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丁茶》




  冬天如期而至。如果我们的生命真的很平淡的话,那么岁月自身的变化足可以令人惊喜。短暂的一年时光就昭示了人类生命的全部含义,我们没有理由不丰富,因为我们经历了一年又一年。站在早已露出大片沙滩的江岸上,我不知道夏天那些水到哪里去了?女儿来信问是否已水瘦山寒?她热爱冬日里萧索的大树,在她过去所有的选择中都是北方,北方有大雪。生活中真的有一种人喜欢枯零,因为枯零也很美。
  雪天中坐在院子里玻璃屋中喝茶,看屋外湖上飘飞的细雪花,应算是“独钓寒江雪”吧。看着雪湖就想起张爱玲大半生流落异乡,她在美国的居室被称为“雪洞”,除了地板上的一床毯子,房间里再没有别的东西。在以堆积为乐的人们看来,这简直是世界级的谜语。可是这一天有雪花从空中来,有一杯暖茶在手,我忽然明白了,初中的时候,张爱玲得到第一笔稿费5 块钱,她飞也似地跑去买了一支大红唇膏。24岁时,她在霞飞路阳台上注视着灯红酒绿的大上海,每天下午悠悠地喝着红茶,吃着法国饼干,然后去写她的金锁记。我想充满物欲是可以引起很多结果的。一个爱古中国爱得极深的人,现代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代替,最终张爱玲的手边也只剩下一杯茶了。
  没有什么比茶更长久平淡从容地陪着我们。
  冬天里喝茶可以喝出许多心情,茶就不仅是茶了。美国女作家苏珊说:“其实我想的不是写作,而是怎样握住人家的手。”这句话说得多好啊,世人无论做什么总是渴望被理解,接受,爱与被爱。谁不是这样呢?问题是我们用什么方式去达到?我们是否能够达到?
  从透明的玻璃屋中我看到雪片被阻隔在外边。我想我们也是被阻隔的,比如我们在冬天不能到达夏天,在夏天亦不能到达冬天,我们永远只能到达——现在。
  “现在”对一切都是平等的,逝去的人和活着的人都是现在,就象这杯冒着热气的茶。
  我并不是一个懂茶的人,我只是喜爱茶的平民性,喜爱茶的好人缘,它让人有“握手”的那种感觉。而在今年春茶上市时,我真的得到了茶中的“上品”——苦丁茶。不要以为价格可以代表价值,苦丁茶其实很便宜的,几十块钱一斤罢了。它贵在稀少,当然这又很奇怪了,岂不闻“物以稀为贵”吗?我的乡人却没有因此而涨价,这也和那茶一样能说明山里人天份的本质吧。
  先是喜欢了它的名字。文字这东西永远对我起作用,我几乎是乐盲,却深爱许多歌词、曲词,向来以为音乐是文字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和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苦丁茶”竟像大师级的词和曲,结合得如此和谐动人。
  看起来它不像茶,外表给人中药的感觉,是极薄的褐黑色碎片和细末。而它也确像中药一样味苦性甘、大凉。刚进口真的是一种浓浓的苦,再喝渐觉丝丝的香,喝到后来竟喝出浅浅的甜来。日子一久,便迷上了这茶。
  茶是很文化的,比如它有许多美丽的名字:碧螺春、翠兰、龙井、红茶、绿茶、铁观音等,都闻名遐迩,然而谁知道苦丁茶吗?多次探究,只说是岳西山里有一种树,树皮刮下来制成干末便是。
  那树,是否也叫苦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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