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魄
直到沸茶奉上,斛律光仍然觉得有些没缓过神来。
双生子他见的不少,但是像眼前二人这样容貌极似但性别不同的确实是天下少有。
白衣若雪,长发飘飘,冰肌玉肤,相同的容貌却在不同的人身上显出完全不同的气质。
男的温柔刚毅犹如艳阳,女的清艳孤傲犹如阴月。
见我们没有向他们中任何一个行礼,段韶也收起嘻笑的态度,“赎韶猜不出二位身份”
清寒略一沉吟,“我二人一直替主上办事,未封任何职属。其实主上只是命我们来看看晋阳守军有什么困难,段将军请安心。”
此言一出,连高长恭也显出注意的神色。
人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皇上办事却未有任何职衔已经是很奇怪,而将皇上称作主上的人更是闻所未闻,今天却一见就是两个。
我对这样的试探有些不耐烦。
根据密报,自北周联合突厥进攻大齐以来,大小战事已近二十场,按大齐兵力,应该已完胜,但因为兰陵王高长恭数战均败,致使士气低下,与北周突厥的联军僵持到现在已经近两旬。
未进大帐时便听得里面阵阵调笑,可见这高长恭不觉得有愧,见到我和清寒也未显出一个有错的人应该表现出的样子,不知他是不是自恃身份未把我们放在眼里,不过,按密报所说和现在我看到的样子,这个先帝赐封的兰陵王也许只是个刚愎自用的绣花枕头也说不定。
但我记得主上说过,高长恭十二岁便通习孙武子,十三岁以弓马纵横军营,十四岁在传统的竞技会上夺得魁首,十五岁排兵布阵已经罕见对手,可为何一上战场就……
正在各人各想各心思的时候,外面小校飞报,“方副将回营了!”
话音刚落,方君武风风火火的闯进军帐,“段将军说的果然没错……”眼睛瞟到我和清寒顿时收声。
高长恭摆了摆手,“这两位是皇上派来查看军务的特使,君武你但说无妨。”
方君武马上竹筒倒豆一般将他去探察的情况说了一遍,我在旁细细的听着,对晋阳现在的情况已明白了个大概。
晋阳是大齐多驻精兵之地,北周和突厥的联军想趁降雪,补给不畅的时候将晋阳城拖垮,以进一步威胁邺城。数日以来,大齐军队以段韶为主帅,依托坚城对周军进行了凶猛的反击,获得数胜。只是周军尚不死心,一边派轻骑搜掠晋阳的补给,一边继续在晋阳城外二十里处按兵不动,使得晋阳守军只得驻扎了部分在城外的木啷山顶,随时监视周军动向。
高长恭听完没有动,好像在默默的盘算着什么。
斛律光看了看我和清寒,又看了看高长恭,跳起来道,“我早说不能再这样陪他们耗着,你偏不信,害我们兄弟三人生生被人看扁了,我就是不懂阿韶你为何不点齐兵马,杀他们个……败鳞残甲”
话音一落,高长恭忍不住喷笑起来,其他人也露出忍笑的神色,连清寒也翘起了嘴角,只笑得那斛律光在原地直抓头。
待众人笑声平复,段韶踱了两步,忽然转头看向我和清寒,“韶不才,请教二位有何良策。”他心里隐隐觉得在这个时候被以谋略著称的大齐皇帝高绍德派来晋阳的人并不只是来看看那么简单。
清寒点了点头,温和的说,“段将军过谦了,我二人定会尽力相助。”说完他看向我,见我无动于衷,眼中闪过一丝询问,众人疑惑的目光移到我身上。
我懒洋洋的在清寒身上靠着,凉凉的说,“累死人又讨不到好的事情,我何必去做。”不知这个高傲自大的枕头,听到我这样说会做如何反映。
出乎我意料之外,那枕头犹如没听见一样,还自顾自的把玩起手边的酒盏。
段韶咳了一声,尴尬道,“这个……还未问小姐如何称呼。”
我别过头去不理他的圆场,清寒轻轻推了我,见我不动,只得代我回答,“在下姬清寒,这是舍妹姬清魄。”
段韶几步跨到我面前,惊喜的上下看我们,“竟是你们”。
斛律光和方君武摸不着头脑的对看一眼,也跟着段韶将我从头看到脚,高长恭在一旁却仔仔细细的将清寒从头看到脚,眼里闪过奇怪的光。
清寒也感到了,狐疑的望回去,两人目光一对,高长恭身体略一震,立刻将目光转开。
好像有那么点意思,难道他认识清寒,可清寒看他的眼神明明在说他并不认识这个枕头。
段韶又道,“的确只有清魄小姐是不二人选,这办法我原也想过,但是对方人马数量太大,防范也很周全,所以只得作罢。但若是由清魄小姐来办,必然一举成功。”又啪的用手拍了一记额头,“看我这脑子,我应当早问皇上借人的。”
和他对了一眼,我看尽他的喜悦,怪不得主上对他评价那么高。我喜欢聪明人,看在他面上,暂将对高长恭的刁难放一放吧。
对段韶欠了欠身,我微笑说,“小姐不敢当,若铁伐不嫌弃,唤我清魄吧。能解铁伐的心事,清魄即便累点也算不了什么。”
段韶愣了愣,铁伐是他的小名,一直也只有家人知道,但也只是那么一瞬,他恢复了刚见面时的倜傥样,大笑道,“好,真好。”
清寒对这个未语先笑的儒将也很有好感,当下立起身来道,“那就请段将军安排出战吧。”
段韶疑惑道,“现在出战?难道……??”
“嗯”,我也立起来,接过清寒递来的发带,将披散的头发束起来。
斛律光忽然脱口惊呼,“她的手……”
她的手?
高长恭一看之下打了一个寒颤。方才她一直没有大的动作,手也一直缩在袍袖里,所以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现在因为束发,广袖落至手肘处,看不见那双手的只有瞎子了吧。
那双手自指尖开始,一直到手腕,都是乌沉沉的死黑,在帐内照明的火光下,更是泛着幽幽的一层磷光,映着一身雪衣,说不出的诡异。
这哪像一个妙龄女子的手?!
只一眼我就收尽他们的表情,斛律光惊疑,方君武恐惧,段韶惋惜,高长恭震惊,清寒不悦的侧过身来将所有视线挡住。
从清寒背后伸出头去,我恶意的对他们裂出一个将将露出齿尖的冷笑,清寒曾说我这样笑起来和厉鬼没什么两样,果然,众人同时朝后一退。
段韶只退了小半步就站定了,发现清寒的不愉,上前来向我和清寒鞠了一躬,“对不住,我等俗人,还让二位看笑话了。”
清寒勉强回了一礼,转身帮我归整零散的头发。
束好了头发,清寒整了整我的衣领,头也不回的问道,“由哪位点兵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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