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狗》




  女孩,身着艳丽的玫瑰红傣族服饰,脸上绽放着欢畅的笑容,双手搂抱着一条大狼狗蹲在地上,狼狗双眼闪亮,体态健壮,充满活力。
  在我办公桌的玻璃板下,压着这样一张照片。许多同事与朋友都不明白,我怎么敢抱着狗照相,怎么那么喜欢狗。而我早就想写写我的狗,然而这么多年,每次我都写不下去。童年的记忆是最具穿透力的,事隔多年之后,想到它们,一种欢愉就会在我心底涌起,与此同时,我又能感到那种强烈的伤痛,让我很难多想下去。
  童年没什么太多娱乐的,电视也没有,所以院子里一位职工的狗成了我们朋友。他喜欢打猎,养了一条白狗,身材修长,没有一点多余的肉,毛发很短,显得特别精干。我们不知道他是怎么教的,那狗从不乱咬人,也不吃别人给的东西,我们有时拿馒头或骨头逗它,它根本不理,要知道那可是我们眼里的好东西啊。而另一位住在不远处的的职工也喜欢打猎,也养了一条白狗,他的狗正好相反,毛长而略卷,而且不停地长,隔段时间必须修剪一下,否则就盖往了眼睛,会从身上拖下来,跟羊一样。我们觉得真有意思。我们小孩就喜欢逗狗、跟狗玩。
  后来我家自己也养了狗,前后养了四条。我印象最深的是“四眼”和“虎子”。“四眼”是我们家养的第一条狗,是父母的朋友送的,狗的双眼和蹄子处雪白,浑身乌黑,乌云罩雪一般。那时我大概六、七岁,刚来时,我有点怕。父亲说,别怕,动物不会乱伤人的,你不惹它,它不会咬人的。果然,我发现它在与我们熟悉之后,好懂事,拍拍它的头、摸摸它的脚、把它抱起来,将手放入它的口中……跟它玩得可开心了。动物怎么能跟人一样的?当时我好奇怪。我只有一个洋娃娃,狗成了我的玩具,而且是活的,能做许多事儿。那一年(后人说是1976年,中国三位领导逝世的那年)贵州下了场罕见的大雪,足有一尽多深,“四眼”在雪地里奔跑,身子全被雪埋住了,只剩一个脑袋和一条尾巴在外面,白雪、黑头、黑尾,煞是好看。说人的眼睛会脉脉含情谁都信,可我说狗也会脉脉含情,可能没人相信。我就看见过小狗坐在地上,与我玩时看着我,歪着头,竖着耳朵,双目波光麒麟,一片蕴籍,凝视的眼神似在说话。而“虎子”呢,最有意思的是它除了看门,还会抓耗子。家里竹杆上晾晒的面条,晚上总有耗子偷吃,“虎子”就跳起来去抓,用嘴咬。开始时一口把捉到的耗子给吞了,后来不吃了,捉到之后用爪子逗弄着玩,耗子一跑,它就用脚按住,抓回来。一跑就抓回来。几个来回,将耗子折腾得半死。狗无论白天、晚上都那么警觉,一有动静就竖起耳朵,马上起来,让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虎子”,黄白色的毛,还在家里生了小狗。要生产时,虎子不停地叫唤、打转,平时对我们十分温顺的它,不让我们靠近。妈妈拿了一床蚊帐给它垫上,它在痛苦的疼痛中将蚊帐撕碎了。妈妈不让我们看它生产,在它生完了两个小狗后才让我们小孩子看。可到了下午,虎子又生了两只小狗,那时它的样子虚弱而满足。我尚处在对生命一点也不懂的阶段,看到它对痛苦的忍受及地上的血,非常震惊。
  狗通人性,大人们常这样说。我也发现狗好懂事,特别灵活。我家里从大人到小孩都喜欢狗,有狗在,到哪儿去大人也放心,我们也不害怕了。我和哥哥放学时,狗见我们回来了,又蹦又跳,尾巴直摇,扑将上来。每次带着狗去接跑车回来的爸爸或者上山玩,它都兴奋地跑在前面,然后看我们还没到,又跑回来或在不远处等我们,一路中嗅来嗅去,不停地撒尿做记号。你不得不为它永远的热情和活力所感染。我不知道它为什么能分辨出家里人和外面人的脚步,从来不会搞错。我们对狗也好,“四眼”有一次和我们走铁路去小河镇玩,来了列车,妈妈担心它乱跑,掏钱买了一个豆沙包,而我和哥哥却眼巴巴地看着,没份。我们一点一点地喂它,引它与我们站在一边,等列车开过去。结果那只包子被我和它各吃了一半,我想我到现在都喜欢吃豆沙包可能就源于那时的诱惑。