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间的友情,是不是在爱上同一个女人时,才会得到淋漓尽致的释放? ——编辑部 航云 当年我18岁。 但凡这个年龄,都会有点什么事发生,我也不例外。作为一个典型的北京青年,我的身体里充满了热血和没完没了的精力。当时我认为我的确是个天才,(现在想起来无非是些狗屁),整天的文学和音乐,不羁得很。大学自然在这种状态之下变得异常遥远,谁也没希望在我身上出现什么奇迹,当然真的也没出现什么。 于是我在那样的年龄成了一个对国家没什么大用的待业青年。可是我并不在乎,说穿了因为我还真是个小孩儿,没什么危机感。要是在现在这样的社会,也许我就被父母要求重读一年或是上个成人大专什么的。但那个时候我的父母对我的那个状态并没太大所谓,只要不干坏事儿不被抓进局子什么都成,“爱乍的就乍的吧”我爸说。 我也真的爱乍的就乍的了。和一群哥们儿组了一个乐队,叫“灰色”。挺符合那时的流行色彩,虽然现在不免听上去土了点。我们没有什么唱片公司的包装和经济支援,都是自己穷兄弟掏的银子,一些音都有点散的乐器。可是哥们儿都挺乐呵,每天高高兴兴的写曲子,正正经经得排练。酒吧在当时是很新鲜的玩艺儿,我们就在里头作表演,每天晚上风雨无阻。所赚的钱足够我们大口喝酒大声唱歌,老实说,在我的眼睛里,那已经是全部的快乐了。和一堆与自己气味相投的人在一起,作自己觉得是痛快的事儿,真的挺满足的。 我在乐队里负责写曲子和主唱,呵呵。厚点脸皮说,我是一嗓子的悲凉和执著,有种黄家驹的意思。我写得东西无非都是理想人生和理想爱情之类我认为是理想音乐的调子。虽然我并没有找到爱情,而人生在我老父老母眼里也不见得有什么理想,但的确有过那么些人为我而着迷,有着偶像般的爱戴,现在想来不免还有些得意。这中间当然都以姑娘为主,每天绕在我身边,让我总有种“我在丛中笑”的感觉。昨天我的铁哥们儿阿良跟我一块儿喝酒的时候还叨叨着为什么当初那些妹妹都看上了我这家伙,实在想不开。 我嘿嘿地笑,“阿良其实你是妒忌我吧”,他借着醉踹了我一脚。还好我已经老了,不然照着从前兴许我就跟他打一仗了。后来他醉的一塌糊涂的时候趴在桌子上喃喃的说,阿翼你个死小子,你哪点美了,连秋子也想跟你好。 我的头在那时短暂的“嗡”了一下,然后把那家伙抬到了床上。我说阿良你好好睡吧,他“嗯”了一声就猪一样的不省人事而去。深夜的凉风从窗户外吹了进来,醒了我的酒意。反正怎么也睡不着了,燃上一根烟,隐隐的青雾里我忽然看见了秋子的眼睛。 秋子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有一双特别的眼睛,忽闪起来,像一只小燕子,在滟滟的春水上绕圈子。身条儿也好看,俏生生的杨柳枝。 她那时候是酒吧的服务员,所以才渐渐熟上了。虽然是在酒吧里工作,但她不是个随便的姑娘,看人的眼神儿天真的紧,没有半点所谓的风骚。我们下午去酒吧排练的时候,她常常也在。都是十八九的孩子,便凑在一堆儿玩儿。在我们这群情窦初开的黄毛小子眼里,秋子简直是天下最可爱的丫头。尤其是她咯咯笑的时候,那种诱人的感觉我现在还形容不出来。乐队里头,鼓手老天和阿良都对秋子有意思,我们都知道可是秋子好像什么都没看出来,对每个人都是一个样儿。可以想象出那时老天与阿良为了引起秋子的注意闹了多少笑话儿,而我是笑得最欢的一个。 其实当时我是挺自负的一个人,也许与有几个姑娘围着我有关系。 总之凡是女的我都不怎么爱答理,弄得哥儿几个骂我犯贱。犯贱归犯贱,我还是埋头于音乐中间,那些鸡毛的俗事儿我是不屑一顾的,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特COOL. 我原以为就和这些朋友们高兴一辈子,作一辈子的音乐了。可没多久这一切的美梦都跌得粉碎,为了秋子。 那天我记得是是冬天的一个好天气。太阳出奇得好。在前一天晚上,老天就跟我说了一夜。无非是喜欢秋子让兄弟帮忙什么的,在月黑风高的时候听一个人说爱另一个人的话是那么让人感动。我问老天那阿良怎么办,老天说阿良告诉他他自己配不上秋子,让老天好好加油。好像什么都尽如人意,兄弟的友情和蔓延的爱情全部一览无疑。 我甚至差点落了泪,于是发誓要好好帮兄弟一把。黑暗中老天紧紧握住了我的手。第二天我们就拨了秋子家的电话,说都出来玩儿,请秋子一块儿吃火锅。她用十分悦耳的声音答应了。