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运河岸边有一个美丽善良的姑娘，她的名字叫黄莺。她有一双灵巧的手，能画出奔跑的野兔，飞翔的小鸟，能织出漂亮的彩缎，能绣出七色的锦绣。她有一副亮丽的歌喉，歌声引得小鸟俏在枝头哑然，喜鹊在她的身边筑巢，就连小山羊仄楞着耳朵都忘了吃草。她的笑声象银铃，响到哪里，哪里就鲜花盛开，异香扑鼻，谁听到她的笑声，谁的心中将永远充满春天。
　　在运河的一个渡口，有一年轻的艄公叫启明，是一个勤劳而又乐于助人的小伙子。他能分辨出各种野花，能模仿各种鸟的叫声。他最爱听的还是黄莺的歌声和笑声，最爱看的还是黄莺那俏丽的身影，一天见不到她，好象天上只有乌云一片。
　　黄莺是一个生性活泼的女孩，每天里她做完应做的事情便和女孩子们一起渡船到对岸玩耍，或者采摘野花，她总是避开姐妹们的眼睛，帮着艄公摆渡，如果一天见不到好象缺少了什么，面颊便失去笑容。
　　有一天，黄莺象往常一样，让启明摆渡她到对岸，她边采撷野花，边偷偷地窥视启明那矫健的身影，心中有说不出的幸福和快乐。忽然，天上黑云滚滚，霹雳闪电，大雨登时倾盆而下，黄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破了胆，躲在了岸边的杨树林里，冻得瑟瑟发抖。这时艄公启明呼唤着她的名字跑来了，把一件带着他体温的蓑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顿时，黄莺浑身上下充满了温暖，她感激地看着小伙子，顾不上姑娘的羞涩，和淋得象落汤鸡似的小伙子共拥那件蓑衣。
　　不巧的是，这件事让女巫的女儿丑妮看见了。丑妮早就看上了艄公启明，她经常到渡口去，今天送上一块手帕，明天送上一块米糕，再不就送上一个让人恶心的微笑。可启明一直不理睬她，并客气地谢绝她一次次地殷勤。丑妮看到刚才的一切，便把启明的冷淡牵怒于黄莺。于是，她冒着雨跑到黄莺家，告诉她的父母刚才杨树林里的一切，并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许多的坏话。
　　黄莺的父母很守旧，他们一心要让黄莺嫁一个体面的人家，哪能容忍自己的女儿自个儿找人家，更不容许嫁一个没有身份的撑船的艄公。他们不问青红皂白，也不管黄莺的死活，威逼着黄莺与启明断绝关系，并把她幽禁在深墙大院内，一举一动都在父母和家人的监视之下，毫无人身自由。
　　尽管黄莺拼命地哭喊，拼命地挣扎，没有人肯放她出来。但这深宅大院禁得住她的身，却无法拢住她的心，她思念艄公启明反而更深更切，时时刻刻盘算着如何飞出这高墙。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有一天，趁父母和家人看管松懈之时，她跑出了家门。她要去寻找，寻找她的心上人。她奔跑着，呼叫着艄公的名字，她跑到运河岸边，渡口的船懒洋洋的横斜在那里，缆绳向她摆摆手；她跑到杨树林里，棵棵小树都无精打采，它们凄惨地摇摇头。她仍然发疯似地呼喊着，泣叫着，“启明，启明，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呀？”
　　白雀看了满身汗水，满脸泪水的黄莺，不忍心地劝慰说：“黄莺姑娘，不要找了，小伙子不值得你那样。”黄莺哪里听得进去，仍然奔跑着，呼叫着，“启明，启明，你在哪里？”花不忍心看，悄悄地闭上眼睛，风不忍心听，偷偷地躲了起来，就连运河里的水都不堪听到这撕人心肺地呼叫 ，匆匆地流走了。 还是喜鹊流着泪告诉了黄莺姑娘：“不要找了，他在丑妮家里。”
　　黄莺不顾一切地跑到丑妮家，小伙子正和丑妮亲偎在一起，有说有笑，见黄莺来到，启明象是不认识一样，反而跟着丑妮一起羞辱她，咒骂她。黄莺被惊呆了她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更不相信昔日喜欢她的启明会是这种嘴脸。
　　其实黄莺哪里知道，在她被幽禁的日子里，她的启明象丢了魂一样，他求过她的父母，求过她的家人，他们非但不答应他的求婚，反而殴打他，放狗撕咬他，万般无奈，他只有每天等在那紧闭着的大门前，他打算见不到黄莺就一直等下去。
　　启明在那里等啊等啊，一直等了七七四十九天，他饮风餐露，从不离开一步，星星月亮都感动了，它们主动地为他把口信带到高墙内，无奈它们的光无法照进那间关闭黄莺的小黑屋里。就在小伙子要倒下去的当儿，女巫和丑妮来到了他的身边，装出一副同情地样子，塞给他一只果子，并假惺惺地说：“吃下这只果子，你就可以变成一只山雀，飞进大院里见到黄莺。”
　　果子是甜的，甜得象蜜，为了尽快见到黄莺，小伙子相信了女巫的话，不加思索地一口气把果了吞了下去。可他哪里知道，那是用蜜糖裹着的苦药，他的心苦极了，苦得登时晕了过去。经过了三天三夜的昏迷，醒来后一切都变了，凶恶代替了他善良的秉性，柔和的光辉从他的眼睛里褪去了，在他的眼里，碧清的运河水成了一泓浊流，彩霞变成了乌云，鲜花变成了茅草，黄莺成了他心中最厌恶的丑女，而丑妮却成了他心中美丽的姑娘。
