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许多世纪的动荡不安和革故鼎新后,罗马共和国是怎样成为罗马帝国的
当罗马帝国取得节节胜利,载誉而归时,他们受到了盛大隆重的欢迎。 这种飞来之誉并没有使国人幸福。恰恰相反,农民们被迫为帝国的发展付沉重的劳役,无休止的出征使农事荒废。那些以战争为借口进行大规模抢劫的人,如今已是功成名遂的将军,他们(及他们的亲朋好友)权重一时。 过去的老共和国颇为自豪的罗马特色是:国内的社会贤达崇尚简朴生活。而今新共和国则以衣衫褴褛和极强的道德感为耻,这在他们祖辈那个年代颇为流行。这个国家便成了一个由富人把持、为富人谋利的富人之国。这样的国家注定难逃国破家亡的厄运。让我细道其详。 罗马在不到150年的时间里,罗马人变成地中海沿岸几乎所有地区的主人。在古代,一个人若沦为战俘便成为失去自由的奴隶。罗马人视战争为生死存亡的事情,对被征服的敌人没有半点恻隐之心。迦太基沦陷后,迦太基的妇孺连同他们自己的奴隶被贩为奴。那些敢于反抗罗马的希腊、马其顿、西班牙和叙利亚等地桀骜不驯的居民也难逃厄运。 两千年前,一个奴隶只是一个机器零件。今天,有钱人把钱投向工厂。罗马的富人们(元老、将军和一些发战争财的人)则把钱投向土地和奴隶。土地是他们从新占领的行省中或抢或买来的。在公元前3世纪和公元前2世纪,奴隶的货源充足,结果,地主们奴役奴隶直到在干活时倒下当场死去为止。然后他们就近去廉价市场买从科林斯或迦太基俘获来的新奴隶。现在,让我们再来看看自由农民的命运吧。 自由农民对罗马尽职尽责,效力沙场,无怨无悔。但是,10年、15年、20年后,他落叶归根时,却早已是家破人亡,田园荒芜。但他是个铁打的汉子,决心白手起家。他播种、栽植,等候收获。直到他把粮食连同家禽和牲口拿到市场上出售时,他才发现,那些使用奴隶在庄园里劳动的大地主们,处处喊价比他低。他苦苦挣扎了几年,终于绝望地放弃了。再一次背井离乡,到最近的城市里谋生。在城里,他和过去种田时一样饥肠辘辘。不过他可以同成千上万被剥夺了生存权利的人分承苦难。他和他们一起蜷缩在大城市边缘的肮脏茅屋里。他很容易染上传染病,一旦罹病即一命呜呼。他们当初为自己的祖国而战,难道这就是给他们的回报?他们全都忿忿不平,无以复加。他们总是很愿意倾听演说家们天花乱坠、引人入胜的演说。这些演说家周围聚集着饱受社会不公待遇的饿鹰般的群众,很快,前者便成为国家安全的心腹大患。 然而,那些暴发户却耸耸肩膀争辩说:“我们有军队和警察,他们能使秩序井然。”说着就躲到舒适的别墅高墙后面去侍弄花草了。再不就去拜读某个叫荷马的诗人的大作。这些诗由希腊奴隶为主子译成朗朗上口的拉丁六韵诗体。 虽然如此,名门望族中也有几家仍然保持着对共和国无私效忠的老传统。科内莉亚被敕封为“非洲勇士”的西皮奥的女儿,她嫁给了一个叫格拉古的罗马人,生下二子,一个叫提比略,另一个叫盖约。他们长大后投身政界,致力于进行几项迫在眉睫的改革。调查显示,意大利半岛上绝大部分的土地属于两千户贵族所有。提比略当选为“保民官”后便想帮助自由民。他重新颁行两项古代土地法案,把一个地主所拥有的土地限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他希望用这个办法来振兴过去独立的小地产所有阶层。这一阶层对国家是有益的。那些暴发户们叫他强盗、国家的公敌。街头骚乱骤起。一群市井无赖被雇佣谋杀这位受人爱戴的保民官。提比略走进公民大会的会场后,遭到围攻殴打,被活活打死。十年后,他的弟弟盖约又尝试着进行国家改革,以抵制权高位尊的特权阶层的特殊要求。他通过了“贫民法”,其目的在于帮助赤贫农民。但最终这项改革却使大部分罗马公民以乞讨为生。 他在帝国的边陲地区建立起穷人聚居区,但这些居住区并不能吸引正人君子。盖约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损人的“好事”,他也被谋杀了。他的支持者不是被杀就是流放。这两位最早的改革家都是谦谦君子。他们以后的两位改革家却截然不同,他们是职业军人,一个叫马略,一个叫苏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大批信徒。 