我仍记得在火锅店前头看见秋子的那一刹那,她穿着火红的大衣,一脸灿烂,像照在天安门广场上的太阳光。可能那时候我就喜欢上她了,只是自己也不知道。 火锅吃得十分尽兴,大家的脸都红彤彤的。十几瓶儿啤酒都空了,后来我们竟高兴得唱歌儿。秋子也显得很高兴,艳艳的小脸跟开了花儿似的。她就坐在我对面,我可以看见她美丽眼睛里着了火。我当时觉得都是气氛太好的缘故,现在想来,或者那火只是燃给我看得吧。 喝着喝着,该戏剧的就上演了,火锅隐藏的一切终于揭开序幕。老天“呼”一下站起来,直直的看着秋子。“秋子,你是好姑娘,我…… 我喜欢你。”我们都以为秋子会露出女孩子特有的羞涩的样子,笑得不知所措的低头掰手指头。可我们都错了。秋子的脸一下子给霜结住了似的,眼却急急的到处乱飘,然后竟在我身上定了格。我看着秋子,而她竟也看着我,给了老天一句我们都没有想到的话,“老天,你是好人,可我们没有缘。我喜欢的——是阿翼。”然后,变成了我是最不知所措的人。老天一脸的悲哀,而秋子象是刑场就义的刘胡兰。谁也不敢说话,所有人的眼光都聚在我的身上。“秋。秋子,你别开玩笑。”我说得极费力,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句话,秋子看了看我,竟然笑了。“你以为我开玩笑?”她的眼开始像小燕子一样在我的心湖上绕圈,我开始忐忑。“阿翼,我再明白告诉你,我喜欢你!”然后,她像所有电视剧的女主角,坚决的转身,留下一个天大的乱摊子给我。 我只能看着她火红的衣角飘尽在门转弯的地方。 老天什么也没有说,很男子汉的大笑。“阿翼,原来我他妈的自作多情。秋子那丫头看好的是你,哈哈。”我听得出他语气悲凉,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我只觉得秋子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孩子,对我和老天做了不可原谅的坏事儿。而我并没有任何理由破坏我和老天之间的友情,即使是秋子那样的好姑娘。在一个男人18岁的时候,有什么比哥们儿更重要的呢?况且秋子在我的心里头没什么重如泰山的意味。 于是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对老天说,我阿翼虽然不是他妈什么特高尚的青年,但是兄弟你喜欢的姑娘我是不会碰的,我他妈的就重个义气二字。天知道为什么我会说出那么愚蠢的一番话来,归根结底是我的心态还处于幼稚吧。反正我把秋子推的远远儿的,最好推到老天的怀里,推到我的世界之外。然后像一切18岁喜欢说义气的青年一样,我和老天以及其他人又开始喝了起来,酒精把我们的舌头变大,把我们的心变麻,把老天的眼泪变成了汗,把我和他又变回了兄弟。 我原以为什么都会像我想得一样过去,也许秋子知道我对她没意思才看见老天的真心,也许他们就好上了而我照样有兄弟有音乐。但是这些东西就如同矫揉造作的言情小说整天叨叨的缘分一样,我和秋子和老天的有缘无份的纠葛,是几百瓶儿啤酒浇不灭的。在我醉得还似醒非醒的第二天大中午头儿,秋子用咣咣的敲门声把我震了起来。 她的脸苍白苍白的,眼还湿着,异常的红,仿佛两个桃子,却没有任何新鲜的滋味。我迷糊着,忘了请她进屋坐或者其他什么客套的话,我们就在门口你看我我看你地站着,旁人看起来有种爱情中闹别扭的男女对持纠缠的意思。秋子开了腔,楼道里呼呼灌的北风混乱了她的声音,听上去那么颤。她说阿翼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意思,我也知道老天他对我好。可是我就是喜欢你,我能怎么样?我知道你不想和老天伤了兄弟情义,我也不打算再干什么。今天后我再不会出现了,你和他也就什么都不用隔着躲着了。我来,就想让你知道,我是真心喜欢你,这辈子都喜欢你。说完,她用小鹿一样的眼睛深深看着我,很豁出去的样子。我在秋子面前变得胆小起来,嘟嘟囔囔地说秋子你别你别,就像国产电视剧里少爷和丫头相好了,而我是出奇懦弱的少爷她是非常勇敢的丫头一样。真不知道这样子的我秋子怎么就不小心看上了。秋子对我很凄然地一笑,眼神还是那么温柔,她说阿翼你好好保重,又一次女主角般的转身了,留下坚决的背影。我怔怔的,心里头不知道什么在翻腾,酸得冒泡。究竟我做了些什么,我开始觉得让秋子伤心竟是那么舍不得的一件事。 后来的日子,秋子真的没再出现在我们眼前。