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刻,不,应该说是几分钟的时间里,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尖锐的硬器深深地刺了一下,很痛。其实,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在她的潜意识里,一直在逃避,不愿去面对,接受而已。 夜,很深很深。她直直地躺在她的小床上,呆呆地瞪视着天花板,希望自己变成一具没有思想的木偶,脑海中她拼命想摸去的那一幕,却反复纠缠着她,如同梦魔一般……昏暗的灯光下,沙发上一堆零乱的衣裳,以及——床上那一对赤裸的男女,她的母亲,一个男人。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一个乖巧的女孩。父亲在她6个月大时就身染重病,卧床在家。家庭的重担落在了母亲柔弱的肩上,而爷爷奶奶对他们则从来不闻不问,一直到她念高三时父亲去世。在这个世界上,她最尊敬最佩服的,就是母亲了。风雨数十载,道不尽的心酸,是母亲一手撑起了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她觉得自己一直都厌世。甚至严重时,她会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地割自己的手腕,每经历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就会觉得自己得到了一点的释放。可是每次到了最后的关头,当她想在手腕上划下最深的一道时,母亲那张凄苦的脸总会在眼前一晃而过,把她从几近狂乱中拉回来。她脑中残存的一点理智告诉她,她不可以这么自私,她这一走,可能会成为直接杀害母亲的凶手。她在母亲面前,一直都那么顺从,那么听话,母亲视她为希望。也因为如此,她忍耐着,她念书真的很专注,很用心,从小学,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她一直都很出色。可是,她知道,那个成绩优秀,柔顺乖巧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自己,那是为了隐藏早已伤痕累累的自己而塑造的。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把别人的感受看得很重,重得往往会忽略了自己的感受。她可以做到:让别人的快乐,建筑在自己的痛苦上。这,也是她的处世哲学——痛苦哲学。她不想去追究母亲为什么这么做,不管是空虚也好,寂寞也罢,她不想知道。她是爱母亲的,她这么想着,所以…… 次日清晨,她起得很早,实际上她根本没有睡。做完早餐,她就安静地坐着,等着。她看着母亲起床下楼(那个男人在凌晨2点走了,她听到了关门声和脚步声,尽管很轻很轻) 刷牙,洗脸……终于,她和母亲面对面地坐着了。她知道,母亲从下楼看到她的那一刻起,就显得很不自然,甚至还偷偷看了她好几次,仿佛等着被宣判一样,而她,显然就是法官,她为这突如其来的念头感到好笑。 “你的事我不会过问,今天不会,将来也不会,昨晚我什么也没看到。”没等母亲开口,她接着说:“你不必感到不安,那是你的私事,与我无关。你放心吧,我没事。”她尽量用柔和的声音说着,一个体贴,孝顺的好女儿形象栩栩如生,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感动,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有表演的天赋。如她所愿,母亲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还是不放心地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她,良久,母亲似乎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在那张面具还没有被粉碎前,她逃离了餐桌…… 这,也许就是她和母亲达成的默契吧,她自嘲地想着。她心里很明白,这一生,她都无法摆脱这样的束缚。她,再也做不回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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