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小媚慵懒地坐到办公桌前,用最艳丽的玫瑰红一点一点地涂着嘴唇,长长的假睫毛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 “真干够这份工作了,守着个老学究,简直扼杀我的天性!”小媚撇撇嘴,对着镜子细细梳着黄灿灿的发丝。 对桌的雪儿当然知道她嘴里的“老学究”是指科长。小媚把头发染成黄色的第二天,上了年纪的科长就从老花镜后有些气急败坏地批评她:一点民族自尊心都没有了,你啥时见外国人染黑头发? 小媚也不示弱:都什么年代了?你不也把白发染黑吗?说来说去咱俩都一样,还不都是追求美吗? 可你那叫美吗?科长批评人从不留情面。 呵呵,小媚怪笑一声,天知道你那叫不叫美! 然后扔下气得脸色铁青的科长,摇摇摆摆地走了。 小媚和雪儿同在一家文化单位的外事科工作,一个科长带俩兵,平时无所事事,偶尔有外宾来访,人家也有随同翻译什么的,无须她们仨,顶多也就充当给外宾开开门,倒倒茶之类的角色。 雪儿一直在忙于考研,考了三次都没考上,依然还在努力。小媚不屑这些,尽管和雪儿同岁,可感觉是两个世界的人。在雪儿的印象中,小媚似乎每时每刻都在化妆,而且在化妆的时候小媚是那样地专注、细心,仿佛那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这对于不施粉黛的雪儿来说有点不可思议。 雪儿的老公是一家合资企业的CEO,常常在欧洲,平时难得在家陪她,雪儿的夜晚多数是在书桌前度过的,偶尔也和小媚一起逛逛街。小媚每个夜晚都染着深深的眼影去跳舞,灵魂似乎在狂乐中飞扬着,而回去后总叹息一天天越来越没有方向感。 小媚身后挂着一副不知是谁的画,灰暗的底色,一个极度写意的女子歪低着扭曲变形的脸,以颓废迷茫的姿势独立在苍茫的天空下。小媚说那就是她,一个孤独的女子,一个找不到方向的女子。有同事来她们办公室玩问是不是毕加索的画说很象毕加索的风格呀。小媚两眼立即发亮,说是吗是吗这是真的吗?等同事走了,小媚凝视着画告诉雪儿是她自己画的。这下轮到雪儿说是吗是吗这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这就是我呀。小媚的语气已不再象刚才那样兴奋,却有点喃喃自语。 雪儿听了这话就用心地观察起这副画来,每次当小媚在那副画的背景下慵懒地涂着手指甲或口红什么的,雪儿也会有种小媚就是画中人的错觉。 小媚有时也会羡慕雪儿,有一个丈夫,有一个家。小媚说这话时两眼迷离,似有无限向往,两分钟后又会怔怔地说她自己还没正儿八经谈过一次恋爱呢,二十七年来就一路玩过来了,从没停下来想想未来,一直在光鲜玩酷的生活中拼杀着。说完,若有所思地回头望望墙上的画,说画的名字叫“孤独的孩子”。 事情有些突然。 有一天早晨,雪儿发现小媚批着一头黑发来上班,不禁有些奇怪:“怎么,现在又流行黑发了?” “不是啦”小媚有些不好意思,“这样显得乖巧一些。” 雪儿注意到小媚最近的妆化得也比以前淡多了,亮亮的眸子,很有些清纯的感觉。 天空忽然就明朗了起来。小媚不再整日地涂口红、细细地修眉毛,手里开始多了许多外语书,还有诗集,开始关心起大家对她的印象,开始喜欢散步,喜欢早起早睡,还会莫名地发笑…… 大家都猜测小媚是谈恋爱了,小媚不否认也不承认,只低低地笑着。没人的时候,小媚会告诉雪儿她可能快要跟他出国了,所以要好好拾起外语来,大学四年学的东西,她已经快全部交还给老师了。 雪儿问跟谁出国呀? 小媚又低低地笑,说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常常在国外,所以她才要重新做一个积极向上的最好的自己,要配得上他才行。 雪儿因为研究生入学考试临近,也无暇顾及太多,只感激办公室不再飘荡着小媚刺鼻的香水味。 有时,小媚会问她:雪儿,你老公什么时候向你求婚的?男人一般谈多长时间恋爱才会求婚? 言外之意是在等着求婚了。 雪儿往往回答:别急嘛,才半年不到就急着嫁人了? 不是啦,我只是觉得什么地方有点不对头。小媚两手托腮,眉宇间流露出淡淡的忧愁。 雪儿有一次坐着老公的车外出,在座位上拣到一只口红,最艳丽的玫瑰红。她老公看了一眼说是公司的女同事忘下的,明天记得还给人家。雪儿把口红放回原处并不在意。 谁都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总之有一天上班一小时后,雪儿才红肿着眼睛进办公室,进门后直奔对面扇了小媚两个耳光。 小媚只寂寂地歪低着头,象极身后那幅画。 “雪儿,我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不久,雪儿去读研究生了。小媚依然慵懒地坐在办公桌前细细地一遍遍地化着颓废的妆,不时对着墙上的画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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