　　为了唤回启明的良知，黄莺忍受着屈辱和痛苦向他诉说着她心中的一切，还有他们美好的过去，可无论说什么他已听不进去，为了表白心迹，黄莺一把撕开自己的胸膛，露出那颗诚挚善良的心。可谁曾想，失去理智的，充满仇恨的启明哪管那些，他和丑妮抢夺来那颗心，无情地玩弄，揉躏，毫不悯惜地扔在了运河边上摔碎了。
　　黄莺伤心地哭了。她的心碎了，她的心死了，她的心离开了她的肌体，她的灵离开了她的肉。她痛哭着，把那颗破碎的心连同她少女的爱一起埋在了曾给她温馨给她爱的树林里。她用泪作清水，用悲作肥料，用梦作阳光，用情作沃土，灌注着那片记忆，滋养那片情愫。
　　不久，在那片土地上长出了一棵苦楝树，上边结出一颗又大又苦的相思果，犹如黄莺的那颗心一样，在凄风苦雨中滴着苦涩的泪。那颗苦楝树在夜深人静时经常发出“苦啊，苦啊！”的哀声。从树边行走的人都禁不住落泪，在树下乘凉的人也感到凄惨。
　　从此黄莺变了，运河两岸看不到她快活的身影，也听不到她的歌声和笑声。人们只能看见那颗滴泪的相思苦果，只能听见那棵苦楝树的哀鸣。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她走了。她没有向任何人告别，就离开了。离开了生她养她的大运河，离开了那片孕育她歌声和快乐的土地，离开了那个令人神伤的地方，离开了亲人，离开了所有爱着她和恨着她的人们，到了一个很远很远不为人所知的地方，一个有很多很多荒凉的山，一个离东海不远的地方。
　　再说，启明着了魔似的爱着丑妮，对毁掉了黄莺的心他并不感到羞愧，他已经把黄莺从心中抹掉了，朋友的话他也听不进去，他荒废了工作使两岸的人要想到对岸去，必须绕到很远的桥上才能过去，因此，人们渐渐地憎恨起他来了。
　　一个春天，启明正在运河上悠闲地游逛，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神使鬼差地吸引着他朝那片杨树林去。这时他看到一棵棵大杨树上都刻满了一只只大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那眼睛里分明都闪现着一个美丽的名字，“黄莺”。那棵高大的苦楝树开放着一朵朵小蓝花，发出诱人的香气，仿佛在向他诉说着一个凄惨而又美丽的故事。奇怪得是：尽管秋去春来，那颗相思果却固执地挂在树上。他抬起头好奇地看着，正巧这时相思果上一滴又浓又咸的泪水滴在了他半张的嘴里，流进了他的心里，渗进了他的血管里。登时，他的心清醒了，他忽然记起了一切，他记起了这片杨树林，他记起了黄莺，那个美丽，温情，爱说，爱笑爱唱爱跳的女孩，他记起了他怎样羞辱了黄莺，怎样毁掉了她的那颗心。他看到那颗滴泪的相思果，就是黄莺那颗破碎的心，他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容忍自己，无法饶恕自己，他发疯似地跑出杨树林，狂叫着跑在运河岸边“黄莺，黄莺，”只有风声，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却没有黄莺的回声。
　　一只漂亮的山雀告诉他，黄莺走了，向着东方走了，走到一个很远很远，一个有山的地方，发誓再也不会回来。
　　启明顺着小鸟指的方向，漫无边际地寻找着，不知是他的心不诚，还是黄莺受得伤太重，还是上帝故意为难与他，他爬过泰山，踏过泉城，他趟过黄河，走进鸢都，一直到了东海边上竟没有一个人告诉他黄莺的踪影。为了赎罪，他毫不痛惜地把自己的心浸泡在海水里，浸泡得又苦又咸。
　　黄莺隐居在深山里，她在自己住的地方挂上了黑色的窗帘，她在自己的心里拉上了一层更黑更厚的帷幕，她象个木乃伊似地活着，谁也见不到她的笑容，谁也走不进她的心里。她用青春作针，用命运作线，一针一针地缝补着自己滴漏的心房，承受着无声的沉痛，沉重和沉闷，品味着无边的凄楚，凄清和凄惨。每日里，她站在高高的山顶上，遥望着大运河，遥望着那片杨树林，遥望着那棵苦楝树；望着时圆时缺的月亮，望着那颗启明的星光，苦熬着一个个白日和夜晚。她时常伤心，时常落泪，因为她被故乡遗忘了，她被朋友遗忘了，她被爱遗忘了。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她惊奇地听到了喜鹊的叫声，喜鹊叽叽喳喳地告诉她，亲人们在寻找她，朋友们在寻找她。果然，小山雀带来了家乡的亲人，带来了她的朋友们，带来了她的姐妹们。他们扯下了她心中的帷幕，拣起她失落的锦绣，撞开了她尘封多年的心室，帮助她收割了心中的荆棘，在那片荒原上重新撒满了希望，撒满了友谊，撒满了爱。
　　沉默多年的黄莺，又回到了运河岸边。她来到了苦楝树下，女巫和丑妮远远地躲起来不敢见她，启明也回到了故乡，正在吞吃着那颗相思苦果。她在和绚的春光沐浴下，摒弃掉以往的忧怨，用朋友们为她选取的金丝线，缝补着自己的伤口，把那颗倍受苦难的心，织就成一个五彩缤纷的百纳衣。
　　从此，再也没有孤独和寂寞，运河两岸又响起了黄莺的歌声和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