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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在高速公路上疾驶着，楚彦从昏睡中醒来，睁开朦胧的双眼向窗外望去，窗外已是平坦的江南平原，上海马上就要到了，楚彦的心里忽然有点异样的感觉，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惆怅，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十年过去了，他又回到了这个城市，记得十年前他刚刚十七岁，也是走着同样的路线来到这个城市，在这里，他度过了那段令他今生都难以忘怀的大学生活。
　　此刻时间是12月31日的清晨，再过十几个小时就要进入新的世纪了，而他之所以千里迢迢地赶到这里，只是为了凭吊一段于他刻骨铭心的初恋。正是在这里，他认识了蕙兰，一个令他至今想起来都深觉愧疚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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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汽车很快就到了终点，楚彦出了站便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位于江湾五角场的母校而去。
　　虽然十年过去了，母校的大门却一点都没变，还是老样子，以至于一瞬间，他竟有种错觉，好象自己从未曾离开过，只不过和以前一样，经过一个短暂而愉快的假期又重新回到学校。然而时光总是一去不回头，眼前几幢崭新的教学楼让他真真切切地回到了现实之中，如今的他早已不属于这儿了。看着身旁擦肩而过的学子们，朝气蓬勃的样子，他深深地感觉到所有的一切都已过去了，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少年学子了，他和她的故事连同那些青春飞扬的日子，早已如同那年春天的落花一样，辗落成泥，只有香如故了。
　　沿着校园里的林荫道走着，记忆中的那个大学生俱乐部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幢崭新的学生活动中心。楚彦站在大学生俱乐部的旧址前，记忆的大门仿佛在瞬间忽然打开，往事如潮水般滚滚而来，将他又带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夜晚，那是八十年代的最后一夜，学校在这里举办了一个联欢会，正是在这个联欢会上他第一次遇到了蕙兰，而现在想来，所有的一切都好象还历历在目，宛如昨天。
　　记得那晚他代表系里参加了宫廷舞的表演，他们跳得很出色，获得了一等奖，一时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在随后的舞会上，透过暄闹的人群，他看见一个女孩很安静地坐在一边，在这个喧嚣的场合是那么地与众不同。他不禁多望了几眼，那个女孩长得并不是那种很出众的样子，但却看上去很舒服，让他一下子产生了好感，于是他走过去请她跳了第一只舞。跳舞的时候，她也不说话，只是头低低地垂着，他一时也想不起什么合适的话题，便自我介绍说，我叫楚彦，是新生，她抬起头微笑着说，我知道，你刚才的舞跳得很棒。他这才知道，原来，她早已注意到他了，心中不禁有种莫名地高兴。
　　在接下来的交谈中，他得知蕙兰原来和他是一个系的，而他以前却好象从未见过她，而且她竟然还和他是老乡，也是江苏人，只是后来才随父母来到了上海，不禁有种亲切感，他们就这样相识了。后来的日子里，就经常在校园中遇到蕙兰，有时是在食堂，有时是在图书馆或是公共教室，但每次只是笑一笑，打个招呼也就过去了，并没有更多的接触。事情真正发生转变，还要从那个春日的夜晚说起。
　　那晚，建材学院的老乡请他去跳舞，由于建材学院是工科学院，女生偏少，老乡便让他自带一个舞伴，而那天他原本请的是班上的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正好临时有急事，去不了，于是他只有另请别人，想来想去只有蕙兰还熟悉点，再加上也可算是半个老乡，便请她去了，而她也欣然接受了邀请。
　　有了上次的配合，那天他们配合得很默契，因此玩得很开心，竟然错过了回校的末班车，于是两人只好走着回来，还好路不算太远，约三站路，他们便一路聊着回来了，说来也巧，那天班上的一个同学正好去买夜宵，看见了他们两个肩并肩走着，谈得很热呼的样子，便回来发布了这个“重大新闻”。因而他刚回到宿舍，宿舍里便闹翻了窝，舍友们非让他老实交待，他只说是普通朋友，然而心里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同宿舍的阿健的女友正好和蕙兰在一个寝室，于是阿健便自告奋勇地说，你小子别不好意思，胆子放大一点，怎么样，要不要我帮忙？他以为他说的只是玩笑话也没当真，谁知第二天，阿健竟然冒用他的名义，传话给蕙兰，说他很喜欢她，并约她晚上在校门口见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才仓促上阵，说老实话，他确实有点措手不及，他原本没打算在校园里谈恋爱，一是年纪还小，二是他上学前父母曾多次叮嘱他好好学习，不要分心，因此进学校半年，班上很多同学都成双入对了，他却一直按兵不动。只是校园生活太寂寞，能有一个女孩相伴也不错，况且他对蕙兰的印象也不错，于是他最后还是去了。
　　记得那天他们两人在校外那条僻静的小路上来来回回地走了不下十趟，他说他喜欢她，想和她交个朋友，而她一直沉默不语，让他在一旁忐忑不安。他想，自己实在是有点太唐突了，毕竟两人才交往了两次，还说不上很熟悉，她一定认为他是一个很轻浮的人。这下惨了，现在班上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如果她拒绝了他，他岂不成了众人的笑柄了。想到这他不禁有点埋怨起阿健来，都是这小子惹的事，回去一定不能轻饶他。谁知她在沉默许久后说的第一句话是，我们不是一个城市的，你有没有想过毕业以后若是不能分在一起怎么办？她的反应让他多少有点意外，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未认真地想过这个问题，或者说时间还不允许他想这么多，他只是觉得自己这次一定要成功不能失败，否则以后没法再在班上的同学面前抬起头了。于是他飞快地思索了一下便说，我想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办法总是有的。他的这句话显然起了作用，她一定是被打动了，因为她只沉默了一会儿便轻声说，那就让我们进一步增加了解吧，他心里很清楚，她这样说就是委婉地同意了，心儿不禁跳得飞快。于是，他们就这样开始了。
