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你起身走了出去，我躺在床上睁开眼。你裸着身体站在露台上，烟头明灭，风很大，吹起你额前的发。我光着脚远远站在你的背后猜测你的表情。
　　这几天你默默无语，常常发呆，报纸捏在手里，目光停顿，一坐就坐好久，今天你很晚回家。“我要去见个老朋友。”早上你吻着我的头发说。穿着白衬衣的你，缺少了平时的精神矍铄，眉头紧锁，步履迟缓，临走的时候找出香水，胡乱喷了几下，你是很少用香水的。都彭的香水有股胡椒味道，充斥在没有你的房间里，我眨了眨眼睛，我什么都没有问，我只知道这个老朋友在你心里很重很重。
　我是在你失恋的时候认识你的，那时候你睡不好吃不香，抱着我不停地哭泣，男人的眼泪顺着我的脖子流进我的心底，漾开漾开，化作一股坚强。在你哭泣的时候，我的手便握作一个拳头，我想我要给你幸福。你说，我没有她漂亮，我笑笑。你说我没有修长的腿，没有浓密的头发，没有她高雅的气质，我笑笑。你说你不爱我，我也笑，就是不小心有眼泪出来了。我一直在你身边，随叫随到，我是那么的普通，仿佛是你漠不关心的影子。你的心里只有她，她的刁蛮，她的任性，她的口不择言胜过我默默的温柔。终于我累了，我想走开一阵。我请了年假，去了陌生的城市，世界其实很广阔，可我是你手里的风筝，飞得再远，飞得再高，你始终是我想回去的地方，我愿意永远做你手中不离不弃的风筝。手机24小时开着，绿灯在黑夜里亮了，暗了，又亮了，又暗了，好几次我差一点拨通你的电话，可是我想你也许正躲在角落里，拿着她的照片，泪流满面，所以终于还是放下了。我掀起窗帘，眺望远方的你，我们有着同一个月亮，同样的一群星星，我想我满足了。你说她爱吸烟，我学但没学会，你说她爱喝酒，我想我无师自通了，它顺着我的食道，流进胃里，然后开始搅动我的心脏，一抽一抽，痛得我手脚冰凉，欲哭无泪。我摇晃着手中的酒瓶，摸着墙壁走回旅馆的房间，差一点在自己的呕吐物上滑倒，裙子的蝴蝶结歪在一边，头发飘在嘴边，我就像一只小丑。我走不动了，坐在房门口的地上摸索钥匙，手机响了。
　　“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你什么时候回家？”你问。
　　我泣不成声，我说我想回家，我宁愿看着你的苦瓜脸过日子。
　　“我想，我大概有点爱你，不，我爱你。”你说。
　　我颤抖着站起来，泪光闪闪，我说：“让我陪你吃苦，让我给你幸福。”
　　我们结婚有两年了吧，你是好丈夫，如此温和体贴。我想你是快乐的，我从你明亮的眼睛，上扬的嘴角和微微发福的肚腩上发现了。我们安心地起床入睡，上班下班，在阴晴圆缺的日子里头有着不同的快乐。一切终于尘埃落定，变得风和日丽，直到这几天你突然的变化。这些年，我都没有问起你那个她，你也没提起过，我们一直在回避你的过去。其实，我是真的害怕有一天你会突然抛下我回到她的身边，不是害怕你的抛弃，是害怕你是否会真正快乐，要知道你的幸福对我来说意义很重大。今天我猜想你是去见她了吧，没见过还有谁会让你如此颓唐和不快。今天过的真漫长啊，我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墙壁上的钟，想着你对我种种的好，想着我们的孩子是否会有你一样长长的睫毛和宽阔的额头，一阵一阵的心悸，竟让我一下子情绪低落起来。亲爱的，我要做母亲了，可我知道不该在这样的时候告诉你，因为我不确定你是否会和我一样雀跃，你是否会和我一样爱着对方。
　　我站在你的背后很久了，你在抽第四根烟了，我不想打扰你，可是我一定要先为你披上外套。你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我，一动不动，神情复杂。你伸出手来摸着我的脸，细细地看我的眼睛，鼻子，嘴唇。“我不好看。”我笑，你摇头。你又抚摸我的头发，风一吹散在你的脸上。“我看不见你了。”我笑着伸手拨开你脸上的头发，突然停顿住了，你哭了，哭得那么伤心。你拉过我一下子抱紧我，抱得好紧好痛。你不停地哭泣，犹如当年我认识你的时候，你的眼泪又流进了我的脖子，搅乱了我的心。
　　“对不起，对不起……”你不停地说。
　　“没关系。”我想你大概还是爱她多一点吧。
　　“我没发现，真没发现，都那么多年了，我居然深爱的是你。”你哭着说。
　　那晚的星星特别亮，亮到我的心里，我微笑，说：“知道吗？曾经我为自己能够和你拥有同一个月亮感到高兴，可是现在我为我们有了一个孩子而感到真正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