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们宿舍大院里出现了一位美丽又柔情的日本夫人，她是作为一个中国媳妇跟随丈夫朱先生来到上海定居的。后来因常见面，熟悉了，她跟我说话也较随便。有一次，她抱着胖儿子坐在一棵玉兰树下的石凳上晒太阳，我见她神情没有刚来时愉悦，问她有什么不称心的事？她操着不熟练的汉语对我说：“我怕出去。”“为什么？”我问道。她轻轻嘘了一口气，“无论是乘公共汽车还是到商店买东西，服务人员的态度都不好，这是我来中国前所没有想到的。”她说。据到过日本的亲友说，日本的服务员特别讲礼貌，面带微笑，“对不起”已成了他们对顾客和乘客的习惯语。后来，朱先生终于带了日本夫人和孩子离开祖国返归日本了。据说到日本重新落户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而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位洋媳妇不愿看到中国那些服务员的嘴脸。
我已习惯于成天在书房里伏案学习工作，平时很少上街；这“冷面孔”的体会恐怕还不及那位已回国的洋媳妇深吧。但在这不注重文明的环境中，我偶尔也尝到过一点苦味儿。去年寒假前，有个跟我很亲近的穷大学生要到我家过二十岁生日。我突然想到应去买一盒生日蛋糕。没有精力挤车去市中心大的食品商店选购，想起附近的闹区五角场有一家不大不小的食品厂门市部有蛋糕出售。过去，我曾多次到这家商店买过蛋糕之类食品，印象似乎还可以，可这次却大为失望。一个脸涂白粉，眉毛细描的女售货员，见我问了价钱却没有买她的鲜奶蛋糕，板着脸，瞪眼道：“你到底想不想买呀？”把我这个老头吓跑了。但蛋糕还是要买的，我来到马路斜对面一家开业不久的西饼店，呈放在明亮玻璃冰柜里的鲜奶蛋糕都很漂亮，打扮得体又大方的两位女售货员小姐像是专门培训过的，服务周到，说话和气，脸蛋上浮动着亲切又自然的笑容，看了叫人高兴。
当我拎着那盒鲜奶蛋糕回到宿舍大院，沿着高耸的玉兰树群往里走，我忽然想起当年常在这里抱着胖儿子晒太阳的那位日本媳妇来了。上海滩上那些不讲文明的服务员给她留下不愉快的记忆。前年，朱先生带了全家人回国探亲，也顺便到寒舍看望过我，他们全家在京都生活很如意。我祝愿他一家子生活幸福，如果以后再来上海，我一定陪他们到五角场街头走走。在改革开放的浪潮冲击下，各方面都有明显变化，传统的不讲文明的现象虽然还能见到，但像那西饼店的文明礼貌的服务态度，一定也会使那位洋媳妇感到喜悦，她或许会笑着对我说：“哟，这些小姐服务态度多好，决不比我们日本服务小姐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