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在亚述和巴比伦的长期流放结束后,犹太人才明白自己干了什么和该干什么。远离故土,散居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城镇和乡村,他们开始仔细研究古老法律和早期记事,以便在适当的时候,重新恢复对耶和华虔敬和至诚的信仰。
犹太人的新主人是个杰出的民族。甚至早在汉谟拉比时代,巴比伦人就被认为是西亚最文明的人民。 庞大帝国的首都是一座坚固的堡垒。双层高墙环绕着大约一百平方英里的房屋、街道、花园、寺庙和市场。市区布局错落有致,街道笔直宽广。砖砌的房屋极其宽敞,有时高达两三层。幼发拉底河流经全城,直通波斯湾和印度洋。市中心内一座人造小山下,矗立着著名的尼布甲尼撒王宫。宫殿阶梯林立,好似悬在半空中的大花园,故有神秘的空中花园之美称。巴比伦城如同今日的纽约一样。 巴比伦商人精明能干。他们同埃及甚至遥远的中国进行贸易,并发明了一种书写体系,后经腓尼基人加以改进,成为我们今天所使用的字母。 他们擅长数学,最先在世界上创造了划分年、月、日周期的天文学,设计了现代商业所依据的重量和容量制度。 他们首先制定了道德法典,后被摩西采纳到《十诫》中,从而奠定了现代教会的基础。 他们颇具组织才能,一直有计划地扩充领地。然而,对犹大地的征服却是个意外,与扩张政策毫无关系。 事情发生在他们的统治者去征服亚兰和埃及之时,而小小的独立国犹大正处在东西南北要道的交界上。占领犹大纯属军事需要。仅此而已。 至于尼布甲尼撒时代的巴比伦人是否意识到犹大的存在,大可怀疑。他们看待犹太人或许如同我们看待某地的印第安人一样。我们知道美国西南部的土著部落维持一种半独立的生活,但不知道它确切是哪儿,也不大关心,只是理所当然地认为印第安事务局或内政部会照管他们。但是,生活里充满了种种事情,我们只管忙于自己的事务而从不为一个小种群去费神。他们对于我们,除了一个名字和奇奇怪怪的敬神舞蹈片段之外,别无他义。 如果您愿阅读下文,就会有更深的印象。 早期并无任何昭示,表明亚伯拉罕和以撒的后代将会在人类历史上起重要作用。 早期的世界史作者对犹太人只字未提。如希罗多德,他试图真实地记述洪水时代以来发生的事情。与大多数雅典人一样,希罗多德既宽容又好奇,他想知道邻居的所思、所言、所作所为等一切重要事情,以便写进自己的书中。 他没有种族偏见,到处旅行以获取第一手资料。他记载了有关埃及人、巴比伦人以及地中海沿岸其他人民的重大事件,却从没听说过犹太人。而是含含糊糊地把巴勒斯坦平原上的人称作有某种特殊卫生习惯的无名部落。 我们只能将《旧约》作为了解犹太历史的主要信息来源。 但是,这部伟大史书的编纂者并非专业的史学家。他们对外国主子的名字怎么拼写毫不在意;他们自己对地理地势的认识也很模糊,所指的地名无人能肯定其位置。 而且,他们经常有意隐含言辞的真意,使用一些奇怪的符号。如他们想说明巨大的巴比伦帝国如何征服了小犹大王国,而在半个世纪后又释放犹太俘虏时,便讲一条鲸鱼如何吞下沉船里的水手,几天后又把他吐在陆地上。当然,这对二千五百年前的人来讲不难懂,但对我们这些只知巴比伦是一堆石头淤泥废墟的人来说,就不知所云。 尽管如此,《旧约》的后二十卷精确性虽不够,数量却不少。从中择取资料重写比较精确的公元前5世纪、公元前4世纪和公元前3世纪的历史,还是有可能的。 如果你想观看下文的伟大宗教戏剧的话,借助这一不太可靠的材料,我们将尽量告诉你应该了解的一切。 流放,对犹太人来讲,并不意味着奴役。 以纯粹世俗的观点来看,从巴勒斯坦迁到美索不达米亚,对大多数人来讲,是一种改善。一百五十年前的流放是散居到四五个相隔的城市乡村,淹没于四周的巴比伦人中。但公元前586年,流放的犹大人却继续聚居在一起,形成名副其实的犹太人移民区。 实际上,他们是一群被迫的移民。从耶路撒冷拥挤的贫民窟移到宽阔的迦巴鲁,离开迦南贫瘠的田地,在巴比伦中部富饶的沃土找到了新家。 他们不像一千年前在埃及那样,遭受外国监工的无端暴力。他们获准有自己的领袖和祭司;宗教习惯和仪式不受干扰;可以和留在巴勒斯坦的亲友联络;还被鼓励经营在耶路撒冷熟悉的手工艺。 