听说她换了份工作,她爸妈不愿意让她在酒吧这样的地方泡着。但我和老天都清楚,如果感情没有了出路,逃避就是唯一的办法。出人意料的是我和老天并没任何心结,照样的痛快歌唱痛快喝酒,我的身边还是有姑娘的笑容,而我也继续着我的COOL. 只有当不知情的小哥们儿偶尔念叨起漂亮姑娘秋子的时候,我和他的心都会不约而同的轻颤。老天和我小心翼翼的维持着我们以为是可以两肋插刀的友情,再也不像从前牛烘烘的打架。我知道,有的东西产生了裂痕,是怎么也补不好的了。 当然这些都还没有结束,要是结束了也不是我和老天还有秋子的故事了。过了半年,到了老天的生日,哥儿几个走在北京初夏的街头,嚷嚷着要找个馆子替他好好庆祝。街上已经有姑娘开始穿花花儿裙子了,我们像小流氓一样吹着口哨。突然就有人说看啊看啊那不是我们的秋子嘛。于是秋子就从天上掉下来似的站在了我们面前。白色的连衣裙,隐隐约约的微笑。忽然我觉得秋子真的非常好看,好看的都感觉恍惚。秋子还是用好听的声音说真巧你们去什么地方呀?有人回答老天哥生日我们去搓一顿啊。秋子说哎呀我都不知道不然我就送份大礼了,你看看你看看之类的话。老天突然扭捏起来,低着头说秋子你也一起来吧,就算是你给老天最好的礼物了。秋子笑了,说老天行啊,反正我都好久没见着大家伙儿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一群人吵吵闹闹的走在前头,而我却慢吞吞的拉在队伍的最后面。或许潜意识里,我害怕再看见秋子,害怕再发生什么,害怕我最看重的脆弱的友情再受到什么考验了。 结果吃饭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发生,大家亲热的如同一家人。秋子好像从来都没离开过我们,乍乍乎乎的不停。一时间我觉得什么都不用怕了,我们还是我们,还是很久以前的我们,谁都还喜欢着谁。秋子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对我有什么特别的态度,虽然我心里不经意的掠过一丝怅然,但还是给友谊重归的巨大喜悦给冲散了。终于我们还是好朋友,终于该完的都完了。 老天因为秋子的原因很是高兴,喝了许多的酒。因为寿星高兴的缘故,所有人都放开了胆子大口大口的喝。结果到了最后,好像谁都回不去了。我还留了那么点意识,说好吧好吧都上我家去吧。正好我姐那时候随大潮拼了命和我姐夫去了美国留学,他们的房子也就由我暂时占有了。我们截了一个面的,阿良扛着老天,我拽着秋子,还有其他的三个人,一齐都去了我家。 我们把秋子放在床上,然后老天,我和阿良就地就躺下了。其他3 个人在隔壁屋里。已经是凌晨三点的样子,可不知道怎么的,老天竟然清醒了。他低着声儿问我,阿翼,有烟么?我想,可能是转入夏天的关系,渐渐的热让我们都睡不着了吧。我拿了烟,给老天和阿良都点了上,静夜中燃着的小红点忽明忽暗。我的兴奋还没有完全挥散,津津有味的讲述吃饭时候的细节和笑话儿,还有重遇秋子老天的反应等等,似乎我不过是局外人又看见了他们的团聚一样。正当我说得起劲儿的时候,老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阿翼你个死小子你没看出来秋子还对你有意思吗?我心里一惊,笑说老天你喝糊涂了吗?老天苦笑说就连我喝多了都看出来了,秋子她喜欢你喜欢的深着呢。我惊得说不出话来,阿良也开了腔说阿翼不管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对秋子是什么态度你说啊。我张不开嘴,脑子却一阵翻云倒海。老天又说阿翼你知道我也喜欢秋子,可她喜欢的是你。换了别人或者我就跟他打一仗,可他妈的阿翼你是我好哥们儿。秋子要是跟了你我放心。我说老天老天我们是兄弟,我说了不抢你喜欢的就不会对秋子再打什么主意。 说完了我们都沉默了,空气中只有沉沉的呼吸的声音。很久很久,开始有人抽泣,小声小声的。我说老天是你吗?是我,抽泣的人说,那是秋子委屈的声音。三个地上的人都大大的一惊,阿良说秋子你都听见什么了。秋子说我该听见的都听见了,阿翼我不怕你笑我,我还要说我喜欢你,我一直都喜欢你。我僵在那里,觉得什么都是他妈的乱七八糟。一股无名之火窜了上来,我几乎是叫着说秋子你这个骚货你想把我和老天的哥们情分全毁了是不是。