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工作来的是那么容易和突然,让失业了将近一年的我有点淬不 及防。我总是自嘲的想:这大概算是与枫分手的一种补偿吧!正如古 人所言的有所得必有得失嘛。虽说只是在一家刚成立的休闲小报做个 小编辑,而且想点子、跑采访、责任编辑都得靠自己,钱也不多。但 是,这一切都无所谓,只要每天能以无休止的忙碌来代替可怕的寂寞 和孤独,那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上海的十一月真是热闹“旅游节”才开幕不久,“国际音乐节” 又勿勿地到来了。忙得我不亦乐乎的。理所当然,在全世界只演出了 几场的《阿依达》能在上海演出已是不易,我又怎能放过这个千载难 逢的机会呢?这也很自然的成为我众多采访内容的重中之重。当然, 也希望以此来引起新领导对我的刮目相看啦!为了这个,就算累死累 活也要写出一篇有异于一般的报道来! 日暖夜凉的天气,是十一月上海的明显特征。当夜幕渐渐降临, 窗外的风悄悄刮起的时候,我拿着采访工具和一些资料匆匆出门了。 同往常有演出活动时候的场景一样,八万人体育馆的门前都是人,各 式各样的人,有票的、没票的、贩票的、卖零食的、烤羊肉串的…他 们都在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既杂乱又相安无事。哪儿人多就往哪儿 钻的我,似乎与那些手中捏着票子,大声向每一个过客询问着“有票 吗”或是“要票吗”的黄牛一般无异。只是我关心的不是票子座位的 好坏,价格的高低,而是要仔细观察人们的表情和听着、录着他们来 看演出的原因。 不知谁嚷嚷了一句:“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花了那么多钱还 不看个完全?快进去吧!”我这才发现已经七点多了,刚才还是熙熙 攘攘的人群现在已经渐渐散开,有票的迈着轻快的步伐陆续的进场, 没票的只能悻悻的望一眼灯火辉煌的体育馆,转身离开。与刚才的人 生鼎沸相比,现在的周围冷清了许多。虽然,一个小时的采访已让我 收获不少,但是好象还是有点不够充分,因为我还不知道,那些高高 兴兴拿着票进场的人是否还能开开心心的出来,真想知道他们看了 《阿依达》之后的心情。由于囊中羞涩而不能进去亲身体会的我,只 好傻傻的在门口等上两个小时咯。反正我知道,即使现在回到家里, 我也会在三十分钟里就把要写的写完,然后躺在床上瞪瞪的看着天花 板发呆,而我觉得,这样做比站在体育馆门口还要无聊。 环顾四周,原先被人群众星拱月似的黄牛们现在已经彻底改变了 处境,他们正三五成群的围住零星的要票者,炫耀自己的票的位置是 如何的好或者价格是如何的便宜。我不由轻叹,世事变幻的那个速度 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和无法控制啊,就象我和枫的分手,既出乎意料, 又无可奈何。枫是我真正用心去爱的男人,虽然我从来就对一见钟情 持反对意见,但是第一次看到枫,我就知道了什么才是我从心底里想 要的。好象一直以来我们就是很和谐的,我不是那种很“作”的上海 小女人,他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上海男人,我们从来就是朋友们羡慕的 对象,是他们嘴里“天上的一双,地上的一对”。一起看VCD 、一起 打球游泳、一起旅游、一起品尝美食……那快乐温馨的时刻和那感觉 中的幸福时光似乎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一阵深秋的寒风刮过,刺骨 的寒意一下子就把回忆的思绪被吹的九霄云外去了,才远去的现实蓦 的又回到我眼前。不知为何,耳边又响起了那首让人心酸的老歌—— 《孤单背影》。而歌中的主角,仿佛正是我自己,也想起,曾经有一 个算命先生对我说过:“你今生将注定在感情生活上有走不尽的坎坷 路——” 甩了一下即将被伤感吞食的脑袋,努力把自己拉回到现实。蓦然, 感觉到一股刺人的目光正在我身上游走。顺着目光寻去,是一个男人, 一个同枫一样有着瘦高身材的男人。好象,在我神思恍惚的时候之前 就已经看见过的了,他会是谁呢?在这夹杂着湿冷感觉的夜里,除了 几个小摊小贩还在有目的的坚守岗位之外,体育馆门前几乎没有几个 驻足者了,路上的行人少了闲情雅致,一率行色匆匆,家的温馨在呼 唤着他们加快脚步,就连票贩子也已所剩无几了。可是他,却和我一 样,站在一块暂时属于自己的领地,不轻易挪动位置,任凭着寒风一 次又一次的划过脸颊。