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伊甸园,蛇“哈哈”笑道:“她自己偷吃了果子,却说是我 教唆的。”蛇说道:“人惯于撒谎。” 没想过争辩吗? “跟人有什么好争辩呢?无声就是最大的轻蔑。” 没想过报复吗? “我向来不认为报复能解决什么问题。你上一分钟丢了面子,你 只能在下一分钟去找,可不管你赢得多少辉煌,争回多大一张脸,那 都是另一回事,你上一分钟的脸丢了也就是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如果你还有记性,你应该清楚这一点。你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一种自 欺欺人,讨得一点心理平衡罢了。报复也一样,它弥补不了你原来的 损失。” 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冤枉的,可她为什么一定要说是你而不是别的 什么呢? “这都因为她当时抬起头来一眼看到了我。被人看到也是一种不 幸。也怪我那一阵子离他们太近了。我一直自视很高,唯独把尊重给 了人类,没想到他们也不过如此。从那以后,我远离了人类。偷吃了 一枚果子,也许反映了女人天生嘴馋。但牺牲了一己的幸福,为人类 换得了聪明智慧,这就像有人发明了婚姻,又有人大胆地去尝试婚外 恋,这都是很了不起,很伟大的,有什么不敢说,有什么可怕的呢? 再者说,我若认为吃上一枚果子就能变得聪明,我又何必教唆她,自 己吃了不就完了吗?女人惯于耍一些小聪明、小手段、小技巧,并且 还总以此自鸣得意,但这也就恰恰显出了她的弱小。上帝从亚当身上 抽出的这根肋骨选得不好,质量不好,可怜上帝连这点都不知道。也 许,为了替人类保存自身这一点点生命的种子,不得不把责任推出去, 以免一旦说出来会招致杀身之祸。如果真是那样,那个女人可称得上 是有政治家的韬略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她很可怜。” 如此说来,你可以卸去你锋利的牙齿了。 “上帝允许我去向人类进行报复,但我从来不想那样做,这不符 合我的性格。再说,我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听别人怎么说呢?为什 么一定要按照一种事先的安排呢?我从来没有特意地去骚扰人类,倒 是他们经常不断地伤害我。但我保留自卫的权力。有时候可能会发生 一些误会,有时候我的防卫也可能有些过当,也可能有些神经质。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主动地去伤害他们。我对人已经看透了,我什么也 不想说,只想保持沉默。” 你对被逐出伊甸园有何感想? “我不存在被逐出的问题。早在很久以前,我就经常幻想伊甸园 外面的世界,并经常地走出去看看。我发现外面的世界和伊甸园里没 有什么大不同,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外面的世界更广 阔。倒是那个女人,出了伊甸园以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故事了。” 你能不能谈一谈离开伊甸园以后的生活? “冷还是一样冷,热还是一样热。也许是因为自身条件决定的吧, 我对世间的冷暖有相当的敏感,于是也就有了相当的理解,这都没有 什么好说。自从离开了伊甸园,所不同的是,过去面对的只是一男一 女,现在面对的更多。上帝从亚当身上选错了肋骨,这肋骨又把这错 误泛滥得更多。他们把过去的龃龉、埋怨、贪馋、矛盾带出来,带进 了洞穴,带进了草屋,带进了楼房,带进了书信和信息网络。上帝创 造万物,大部分是用语言创造的,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想要光,就有 了光,语言的创造可以尽可能地接近最大的完美,可唯独创造人是用 手工制作,手工制作就有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每一件作品的完成,都是一个不断修改不断完善的过程,我们只好等 待上帝来修改了。” 沉吟了一阵。 “你不是蛇,你不知道蛇,不知道蛇的心理和感官。这个世界对 我来说只有声音,没有语言,这世界老婆婆般的永无止歇的絮絮叨叨 对我就不成其为影响,否则,最坚强的神经也会崩溃的。我没有爱憎, 也没有审美。没有好,也就没有什么不好,没有美,也就没有什么不 美。有人说我曾变成美女,我不认为变成那东西有什么好。” 你对将来有何感想? “鹰少了,蛇多。蛇少了,就该看老鼠泛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