隔壁的人也给我吵醒了,纷纷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秋子捂着脸跑了出去,阿良骂了我混蛋就去追了。而老天,狠狠给了我一巴掌。天快亮了的那天早上,我的家,乱作一团。 说起来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当我为了老天的友情而放弃秋子的时候,老天却执著地放弃了我的友情。他义无反顾的体现出他对我的妒忌之心,每天都不断的制造事端。我知道他并不是那样的人,之前他不还说让秋子跟我他放心之类的话。但很多时候人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当秋子坚决的表示喜欢我的时候,也许老天的所有忍耐和期待都崩溃了。说和做到底放不在一起,就象电台里整天劝人好好生活的DJ最后自己也自杀了一样,老天把我们的友情逼上了绝路。我觉得自己彻头彻尾的软弱,对不起天下所有的人。于是有一天,当老天又一次当着兄弟们的面对我的曲子挑骨头挑刺儿的时候,我感觉了断的时候到了。 那些藏着的噎着的火被燃着了,一下子全部发了出来。我说老天你想怎么着?不就是为了秋子吗?喜欢不喜欢的事儿谁说得准啊?你觉着是我欠着你亏着你了?大老爷们儿就爽快点儿。我跟你从今天起就不再他妈的是朋友了,这个乐队他妈的我也不参加了。你想看我就让你看,秋子他妈的我还要定了。接着我扯着电话就打给了秋子,老实说我当时他妈的真不是人,我知道秋子对我还不舍,我只是利用她来给老天看看,撒撒火。我说秋子我想跟你好你干不干,那边短暂的迟疑。 我接着说你要愿意,就上酒吧来,我等着你。果然不出我所料,10分钟后秋子出现在我们面前,我斜着眼看见老天的嘴角微微的颤。 “你们都看见了,今天起秋子就是我的人了。”我嚷着,指着老天的鼻子,“你他妈的一辈子也别想秋子了。”我跟老天所有的过往完全在那句话以后一干二静了,我的生命中,在不会有这个人存在了。 为了表示我和他的一刀两断,我连哥们劝解的时间也不给,拽着秋子就推开了酒吧的大门。外头的阳光很猛烈,让我一时竟睁不开眼睛。 秋子什么话也没说,任凭我拉着在街上飞奔。然后,什么地方也去不了,我们到了我家。 “其实你还是不喜欢我的,是吗?你只是想让老天难受,是吗?” 秋子坐在床上,平静地问。是啊是啊,我说,我是想让他难受,他妈的我是想让他难受!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友情的葬送让我哭泣,虽然我知道那很没面子。阿翼,都是我不好,你不用自责的。秋子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可我却觉得那像一层细盐撒在我本来就裂的伤口上,细细得疼。“我给你煮点面条儿吃吧,好吗?”她起了身,朝厨房走去。不知是什么让我中邪,我猛地站起来从背后把她牢牢得抱住,我说你愿意跟我吗?她轻轻的颤抖,像只可怜的小猫。秋子你愿意跟我吗?我开始吻她的脖子,狂躁不安。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欺骗她,为什么要在自己都没能证明对她有什么感情的时候让她来给我证明什么,我的自私和无耻在那一刻清晰地暴露在她眼前。 她什么都不说,扳过身,已经是满脸的泪痕。我愿意跟你,不管你是不是喜欢我,她说,声音里有种悲伤的勇敢。我像个伪君子一样吻掉她脸上的泪,然后重重的吻她的唇。于是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她没有推开我笨拙的摸索,秋子真正的成为了我的人。 不知道是谁跟我说得,一旦女人的身体归属了男人,她的生活也就归属了他。秋子的生活开始变成了为我而生活,告别父母搬了来和我一起住。她像个新婚的小妻子一样为我打理一切的东西,什么都焕然一新。我抱着当初说好了要好好对她的决心,每天都表现出无微不至的关心,甚至打发了那些围在我身边的姑娘们。我在别的酒吧又找了份工作。那时候北京的唱片业渐渐茁壮成长,因为我作曲有点小名气,也就常常不时有些外快,生活相对来说足够应付,我也能不时给她买件漂亮衣裳。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美好和幸福。虽然我的心里时不时仍然会想着究竟我是不是真的爱秋子,但那些快乐的细节和片段已经满满的塞在我的心里。