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种美丽》




  寂寞仿佛夜车偷偷出发
  寻找你的温柔我的依靠
  眉头心头
  世界尽头
  想你的旅程反复不休
  不到终点
  不能
  回头
  ——莫文蔚《午夜前的十分钟》
  莫雯蔚的歌声给人灵性的感觉,总觉得在她寂寞的哼唱中,会轻轻的走出一个故事,那些寂寞的主角,吵闹的配角,杂乱的背景,迷惘的故事。
  在这个始于二十世纪末的冬天,我在她的歌声里寻找到我自己。
  夏天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切眼前的迷乱,炽烈的爱,惨烈暗淡的恨,全部会被冻结于北方满天飞舞的白雪之中,一切悄然遁去。曾经汹涌的爱情,只会化成涓涓的暗流,渐渐的又变成了死水,然后结冰,然后一切消融掉。
  只要冬季会来。那个我深爱着的季节。
  李碧华说,有的情如同指甲,剪了就剪了,无关痛痒,而且还会在长出来;而有的情如同牙齿,拔掉了,也会留下隐痛的伤口,永生无法愈合。
  在我爱着他们每一个人的时候,我都会觉得他们是牙齿,而每一次的告别之后,我又都会发现,他们不过只是指甲。
  在冬日里的公共汽车上,如果人不是很多,又可以坐在靠窗的位置,我习惯静想一个人,那是我喜欢的感觉。很苍凉的一件事情。张爱玲在《封锁》里面写,每个路人在你眼前闪了一下就消逝掉了,他们在你眼中,你在他们眼里,刹那的存活,随时的死亡。彼此只有瞬间。
  许多年后安妮宝贝说,如同网络上的文字,随时的出现和消失,随时都是末日。
  在这样时候,想着一个我爱的人,会温暖踏实。而且会知道自己眼里流露着那样灵动而丰富的表情,会在此兀自的沉醉。
  我看到冰封的玻璃外面模糊的城市,如同他的灵魂的颜色,还有他身上冰的气息。我想到每一次深夜对谈里他说过的寂寞难耐的感觉,还有对我的想念。那种温暖的感觉,如同他的名字,潮水。
  然后我发现我心里面,另一个名字已经消失到看不见,我知道,他已经变成了指甲。我的博,我曾如此深爱着,如此温柔的呼唤过的名字,已经被潮水彻底淹没。
  安妮说,在爱着每一个人的时候,都会炽热的投入,而一切到了尽头,发现自己不再爱了的时候,发现一切竟然可以如此的淡。
  就连那些回忆也淡去了,连伤感都没留下。如同清空的回收站。
  我有时候会忽然间害怕,害怕有一天,潮水,也会同样的在我心里淡去。
  因为人心跟永恒,根本没有干系。起码跟我没有干系。我是无法用永恒承诺给谁的人。
  有什么记忆是不可以在生命里消逝的?
  生命如此苍白。
  博是我一生之中,第一个全心全意爱着我的男孩子。
  第一次和他约会的时候,在电影院。靠在他怀里,听他讲述他的初恋,他的家人,他的过去和未来。在黑暗里,我嗅到他身上冰的气息——我爱过的每一个人,他们的味道。
  爱情是一次抚慰,充满温暖的游戏。
  第三天收到他的E—MAIL,他说,我爱你绝不是一时的冲动,我想你就是我一生的伴侣吧!
