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如何成为基督教世界的中心
帝国时代的罗马普通知识分子,对于其父辈信奉的那些神漠不关心。一年之中,他们也有几次进庙朝拜,但这只是入乡随俗而已。当人们严肃的列队庆祝宗教节日时,他们在一旁耐着性子冷眼旁观。他们把对朱庇特、密涅瓦、尼普顿的崇拜视作是共和国创业初期遗留下来的幼稚粗鄙的东西。对于一个深谙斯多葛学派、伊壁鸠鲁学派和其他雅典哲学家理论的人来说,这根本是不值得研究的。 这种态度使罗马人非常宽容。政府坚持要求全体国民,无论是罗马人、希腊人、巴比伦人、犹太人或其他外国人,都必须向神庙中的皇帝像致以公开的敬意。当时,这种皇帝像被获准竖立在每一个神庙里,就如同今日美国邮局里到处悬挂的总统像一样。但这只是例行公事,并无多大深意。一般说来,各人可以按各自的爱好尊敬、敬仰、崇拜任何一个神。其结果是:崇拜埃及神、非洲神和亚洲神的奇奇怪怪的各色小教堂、小神庙在罗马随处可见。 修道院里当耶稣的最早一批信徒到达罗马,开始传播“四海之内皆兄弟”这一新的教义时,没有人反对。街上的人驻足聆听。罗马是世界的首都,大街上尽是云游四方的布道人,各传自己的“神秘之道”。这些自封为传教士的大多数人诉诸于感官享乐。对于信奉他们所拥立的神的信众许诺以黄金般的恩赐和无尽的欢乐。没多久,街上的人们注意到:所谓的基督徒(即“基督”的追随者,或“涂油者”)所讲的颇具特色。他们看来无意追逐金钱和显赫的职位,却将贫穷、卑微和恭顺当作美德来歌颂。罗马之所以君临天下,恰恰不是仰仗这些品德。躬逢盛世的人们被告知:他们的世俗功名不可能给人民带来永恒的幸福,能听到这样的“神秘之道”自然是很有意思的。 此外,基督教奥秘的传教者还大讲那些拒不听从真神言辞的人所面临的耸人听闻的结局。撞大运从不是万全之举。当然,旧有的罗马的神还是可以依赖的。但是,他们是否有足够强大的威力来保护老朋友抵抗远自亚洲传入欧洲的新神的权威呢?人们开始表示怀疑。他们回过头来再听听关于这个新教义的进一步解释。没过多久,他们开始接触宣讲耶稣教义的男男女女,发现他们同一般罗马僧侣的确不同。他们赤贫如洗,却善待奴隶和动物。他们从不见钱眼开,反而尽其所有,乐善好施。他们无私无己的生活榜样感动了许多罗马人放弃旧有的信仰,加入基督徒的小团体。他们在私人住宅的密室或是某处空旷的野外聚会。罗马的神庙空无人迹。 哥特人来了, 一年年过去了,基督徒人数持续增多。他们选出长老或主教(希腊语意为“长者”)保卫小教堂的利益。由一位主教担任每个行省里所有社团的领袖。第一位罗马主教是在保罗之后来到罗马的彼得。到后来,他的后继者们(人们称呼父亲或爸爸)被称为教皇。 教会成为罗马帝国内的一个握有重权的机构。基督教义不但对那些对这个世界深感绝望的人有吸引力,而且也吸引了许多无望在帝国政府中谋职的能人,他们可以在拿撒勒教主的卑微信徒中间发挥领导才能。终于,政府当局不得不予以注意。罗马帝国(我已在前面讲过)对此不理不睬以示宽容。它允许每个人依照他的或她的方式来解决拯救灵魂的问题。不过,国家也坚持各种教派应和平共处,遵守“我生活,也让你生活”的明智原则。 然而,基督教社团断然拒绝任何形式的宽容。他们公开宣称:他们的上帝,只有他们的上帝才是天地间的真正主宰,所有其他诸神都是骗子。这看起来对其他教派太不公平,警察出面劝阻,但基督教徒却顽冥不化。 不久,新的问题来了。基督教徒拒不遵行对皇帝效忠的仪式,拒绝应召入伍。罗马地方长官威胁着要世界惩处他们。他们回答说,当今这个悲惨的世界只是通往天堂极乐世界的一个接待室,他们更乐意为信仰献身。罗马人对这种行为大惑不解,间或杀死违法者,但大多不杀。在教会初期确实有相当多的私刑,但这只是一部分暴民的诬陷所致。他们指控敦厚老实的基督教邻居犯了所能想到的任何罪行(如凶杀、吃婴儿、传播疾病与瘟疫、在危机时刻叛国)。暴徒们知道基督徒是不会反击的,因而这是一场无害的游戏,反正也没什么危险。 在此期间,罗马继续受到蛮族的入侵。当他们的军队溃不成军时,基督教传教士受遣前去向野蛮的条顿人宣讲和平的福音。这些传教士意志坚强、毫不惧死。说到不肯悔改的罪人的未来命运时,他们言之凿凿,不容置疑,使条顿人大为感动。这些条顿人一向敬仰罗马的圣贤,他们想:这些传教士都是罗马人,他们说的可能是实话。不久,基督教传教士变成了条顿和法兰克野蛮地区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六个传教士抵得上一整团士兵。