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城》 苏州病人




  打开邮递员刚才送来的EMS,我取出里面的的东西,有二封信,一套《尼罗河传》,一把透明的被锯断的的尺,刻度是12.6厘米。还有一张中国地图,那是她常用的,和我的地图不一样。这是她为了纠正或者是统一我们之间关于长度与距离的争执。因为在信中和电话里我总是说你和我的城市之间的距离是6.3厘米。
  后来我想起,我只是没有说明我的地图册上的比例尺是多少。

  我打开粉红色的信封,一股古龙沙漠型的香味袭来,我喜欢这种香味,她便再没有用过她喜欢的幻想型的香水。
  里面有二张她的照片,一张是在埃及金字塔下,一张是人像摄影,很是脂粉气,过多的光把她的自然形态与皮肤的质感都掩去了。
  我喜欢她站在文明的阴影里的那张,这让我想起尼罗河。她的头发有点微微扬起,我感觉到了沙漠的热风。

  拿起另一封信,撕开一道口子取出信笺,展开一看,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一张空白的信笺。
  一束阳光穿过窗户照在我的写字桌上,照在那张白白的信笺上,躺在阳光里的信笺很快令我的眼睛晕眩了。

  我不能给她一个承诺,因为承诺如果无法兑现就是谎言。
  离开家,离开一个女人就象离开一座城市。
  一个女人就是一座城市,阳光与风景都是差不多的,只是城市的性格有所不同。

  姜育恒的歌“爱我你怕了吗?”是我常听的一首歌,其实歌词没什么,我只是被这首歌的歌名纠缠,它对我有隐含的意义。
  人有时候会借助一些东西来表达自己不易说清的感觉。

  我想我和她的爱已经是一种病,她在寂寞与期待中憔悴,在泪与幻想里挣扎。
  我则是在酒精里洗着自己的心,在烟草的雾里虚弱下去。

  在写一篇稿子的时候,一个朋友的前女友打电话过来说,她从酒店出来,她看到他了,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她醉醺醺地说:那个女人小眼,方脸,很丑,人没有我高也没有我漂亮,我很高兴,哈哈。再见,我很得意,再见,尔木。
  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我不懂女人,更不想去搞清楚她们的想法,这会是很累人的。特别是朋友告诉我,她打字的时候总是戴着手套,我想他为什么离开她了。

  海明威是站着写作的,我不行。这样的姿势让我紧张,注意力全部在脚上,而不能合理地完成自己的笔在纸上的行走,只好放弃去模仿他的念头。
  后来我知道人就是这样开始成熟的。因为自己懂得了什么是自己,什么是别人,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人都不简单。
  我写东西都是用醮水笔的,去超市买英雄牌的碳素墨水都是一个包装的买。以至让收银员误解了,她好心地说现在已经不是计划经济了你不必抢购的。

  午后无聊就踱步去了一家叫“梦”咖啡店,要了一杯蓝山咖啡,拿了一本ELLE杂志翻看,那是我梦想的生活,但我没有钱。
  坐了一个下午,咖啡杯里只剩下了一点咖啡,那是我故意没有喝掉的,这是一种暗示,服务生不停地给我的玻璃水杯里添水,时间久了我喝出了自来水的味道,我便知趣地起身出来了,现在我对这家咖啡店没有了好感。
  出门的时候再看门外的二棵垂叶榕,已不象刚才那样令我惬意。

  我是在海南的一次笔会上与她相识的,她的一本诗集在国内曾引起轰动,后来她在欧洲的朋友又把她的诗译成了西班牙语,我们在会议结束后,因为投缘已经有了相当的默契。便一起去了海边,我不会游泳,看着她在水里嬉戏。她白皙的皮肤,身体的线条圆润,穿着黑色的泳装皮肤更显得白净。
  其实我也不会游泳,她在我们一起吃海鲜时告诉我……
  一直会想起与她在去年的八月的里相处的二十六个小时,因为它不是空白的,从会议中心出来到海边到酒店到房间到最后去机场送她先回自己的城市,我们没有分开过。

  脚步茫然地走在街上,视线散乱,想着她心也散乱,上个月她来信说已经为我准备好了房间,买好了我喜欢的棉质的白床单和白枕套,还有我喜欢的睡衣。

  苏州的城市的节奏与性格,已经很难在柏油铺就的大街上找到,只有在小巷里在小巷的河边,临河而憩时可以去揣摩与感受。
  我在河边的石栏上坐下,视线寻找与辨认着不纯净的绿色,仔细地分辩它里面的色界,只是看着看着眼中会混合些纷杂的色彩,望着河水,竟也感觉到了些许的妖气。
  看得久了看到她在水里。
  天暗了下来,河边上的风有些微冷。

  我打开很久未开的电视,因为没有交费,线路已经被切断,只有本地的几个电台可以看看,其它的都是信号模糊得无法观看。
  我在取茶叶准备泡茶时听到电视里关于三个走私犯被捕的报导,走私?是啊,走私,我的情感也是在去年的八月开始偷渡与走私了,只是一直未到达目的地,一直行走在逃避追捕的路上。
  我是有女人的,可我却陷入了一种困境。

  这几天我一直在地图上反复察看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距离,八月十九日我却不能到达她所在的城市。
  她是一个充满诱惑的城,而我无法离开身处的城。

  我用了七年的时间走入现在的城的,那种记忆在这一年里常常成为我的重负,重负是源于我的自私。如果我当初不去海南,不去酒店,不和她睡在一张床上,不和她有着书信与电话的暧昧往来,我仍然只有一座城,一个女人。

  离八月十九日还有几个小时,她在想什么?
  我上个星期就没有给她回信,她会认为我很忙,会认为我会给她一个惊喜……我这样想只是让自己尽量不去想象她明天的失望表情。
  或许我这样想也是多余的了,早上她给我的空白的信,现在正躺在昏黄的台灯泛出的光晕里,信笺上香味淡了许多。

  外面有声音传入,我起身打开窗户,原来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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