  一些阴郁的血液忽然之间流过心脏,我才知道,我这个游戏者面对的是一个如此纯净无瑕的心灵。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从那开始,便不再爱他。
  因为诺言给我不愉快的感觉。
  我是讨厌把未来承诺给别人的,同样,也不喜欢别人把未来承诺给我。那会让我觉得窒息。
  我相信每一个人的一生都会有过很多的理想。我有过的第一个理想,就是希望我的父母离婚。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羡慕父母离异的孩子,羡慕他们的自由勇敢和落拓。
  这个理想产生于我懂事的第一天。那天,我知道我的家庭就是一个矛盾的载体;我第一次意识到世界上有一种方法,可以让我脱离他们无休止的争吵。我对这种方式信心百倍而且无限崇敬。那时候我大约三岁。
  过了三年,我人生中的第一个理想便实现了。终于可以如愿以偿的和深爱我的妈妈平静祥和的生活。
  有一天,在我自己的房间里玩,无意当中抓起分机话筒。妈妈正在讲电话。
  我听到那个男人的声音,我爱你。
  然后我妈妈说,我恨你。
  我放下电话。
  静止三秒之后,我看到门口的妈妈,她看着我,眼睛里面有复杂的讯息,我当时还不会明白。
  于是从那天开始,我便永远混淆了爱和恨的概念。
  而且我的生命,和纯情二字,永远的断了联系。
  我不曾纯情。
  有的人只能做朋友,从你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到即使有一天他为你赴汤蹈火;而有的人只能做情人,从你看到他第一眼开始,到即使最终你们并不相识。
  在我看到博得第一眼的时候,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对我说,这个男孩儿,要么,你们从不交往,要么,你们一定会相爱。
  生平说的第一个“我爱你”是用键盘敲出来的。
  那个时候网上聊天刚刚兴起。
  星期五放学的时候,我经过博身旁,我说,周末的时候上网啊。你叫什么名字?我找你。
  他看看我说,好啊,有什么事吗?
  我说没事聊聊,有话跟你说。然后我把小小的眼睛眨了一下闪出教室外面去了。我看到他漆黑沉郁的眸子,闪出某种迷离诱人的光辉。我知道,这个游戏开始了。
  后来,他对我说,感觉我们前生一定是一个人,被咔嚓一刀切成两个人了。总有一天会复合。
  我只是觉得甜,那种征服的快感。而且生命中偶遇的默契让我愉快。那一刻的感觉,如同一个猎手。
  只是在潜意识里面知道,我并没有爱他。
  认识潮水完全是通过网络。看到BBS上面他的名字,流动着清秀性情的文字。看了他所有的帖子,在后面跟帖说愿意和你交朋友,把我的QQ号码留给他。仍旧觉得自己是一个猎手。
  第一次打电话给他,声音是年轻的淡扩。一个生活在这个东北城市里的北京男人。以后的日子里,每一次握着话筒,那个带着京腔的声音都会讲出各种各样可爱的可恨的事情给我听让我笑,心里面许许多多的忧愁和烦恼,就在这个声音里面慢慢的蒸发。暗夜里潮水的声音是会开花的,绽放那些寂寞的花朵,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是对生活有巨大兴趣的人,喜欢美丽的味觉和酒精尼古丁的绮幻。在银行做千篇一律的工作,循规蹈矩,醉生梦死。我说他是二十世纪的遗少,还沉浸在世纪末的颓糜的芬芳里没走出来呢,二十世纪就消亡了,结果留下他这个公子哥儿,整日浑浑噩噩,游手好闲。
  妈妈经常出差,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会在寂寞里寻找惬意。
  期末考试结束的时候,我给潮水写E-mail说,终于可以暂得自由,我考了年级第二。还行。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想念你的声音,我妈出差了,晚上回来之后给我打电话。我等着你,我的潮水,我的爱。
  然后给博写E-mail,我说,这次考试你考得不好,我想是不是因为我的原因呢。下学期分科了,在不同的班级,我们不见面,不说话,答应我,暂时忘了我。你要好好的学习,考上理想的大学,我们才可以在一起。这些话我下午的时候已经跟你说的和清楚了,很开心你能理解我。谢谢你。
  安妮说,世界上所有聪明的孤独的孩子都需要拥抱和抚摸,因为站的太高,他们常常得不到。
  电话响起的时候我正在梦里面徘徊。
  你睡了?呵呵。小孩子。
  潮水。我梦见你,知道吗?