皇帝们开始认识到,基督徒可以被他们充分利用。在某些行省里,基督徒便能和原来旧神的信仰者享受同等权利。然而,天翻地覆的变化还要等到公元4世纪后半期才出现。 当时的皇帝是君士坦丁,有时也称君士坦丁大帝(天晓得这是为什么)。君士坦丁是个残忍的家伙,但在那个战乱频仍的年代,一个心慈面善的人是难望活命的。在变幻莫测的漫漫人生中,君士坦丁宦海升沉。有一次,他差一点被敌人所败,他想试试人们纷纷议论的这位亚洲新神祗的威力有多大。他许愿说,如果他在即将开始的战役中取胜,他就归顺基督教。他果然如愿以偿,于是相信了基督教上帝的神奇威力,并要求接受施洗。 打那以后,基督教教会得到了官方的正式承认。这大大巩固了这一新信仰的地位。 但是基督徒在人民中间仍占少数(不超过百分之五六)。为了赢得民心,他们不得不拒绝所有妥协,旧神的偶像必须全部砸掉。朱利安皇帝是个希腊智慧的爱好者,在不太长的时间里,设法挽救了异教的神像,免遭进一步的毁坏。但是朱利安在与波斯的一场战争中负伤死去。他的继承人朱维安重建教会的所有荣光。于是一个接一个的古老神庙关门闭户。接着,查斯丁尼皇帝即位(他在君士坦丁堡建造了圣索菲亚大教堂)后,解散了柏拉图创立的雅典的哲学学院。 古老的希腊世界结束了。在这个世界里,人们得以按自己的方式自由思考;按自己的愿望做着美梦。在根深蒂固的既定秩序被野蛮和愚昧的洪水冲垮以后,哲学家所规定的多少有点含混的行为准则被证明是一只不合格的指南针,它已不适用再引领人生之舟航行了。人们需要的是更加积极、更加确定的东西。而这恰恰是教会所能给予的。 在一切都动荡不定的年代里,教会像岩石一样巍然不动,坚守着它视做是真理和神圣的原则,毫不退缩。这种坚定不移的勇气赢得了人们的赞誉,也使罗马教会安全地渡过了难关——这一难关曾导致罗马帝国覆亡。 不过,基督教的最后胜利,也带有一定的侥幸因素。公元5世纪时,西奥多里克建立的罗马哥特王国覆灭后,意大利相对来说不再像先前那样受到外来侵略了。继哥特人之后,撒克逊人和斯拉夫人都是积贫积弱的部族。在这种情况下,罗马主教们有可能维护罗马城的独立。没多久,分布在意大利半岛帝国的残余地区,都承认罗马大公(即主教)为他们的政治和精神的主宰。 舞台已搭制完毕,只待主角上场。公元590年,他来了,他叫格里高利,出身于古罗马的官宦世家,曾任罗马城长官,也就是市长。他曾做过僧侣、主教。最后,很不情愿地(因为他原本想做传教士,向英格兰异教徒宣讲基督教)被人拉到圣彼得大教堂受封为教皇。他仅仅统治了14年。但等他死时,西欧基督教界已正式承认罗马大主教,即教皇,为整个教会的领袖。 然而,教皇的权力却未及东方。在君士坦丁堡,皇帝依然因循旧例,承认奥古斯都和提比留的继任者作为政府的首脑。同时兼任国教的大主教。 公元1453年,东罗马帝国被土耳其人占领,君士坦丁堡沦陷,罗马帝国的最后一任皇帝君士坦丁·帕莱奥洛格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台阶上被害。 此前的几年,他的弟弟托马斯的女儿佐伊同俄罗斯的伊凡三世结成秦晋之好。这样一来,莫斯科大公继承了君士坦丁堡传统的衣钵。于是,拜占廷旧日双鹰(罗马分为东西两部分时的纪念品)用作现代沙俄的盾形纹章。沙皇原本只是俄罗斯最高贵的贵族,此时沿袭了罗马帝国的冷漠和尊严,在他面前,所有臣民,无论职位高低,都是无足挂齿的奴隶。 沙皇的王宫按东罗马帝国从亚洲和埃及传入的东方式样整饬一新。(于是他们自吹自擂)说它与亚历山大大帝的王宫分毫不差。这份由奄奄一息的拜占廷帝国留下的奇特遗产,遗赠给了一个它没有预料的世界。它又在俄罗斯广阔的平原上生机勃勃地延续了六个世纪。最后一个佩戴双鹰盾形纹章皇冠的人是沙皇尼古拉二世,不妨这样说,他就在前不久的一天才被杀害。他的尸体被扔入井下。他的子女无一幸存。古时的一切特权和君权悉数被废除,而教会的地位又被降到在君士坦丁大帝时代之前在罗马所处的一样的地位。 然而,就像我们在下一章将要看到的,西方教会的情况大不一样。整个基督教世界将受到毁灭性的威胁,这一威胁是阿拉伯世界里一个放牧骆驼的人所宣传的敌对教义所带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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