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经常可以听到这样一句话:“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的确是这样的,在我经历过的往事中,留下了很多的遗憾,很多事情无法挽回。 能重回生命,能走一生安好的路,是我最大的梦想。这篇小说便是我怀着这样的想法来写作的。 其实我相信,一份真换一份善,一份情换一份爱这世界是公平的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庄子生命在于运动。——老子重回生命。——张占春 上篇 夜已经很深了我还没能使心情平静下来,这是我第一次有意的欣赏北京的夜色。该往何处去,去做什么对于我来说都是个未知数。这样做并不能算是离家出走吧,但也并非无家可归。对于我来说这是我第一次独身闯荡社会。这是我梦寐以求的,父亲已不能在容忍我整天游手好闲,我也不能在容忍他对我的指指点点。于是我便愤然离家。 至于生活必需品我没有考虑的太多,只是多带了点钱。闯荡社会好像并没有我想象的那样浪漫,起初几天我还觉得很新鲜,但现在我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叫做饥寒交迫,身上的钱都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花得差不多了。按照常理现在又是晚饭的时候了,这种饥肠辘辘的感觉真不是滋味,翻翻衣袋仅剩下一块口香糖,嚼嚼这东西或许不会感到无聊了吧! 我挑了一块路灯下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这里是个小公园,每晚这儿都有许多老人来打牌下棋,这里还算是很热闹。我想的并不是这喧闹的夜景,而是今后如何生计:到底什么工作适合我呢?我一直想“练摊”,可现在我除了卖艺,没什么可买的了。我打开一叠报纸,漫不经心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旧,我感觉到身边好像坐下一个人,那个人伸出手拍了我一下,“孩子,刚从家里出来吧?” “不是从家出来,是出家!”我抬起头没好气地说,这么多长时间待业在家除了和别人贫嘴没学会别的,而且总是蹩脚。 “我的孩子,跟你似的!” “长得像我?” “不,是我的丫头,她也不愿生活在我身边,很长时间没回京来看我们。不,应该说是我,她的妈妈在她离家的期间也离开了我。 我心猛地一颤,随即安慰自己,不会的,我和她们不一样,我父母不像是会那么在乎我的。 “我只想找个地儿干活。”我开门见山地打断他的话,看看这老头会不会对我有用。 他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并且带有十分亲切的感觉。他对我的热情和蔼也使我受宠若惊。——他的名字叫:刘喜荣,今年半百有三,是个开面馆的。没想到在我步入社会的第一步能遇到他,这是我最大的幸运。 他把我领到了他的小面馆做伙计,虽然这是与我最初的设想不太一致,起初我也的确感到有些不适应,整天就是繁杂的做菜洗碗。后来和刘叔一起做店面我已经离家一年了,具体是什么感觉我也无法形容。拨通电话问候一下父母亲的现状吧。家里接电话的是父亲,他听到我的声音好像并不怎么惊呀,很平常的问了几句?他似乎对我的现状很了解,最后告诉我在刘叔店里好好干,就主动挂了电话。我对父亲平淡的态度很吃惊,还以为会听到几句关慰的话,会劝我回家。没想到竟如此——心不禁如冰霜,难道对于他们来讲亲情真只是这样吗? 难怪刘叔的女儿也如此不愿见到自己的父亲。当我又想到刘叔,心中又有了一丝安慰,对,不去想他们了,找刘叔去! 自从我来到这里工作,我一直和刘叔住在一起,所以刘叔的家便成了我的家。 “我回来了。”我拎了一瓶二锅头回来。 “呦,买酒了!”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还喝这个。” “我给我们家里打了电话。” “家里说什么?” “他叫我好好干。”我从冰箱里拿了一包凉菜,放在床上。 “噢。”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一晚我们一直喝到了夜深,都说了什么我几乎已记不清了,只是很痛快,最后我俩挤在一个床上。但是,我知道了他女儿叫刘珠,小名叫珠珠。 第二天刘叔说是身体不适,叫我做一天的老板,本来我应该是很开心才对,可他的表情让我很不舒服。临出家门时他扶了我一下肩头说:“你爸说的对,好好干吧。” 