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是罩在一片茂密的榕荫下。 巨伞般的榕树,每一条枝丫悬臂般逶迤开来,又岔开着许许多多的枝条,枝条上的叶子蓊蓊郁郁地遮掩了蓝天白云。夏天,我的老家是一片阴凉;冬天,老家却是一屋温暖。而春天与秋天,老家的门前与瓦背上,因了榕树的飞花与果落,弥漫着一股榕树的清香。树上树下,童年嬉闹玩耍的影子若在眼前。 在家乡小学教学生学习《鸟的天堂》一课时,我引导学生去观察村里的大榕树。其实家乡的每一棵大榕树就是一个鸟的天堂,除了晨昏时分在枝叶上鸣啁的鸟儿外,乡村孩童便是一只只不安份的鸟儿。他们灵巧的身子,眨眼间便窜上了树。在树上,他们可以睡觉,可以围在一起讲故事,可以捣鸟巢,可以摘吃榕树子,还可以把绿绿的叶儿卷成笛子,笃笃地吹奏。玩得尽兴时,忘了回家吃饭,忘了按时上学,忘了喂鸡喂鸭喂猪…… 唯一不能忘的就是榕树下的快乐。榕树年年翠绿,他们岁岁成长。 我亦是沐浴着家乡榕树下的快乐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小鸟长大了,便要飞走。 在家乡小学教了六届毕业生,他们像鸟儿一群一群地飞到了家乡小城的中学,然后又从中学或考上大学,或走向社会,一个个地觅寻了他们更为广阔的天空。我亦因了事业的追求与自身的努力,走出了家乡,从粤北到珠三角,从南雄到广州,像一只鸟儿,觅寻到了属于自己的天空。 在别人的城市里,我常常有一种落寞的感觉。繁华的都市生长着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它们反射着太阳耀眼的光斑,在尘土飞扬与机器轰鸣中,天空中的飞鸟觅寻不到一个安静与舒适的家,惟有速速逃离。 无论在广州还是在深圳,学生都对我说:“曾老师,我想回家。”“家乡有什么好?”“家乡有大榕树!” 我亦想回家。 不觉中离家已近三年。我始终不承认我是一叶浮萍,尽管我是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没有自己的根。我想我应是一片家乡的榕树叶,总有一天要回到榕树下的。 常常盯着广州那高耸入云的中信大厦发呆。在我眼里,中信大厦只是一具僵硬的石头,没有一点生机与灵气。在它的上空,除了灰蒙蒙的天之外,见不到一只弧线般飞翔的鸟儿。这个时候,很自然地北望家园,想象着家门前那棵大榕树下热闹欢快的情景。现在,老屋只有老爹一人守着,老爹会孤独吗?老榕会寂寞吗?而我,这只曾在它的身上吱吱喳喳叫着蹦蹦跳跳闹着的小鸟,什么时候会飞临它的头顶,再一次回到童年时光? 幸好,爱好写作的我,在上网之后,无意中觅寻了另一棵大榕树。记得那是今年夏天,广州的天气热得不敢出门。我就坐在电脑前,鼠标轻轻一点,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我沿着链接小径,来到了工业化城市背后的一片原野,看见了原野上兀然挺拔着一棵大榕树。于是,我轻轻地来到了绿荫浓浓的榕树下,忘我地浏览着,微笑着,思想着。 这是一个文学追梦者的伊甸园。榕树下,聚拢着天南地北的各色鸟儿。他们敲着键盘,移着鼠标,撒播着自己的喜怒哀乐,挥洒着自己的酸甜苦辣,释放着自己的悲欢离合。在这一片榕树下,既不拒绝展翅鲲鹏的发聋振聩,也不驱逐栖憩蜂鸟的低吟浅唱。他们发出的声音,都可以在这里倾听;他们倾诉的文字,都可以在这里阅读。 我更感谢榕树下的厚爱,它让我有一种归家的感觉。多少个夜阑人静,我便与它默默对视。它就像老家门前的那棵大榕树,罩着我的乡愁,凝着我的乡音,让我走不出老屋的回忆,忘不了年迈双亲期盼的目光。 霓虹闪烁的南国都市,演绎着灯红酒绿的喧嚣。但,热闹是它们的,我只属于静静的榕树下。每当我与榕树下默默相对时,我孤独,但我不寂寞;我沉思,但我不忧伤。 “鸟的天堂”不会随时间的流逝而淡薄。如果说家乡的大榕树是具象的,可以任我抚摸,由我倚靠,让我看见它的每一个枝节触摸它的每一片叶子,都可以生发出诸多感慨,那么,这个在静夜里可以洗我风尘迎我欢笑任我歌唱的榕树下,便是我的心灵归所、精神家园。 即便明天行走天涯,也走不出榕树下的深情关爱,我还烦恼什么?! 榕树下,是我永远的精神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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