苏拉是地主们的头领。作为阿尔卑斯山脚下那场重大战役(条顿人和西姆布赖人被歼)的胜利者,马略是被剥夺了继承权的自由民所拥戴的英雄。 这是公元前88年,罗马元老院正被亚洲传来的谣言搅得心绪不宁。黑海沿岸有个国家,国王叫米特拉达特斯,其母是希腊人,据传极有可能重建第二个亚历山大帝国。他对居住在小亚细亚的所有罗马公民,无论男女老幼,大加屠戮,以此作为他称霸世界战争的开场白。此举当然意味着战争。元老院装备了一支军队去痛击这位本都国王,以儆效尤。可是谁来挂帅呢?元老院说:“当然是苏拉,他是执政官”。百姓却说:“该是马略,他已经五任执政官了,而且是维护我们权益的斗士。” 财富决定着法律。苏拉实际上掌握着军队。他率军东伐,击败了米特拉达特斯。马略逃往非洲,静观事态的发展,直到听说苏拉打算渡海进攻亚洲,他才返回意大利,纠集一伙对现实不满的残渣余孽,开向罗马,伙同他的拦路强盗一起入城,整整五天五夜的时间,他大开杀戒,元老院中凡与之为敌的人皆难逃幸免。他自立为执政官,两个星期的过度兴奋使他猝死。 接下来的四年天下大乱。苏拉打垮了米特拉达特斯之后,宣布他准备回罗马了结旧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的士兵们一连几个星期忙于屠杀那些涉嫌同情民主改革的公民同胞。有一天,他们抓住一个经常跟随马略左右、称他为叔父的小伙子,正要把他绞死时,旁边有人插言:“他还是个小孩子呢。”他们就把他放了。这个孩子便是恺撒,我们下面还会提及。 说到苏拉,他成了“独裁官”,即所有罗马属地上唯一的最高统治者。执政四年后,他也像许多终生屠戮自己同胞的罗马人回家后常做的那样,慈祥地种菜浇园,聊度残生,直至寿终正寝。 恺撒西征但是国内的情况没有什么起色,反而越来越糟。苏拉的密友庞培将军率军东伐,再次抵御常来捣乱的米特拉达特斯,他把这个穷兵黩武的国王赶到群山中。米特拉达特斯深知,作为一个罗马的俘虏,等待他的将会是怎样的命运,于是便服毒自杀了。接着,庞培重树了罗马在叙利亚的权威,把耶路撒冷一举摧毁,又巡游西亚各地,试图重现亚历山大大帝名震天下的神话。最后,于公元前62年荣归罗马,带回12艘战舰,满载着战败的国王、王子和将军,他们被迫在欢迎庞培的游行队伍中游街示众。这位深受拥戴的盖世奇才为他的城市送上了四千万的战利品。 罗马政府必须交由一个铁腕人物来治理。就在几个月之前,这座城市差点落入一个名叫卡梯林的年轻贵族之手。他是个酒囊饭袋,赌光了所有钱财,总想着靠小偷小摸弥补亏空。有一个热心公益的律师西塞罗发现了卡梯林的阴谋,向元老院告发了他。卡梯林被迫仓皇出逃。像他这样野心勃勃的还有其他年轻人,这里就不浪费时间一一赘述。 伟大的罗马帝国由庞培组织了“三人执政官”来处理政务。他自己坐上了三人委员会的头把交椅。已因西班牙总督而大获殊荣的恺撒位居第二。第三位是名小位卑的克拉苏。他之所以当选是因为他富得流油。他因为承包战争给养而大发横财。没过多久,他被派攻打安息人,并战死沙场。 说到恺撒,他要算三人中最有能力的一个。他认定,要成为一个受人拥戴的英雄,还需要再来点赫赫战功。他便跨越阿尔卑斯山,征服了现在被称为法国的那部分地盘。随后,他在莱茵河上打造了一座坚固的木桥,入侵野蛮的条顿人的国土。最后他乘船渡海攻打不列颠。如果不是不得已返回意大利的话,天晓得他会打到什么地方为止。他已知悉,庞培被任命为终身独裁官。这自然意味着恺撒要被划入“退休军官”之列。这个念头自然使他很不受用。他怎能忘记,他是追随马略开始军事生涯的。他决定再给元老院和这位“独裁官”一点颜色看看。他渡过了鲁比康河(南阿尔卑斯高卢行省和意大利的界河)。所到之处,他被视作“人民之友”大受欢迎。恺撒不费吹灰之力进入罗马,庞培望风而逃,窜至希腊。恺撒接踵而至,在法尔萨拉附近将其打败。庞培渡过地中海逃到埃及。年轻的埃及国王托勒密下令将其暗杀了。几天后,恺撒也来到埃及,发现他上了圈套,埃及人和忠于庞培的罗马驻军联合攻击他的营盘。 幸运总是伴随着恺撒。他成功地放火烧毁了埃及舰队。不幸,烧船溅出的火星落到著名的亚历山大图书馆的屋顶(正好位于海滨),使之付之一炬。接下来,他袭击埃及军队,把士兵赶入尼罗河中,托勒密被淹死,建立了一个由已故国王的姐姐克娄巴特拉独裁的新政府。