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公寓顶层的一间房间里,这个房间阳光充足,有一面墙是一整排的玻璃窗;这个房间食物充足,冰箱里面各种食物安安静静,整整齐齐地叠放;这个房间也是漂亮非常的,它宽大疏朗清洁,乳白色的窗帘在两旁被束起,它很少被散开,除非,除非是在我和他亲密的时候。在四面墙上有镶木镜框的装饰画,小小的,更多的是我和他的照片,照片上的笑容都是爽朗的,年年一样。有一张是集体照,那是拍摄在高中毕业时期,他站在我的后面,穿着白衬衣,理着平头,而我穿着白裙子,梳着两根长长的麻花辫。那时候我们情窦初开,在即将分离的日子里头顿生好感,所以他说这张照片也该挂起来。很多年以后,当那些老同学来家玩的时候都会指着这张照片很惊讶地说那时候我和他就有夫妻相了。这些照片按着年的秩序在四面墙上轮着排放,就像是一个迷你型的历史博物馆,我最喜欢的那张是在病房里拍摄的,那一天早上我初为人母,怀里的婴儿在啼哭,身边的他紧紧搂着我的肩膀,眼睛在闪亮。病房的所有空间都充斥着粉色的玫瑰,在阳光下散发馨香。我一脸的疲惫,脸上的笑容有点不知所措,突然降临的小生灵让我的生活完全改变了,从此我不再是个孩子,而是孩子的妈妈,是一个生灵的守护神。我的孩子,在我忙碌的时候常常会钻进厨房跳上餐桌坐在上面,盯着这张照片看好久,然后惊叹自己怎么可以那么小!无论我身在何处,无论我遇到何种难处,只要我闭上眼睛,想起这幅照片就会马上安宁下来,并且充满力量,无所畏惧。 对我来说,如今最吸引我,最让我感到快乐的地方就是厨房,这处房子我们寻觅了很久,我一定要一个最明亮宽敞的地方,来酿造各种美味,在酿造的过程中释放我的爱,然后把这些美味送进我爱的人的胃里,看着他们快乐和健康。一个女人真正成熟起来就会愈发自然和平淡。请不要嘲笑我的普通,我曾经和你们一样迷恋过激情,我曾经和你们一样热衷穿梭在灯红酒绿之中,那时候我抽烟喝酒,穿着稀少,在左耳打四个耳洞,在肩头刻着彩色纹身;那时候我藐视真情,炫耀滥情;那时候我癫狂麻木看不清自己;那时候我太年轻,太困惑,只因成长是一种痛,我痛楚所以我宣泄。 我的身边一直有他在,无论我以怎样的面目示人,他都一如既往地给我关怀对我微笑,那微笑充满安宁,犹如教堂圣坛上幽幽绽放的百合,使我不得不放下所有的偏执和尖锐。那时候我的生活是断裂的两面,一种是冷静自然,一种是浮躁放任,我艰苦地徘徊在其间不知道怎样去选择,怎样去结合,直到时间终于告诉我答案,所以我想无论年轻的你们现在正陷入怎样的痛苦和混乱中,时间总会告诉我们最终的结果,所以不要害怕,耐心对待自己!身边的爱人一直在换,我已经分不清哪个是真正相爱,哪个是逢场作戏,至于他我一直都喜欢,只是那时候嫌他太平淡太单调所以没有太靠近。 他兴冲冲地打电话来,让我品尝他的手艺。那次是我和他第一次一起进餐,他穿着白色的上衣,每当把菜肴端放到我面前的时候可以闻到他身体散发的清香。黄色的灯光下,我们慢慢地吃饭,悠悠然地聊天,他微笑着告诉我这是毕业之后我们第13次见面,然后告诉我每次见到我时候他是怎样的高兴。“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就是太瘦。”他放下刀叉端详我的脸,眼睛里面有可怜。我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心里觉得奇怪,撇撇嘴继续吞咽。晚风在宽大的厅堂里面吹送,淡红色的窗帘卷到了半空和着Bandari的曲子逍遥地飞扬,心就这样跟着沉淀下来。他的手艺很不错,他的笑脸很迷人,一切都好,就是心里突然有点难过,有点眷恋。此情此景如此祥和,面前的男孩自己倾心着却没发觉重量,那么多年的岁月我不明白我是谁,说过什么便忘了什么,每一天都只是重复,而不是开始。面条送到嘴边,突然无法张嘴,眼泪就这么下来了。我知道自己没什么再好害怕的了,我开始明白张爱玲的那句“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究竟是怎样的一番情意了。 我在厨房,抔起一捧清水放进乳白色的瓷锅,慢慢地等水开,然后放下洗净的青菜,慢慢地等,等它变成碧绿翡翠,然后加雪白的盐,不要油也不要味精,再是等,等汤慢慢变凉,凉了就越是鲜爽甜糯,满口生香。每天黄昏时分我都要系上粉红色的围裙,打开收音机,站在最美丽的房间里为我爱的人忙碌,只要我还健康我便一天也不会停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