北京的夏天相当炎热,我们可怜的房子里头只有老式的电风扇吱吱歪歪。可秋子从来都不埋怨什么,依然微笑着忙东忙西,尽管满头大汗。到了傍晚,我就和秋子坐在阳台上吃西瓜,然后把西瓜子儿吐得到处都是。像两个快乐的小孩儿。我看着她漂亮的侧脸,竟会想到要是永远这样也很美好。老天彻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但阿良却仍是我的好哥们儿,常常到我们的小窝蹭饭。他说他妈的阿翼你小子和秋子整个一小二黑结婚,先结婚后恋爱啊,你小子过得真痛快。也许生活就是这样子,不知不觉才感觉得到快乐。 但有的时候,我仍能感觉秋子的心里有个死结,因为我终究没有对她说过我爱她,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否爱她。 直到有一天,当我在酒吧里写曲子的时候,急促的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竟然是老天。他哑着喉咙说阿翼是你吗?我说怎么了我是啊,还没等到我心里思绪万千,他就接着嚷嚷你快来吧,秋子现在在我们原来的酒吧呢,你快来吧。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见秋子的名字心就揪得紧紧的,什么也顾不得了。待我赶到酒吧,只看见秋子静静的坐在那里,旁边是老天和阿良。怎么了怎么了?我冲到秋子面前,她淡淡地笑着,好像并没有什么大碍。“我今天出去的时候一下子看见了秋子。”老天说,“她就愣愣得站在大马路上,来来往往那么多车,她都不挪地方的。后来我就跑过去,把她拽回来了。我问她秋子你怎么样了,她竟然问我她在什么地方。我觉得不对劲,就把她带回来了。”天!我的秋子差点让车撞上。这个念头让我惊得手心一阵发凉。“秋子你怎么了?”我问她,捧着她的脸。秋子被我的举动弄得很不好意思,推开了我的手。没什么的,她说,就是脑子里一阵空,什么都不知道了,也许是中暑了吧。我的心重重地放了下来,幸好没事。我看着老天,他的眼里仍然留着眷恋的神态。这可怜的家伙,我开始同情他,那些曾经的发生过的事情都烟云一样的散去了。老天还是老天,还是我的哥们儿。我朝他笑了笑,用一个成熟男人的样子。 老天,阿良,我先带秋子回去了,下次再请你们喝酒啊,我说。走的时候,我看见老天眼里那些真挚的东西,时间,会改变一切的。 那天晚上我疯狂的吻了秋子。我吃惊的发现我是那么在乎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头,从此就一直守着她。所有那些过时的不屑的小说片段都发生在了我的身上,真实的要命。如果有一天她从我身边消失了,那什么还是有意义的东西呢?夜里当我抱着她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让我在她耳边轻声说秋子你给我生个孩子吧。她低低的“哎”了一声,静静的眼泪流进了我的脖子,是她的。阿翼,你真的爱我吗?她轻轻地问。我没有说话,我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感受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我不知道我是否真的爱你,但我想和你就这么一辈子了。我告诉她,这是我真实的想法。秋子嘤嘤地把头埋进我的脖子,我爱你,阿翼。 肯定了我的感情之后,我开始想张罗我和秋子的婚事。虽然我们都是孩子,但爱一个人我觉得非要给她个名分不行,从此我的心也就给了她了。我见了秋子的爸妈,装成老实孩子的样子。她的家人都是可亲的北京街坊,和我爸妈也十分说得来,眼看着就好像是天造良缘。 秋子很高兴,常常停留在婚纱店门口半天半天的。我忙着托朋友们找人,想着虚报年龄去登记结婚。虽然只差那么1 年,但我已经等不急了。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愿望。秋子说她要回家跟她姥姥说说,我却没有时间陪她去。反正我就去说说,秋子说。姥姥家在农村,估计一两个礼拜不能给你电话了。我笑了笑,带我问咱姥姥好。 结果她去了三周都没有任何音信,我开始着急。打电话去她家,竟然说他们一家都搬走了!我的秋子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影踪。