　　那阵子，他一直处在莫名的兴奋之中，他凭生第一次有了女朋友，他们的关系进展得很迅速，很快便出双入对，形影不离。而在交往中，他也深深地爱上了她，她是那样一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对他一往情深，让他觉得自己有种责任在肩，他甚至觉得自己以前的那种找个人陪陪，以排谴寂寞的想法太不负责任，他暗下决心，从今后一定好好地待她，决不辜负她的一片真情，然而世事难料，虽然他从不想去伤害她，但最终到底还是伤了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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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南京路走着，人群拥挤，南京路还是那样的热闹，只不过比以前更漂亮，更繁华了。记得那时，几乎每个礼拜天他们都会来这儿逛一逛，有一次，他逗她说，你们上海有什么好，整天这么多人，她也笑着回答说，这哪儿是上海人，都是外地来的盲流。他笑着说，或许有一天，我回到这里，在你的眼中也会是一个外地来的盲流。而她竟然被他的玩笑话给气住了，眼圈也红了起来，像是要流泪的样子，害得他赔了好半天不是，才破涕为笑。在他们当时年轻的心里，这儿永远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是不会分开的，他们将永远在一起，只是造化弄人，而今，此时此刻的他真的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从外地来的盲流。
　　走过大光明电影院，他想起一个周末，他们来看通宵电影，谁知来了后，电影院正在装修，而时间已是十一点多，已没车可乘，他们就这样手拉着手在深夜的街上走着，一直走到闸北，才在火车站附近找到一家影院。那是怎么样一段年少轻狂的日子啊！而现在他已有好多年没去看过一场电影了。
　　楚彦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回想着往事，不知不觉中已来到了外滩，夜已深了，白日里喧闹的外滩，此时却格外地沉静，观光的人已早已散去，只有江对面的东方明珠塔在灯光的映衬下依然那么地雄伟和醒目。远处那个小花园还在，一点没变，有几对年轻的情侣，正彼此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旁若无人地接吻。爱情总是如此美丽，似乎可以拥抱取暖到天明。楚彦静静地想着，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他清楚地记得就在不远处那个长椅上，他第一次吻了蕙兰，那是一个微风拂面的夏夜，他俩并肩坐着，一阵幽香飘来，不知是来自花香，还是人香。楚彦心中感到一荡，一股异样情感生了出来。他轻轻把玩着她的小手，觉得她温润的手似乎渗出了点汗。他将头靠了过去，闻她阵阵发香，轻轻朝她耳朵吹气，她转过脸来，脸颊红润，他终于按捺不住，轻轻亲了她的脸颊。她稍微躲避了一下，他见她并不生气，索性大起胆子，双手环抱著她，拥她入怀。他感到胸前一股温香软玉。而她则闭起双眼，胸膛快速起伏着，双颊泛起桃红。他们就这样忘情的吻着，脑中一片空白，彷佛思考的工作已经移交嘴唇进行，两个独立的生命在此融而为一……
　　那天直至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他的嘴唇还是火辣辣的，那一夜，他彻夜未眠，觉得自己实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而今，这一切都过去了，就好像眼前的黄浦江水，越行越远，终将东流入海，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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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雨，冬雨霏霏，凛冽的江风挟着雨丝向人扑来，楚彦任凭这絮雨如丝飘在身上，觉得眼眶有盈泪的冲动。
　　她曾那样深爱着他，而当时的他却不懂得珍惜，终于在她父母地坚决反对下，退缩了，做了一个可耻的逃兵。他至今还记得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她的时候，她当时的表情是如何地失望和愤怒，因为她原本已下定决心跟他回小城去的，而他却是一个懦夫。
　　那天她送他到外滩便回去了，她说她不想亲眼看着他离去，于是，那天他们就在车站告了别，他看到她跳上车，回头对他一笑，笑得很勉强。
　　有谁能知道，这竟是他们的最后一面。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她会在突然之间出现，像以前一样，从背后轻轻拥着他，将脸贴在他的胸前，或是在寒风中亲吻他的头发……如果真能这样，他一定不会再让她走，他一定要把这些年的悔恨加倍地补偿给她，然而，他知道这一切已经是不可能了，他现在甚至连她的确切地址都不知道。
　　回去了，深夜的候车室里光线昏暗，人迹寥寥，一首老歌在耳边响起：“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是不是一样没烦恼，像个孩子似的神情忘不了，你的笑对我一生很重要，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是不是偶尔也觉得有些老，像个大人般的恋爱有时心情糟，请你相信，我在你身边别忘了。只要你过得比我好，过得比我好，什么事都难不倒，一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