店里的一切并没有因为刘叔没来有任何改变,所有的客人都显得很平常李鑫也像每天一样来到这里找我。中午的饭口过后我和李鑫把地拖完了,找了一张桌子点了一支烟,正准备坐下来歇息。忽然,BP机响了,我任为又是要进货了,可是一行清晰又缓慢的字幕在液晶上滚动着:“刘喜荣正送往人民医院,生命垂危。” 在焦急地等了很久后,医生终于走出了病房,看了看我,摇了摇头,声音显得低沉而又无力:“你是他的亲属吧?” “对,——对,” “老人家好像情况不大好,别让他太激动,去看看吧。” 我走进这间窄小的病房,心脏起波器的声音回响在这沉闷的空气中。我扶在他身旁,尽力咬住自己的嘴唇。 “吴云……吴云”刘喜荣微声叫道。 “这儿呢,”我握住了他微微抬起的一只手“我是小云。” “孩子……有件事现在该告诉你了。” “您说吧。” “我跟你爸是老战友,其实他早就知道你在我这工作。一年多常来偷偷看你。你跟你爸长得挺像的。” 刘叔强忍着痛笑了笑,结果又引来了一阵猛咳,随后又说:“他一直不让我告诉你。看看他去吧,毕竟是你父亲。还有……”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闯进一个女孩,长长的而波浪型的头发无序地洒在肩上,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女孩进来直冲到床边,好像谁也没有看到一样,白净而清秀的脸上挂满了泪滴,眉目之间有点像刘叔,我想这大概就是刘喜荣的女儿刘珠了吧。 “爸爸,我……我,”伴着咿咿的哭声,刘珠已扑到在刘叔的怀中。“我回来了,我再也不走了。” 刘叔颤颤地抚着刘珠又黑又长的头发,“珠珠,好孩子,想死我了。” “您骂我吧,我听,我不是好孩子。” 又是一阵咳,刘叔抬手指了指我,“他叫吴云。小昊子,来。” 我走近了些,也依在刘叔身旁,“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两年来我一直没尽做父亲的责任,他母亲也去世了不久,这你知道。”刘珠呆住了,显然她才刚知道这个噩耗,父亲瞒着她很久,两个打击都如此突如其来,她已经有些承受不住,样子让人看了心酸。说道这刘叔也哭了出来,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许久的负担。停了停刘叔继续说道:“我就信得过你,我走了之后,帮我好好照顾珠珠,一定。” “您放心吧。” “不,”刘珠咽声的说道。 “珠珠听你陈哥的话,听……”正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刘叔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刘珠已经不小了,其实自己是可以照顾自己的。 而他把刘珠托付给我,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有个很好的依靠,觉得我似乎是可以胜任的。可刘叔突如其来的病倒,又已经生命垂危,已让我不知所措。刘叔就像我亲生父亲一样,我本想为他养老送终,安度晚年。现在我惟一能报答他的,也只能照料好他惟一的女儿。我会把刘珠当作亲妹妹一样的。 整个楼道都能听到刘珠撕心裂肺的哭声,而他的每一声叫爸爸都是在用针刺我的心,是因为我和刘叔之间的感情,也是因为我也在想自己的父亲。 刘叔的葬礼已完毕,我们同走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悼念着刘叔——她的夫亲。她已无泪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谢谢你”她说。 “为什么?” “你替我照顾我爸,你是好人。” “我没你想象的那样好,你,你能陪我去看看我爸吗?我也好长时间没看看他了。” “你也是从家里出来的吧。” “是的。” 我们同来到我一年多没有回来的家,小院并没有变多少,不知道父亲变了没,母亲变了没,一年多了,我真不该走! 当我进屋之后惊愕住了,老爸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只是孤零零,一个人坐在茶几旁抽着烟。阴冷的小屋里,使这里的气氛沉沉的。父亲苍老了很多,一年多的时间,决不会使他变得这么苍老,而墙上挂着是母亲的的圈了黑框的大照片!我一下子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眼前忽地漆黑一片,双腿跪磕在地上。