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七十多岁的叔叔又唱起了久违的秧歌戏。 婉约的琴声,悠扬的歌调,从农家小院里飞出。最后的几位秧歌迷在叔叔家唱起来。他们都已年过古稀了,一脸岁月刻下的皱纹,一嘴时光打掉的碎牙。想起昔日红红火火的秧歌戏,听着他们今日的歌声,不免有几分凄凉。 我的家乡八里庄,地处河北平原的中部,坐落在滹沱河的故道上。这里不唱河北梆子,却钟爱“秧歌”戏。西邻晋县的大沙庄却是有名的“坠子”村。过去,八里庄的秧歌大沙庄的坠子,在我们这一带是很有名的。“四郎探母”“寇准背靴”“狸猫换太子”“孔雀东南飞”“花木兰从军”等故事都是从他们的戏文中得知的。在农闲季节或是过年时,你摆擂台我摆擂台。两个村子叫着劲的唱。每当这时,乡村的土路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那时交通工具很少,全靠两条腿走路,伴着人群的是扬起尘土的黄龙。大沙庄的“麻子”八里庄的“根子”是很有名的“旦角”,要是唱戏他两个不出角,人们会闹着不退场,可想那时的乡戏是多么红火。 当年,叔叔是最活跃的组织者,有时忍奈不住了,上台演个丑老太婆过过瘾。 每当把棉花柴和白菜弄回家,叔叔就忙着组织演员排戏,忙着做道具,东家跑西家转,忙的不亦乐乎。每当年前总会看到婶子拽着叔叔、大吵打闹的不让出门。暴脾气的婶婶楞拧不过牛劲十足的叔叔,婶婶只好让步拉。 我们呢,是整天跟着他们转,在人缝中钻来钻去,看他们排戏,看他们演戏。白天有空白天排,晚上有空晚上排,当当当,锣鼓一响,年就一天天的近了。秧歌戏就要粉墨登场了。 他们托亲戚找门路从北京买回的做工考究、描龙绣风、五彩缤纷的服装行头,那服装的料子都是上等的绫罗绸缎,往身上一穿就便成了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光彩夺目,撩人心扉。好多唱戏的小伙就是因唱戏而把人家姑娘取过来的。有妻小的也因了唱戏而闹些粉闻。就那个把“丫鬟”演活了的“根子”,被人家姑娘缠的非要把结发夫妻抛掉。仔细想来,也有道理,那时的人们蓬头污面的,穿的是晒褪色了的黑粗布、打着补丁的破衣烂衫。猛然间一变,描眉画眼,涂脂抹粉,穿上绫罗绸缎,成了薄皮嫩肉,花枝招展的人。不能不使人刮目相看。那时的秧歌戏吸引人,服装、化装的魅力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台上台下的服装、形象对比太强烈了。 整整一个正月人们就在这锣鼓声中、歌舞升平、花花绿绿中度过。 八里庄的秧歌戏在束鹿县和晋县一带时很出名的,演艺水平是很高的。“一生一丑两旦三青衣”,可谓名声远扬。整个正月都被邀请去演出,乡村的场院上、家家的锅台边上,到处流淌着秧歌调。程来福、裴小聚、牛根来的青衣,郭根子、尚玉奎的小花旦,贾刚刚的小生,段通顺的旦丑都演的入木十分。他们对剧本、剧情、人物理解的非常透彻,也难为他们了,他们多数人不识字呀!三十五六年过去了,今天我想起来他们作戏的音容相貌、一招一式都历历在目。那时我也就是八九岁吧,他们给我的记忆是那么深刻。对叔叔来说那种记忆该是多么的刻骨铭心呀,同时又是多么幸福、多么美好的记忆呀!怨不得叔叔这么钟情秧歌戏呀! 叔叔的贡献还在于他把秧歌戏配上了琴师,有了伴奏。一是他和牛旦子根本不懂识谱,二呢,秧歌戏的曲调是口头传承下来的,没有12345.记得晚上玩捉迷藏,长听到那胡琴怪怪的音调从那农家小院里传出,不知经过多少个夜晚,楞是揣摩着唱腔配上了胡琴,他们把秧歌戏推上了一个新台阶。为此,他两个“聪明”的名声,也随着秧歌戏的曲调走进农家。 史无前列的一场文化大革命,首当其冲的要革“旧戏”的命。“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被赶下了台,秧歌戏也寿终正寝了。一晃十几年过去了,当人们丰衣足食、思想解放时,已到八十年代初期了。当年的几位秧歌迷想重操旧业时,已是“今非昔比了”。唱的断代了。看的断代了。只剩下几位老戏迷还抱着“秧歌”不放,问及大沙庄的“坠子”,也是风烛残年,留给两个村庄的老戏迷都是几声长叹。无可奈何。只有过年几天得闲暇日子里,他们又会想起当年另人如痴如醉的秧歌。留给他们更多的只是美好的回忆```````真感谢婶子的通情达理,对叔叔的秧歌迷聚会予以支持。叔叔老了没事可干了,邻村东张口的老票友们与叔叔有约,一六集聚会。每当这时叔叔带着当年的琴师、演员如约而至,一年四季的乡村土路上总有他们的身影。现在有电话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邀来附近村子的秧歌迷们,在家里大唱起来。胡琴拉起来,锣鼓敲起来,秧歌唱起来,一会就把村里的名角们吸引过来,还有那过去只有听戏的份的戏迷们,现在也是这里的尊贵客人,也有机会吼起破锣嗓子唱几嗓子秧歌戏了。叔叔还会高兴的大吼“好!好!好!”。 遗憾的是没人来继承这秧歌戏,现在是叔叔一个人支撑着这个秧歌戏,他年事已高了啊! 秧歌戏,这是一个小剧种,叔叔的叹息里透着几分遗憾。。唉,农家的秧歌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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