  我梦见潮水,还有博。我一直在徘徊。生命是游移不定的一条河。我不知道阳光要走多远,马儿要走多远,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不知道潮水会不会上涨,淹没嘴和鼻子,还有生命本身。王菲的歌声一直飘来飘去,她哀艳冰冷的歌声里面唱着,悲哀是真的泪是假的本来没因果/一百年后没有你也没有我。
  我对潮水说,我很伤心。
  为什么呀?给我个理由先。
  我没有伤心的理由。你说一个人如果把别人伤害了,还喊着自己伤心,你是不是觉得他特不是人?我就是这个人,没有伤心的理由却还是伤心的人。
  曾经的一次想要把真相告诉博,告诉他说我已经不再爱你。在这个念头萌发的瞬间眼前突然闪出那个情景。
  夏天,早上没吃饭就上学去,到了学校告诉博说,早上我爸来了。跟我妈大吵起来。我难受。然后博给我买了汉堡包还有牛奶,坐在学校旁边的冷饮店里握着我的手对我说,没关系,别想了。你不是还有我呢吗?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你,你放心,你还有我。
  你还有我。
  就是这一句,你还有我。我蜷缩在被子里哭了一夜。你还有我。即使是不再爱了,即使是忘却了所有的记忆,无论发生什么,我还有你。这样的温暖如同匕首一下子直直的刺到心里面去。博乌黑明亮的大眼睛,透出只有我才可以体察的隐忍的脆弱和柔软。这个年轻的男孩子,希望疼爱我一辈子,照顾我一辈子的男孩子,我还有他。叫我去把他的心亲手撕成碎片,看着他流血,我会更疼痛。所以到现在,我依然固守我的谎言。我别无选择。
  在此后的日子里,在很认真的思考中,我决定让时间去消磨疼痛。所以我对他说,暂时忘了我,好好的学习吧。
  等到分道扬镳的那一天,那些将会给他的伤痛,会浅的多。
  潮水问我以后准备生活在哪里,我说我要去北京,北京是有人情味的地方。我喜欢你说话的声音。那里到处都是你说话的声音。
  是吗?可是我不在北京。你要知道一件事,如果,你真的有一天,要离开这里,那你就不要在这里留下一点点的,爱,你知道吗?
  听见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我的心霹雳叭啦的碎掉的声音。那一个瞬间突然流下眼泪,暖暖的滑过我的脸。
  在除夕的前一天晚上见到潮水,瘦而高的一袭黑衣一脸清秀的坐在我对面,抽烟的时候看起来很英俊。注意到他瘦而修长的手指,会轻轻的拿起放下一些东西的,没有戒指,或者伤疤。冬天的晚上很冷,路面上全都是冰雪。车辆在拥挤的小马路上来来往往。在走过去的时候,他会始终站在有车的一边,我笑,看着这个比我大六岁的男人,发现心里面那些非常柔软温暖的东西。
  在告别的时候我说,来潮水,让我握握你的手。他轻轻的递过来。那些清瘦的手指,泄漏了他内心深处某些容易破碎 和早已破碎的东西。我弹钢琴十五年,手指灵活敏感,而且非常坚强有力。握着他的手的时候,隐约有一种胜出的感觉。我只是笑。
  轻轻浅浅的爱情,水滴一样柔软透明。轻轻触碰对方的灵魂,美丽的事情。
  潮水是美丽的男人。
  过完了年学校开始补课,放学的时候走出教室,看到那个男人,仍是那身棕尼短大衣,旧牛仔裤,站在教室门口的橱窗前面边看报纸边等我。侧面看过来,我发现他真的老了。爸爸。我轻轻的叫他。
  他看到我,大而落魄的眼睛,睫毛长长的下垂,在落日的余辉里投射一片小小的阴影。头发仍是长而凌乱,标志着他音乐人的身份。这样看上去他很英俊,许多同学走过去的时候会回过头来看,似乎这样一个艺术家不应该有父亲的身份。
  他说,走吧,老爸请你吃饭。
  我们并肩前行,四只手都放在裤带里面,四只眼睛看着同一个方向,没有对视与呵护,没有温情和寒暄。
  许多感情,在经历了千百次的磨损之后,真的会不复存在。即使是亲情。
  他在阳光里英俊的脸,对我来说,只意味着着每一次大发雷霆的时候喷发着火焰的山脉。他是阴郁的动物。小时候逼着我练琴,弹错的时候他用一根小木棍疯狂的打在琴谱上面,洁白的五线纸全都碎了,如同我心里面一切纯净易碎的东西一样。我看到他暴怒中的脸,扭曲而丑陋的,太多次,最终,我选择再也不看他。
  他让我选吃饭的地方,我说我在学校吃了不少零食不饿,我们去酒吧坐会儿吧。于是他带我去了似乎是他经常去的一处。冬天日短,阴郁的风里面我没有看那酒吧的名字。我想在黑暗里把这段时间快点打发了。
  时间还早,很静,有流水一样的音乐。
  年过的怎么样?在你姥姥家过的吧?
