启程,他知道了也没有反对,只是从头到尾不发一言,见到我也爱理不理。
我知他心里还是生气,但又不知道怎么样去解释,只得郁闷的躲在屋里发呆。
辟尘跑来在门上叩了两响,“小姐,兰陵王要见你,要辟尘去回绝掉吗。”
哦?我绕有兴味的挑起眉,虽然他已经尽量对我客气,但首先我对他没有好印象,加上这次他又害的清寒如此,却未想到这个时候他还敢来见我。
“不用,我见。”能解解我郁气也不错。
一会,高长恭大步走进来,劈头就问,“听说是你让皇上派他去洛阳的。”
根本没抬眼看他,我好整以暇的吹了吹指甲,“如果你识趣,便应该知道我不是那么欢迎你。”
他耐着性子对我说,“让清寒随我去晋阳不是更好?”
我停了一停,问,“好让你日日夜夜对着他,时时刻刻照拂他?”我故意把照拂两个字咬得很重。高长恭终于怒了,冷笑道,“再怎么样你也是他手下一个没名没份的跑腿的,我屡次相让只是不愿与你计较,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
我冷淡看他,“怎么,给我说中痛处了。你和他既是兄弟,想的应该也差不多吧,如果心里想要的是我,何不痛痛快快说出来,又何必拿他来折磨。”
“你……”高长恭气的脸色铁青,半晌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无耻”
“呵,我无耻,那是谁从头到尾都一直用那种奇怪的眼光瞧清寒,又是谁心存不良想将他从主上那里要在身边害得他成现在这样。”我伸出指头戳他,每问一句便戳他一次。
他给我戳退了一步,涨红了脸吼道,“不要想得那么龌龊,清寒于我是朋友。”
我顿时笑得几乎摔在旁边的圆几上,“朋友?真是天字第一号笑话。你为何不说你对他一见钟情,这样在我听来还可信些,嘿,真是奇怪的用词,我可要问你,于你而言,朋友是什么。”
他一字一句的说,“朋友于我就是可以一起承担痛苦,分享快乐,相互帮忙直到老死的人。”
我的心猛的一跳。
这话,在很遥远的时候,好像在哪听到过。
眼光落在他气得扭曲的俊颜上,我心咚的一声掉到了最底。
那只芦苇蚱蜢。
那个哭得满脸脏污的少年。
视线渐渐模糊,身上也渐渐无力,我一步一步朝后退,直到撞上了墙壁,直到两滴滚烫的液体落到颊上,我终于又看的清高长恭的脸。
高长恭的表情很奇怪,好像余怒未消,却又被我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住了,他踏前一步向我伸出手,“清魄,你不舒服?”
“不要碰我!”我用尽力气喊,转身向朝里间跑,不留神绊倒了宫凳,重重的摔在地上。
他立即飞扑过来扶我,我更大的尖叫了一声,推开了他却再也无力爬起。
“清魄!”,门哐的一声被撞开,清寒冲进来急叫,眼看我半躺在地上,高长恭又愣愣的蹲在我面前,大怒的扑上来,照高长恭脸上就是一拳,将他打倒在地“你做什么!”
我死死抱住清寒还要扑上去的身体,哭道,“不要打他,是我的错。”
清寒气得发抖,瞪了高长恭一眼,很快扶起我,“清魄别哭,他做了什么,你告诉我,你别哭。”他边柔声安慰边用袖子笨拙的为我拭泪。
我语无伦次的直朝着高长恭哭,“是我,是我怕师傅知道了罚我,所以每次都对人说是他,你作什么一定要问名字,是你害了清寒,是你!”
高长恭激灵灵打了一个冷颤,面上已失去血色,嘴唇翕动半晌,吐出一句,“是你。”
“就是我”我大哭,又挣开清寒探过身去打高长恭,“是你害了他,都是你。”
“够了!”清寒将我牢牢箍回怀里,在我耳边大吼,“我不管什么是你是我,不要再哭了。”
高长恭脸色复杂的看着我,忽然立起,发狂似的冲了出去。
清寒只吼得一句“不许跑”便已经看不到高长恭的影子,又丢不下我,只得将我抄在臂上,抱回内室。
有记忆以来,我第一次这样在清寒面前没有任何遮掩的号啕大哭。
清寒被我哭得六神无主,坐立不安,直说,“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哭累了,脑中的混乱也渐渐理顺,我含泪看住清寒,“寒,你会讨厌我吗。”
清寒轻轻为我归拢揉得凌乱的长发,严肃却温和的说,“会,”我瑟缩了一下,他看我一眼,接着说,“我讨厌你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就只是哭,我讨厌你想把什么事情都扛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我也讨厌你明知我不高兴不光不来哄我还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让我想找你都没台阶下。”说到最后他竟带了笑容。
我终于忍不住又哭倒在他怀里。
清寒啊清寒,你说着这样的话,让我情何以堪。
清寒启程的时候,我没去送他。
昨日为何会与高长恭闹起来,我没对他解释,也许是察觉到我的逃避,他也未曾问起,只是和从前一样,抱着我睡了一夜。
在窗边发了一会呆,辟尘和定风回来了,定风还好些,辟尘两只眼睛哭得桃子一般,坐到我旁边的时候,还有些忍不住抽噎。
忽然听到辟尘抱怨,“小姐你也太狠心了,公子走你也不去送一下,下次见还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定风瞟到我略肿的眼睛,偷偷扯了辟尘一下,他方才住嘴。
我叹了口气,问他,“都什么人去送了。”
辟尘扳住指头数,“段将军去了,斛律将军去了,琅琊王也去了,文先生也去了,就连皇上也派了使者来,唯独不见兰陵王呢。”他倒聪明,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相见不如不见,这句话用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会不会恰当,我恍惚的想。
也许高长恭并没有错,也许是我对他太苛刻,也许他真是只想和清寒做清水之交,若高长恭不是高长恭,若清寒不是清寒,也许他们真能做一世的好友。
而主上那日突如其来的告白,我承认在我心里起了涟漪,也许我也并不是喜欢上了他,只是心疼他有时显出的那样渗透骨髓的孤单,但是那应算不上是爱情,他也并不是真正的喜欢我,也许只是不容自己的东西被人觊觎。
他就好像一个被宠坏的小孩,手边有几件相同的物事,一旦有一日,另一家的孩子拿住其中一件对他说,这个东西真漂亮,给了我吧,他定然会震怒并要抢回的。
而我便是那一件,或者说,他以为我会是那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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