他们是自由人,有权雇佣奴仆,没有行业和贸易限制。不久,巴比伦首都的富商名单里就出现了一大帮犹太人的名字。 后来,犹太人还可担任高官。巴比伦王曾屡次向犹太女子求婚。总之,除了不能自由来去,流放者可以享受人生的各种乐趣。 在从耶路撒冷到流放地途中,他们染上了古国的许多疾病。如今,唉!他们害上了一种新病,那就是思乡病。 这种痛苦,自古以来就对人类灵魂产生了神奇的影响。它能使偶尔闪现在人们脑海中的对昔日的幸福回忆,瞬间抹去从前所有的痛苦和伤害;能将“过去时光”变成“美好的往日”,能使古旧环境中的岁月成为美好的“黄金时代”。 患上思乡病的人,便拒绝承认新家的一切好事物。新邻居总不如旧相识;新城市尽管比先前的村落大十倍,漂亮二十倍,看上去也就像个粗俗而简陋的小屋;新气候只适合于未开化的野蛮人。 总之,一切“旧的”顿时变成了“好的”,而“新的”就代表着“坏、恶”和“令人不快”。 一个世纪后,当流放者获准返回耶路撒冷时,却只有少数人抓住了这次机会。只要留在巴比伦,巴勒斯坦土地就是他们“失去的乐园”,这种态度反映在他们的言谈与书写中。 总体而言,半个世纪的流放生活是单调而无所作为的,流放者就那么生活着,等待着。 起初,他们热切期望“突然事件”的发生。这次大灾难的预言者——伟大的耶利未的声音仍在耳旁回响。 但是,耶利未已经死去,尚未有人能代替他的位置。 在前文中,我们曾涉及犹太先知的天性。自古以来,他们就是犹太人民的道德化身,在某些场合,他们就是民族良知的具体表现。 可是,时过境迁,犹太人不再依靠口头传达宗教指示。他们现在有了自己的文字,正规的语法。 初期,这种文字极其粗糙。没有元音,要弄懂意思非常困难。造句的语法也较粗浅。完成时态与未完成时态之间无明确的区分,同一个动词既可表达已完成,也可表示将完成,只能从上下文揣测其真正含义。 这种表现形式很适合于作诗。因此,许多诗篇非常优美。不过,当表达具体思想或记以往的史实时,便显得力不从心。 它未能明确区分预言和历史的界限。 然而,犹太人只能如此。等他们从邻居那里学习了亚兰文字时(尽管有些粗糙和不完善),文字才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这也给了先知们一个机会,使他们将新观念传达给所有犹太人。无论他们住在埃及、巴比伦还是爱琴海的岛屿;也使先知们得以把模糊的敬神仪式正规化,使《旧约》和犹太教法典中记载的宗教戒律和民事法规系统化;也使先知们的职责不同于从前。他们开始向新一代的孩子讲解古代先知的著述。从一个注重行动的先知,变成一个终生在书堆里思考问题的圣哲。偶尔,我们还可听到先知在人民中奔波,在市场上讲演。但随着培训先知学校的增加,其毕业生的影响在成比例地减少。 耶和华不再是掠过山川平原上的一缕清风。 他变成了一套清规戒律,不再于沙漠的轰轰雷声中向人们宣布至谕。从此后,他的声音只能在幽深图书馆的书本里“听”到了。先知们变成了教士、牧师,他们致力于讲解、注释、翻译和阐释,在日渐递增的语言学注解和批评著作中,淹没了“神圣的意愿”。 然而,这些新发展,像所有类似的变化一样,并非突然发生的。在流放期间出现了几位人物,他们具有比宗教前辈更为卓越的民族精神。 突出的有两位:一位是以西结;另一位很遗憾,不知其名,他是“先知中的福音传道师”,他的讲话新颖,以色列和犹太人从未听过。他的著作收在《旧约》第二十三卷“以赛亚书”的后半部。该卷共六十六章,前三十九章可能是先知以赛亚的著作。他生活在犹大王约坦、亚哈斯和西底家统治时期,早在西拿基立和尼布甲尼撒之前,就预言了两个犹太国的命运。 但后二十六章显然是另一个人写的,远隔几百年,语言文风迥然不同。 然而,这两个不同部分未加任何说明就合在一起,并不奇怪。《旧约》的编纂者并非行家。他们不问来源,只要是中意的卷帙,就“粘贴”在一起,丝毫不露所谓“编辑”的痕迹。 就这样,“以赛亚书”后半部的作者就淹没在前半部的作者中去了,这无关紧要,因为无名氏的“诗篇”获得了更大的名声,远远超过了那些不忍卒读的帝王家谱的编者。 这些作品的价值,在于对耶和华的威力和性格有新颖独特的见解。在他看来,耶和华不再是小小闪族部落的上帝,他的名字响彻在所有土地的上空。 他是全人类的统治者。 