正在这时,有消息传来,米特拉达特斯的儿子和继承人法那西斯已踏上了来犯的征途。恺撒即刻北上,在一场进行了五天五夜的战斗中打败了法那西斯。于是恺撒差人向元老院报告他胜利的消息。这句著名的话就是:“我来了,我看见了,我胜利了。”他返回埃及后,与克娄巴特拉疯狂地共坠爱河。公元前46年,他回罗马执政,她也跟随而来。他曾在四次战斗中大获全胜,举行过四次凯旋游行,每次他都气宇轩昂地走在队首。 恺撒来到元老院汇报他的冒险经历。感激涕零的元老院任命他为“独裁官”,任期十年。对他来说,这可是致命的一步。 这位独裁官新官上任三把火,想认真地做点事情,对国家进行改革。首先,他使自由民有机会担任元老院元老。其次,他赐给边远社区以公民权,这在罗马的古时候也曾实行过。第三,他允许“外国人”对政府施加影响。第四,他对那些被贵族家庭视为私有财产的边远省份实行行政改革。总而言之,他为了大多数人民的福祉干了很多好事。但这也使国内有权有势的人对他深恶痛绝。50个年轻的贵族策划了一个“拯救共和国”的阴谋。就在按恺撒从埃及引用的新历法3月15日这一天,当他进入元老院时被人暗杀了。罗马再一次群龙无首。 有两个人试图承继恺撒显赫荣耀的余绪。一个是他过去的秘书安东尼,另一个是他的外甥孙,也是他庄园的继承人,名叫屋大维。屋大维留在罗马,安东尼却到埃及投入了克娄巴特拉的怀抱。他也爱上了她,似乎这是罗马将军的习惯。 于是,两个人大打出手。屋大维在阿克提翁战役中大败安东尼,安东尼自杀,留下克娄巴特拉独自对敌。她虚与委蛇,想使屋大维成为被她的美貌所征服的第三个罗马人。但她发现这个心高气傲的贵族毫不理会,便自杀身亡。埃及就此沦为罗马的行省。 说到屋大维,他可是个聪明伶俐的年轻人,他没有重犯他著名的舅舅的错误。他知道,言辞失当也会把人吓跑,他返回罗马提出要求谨小慎微。他说他无意当“独裁者”,对“尊敬者”这个称号已大为满足。可是几年后,元老院封他以“奥古斯都”(意为辉煌的、卓越的)的尊称,他也并没有表示异议。又过了几年,街上有人喊他为恺撒,亦即皇帝(kaiser),他也听之任之。同时,他手下的士兵习惯于把他视作最高统帅,称他为首长、皇帝。总之,共和国已嬗变为帝国,但普通罗马百姓仍未意识到这一事实。 公元14年,屋大维作为人民绝对统治者的地位已空前巩固,以至被认定是一个神圣的膜拜对象——而到那时为止,这一位置是为诸神保留的。屋大维的继任者都是货真价实的“皇帝”,即世界上空前强大的帝国的绝对主宰。 说实话,一般市民早已对无政府状态和混乱无秩的局面腻烦了。他们不在乎谁来统治他们,只要新君让他们安宁度日,免受市井骚乱的喧嚣就行了。屋大维向他的百姓允诺40年的和平,他无意于拓疆扩土。早在公元9年,经过深思熟虑,他发动了对居住在西北蛮荒地带条顿人的战争。但是,他的将军瓦禄和所有手下都惨死于条顿堡森林里。此后,罗马人再也不想化育启蒙这些野蛮人了。他们集中精力解决国内改革的重大问题。但积重难返,收效甚微。两个世纪的政权更迭和对外战争使年轻一代的栋梁之才一再夭折。它也使自由农民遭受了灭顶之灾,因为战争所带来的奴隶劳动力是自由农民无望与之竞争的。战争也把城市变成了无数个蜂窝,里面住满了流亡农民中贫穷病态的暴民。战乱也产生了一个庞大的官僚体制:人微言轻的小官吏收入微薄,不得不收受贿赂,以弥补家用。最糟糕的是,战乱使人们对暴力、流血见怪不怪,麻木不仁,以他人的苦难和不幸取乐。 表面看来,公元1世纪的罗马帝国的政治构架气度恢弘,大到连亚历山大帝国如今也是它的一个小小的行省。但在这表面繁荣的下面,却生活着数以百万计的赤贫如洗、疲惫不堪的生灵,他们碌碌劳作,犹如巨石底下筑巢掘穴的蝼蚁。他们为他人的利益而工作,与田间的牲口同饮食,住的是牲口棚,在绝望中离世。就在罗马建国的753周年,盖约·朱利乌·屋大维·奥古斯住在巴拉丁山的王宫里,忙于应付国家大事之时,远在叙利亚的一个小村里,木匠约瑟的妻子玛利亚正在照料刚刚诞生于伯利恒马厩的婴儿。 这是个神奇的世界。 此后不久,王宫和马厩将进行公开的较量。 而马厩将要显露胜利的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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