  嗯。你呢?我奶奶还好吧?我都好久没去看她了。
  嗯,还好。
  然后他的电话很尖锐的响起,接起来的时候他迅速的看了我一眼,我在心里骂了一句然后迅速的把视线转向别处。
  我?我跟我家小安在一起呢,你什么事儿啊……明天再说不行吗?我现在没空。
  电话那端似乎不依不饶,我爸敷衍了事。挂掉了。
  然后是沉默,他继续喝啤酒,想事情。
  半分钟后,电话再次响起。
  你烦不烦哪?我现在有事走不开!你闹什么?……
  然后他又连续看了我两眼。我不屑。我认识她。
  他骂骂咧咧的关上电话,故意装出不耐烦的样子。真是的,这种人真有毛病,不管她!
  电话再次响起。这回他先看了我一眼。
  你还是去吧。人家这么着急一定是有事。何必惹人家生气呢?我也得回家了。我妈不在家我怕有人来电话接不到。
  他故作犹豫的样子让我很想站起来揪住他的头发狠狠的揍他一顿。这也曾经是我的理想。我轻轻的咬了一下牙。
  然后他接起电话,你在哪儿呢?
  他说要先送我回家。
  不用不用。我自己溜溜达达的回去就行了。还不到八点呢,没事的。
  我背起我的大书包。他也站起来了。
  出了门,他顺手打了车。才意识到显得太急了一脸抹不开,又看我。我说,你走吧。别让人家等着急了。对了,把钱给我。
  他恍然的大声说对呀对呀!怎么忘了!然后照例掏出钱包抽钱。
  给你妈代好啊。
  行。你去吧。再见啊。
  我揣好钱,顶着呼啸在耳边的北风前行。卓展门前的粉红色台阶是这个城市最迷人的地方。我走在那上面,看到橱窗里精致华丽的商品,然后我走进去买了十毫升的红色恋人。那种有鲜艳颜色的香水,如同许多心底的旧伤口流出的血。我是深冬出生的山羊座,按照星相书里面山羊座的方式在发稍喷上那些芬芳的液体。让人迷醉的味道,在每一次呼吸的间歇,感到它的存在。物质是唯一可以依靠的东西。这个时候,我有钱,有香水为伴,我走在这座城市最奢靡繁华的粉红色石阶上面,我如此孤独。我突然之间掉下眼泪。
  不能够再往前走,粉红色的石阶只有这么短。眼泪把手指弄湿了。冬天的风很冷。我是无所依靠的人。
  找到公用电话,打给潮水。
  潮水你来,我想见你。就现在。
  你在哪里?