重重接踵的事件使我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绪,大声地悲哭起来。年迈的父亲也被这突如其来地儿子的哭声从思索中惊醒,颤颤地伸出双手,把我紧紧地抱住,泪水早已夺眶而出。身后传来的是刘珠清晰的哭声。三个人一间灰暗的小屋,哭成了一团。 很久了我们还在哭,断断续续谁都无法止住,每当抬头我看到父亲被岁月摧残得苍老的面庞,和想到他一年来独自一人经历的无数次的打击,心里都酸楚内疚不止。母亲是在半年前去世的,父亲说原因只是心脏病突发,可无原无故怎么会故去呢?而且她的病又不是很重,许多年没有复发了,责任其实全在我。父亲还瞒着我,不让刘叔跟我说,怕我听了自责,怕我承受不住。可怜的父亲孤单单的一个人,替我负担着这一切。我真恨不得哭死在这里,我对不起我的家人!我是个罪人! 我对父亲说我决定再也不离开了,留在家里好好的陪陪父亲,好好地赎罪。我们谈了很长的时间,最后说到了刘珠,这个和我命运相同的人,父母都不在了,只一个人以后要多帮帮她,说到这里刘珠又哭了起来。 光阴弹指,又是一年过去了,这一年我和父亲相处得很好,从小我、父亲之间就有着隔阂,似乎是水火不容的,这次重逢我们都重新了解才觉得我们很像。因为是一家人,也因为父亲无形中对我的爱,对我的影响,其实父亲是个老实人,对我总恨铁不成钢,却没办法,所有长大了的孩子都知道,其实那时候父亲是为我好! 刘珠真的留在了北京,接下了刘叔的饭馆。我也还在饭馆打工。 起初生意不好,刘珠和我商量把它改成洗衣店。于是动手干了起来,没想到生意挺红火,我俩忙得不亦乐乎,后来雇了几个工人,人手多了就不那么忙了。闲下来一起去逛逛商场,看看电影开始时还很不自然,她当我是大哥哥,后来干脆当我是男朋友,拉着我每周出去玩一次。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好像都是应该发生一样。大家相处得其乐融融。我也真正的感受到生活的美好,感受到什么叫作一份真换一份善,一份情换一份爱。 这天是父亲的六十岁寿辰,刘珠、我、店里的伙计大家来我家足足的吃了一顿。看到朋友们都那么高兴我也很满足。吃罢了刘珠把我拉到一旁,“我这有两张电影票,明天中午到我家吃饭然后我们一起去。” 我接过来看了看,96年3月7日13:00,“快妇女节了给员工也发几张吧!”还没等我说完刘珠飞快地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不许迟到哦。”这一切都被大家看在了眼里,我也被弄得很突然,随后传来了七嘴八舌的哄声。 人走了之后父亲对我说:“你小子还瞒着我,以为我不知道。要我说呀该表示表示了吧,别老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恩。”我笑着答道。 “你给人家买过什么吗?” “没有,不过真应该买点什么” “买件首饰吧。” “女孩儿都喜欢。” “对。”当天下午我就去了趟王府井,买回一个戒指,很朴素的白金镶钻指。只有简单的一种花纹,但很大气。我想她一定会喜欢的。 刘珠比我要可怜得多,起码我还有个父亲,她已经算是个孤儿了。 父母都不在只有我能称得上是她最亲密的人了,她把我当作亲人也是理所应当的。现在我没了刘叔没了母亲,又愧对父亲,只有刘珠还是我惟一没有伤害的人,而且已经是我所爱的人!不知不觉中我才发觉到她是那么美,一直没有用心去欣赏过。我想我们将来一定会有美满的婚姻和家庭。 正想着出租车已经到她家门口了。交了费我来到了门口,敲了几下门院子理很安静,似乎没有人。是12点没有晚呀?是不是出去买饭了? 过了20分钟还没回来我又敲了几下门,还是没有动静,一定是先走了,咳!我真笨,1点的电影12点来吃什么饭呀,做饭都来不及,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来,刘珠一定是生气了。于是我转过身准备叫车去电影院。 正在我刚叫到车的时候,“嘭!”的一声巨响,身后一片热浪袭来,整个天空忽地红了起来,我的头也好像雷鸣一样,这一声爆炸就是刘珠家,整个屋顶被掀开了,红漆的铁门也被炸开了。滚滚黑烟弥漫在天空。我从袭来的热浪中嗅到了浓重的煤气味…… 眼前年年肆虐的火蛇很快蔓延到了整个房子,这场火吞没了我的刘珠,也吞没了我最后的希望。我还能剩下些什么?我看了看手里还纂着要送给刘珠的钻戒,把它戴在手上,钻过人群冲进了燃烧着的屋子。 屋子里浓烟弥漫,我张开双臂扑倒在灼热的地面上,一根房梁砸向我的后背…… 下篇 我的整个身体仿佛还在火中被烧着一样,灼热难熬四周的熊熊烈火还没熄灭,没人来救火吗?刘珠的尸体好像就在前面。我努力的动了一下身体。