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当兵的时候,军人还是一个非常荣耀的职业,它比别的职业拥有更多的机遇。父亲出身贫下中农,爷爷是党支部书记,根正苗红,只要努力就会成功。 可是父亲却与机遇挥了挥手,抽身就回来了,后来姑姑半开玩笑地说,当时是因为我母亲。我觉得一切原因应该归于父亲的懦弱,面对机遇不敢争取。回家后的父亲几乎一事无成。我见到过和父亲一道参军的战友,他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当上团长了,每次回家都有一种衣锦还乡的味道。 每当想起这件事,我总要提醒自己,当有一天自己面临机遇的时候,千万不可以象父亲一样懦弱,而应该狮子般的冲上去。 父亲平平淡淡的老了下来。前几年因为肝病戒了酒,身体略显发福,白头发早就有了,这两年多了起来。因为岁月的流逝是一个渐进的过程,所以不能惊觉人生的变化,只是到了去年春天,爷爷去世时,我才忽然发现,父亲已经成为我们家最老的男人了。 我们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父亲是长子,兄弟姊妹五个,全家二十余口人。家庭非常传统,大小事情全由爷爷说了算,爷爷是权威,同时是支撑大家庭的精神支柱,父亲作为他的助手,在爷爷最后的几年里,两个人逐渐完成沟通,对待问题的看法越来越统一。 爷爷的去世非常意外,他的肺病每年在冬春季节更替时都要发作,去年表现得比往年都好,大家很高兴。那一天,他喘的比平时重,父亲就把他送到了医院。走的时候是中午,晚上八点又赶过去的叔叔打回电话报平安,大家都放心了,到了十点,却传来了噩耗。 平时心理上对爷爷有着一种依附,他的去世使我顿感空虚。悲痛是其后的事,我当时只愿依偎在家人中间,听取他们的鼓励和安慰。 办丧事,接待前来吊唁的亲戚和朋友,父亲静静地站在我们的前面,他宽阔坚实的后背使我渐渐平静了心情。 丧事完毕的晚上,家里一片狼籍,亲人们到另一个院子里去了,我和父亲静静地围着炉子烤火,好象憋了很久,父亲忽然对我说:“你爷爷走了,他是一个好人。” 这句简简单单的话,使我的心头猛然一热,爷爷、父亲、我,一代一代人之间有血的联系,过去这种联系打了一个结,因了这句话而畅通了。 这件事使我觉得,父亲与儿子之间,会因为所处时代的不同,而在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上产生差异,两代人之间产生代沟是必然的,但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将潜藏他们心里的那种源于血的联系分开。父亲对于儿子,即使他的一生很糟糕,他也必然会成为儿子精神上的一个依附,并且随年龄的增长,这种依附会越来越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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