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炎夏蝉鸣得厉害,艳阳高照。下了早班的我正在单身宿舍里掩面大睡。突然间门铃大作,人事部经理玛丽王探头进来,满面春风地说:“良三,这是凯瑟林杜,你的新室友!”我透过蓬乱的流海,看到了那个即将要跟我同居的人,向后侧了侧身,有趣的杜大小姐就此挤进了我的生活。 杜小姐一米六的个子,颇丰满。宛若酵母放得正好热气蒸腾刚出锅的白胖富强粉馒头。厚厚的嘴唇,高挺的鼻子,除了有神的眼睛不够大之外,别的挑不出什么毛病来,遗憾它们的排列十分滑稽。她将头发烫成小小的卷儿紧贴着头皮,很酷的样子。我一直以为酷相是那种高高瘦瘦的豆芽型女生扮的,稍胖一点便会变得不伦不类,杜大小姐却不为然:“我觉得好,我就是好的,重要的是自信,良三同志!天下美女舍我取谁!”她充满怜悯地看着我,好象胖的是我不是她一样。 杜大小姐妆扮完后总是满意地对着镜中的自己做一个飞吻:“啊!一个美女横空出世!”每当这时我总会按捺不住哈哈大笑,因为她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女,只要不丑,她的化妆术就堪称高明了。涂了粉,上了口红的杜大小姐最多也就是从新鲜出炉的馒头成了刚刚出锅的寿桃而已。那个寿桃从镜子里斜着眼不屑地望着我:“你笑什么?你这个灰头土脸的黄脸婆!”灰头士脸黄脸婆掩面睡去,杜大小姐开始在衣橱里找衣服,并不厌其烦将她有限的几件套装换来换去,在我们充满了香水的房间里空空地造出一种奢华的气息,最后的程序是对我做一个远距离的飞吻:“白白了,打令!美女出击去矣!”便如风一样的远遁了。 不同的部门决定了我们不同的作息。但凡有共同的闲暇,杜大小姐就会约我一起去餐厅吃饭。她总是要点许许多多的菜,然后狼吞虎咽。她常常说:“现在不吃,更待何时,难道等到廉颇老矣?!”真是至理名言!于是两个女人一起大吃,一起小酌。酒肉朋友这个概念就是自从交了这个朋友后我才真正理解的。喝了酒的她异常地快乐,她会对服务生大送秋波,并高声说着胡乱的洋文;她会放肆地大笑,惊得四座侧目。那个时候我是多么想装作不认识她呀!:- )喝完了酒,我们便在月光下往宿舍走,深夜是放松的时候,夜风轻吹,园区内的植物们亭亭玉立,散发着生命的生息,让人快乐安静。杜大小姐往往趁着酒兴与夜色,跳进花从里,(她居然还可以跳!)奋不顾身地折一些玫瑰来,然后愤愤不平的说:“没人送,我自己折!”当她说真话的时候,我明白她已经醉得淋漓尽致了。 有一天,她兴冲冲地冲进宿舍,“打令,”她说:“见着我们的Ms.Dubs 了吗?她可真酷啊!”Ms.Dubs 是酒店新来的销售总监,瑞士人,金发碧眼。“挺漂亮的。”我淡淡地说,酒店里漂亮优雅的女人比比皆是,却没有见过一个酷的,我很想知道“酷”在杜大小姐眼里究竟是怎样的概念:“酷?酷什么?”“嘿!我可以在办公室抽烟了,今天Anne递我一支烟呢!跟我吸的还是同一样的牌子!”不管是在我俩共处的高职公寓里,还是在销售部的办公室,我们的烟民杜大小姐一直坚强地在四面楚歌里吞云吐雾。凯瑟林能很快地称Ms.Dubs 总监的昵称,显然那个美丽的瑞士女人在给了杜大抽烟自由的同时也让她扬眉吐气地站立起来从而给杜大小姐留下了非常美好的“酷”印象。我看不出有什么酷,不过是一个烟鬼碰上了另一个烟鬼而已。我没有抬起眼皮,杜大小姐高兴得不停地搓手,毫不在乎我的不屑,她的欣喜若狂又受宠若惊疯模样告诉我她显然还沉浸在那支烟带给她的快乐里:“好罢好罢,为了千里马终于找到了伯乐,我请你喝咖啡庆祝庆祝!”