他为什么不躲避我带着质问追寻而去的目光? 而好强的我是不可能轻易退却的,不仅立即还以“目光”,而且努力 想从中找到或者发现点什么。可是很快我就放弃了,因为在那里我只 找到了一种感觉——冷,一种空洞的冷,一种漠视一切的冷。突然, 一股莫名的怒火自心头燃起:他居然用这种眼神看了我那么长的时间! 就好象在看动物园里的动物,存不存在都与他无关,只为了看看消遣 一下而已!真是越想越气,怒火在我眼中越烧越旺,正要发作时,他 忽然笑了,而且笑得很天真,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一个纯情大男生 的样子。而我那莫名的怒火也随着这天真的笑消失无踪了。随之而来 的是一点点的不好意思,反而觉得自己也真够小心眼的了。忽然,进 场口传来一阵吵杂声,为了掩饰我的尴尬,我扭头望去,原来是一个 黄牛,因为手里的票买不出了,而积极向买票的一对年轻恋人极力推 荐,还说不仅票子打折,还保证票子是真实无误的,为了博得买票人 的信任,他还让他们拿着票先进去,如果放行了,就证明是真的,到 时候再出来给钱也是一样的,谁知道门口检票的人早就看到这个黄牛 的一举一动,真愁没办法教训这些捣乱的人,看见黄牛敢这么做,心 中觉得好笑,于是在放行了一对恋人后,指示他们快点进场,因为节 目已经开始了,那对恋人本来还有点犹豫,望着身后的黄牛,后来在 检票人的坚持和催促下,向场馆里走去,这下可急坏了门口的黄牛, 可是他已经没有票了,不能进去追,只能急得在门口破口大骂。他那 气疯了的表情真有意思,看得我哈哈大笑。咦?是谁在我旁边的摩托 车后车座上同我一样笑得前仰后伏,顺着笑声看去,居然又是他!他 什么时候走了我旁边和我一个姿势的坐了另外一辆摩托车上,感觉中 他和我一样也在门口等了不少时间了,难道我们是同行? 怀着巨大的好奇心,我主动发话了:“你好,我是报社记者,是 到现场采访前来观看歌剧的观众的,你跟我是同行吗?”听了我的一 番话后,他又笑了,随之吐出的却是和他的眼神极其相配的淡淡的话 语:“我不是记者,也没打算看歌剧,不过是在等人,一个正在看歌 剧的人。”“可是这个歌剧不会一二个小时就结束的呀,你的朋友怎 么忍心让你等呢?”“让我等的应该不能算是我的朋友,因为我在广 告公司工作,在里面看歌剧的是我的一个客户,说好今天把一份资料 交给他的,可是路上堵车我晚到了,于是电话联系说好等他出来再交 给他。”不知怎的我忽然有点怪那个客户不近人情了,而他却是一脸 的满不在乎,好象说的是别人的事一样,“谁让我没有及时敢到呢? 再说,做生意是要讲信用的,说好今天给的资料,就不能拖到明天。” 一时间我找不到合适的说词,只能礼貌的赞扬了他一句:“你好尽责 啊。”“你还不是一样,大记者。”听到他的调侃,我有点出乎意料, 但是这一小段的插曲,却拉近了我们的距离。人嘛,总是感性的,寒 冷的时候总会想找一个地方取暖,孤独的时候更想找一个人相伴,就 这样,两个为了各自不同目的而在风中伫立的人象久逢的老友一样轻 松的聊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体育馆里爆发出了观众的欢呼声,我知道那是 《阿依达》的高潮处到了,这也意味着我们的守侯已经接近了尾声。 看着我不停的搓手顿足,他问:“已经被风吹了将近二个小时了,你 一定感到很冷吧。”可能是聊的时间久了,我说话开始随意,也有点 不假思索了,说:“是呀,不过好象另外一个原因是我有点饿了。” “哦,这样啊,过会事情办完了,我请你吃夜宵,算是庆祝我们一起 `站`斗的时光。”他还是用那种淡淡的口吻,却又让人不舍得回绝。 十点三十分,我们走进了一家看上去还算干净的茶餐厅,在征求 了我的意见后,他去买吃的了,等送上来我才知道,除了炒河粉之外 他还给我叫了一罐可乐,同时为自己点了一碗云吞面。我忽然感觉他 居然还是一个很细心的人,我打趣到:“你很会照顾女孩子,你的朋 友一定很幸福!”不知是我哪句说错了,他那才被热气腾腾的云吞面 软化的眼神忽然又冷峻了起来,而且很严肃,手里的筷子在空中停了 一会后深深的插入了碗中,接着便是一通猛吃。我知道我一定是说了 什么不该说的话了,于是不想画蛇添足,还是吃自己的吧。知大半碗 云吞面下肚后,他却说话了:“你吃东西的样子很象我的女朋友,可 是现在没有女朋友,原来有一个,但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所以我应 该算是没有女朋友了,但是也不能算是完全没有。”