正在这时,眼前忽然白茫茫的一片,有一双手正在缓缓的抚着我的头。 “孩子都烧成这样了,你还说他!” “该说的就得说,你管不了他,还不让我管!”这声音听起来非常熟悉,“噢,是母亲!还有,是父亲!”我极力睁开双眼。没错就是他们。母亲就坐在我身旁,父亲坐在外屋的沙发上抽着烟,半转身朝着里面。他们好像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不管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不管母亲为什么会还生,我见到了他们早已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扑到了母亲的怀里,号啕大哭起来。这是我时刻想念的亲人,今天能见到他们,使我压抑已久的痛苦终于释放了出来。 猛然间我想起来了,这一幕,这时的父亲母亲就是我两年前离家前的情景。这是94年两年前我就是因为这句话和父亲吵翻了离家的,我忽然觉得身后好像有什么硬东西硌到我了,翻出来一看是个闪闪发光的戒指,这不是我给刘珠买的吗?是一种神秘的力量把我从两年前带了回来。是上苍的安排,是天可怜我吴云,让我从新活过一回,去弥补以前的过错。真的,错过了的,就是过错,也许百年前的前世就已经错过了,来生可能就是今天! 母亲看见我迷茫的样子很差异,忙扶我躺下,以为我是烧糊涂了。 “你要是听话你爸就不会说你了,好好休息一会吧,病好了比什么都强。” “以后不许让你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再来,有什么委屈的!” “恩,听您的。” 父亲也不在说什么,我知道他的心里是心疼我了。父亲不爱多说话,不像母亲那样容易看的出。 我重新活过一次,而他们是不知道的,我不能让他们担心,于是转过身含着眼泪睡去了。 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感觉身上了轻松多。父母都已经睡了,我悄悄地关上门披起大衣走到写字台前。 朗月当空蘩星点缀,今晚天气格外的好,我的心情也格外舒畅,想到了上一次的人生经历,就如一场梦一样,在一条很长很长的路上奔跑,只顾前行却没有发现已丢了很多东西,又掉回头去一样一样的拣。 我发现桌子的右角的书堆上摆着一张纸,是某某大学的招生简章,一定是父亲有意留给我看的,他渴望我的成材已经很久了,而且每次都这般用心良苦,想到这里心理又是一阵酸楚。 我抖了抖大衣,翻捡起堆在桌角的书,有《金庸全集》一套,还有零零散散的高中时的英语书。曾经最头疼的东西现在看来却是如此的亲切。我拿起一本《英语》认真地读了起来。 醒来时已经是清晨了,身上多了一件衣服。父亲在我床边坐着出神。见到我醒了问道“你怎么想起看书来了?” “您的意思不是让我考学么。” “有信心吗?” “有。” “用什么书,就给你买!”父亲脸上露除了笑容。 我看了看《金庸全集》已经除下,以前上学的书都以整整齐齐的摆在桌上。“好,我一定好好学。”母亲也过来夸奖了我几句,并说中午要给我做我最爱吃的菜。 到了中午母亲果然做了好吃的菜,不过是做了整整一桌,很让我意外,不会因为我要考大学就这么款待我吧。最后母亲还是告诉了我是家里要来客人,是父亲的老战友。 刘叔!果真是他,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当刘叔出现在面前时我激动不已,真想跑过去抱住他哭一阵,想到他的死我一直很内疚,很惋惜,今天他就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怎么能不高兴呢。 说到最后,父亲开始称赞他的儿子,说我懂事了,要决心考大学了。父亲说的时候一脸自豪的样子。刘叔好像也很高兴对我们说:“我的女儿也是,昨天突然从外地回来了,抱着我就哭。又收拾屋子又扫地,还说要留在北京陪着我。”然后转过身对我说“她还说你要离家出走,这不是好好的吗。他托我给你一样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刘叔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拿出一个纸包递给我。 我双手颤抖着打开纸包,里面缓缓飘落下两张电影票1996年3月7日!我愕住了,愣了好久。 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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