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人,在外面我从未见他和人吵过嘴。但有一次,我和他带着狗去买菜,狗跑在前面时,一个迎面而来的男人用手里拿着的空油筒,朝我家的狗打了一下,“你干什么?”父亲看到后,和他吵了起来,那人坚持说,狗嘛,碰一下就碰一下吧。父亲坚决不肯,“它又没有咬你,你凭什么打它?”我第一次看到父亲为狗动怒,我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一下。事后,父亲回到家还说此事,因为我是女孩,对我当时的举动他原谅了我。而我自己到现在还为自己的懦弱难受。我记得我一个男同学,一次带了他的狗到铁路上去玩,后来狗给压着了,鲜血直流,他用塑料袋子兜着它的一条被压的腿,帮助它回去。那种小心和心痛感,与平时的调皮劲儿叛若两人,他与狗当时组成的这幅画面让我心都在颤。
  可能是因为养过狗,特别喜欢狗的缘故,以后的日子有了电视之类的东西,我们一家人特别喜欢看有关动物的影片和节目。《沉默的朋友》、《熊》还有一部描写非洲狮子与人感情的影片……每回我看到这些关于动物与人之间感情的影片,都会忍不住双眼泪水直流,都会勾动我心中的某根神经。
  按说现在政策宽了,条件也比以前好了,养狗也不是完全不可以的事儿。可我们家四个人谁都不愿提养狗的事儿。一说起来,就说麻烦,其实我知道并非是麻烦,而是伤透了心。那几只狗,还有我们院里别人家的狗,对它们的死我和家里人一样感到太伤痛了。那时总有人用药毒狗,“四眼”小黑就中了毒,被毒之后,母亲给它灌肥皂水,但最终没什么用,几天后,它双目失明,走着走着一下子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亲眼所见的这一幕,让我幼小的心灵充满了不解与仇恨。我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这么心狠,容不下一条可爱的生命,下得了毒手。而当时一阵一阵的打狗行动,更是让人心惊肉跳,有的人家将狗藏到了乡下,有的赶到山上,能躲就躲。躲不过就必须打掉。我们院里都是将狗吊死,狗被绳子套住脖子,绳子的一头搭在单杠上,人用力一拉,狗来不及叫唤一声便被活活吊死了。一般会有许多人观看,而狗当时并不知道与它嬉戏、逗乐的人马上就会要它的命。一次是早上打狗,中午我在上学路上遇到一个大人,他对我叫道:你家狗打了吗,晚上有狗肉吃了。我听了,当时一句话也说不出,蹲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开始呜呜地哭。一次次地养,一次次地打,后来,我们家再不忍心面对自己的狗惨遭的厄运了,父母将狗送了人。之后几天,家里从大人到我们都非常沉默,不敢提狗半个字,我们都知道狗被别人家处理了,怎么处理却是不敢问,也不想问,也不能问。
  与狗相处的岁月,随风而逝了。但在我童年时候,它曾给予我的种种快乐、还有对生命的最初认识,我永生不忘。狗的品质,忠诚、勇敢、活泼、热情、爱憎分明……总让我反省我们人类自身,我会永远怀念我的狗,并将对之的热爱转移到热爱动物、热爱植物,热爱生命的赋予上。不管在哪里看到狗,我都会情不自禁地侧目,有可能就摸摸它、抱抱它,就像童年时一样。
  去年在云南大理,天近黄昏,一群旅游者到花市去买花。一个女孩被一条浑身威武、活泼的狼狗吸引住了,狗的主人——一位看花市及菜场的老人见到这一情景特别高兴,让狗与女孩玩。同行者吓得要命,女孩好不容易将活蹦乱跳的狼狗搂抱住,请他们拍照,他们站得老远,拍了两张就跑。
  还算幸运,这张照片尽管小,但非常清楚。女孩特别喜欢,将之放大,送人,并压在了玻璃板下。于是就有了我与狗的这张合影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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