我感到他说话有 点语无伦次,这是我们近三小时的聊天过程中第一次听他说的这么乱, 我不敢问他是怎么回事,生怕自己又说错什么,他也没准备给我时间 问他问题,而是径直讲到:“她以前也是报社的记者,而且就职于一 家著名的晚报,我们的相识很有意思,那天我和几个哥们一起去酒吧 喝酒,无意发现她一个人做在吧台上,一边喝水一边在骂自己无能, 我觉得这个女孩很有意思,于是就上去主动和她说话,后来我们就相 识了,再后来我们相恋了。我们的感情很好,我很爱她,爱到不忍心 否决她的一切想法。前年冬天她说要去国外留学,并征求我的意见, 我几乎不加思考的就点头同意了,不是因为我不愿意她时刻在我身边, 而是不想让她以后后悔,说我拖了她的后腿,我希望她去做愿意做的 事情,去看没有看过的世界。我知道她对我这么爽快的答应她的远行 而感到不开心,但是我只能这么做,你能理解我当时的心情吗?”我? 是问我吗?我当然能理解,我又怎能不理解呢,因为在几个月前,我 就对枫说过几乎相同的话,当枫告诉我他已经决定移民加拿大时,自 觉做人挺潇洒的我没哭也没闹,只是伸出手祝福他一切顺利。虽然枫 说他出去后,我们还是恋人,说他不会变心,等在那里站稳脚后再接 我出去。但是我却摇了摇头,轻轻说了声,不必了。虽然将来会怎样 我们都不知道,但是我们都懂,有些事情迟早会来的,我不想成为他 的负担,还是让我们成为朋友吧,就从此刻开始,至少这样我心情会 好一些。当枫踏出门口的一刹那,泪水似泉涌一般的滑落,那是怎样 的一种痛楚滋味啊,就把自己的一半生命硬生生的夺去了。我同情的 看了看他,点头表示赞同他的想法。他接着说:“我真的很后悔,很 后悔啊,老天是多么不公平,就在她去法国后的第二年,却不幸丧身 车轮下,而且至今还不知道责任在哪一方,整件事情就这么在异国他 乡不了了之了。我不应该不阻止她的,否则这一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了。我心里总觉得亏欠她点什么似的,每次朋友还是家人给我介绍新 的女朋友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她,你知道一样再也不能拥有的东西, 往往给人最美好的感觉,就这样她的笑脸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在我的印 象中是那么的美妙,我看我是没有办法再去接纳其他人了。”“对不 起,没有想到你有那么伤心的往事,都是我不好,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我愧疚的说道。“没有关系的,我已经习惯这种感觉了,我已经不觉 得痛苦了,只是心里一直有她,就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人了!”“你的 感觉我很能体会,因为在不久前我也受到了类似的打击……”为了表 示我的理解,我也对他娓娓讲述着我的伤心往事。 时钟不知不觉指向了12点,茶餐厅里的人越来越少,看来说分手 的时候到了。他说时间太晚了,执意要为我叫一辆的士,虽然我家住 得远,身边的现金也没有多少,但是我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坐上车, 就和他挥手道别了,彼此也没有留下电话号码和其他联系方法,因为 我们知道只有当我们再见面的机会接近零的时候,我们才会象刚才那 样宣泄自己的情感,才不会有负担。车子启动了,望着他渐渐变小的 身影被夜色完完全全吞没,一股感叹不知何时涌上了心头:这个看似 繁华的都市却隐藏着许多孤独的心。但是生活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也 有好处,就是能把人的意志磨练得跟它一样的坚固,即使有裂痕也不 会流露在表面,而是深深的藏在心的最深处。每一次的触动伤口只是 为了让它能产生更强的免疫力,心被罩上一层厚厚的保护膜以后,心 灵的窗户也因此无法打开了。作为万千都市人中的一员。却也无从分 晓这到底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既然也无力改变,那就由它去吧。地球 不是还在转吗?!不必一味的沉迷过去的时光,还是多关心一下明早 起来是否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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