  他来的时候我已经不再哭泣。我从不在人前哭泣,虽然我并不是坚强的人。哭就像抽烟一样,是很私人的事情,应该偷偷的。在一个人的时候,会轻易的流下眼泪,浸湿手绢和枕头。可是在别人面前,通常是笑脸。一种条件反射而已。张爱玲说,笑,全世界跟你一起笑,哭,你便独自哭。
  我再一次出现在那个酒吧里,跟另一个男人。我很有趣的想,一个女孩,在一天晚上两次出现在同一个酒吧,跟两个不同的男人,一个是她恨的,一个是她爱的。
  潮水今天抽的烟是茶花。很巧合,让我想起安妮宝贝的《找到那棵树》里面的垦。我拿过烟盒来,看到上面果然是那两句,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我抽出一支来点燃,洁白的烟杆和烟嘴,干净的感觉,吸进去却是浓浓的味道。
  我和他之间不可能出现沉默,我们都是有填补沉默能力的人。他又给我讲许多他的生活,他的已经分手的女朋友,网络上我们都认识的朋友,那些轶闻趣事,有的时候我的笑声会很大很霸气,没有纯情感的。
  潮水讲起一个朋友说,他女朋友让他等她两年,两年以后和他结婚。结果过了两年人家都是别人的妻子了。
  潮水对我说,其实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就是上辈子前他的情债,爱他就是还债,等债还完了,爱也就没了。
  我说,我欠那个男孩儿的债看来是还完了,可是也许他欠我的还没还完。
  那你还想要吗?
  不想。
  那就别再拖着人家了。慷慨一点算了。
  我没有说话。不知道能够说什么。然后我们给了彼此一个可以用来微笑的瞬间,于是我们用这个瞬间来微笑了。
  深深的爱会用眼泪来填补沉默,浅浅的爱就会用微笑来填补。
  到了家门口,我说,我到了。然后掏出钥匙。
  那行,我走了。你睡个好觉什么也别想了啊。
  嗯。我默默的把钥匙插进去。
  然后我们都笑了。因为还记得那次在电话里对我说我还欠他一个拥抱。很像是玩笑的话。
  然后我转过来对他说,潮水,来让我抱抱你吧。
  闻到他身上冰的气息,淡扩平静的。
  拥抱的感觉让我突然想哭。在一个坚实的怀抱里面,许多激越的情感还有脆弱都会瞬间迸发,心里面固有的坚不可摧的防线也轰然崩溃。我对潮水说,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个可怜的小孩儿。无所依靠的。
  听见潮水说,你不是依靠着我吗?你还有我呢。
  我终于哭了。
  快要开学的时候,给潮水写E—mail,我说,我要开学了,一切纷乱狂野的情感全都必须平息下去。不管我多脆弱,我都要义无反顾的去冲杀拚搏。这是对自己的责任,我别无选择。
  不知道欠你多少情债,我有个决定,我要慢慢的还你。炽烈的爱情不可能永远,就是因为还的太快了。也许一辈子我们也无法真正得到彼此,这样很好,欠着彼此的,一点一点的,小心翼翼的,精打细算的还回去,也许可以还一辈子。也许只有如此爱情才可以永恒。
  也许有一天你打电话告诉我说你要结婚了,我会和你一样开心,听你讲你美丽的妻子,仍旧狂妄的大笑,然后仍在放下电话前说我爱你;也许有一天我说我又有男朋友了,我会微笑着给你讲述他的才华和英俊的笑容,你也会为我祝福,然后仍旧说我比你爱我更爱你。我们一生会和许多人相爱,而聚散离和之后,发现心里面始终还有一个人存在着,不管此刻我是谁的,你是谁的,我们都是属于彼此的。
  后来在E—mail里面,潮水有句话说的是,即使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然会记得你的发稍还有坐在我对面微笑的眼神。
  开学的前一天的晚上,我打开了紧闭了一个冬天的窗子。
  屋子里面是莫文蔚的歌,午夜前的十分钟。
  冰雪已经开始消融,空气里面是飘浮的水滴。我再次闻到冰的气息。北方的春天仍旧带着高傲的料峭,但已经露出了那点起色。
  在清冷的空气里面,我感到发稍抚弄着脸颊,有点痒,有点温馨。我记起潮水说过的话。于是伸开双臂拥抱充满冰的气息的空气。
  如果是一只鸟,它总是要收起翅膀的。
  我开始用真实的目光打量这个湿漉漉的世界,眉宇之间仍是许多散淡疏离的神色。
  原来一切的情感,原来都可以是松弛的,都可以是非常浅的东西。我们在岸上看到池底的青色卵石,还有小小的金鱼游来游去,没有威胁没有紧张的。
  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未尝不是一种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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