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觉得象一部剧情离奇的电影,隐隐的看见悲剧的结尾。我丢了工作,不吃不睡的找她,有时候就在马路上睡着了。可是秋子并不是个喜欢交际的人,该去的地方都没有她的消息。我变成无头苍蝇,北京的任何一条路都在那段日子里熟悉了。 天气慢慢变凉,然后又渐渐转热,一年悄悄过去,而心上头的人却始终没有了。 老天和阿良在一年中给了我不少的照顾。兄弟的感情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但我没有什么时间去体会感激了,常常是喝醉了找人打架,还要劳动他们给我收场。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打杀杀的香港电影看多了,他们在我颓废到最边缘的时刻使劲抽了我一巴掌。我于是按照那些俗套剧情的发展,幡然觉醒。我已经决定把秋子埋在心里最深的地方,用厚土掩盖住。尽管伤口裂的很大很大,还是装作已经愈合的样子。 老父老母体现了最深厚的亲情,把我弄回家养伤。而那满是我和秋子快乐回忆的地方,让我爸我妈租给了远房亲戚。兄弟们三天两头地找我喝酒,他们以为酒精能麻醉我的感情,其实每次喝醉了之后,痛苦才更加明显和清晰。我不愿意扫他们的兴,就只好自己在深夜反复着追忆的疼痛。(写着写着自己也觉得造作起来,也许到了这样的部分,总免不了用矜持的文字形容那不堪想象的感觉,真的是很痛啊)我的秋子,你去什么地方了呢? 注定了每个故事都有结局的,上天对一切都安排好了,却让俗人在尘世间挣扎,神用慧眼看着一切。一段日子以后,阿良带给了我最不希望看见的那个结局。阿良的叔叔和秋子的妈是一个单位的。在一次阿良家的聚会里他叔叔突然说起了人世无常的东西。说着说着就举起了实例,漂亮的姑娘有次在大马路上走着走着就不动了,据说是突然失忆。后来才知道是脑子里长瘤了,压迫神经造成的。小姑娘去了乡下突然就摔倒了,再站不起来。没了两天就去世啦。阿良对秋子突然在大马路上不动的事情记忆尤新,于是问了从什么地方听来的,然后阿良在家里就嚎啕起来。他辗转小心的告诉了我,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我的神色。我的头“哄”一声炸了,泪流了满脸,怎么擦也擦不完。什么意识也没有了,只知道她从今后再也不会回来,再没有人能跟我一起把西瓜子吐得满地,再也没有人能把头埋进我的脖子认真说爱我了。我是多么希望秋子她仍在这个世界上,即使她的消失是因为不再爱我,即使她是因为过倦了和我在一起的生活,但我要她活生生的,依旧那么俏俏的笑。忽然之间张开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在空气中都是秋子的微笑,什么都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老天的电话在我闭门静思的日子里响起来了,他说哥们儿出来看看北京的春天吧。虽然春天在我的意识里已经和其他的季节没有了什么区别,但我觉得老天的邀请和秋子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街上的姑娘开始穿上了裙子,老天还是流氓一样的吹着口哨,仿佛我们再遇秋子的那个初夏的中午。我们之间并没有说太多的话,挨着墙沿儿并肩而坐。我发觉我和老天好像再也回不去从前的位置,总有着什么隔在我们中间,是秋子小燕子一样的眼睛。可另一个方面,我们又出奇的亲密,有什么又在拉着我们,也是秋子小燕子一样的眼睛。忽然老天拍了拍我的肩膀,你看,秋子!我猛的一怔,顺着老天指的方向,一个杨柳般的姑娘站在街的对过,白色的连衣裙。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有淡淡的晕。看不清她的眼睛,却直觉着活泼的很。那笑,那神态,完完全全是秋子!! 我看着老天,他也看着我。我们没有追上去,也没有说什么。最后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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