即便是威严的巴比伦王、势力相当的波斯王(犹太人曾私下将最终解放寄托于他),也都不知不觉地成为上帝的仆人。他的意志对所有人都是法律。 但是,它并非一个仇视非信徒的残酷上帝。正巧相反,他关爱和同情那些生活在黑暗中,甚至没听说过他名字的人。 他并不把自己藏在神秘莫测的幕后,任何人有眼都可看见他,有耳都能听清他的声音。他是所有人的慈父,是把不服的羊群领进和平正义安全港湾的牧羊人。 上述语言,已远在当时的时代前列了。 一般流放者对这些言论深怀不满。 关于上帝爱全人类的说法,他们并不喜欢听。这个小集团以仇恨度日,时时祈祷复仇之日的来临。到时,耶和华就该把可恶的巴比伦掳掠者统统消灭。 于是,他们急切地求救于他人。这些人必须谨慎严守过去的教条,必须信奉耶和华只能、也只会选择亚伯拉罕和雅各的子孙来传达圣谕;必须常常预言终有一天所有国家会匍匐在耶路撒冷胜利者的脚下。 在流放的著名先知中,以西结最为强硬。 他生在故国。他的父亲是个祭司,他在耶路撒冷浓厚的宗教氛围中长大,一定听过耶利未讲道。后来,他也成为先知。 在他的聚居区内,他似乎是个举足轻重的年轻人。因为早在犹太人开始大流放的前几年,即巴比伦征服犹大国之前,他就首批被迫离开首都。耶路撒冷失陷的消息传到了幼发拉底河南岸的小城提勒亚毕时,他已在那儿建立了自己的家,一直住到逝世。 他著作的文学价值远不及“以赛亚书”的无名作者,他的文风生硬,人品也不及前辈犹太领袖所具备的人格魅力,且很不谦虚。 他经常故作激动地进入迷狂状态,并说在这种状态下看到奇异之象,听到神秘之音。 总而言之,以西结是个相当实际的人。 同耶利未一样,他从未停止过驳斥那些误入歧途的狂热分子,这些人相信耶路撒冷是上帝选民之都,是坚不可摧的。 他警告他们,只靠信仰而无行动是无法挽救一个国家的。 等到城市沦陷,许多信心不足的人对民族前途顿感绝望。以西结挺身而出,扬言美好的未来会来到。 他一直预言幸福的日子会来到,圣殿将重建,公牛的血会再次祭洒在耶和华的圣坛上。 然而,据他所言,重建的国家必须进行切实的改革,否则无法生存。以西结极其详尽地对此加以描述。 在这里,他一时充当了古希腊柏拉图的角色。根据他自己的生活观,他描绘了一个理想国。他要加强和充实“摩西约法”中的有关部分,去掉那些先前趁机夹杂在耶和华神圣仪式中的异教仪式。 总之,他呼吁重建大卫和所罗门的王国。 在他设想的新国家里,圣殿,而非王宫,必须是国家生活和活动的中心。 根据这位先知的说法,圣殿是“耶和华之所”,而王宫只不过是君主的家。 这种区别务必使人人知晓。 再则,普通百姓应该深切敬重神圣的上帝,应该理解上帝远离人间尘世的琐事。 所以,在以西结的理想国里,圣殿将被两道巨大的高墙环绕,矗立在宽阔的庭院之中,众人只能在一定距离外目视着。 与圣殿有关的一切事物都是神圣的。 外国人决不许靠近圣殿。 犹太人,除祭司外,也只能在极少的场合才能入殿。 祭司应该结成密切的行会。 只有撒都的后裔才能加入。 他们的势力日渐强大,最终成为国家的真正统治者,就像摩西早就预想的那样。 为加强对普通百姓的控制,应大大增加节日的数量,且重点放在有关赎罪的供奉祭日上。 终生有罪的观念应根植于全民的心中。 不得设立私人祭坛。 任何与“至圣所”有关的祭祀,必须以全民的名义进行。 在这种场合,国王将代表国家。 除此以外,他仅仅是个名义首脑,毫无实权。 在古时候,大卫和所罗门尚有任命祭司的权力。 现在,此权也被取消。 祭司阶层是个自立的终身官职实体,国王只是它的仆人,绝非主人。 最后,耶路撒冷周围的所有肥沃之地,都归祭司,以确保他们有一定的收入,无需任何法律法令通过。 这的确是一项奇特的计划。 但对以西结的同代人来说,却相当合理。一旦圣殿重建,流放者重归故土,他们便打算建立这样一个严格的宗教国家。 这一天的到来,比大多数流放者预想的要早。 在东方遥远的山区,一个年轻的蛮夷酋长正在集合马队,他将是犹太人的救星,帮助他们逃脱外国的束缚。 他的波斯臣民称他居鲁士。我们叫他塞琉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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