她说。 那个周未我们一起坐在了三里屯的Jack & Jill 酒吧里。“这家好,我常来,你点吧!”杜大小姐很大气地将酒水单甩给了我。我看了看价格不菲的酒水单,还是将任务推给了她:“你点吧。既然你常来。”杜大小姐重新拿过酒单低头仔细研究了一番,然后抬起头来,向左右飞快地顾盼了一下,压低了嗓门:“亲爱的,咱还是去吃饭吧。在这里喝两杯咖啡的钱足够咱买一瓶鹊巢的呢!五十大元可以吃东坡肘子外带一些绿色植物了!”杜大小姐说完那些话便“蹭”地一个健步窜了出去,这个家伙也有动如脱兔的时候!让我大跌眼镜@^@ !出去之后我问她:“你来过好多次居然不知价钱!”她面不改色哈哈一笑:“我这样的美女什么时候也轮不到我付帐!只有跟你这个恶女人在一起我才付我的那一份!”天!于是那个晚上自然又是aa制。我至今也没吃过我们杜大小姐的饭。 跟杜大小姐一起相处的那个夏天,我常常在深夜被她的哈哈大笑惊醒。一个在梦里都能笑得如此痛快的人,我相信她真正的快乐的。一次她笑醒之后,抬起头懵懂地看着月光下静静地望着她的我,兴奋地说:“我梦到签成了一个合同,刚签成就笑醒了,你说,我是不是要发财?” 在惨淡如水的月光下她的脸红朴朴的象秋天的苹果,渴望成功的眼睛星星一样闪闪发光。“发你的大头财!”苦于失眠的我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个没有阶级感情的家伙,恶女人良三!”她嘟囔着,还没有翻完身,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大小姐干活是很卖命的。她常常在桌上和床上铺满客户资料,一个人在那里摇头晃脑地研究,并常常自言自语;只要呼机一响,就是她睡得再沉,也会鲤鱼打挺似地从床上弹起来,向桌上的电话机做老鹰似地俯冲,并同时使劲地清嗓子,以便用最甜美的声音去面对那些生意,即使她的满头发卷还横七竖八地招摇着,即使她的目光还有梦的痕迹,她还是能很快地进入职场的角色,她做这些只需六秒钟,对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向来是以职业女性自居的,并且对自已获得销售业绩十分满意,她的确是我们酒店最出色的销售。 有一个休息日,我在国贸闲逛。远远地看着她从这家公司进那家公司,手里居然还拿着一个购物袋。这天也是她的休息日啊。原来她趁着购物的机会做客户拜访。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眯着眼说:“我已经笑了三个小时了,对不起良三我不能为你展现我优美而富有吸此力的微笑了,我的笑肌群实在是运动不了了!”夏天过后,我离开了那家酒店。那高耸的建筑,美丽的园区和设备齐全的宿舍都成为身后远距离的风景,而杜大小姐就是所有风景的亮点。离她远了,我更从心底里认同她,这是一个优秀的女人:尽力工作,精彩生活;乐观,健康,自信,自爱。在夜不能寐的深夜里,她梦中的笑声如此真切地响在我的耳边,于是不管夜有多深,我会很熟稔地拨打那个号码,然后想象着她的鲤鱼打挺,计算着她俯冲的速度,果不其然在预期的六秒钟后,响甜美如得如宁波汤团的声音(这已经是她的职业习惯了)就会响起来:“你这个恶女人!!又在半夜搔扰我,hold on ,等我去取烟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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