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折翼
未等主上出声传唤,清寒已经掀帘而入,腾的一声跪在地上。
主上冷冷的看着他,“真是有人撑腰了,你好大的胆子。”清寒则端正的叩下头去,“请主上恕清寒情急之下失礼。”
也不让清寒起身,主上的一双墨黑的眸子从我身上看到清寒身上,又从清寒身上转回我身上。忽然他绽出一抹愉悦的笑容,“看在清魄求情的份上,朕决定不追究你了。”
我心里猛的一沉,此时的宽容并不代表芥蒂全消,定是有更大的责罚留在后面,可怕的是,这份宽容不容人拒绝。
我和清寒一同叩谢圣恩。
只见主上悠闲的用手指描画袖边上精细的花纹,看似无意的说,“朕累了一天,要就寝了,清魄留下,清寒你告退吧。”
我微闭上眼睛,来了。
清寒同时如中雷击般颤抖起来,又重新跪了下去,颤声道,“清寒愿领责罚。”
听到主上轻柔的说,“责罚什么呢?朕对清魄向来宠爱,对清寒更是爱屋及乌,又怎会责罚。”
清寒急道,“请主上放过清魄。”
主上森然一笑,“你还记得我才是你的主上……也罢,如果你替代清魄,我就放过她。”
我心中又惊又怒又痛,下意识的将清寒一扯,宫监们的惊叫声中,我已带着清寒冲出王帐。
逃,我要和清寒逃离这吃人的地方。
仓惶间回头看,主上正止住追赶的宫卫,嘴角噙着一抹温柔淡定的笑,曲下右手食指和中指,大指掐住无名指中节,口中轻轻颂念起来。
落斗诀。
我心里一紧,未及和清寒说句话,忽然胸前如巨石痛击般剧痛,瞬间血脉逆流,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再也提不住气,拽得清寒一起滚倒在地上。
清寒含泪扶起我,“别和他斗,我们回去,那算不得什么。”我强忍疼痛挣扎着起身,“不行,那样的侮辱,你受不了。”说罢又要拽他向前。清寒用力拖住我,吼道,“那你又能忍受这样的屈辱吗。”我惨然一笑,“这是我的命,但不是你的命。”
一旁传来一下一下的鼓掌声,主上含笑踱了过来,“真是令人感动,朕的清魄,你要飞到哪里去。”
高长恭正在和高长弘说话,外面忽然传来阵阵喧闹,当下眉头一皱,揭帘而出,对远处纠成一团的几个禁军喝道,“何事吵闹。”人堆里传出一声尖叫,“兰陵王救我。”
高长恭示意禁军分开,蓦地扑过来一个相貌俊美的少年,跪倒在他脚前,拽住他的衣角不肯松手,“兰陵王救命。”
高长恭认出他是清魄带来的外宠,便问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家公子小姐呢。”
辟尘对着他的脸怔了一会,忽然大哭道,“主上给皇上提去了,少爷交代他去后半个时辰无音信,便叫辟尘来东营找王爷,让王爷着段韶想法救他们。”
高长恭心里一紧,一迭声的唤侍从去请段韶。
高长弘将辟尘扶起,“是怎么回事,等会你你慢慢说。”又轻轻对高长恭道,“关心则乱,四哥,听他说完不迟。”
段韶和斛律光片刻已经赶到,辟尘出自名门,年纪虽幼,又逢变故,口齿却很是清晰,不一会便将自己从猎场回来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一述清。
听完经过,段韶不禁色变,虽不忍再责怪高长恭,仍是说了一句,“长恭,以皇上的心性,要是真出什么事,多半是你引出来的。”
高长恭此时已是心急如焚,只抓着段韶吼,“你速速想办法救人,救回来再骂我不迟。”
段韶苦笑,“哪有那么容易,要救人,又不能硬闯,不然谋逆的罪名谁都逃不过,白白搭上性命。”高长恭顿时泄了气般颓然坐下。
段韶凝神想了好一会,几次欲言,却又摇了摇头,看得斛律光直跺脚,一时大帐里静得只有灯花的噼啪声。
忽然辟尘含笑站起,伸掌将一颗流光四溢的浑圆大珠托给段韶看,正是那颗辟尘宝珠。
段韶眼睛一亮,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脑中似有一条线被慢慢抽去,昏沉中心跳开始加速。
是恶梦。
耳边传来轻柔的笑声,他迷茫的睁开眼,眼底映出一张苍白的俊颜。
温热的手顺着他的肩头慢慢滑落,半倾在他身上的半裸身躯呈现着优美的弧度,两人披散的长发纠缠在一起,显出震动人心的妖娆。
温热的唇瓣在他喉间留恋,又一路朝下,好凉。
那是谁在说话,“只是你,也足够倾国倾城了……”
他的眼光渐渐迷离起来,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混沌,好像烟波浩淼的海面上浮起了浓浓的雾霭。
忽然海面又掀起了风浪,他只是其中一个被卷起的浪头,在海面不由自主的奔涌,直直冲到向海滩,重重的摔在岸上。
他的手指下意识的缠住纱幔一角。
刺痛。
随着一声裂帛声,暗金色的轻纱飞舞着铺盖了下来。
耳边又响起邪魅的低语,“原来男人也有初夜,也会落红呢。”
终于失去知觉。
高绍德披起外袍,稍微揭起帘子,看了看外面,觉察到动静的宫监小心翼翼的过来禀报,“皇上,你看……”
“继续,只要她多求一句,就再浇她一桶水。”他又将帘子放下。
我趴在雪地里,身体失温,头痛欲裂,脑子却从来没有这麽清醒过,清醒到只剩下一个念头,下意识的重复,“求主上,饶了清寒吧。”
豁啦一声,又是一桶冰凉刺骨的水迎面泼来,我微微一缩,清楚的听到衣服上传来轻微的裂响,眼见王帐毫无动静,急痛之下又呕出一口血。
高长弘提着辟尘走近王帐便看到这样的场景。
姬清魄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相见之下狡猾灵动的样,正如凋零的莲瓣一样委顿在地,一副铁镣将她缚在钉进冻土的栓马桩上,原本洁白的衣裳上又是脏污又是血,她只是微微仰起头来说了句什么,一旁提着桶肃立的宫监扬手又是一桶水当头浇上,全身滴落的水珠顺着早已结起的冰凌向下淌。
“你们在做什么。”顾不上手里的辟尘,将他向旁边一丢,朝宫监直冲过去。
宫监吓坏了,咚的一声抛下木桶,跪在地上高声喊,“参见琅琊王,琅琊王息怒。”
我唾出一口残血,忽然见到面前多了一双宫靴。
我抬起头,对上一双又是惊又是怜的眼睛,对他扯出一个讨好的笑,“求你,救清寒。”
希望他不是个记仇的人,晕倒之前我这样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