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喜欢唱歌,起音总是高高的,亮着清纯的童音,没有一点保留和修饰地大声纵情,常常唱到最后变成一种嘶喊,脸儿憋得红红的,也要挑上去,好象音乐就是一种热情的直白、一种高亢的释放,唱着就是一种单纯的快乐。 成人后,唱歌的模式和感觉都发生了变化。学会了唱歌的时候嗓子要往后靠,让声音在体内辗转迂回,再从胸腔中流出。学会了用假声掩饰高音区的无奈,用故作的嘶哑表达沧桑,用停顿和缓出演绎情绪的变化,用细如游丝的余音倾泄缠绵,用起伏的颤音堆积虚拟的情感。于是,歌声中似乎多了许多甜美,许多成熟,许多老练,可是也失去了单纯和直率,变得矫情、虚假和造作。 青涩和幼稚也好,成熟和老练也罢,不可否认的是,音乐似乎是我们这一代人与生俱来的东西,从懵懂情绪的自然流露,到终于有一天发现,音乐已经不知不觉地溶入生命,象戒不掉的烟,每天都要不受约束地会面,亲近地纠缠着,在体内蒸腾弥散,固化成一种习惯,演变成一种摆脱不掉的依赖。 常常在夜里听许美静。用棉布窗帘将自己和音乐净化在一个空间里,把自己埋在沙发的柔软中,点亮柔和的壁灯,在灯光的慵散和声音的空白中,听任那种厚重的温柔在空中徜徉着、浮动着,迎合自己卸下武装的灵魂。沉浸于《都是夜归人》中,体会“感觉一点点苏醒,一点点撒野”,品味《城里的月光》中“每颗心上某一个地方总有个记忆挥不散,每个深夜某一个地方,总有着最深的思量”。和着她清冷的沧桑,任“思念静静蔓延”,用一颗迷惘的心咀嚼“今天太短暂,明天却太漫长”。在倾听中,把白日里无法暴露的倦怠和委琐溶化在汩汩的湍流中,独享那种心灵的休恬。 有一个时期因病住院,心情沮丧到极点,在洁白的病房中,我的心也是一种失血般的苍白。朋友送来一盘贝多芬,她说:人在无奈的时候需要宗教。每天卧在床上不能动,于是贝多芬就成了我的神殿。我戴着耳机,让《命运》、《悲怆》从耳朵进入头颅,慢慢沁润全身、渗入心脏,然后裹夹着自己哀伤自怜的心从狭小的病房飘溢出去,飘向广阔无垠的天空,飘向波涛汹涌的大海,在天上俯视命运的咆哮和猖狂,让心在如水般浩淼和温蕴的乐曲中,逐渐平静、阔大和坚强。 曾经不经意地问一个好朋友喜欢听谁的歌?他很干脆地说田震的。惑于他的偏执,于是买来她的专辑,细细感受。于是发现《执着》是一种适合于在阳光下倾听的声音,在那里,我找到了一种能够把握的高昂和激奋,那是一种“无法停止我内心的狂热”“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的激情,当这歌声漫过心田的时候,让人感觉到一种久违的东西在体内渐渐苏醒,缓缓涌动。喜欢一遍遍听《干杯,朋友》,在吉他散乱随意的淡出中,丝丝袅袅的小提琴若隐若现,于辽阔的深情中,期待“那无拘无束的日子,将不再是一种奢求”,想起天涯孤旅的朋友,“突然间再也忍不住泪流”。这歌声会使你更深切地感到,朋友原来在生活中如此重要,友情原来是如此难以割舍,一杯为朋友的送别酒竟会是如此芳醇和令人沉醉。 也许是由于久居城市,不知所以地爱上了王骆宾,爱上了古风般苍凉的西部。经常面对窗外清凉的夜雾,听王骆宾的专辑,遥望“半个月亮爬上来”,在那自然、淳朴、舒展、苍劲、悠远的音乐中,任自己尘封闭塞的心,跳出古城堡般幽暗的城市,走向那遥远的地方,走向一望无际的草原,走向广阔寂寥的沙漠,去感受那种域外空灵的世界和纯净的人性;也幻想着做一只小羊,跟在心中的牧人身边,时时感受那支温柔的皮鞭。 经常有一种感觉,沉浸在音乐中的时候,我就象一条鱼,遨游在水中,自由、惬意,不用辨认方向,不用思考,不用戒备,只是快乐单纯地来回往复的游动着。音乐如水,她能够理解我的一切情绪,不管是蹒跚而至的甜蜜,还是莫名其妙的忧伤;如水音乐,软软地拥抱着我,洗涤着我的疲倦和沧桑,吸收着我或长期积郁或偶然而来的无名宣泄,溶解了我全部的欢乐与悲伤。在音乐的世界里,我的心境无比平和、安详。鱼在水中,鱼的体液中有水,鱼与水交融,水溶入了鱼的生命。我之于音乐,正如水中悠然游动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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