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争夺地中海西部沿岸的所有权,非洲北岸的闪米特人殖民地迦太基与意大利西岸的印欧语族罗马城兵戎相见。结果,迎太基灭亡。
卡特·哈斯哈特是腓尼基人的一个小集市,它位于一座不高的小山上,从山上望去,可以俯瞰90英里宽的阿非利加海,该海将欧洲和亚洲分开。这里是个完美的商业中心,几乎可以说十全十美了,它飞速发展,富甲一方。公元前7世纪,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毁灭了推罗后,迦太基便同母国一刀两断而独立,成为闪米特诸族在西方的一个重要前进要塞。 迦太基继承了一千年来腓尼基人的许多特征。由一支强大的海军守卫着的这座城市是个大商行,城里的人对生活中优美文雅的事情大多漠不关心。该城和周围国土以及遥远的殖民地全都由一个为数不多,但权重一时的富豪阶层管辖着。希腊语中,“富”是“ploutos”,希腊人称“富人”执政的政府为富豪统治。迦太基就是这样一个由财阀独断专行的国家,其实权掌握在12个大船主和大矿主以及商贾的手中。他们密谋于官府后面的密室内,把共同的祖国看成是一个有利可图的机构,理应为他们提供丰厚的利润。因此,他们清醒理智,精神抖擞,努力工作。 随着岁月的流逝,迦太基的影响与日俱增,直达非洲沿岸的大部分地区。西班牙全境和法兰西的部分地区都沦为迦太基人的领地,都要向这座阿非利加海的煌煌巨城进贡、缴税、上交红利。 罗马与迦太基的影响范围相当,这样的“富豪统治”总是要由普通老百姓来掌握命运的。只要人民能充分就业,薪俸优厚,大多数公民就会心满意足地任由这些“精英分子”来管理他们,而且不加责难。但是,一旦航船没有开出港口,矿石不能运来冶炼,码头工人、装卸工人被迫失业,就会民怨沸腾,要求召开平民会议就像古代迦太基还是个自治共和国时所做的那样。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财阀政府不得不维持城市商业的高速发展,他们已设法卓有成效地做了将近500年。这时,意大利西岸传来的谣言使他们大惊失色。据说,一座台伯河畔的小村庄,突然崛起为强国,正在成为意大利中部所有拉丁部族的公认盟主。还据说,这个村子叫罗马,它正建船造舰,打算与西西里和法兰西南部的海岸通商。 迦太基不能容忍这样的竞争。这个新兴的对手必须被根除,以免迦太基的统治者丧失他们作为地中海西部沿岸绝对霸主的威信。经过及时调查,谣言不攻自破,事实大白于天下。 长久以来,意大利的西海岸成为被文明所遗落的角落。反之,希腊的所有良港都面向东方,放眼望去,爱琴海诸岛屿中一片繁忙景象。而意大利西海岸除了能看到凄凉的波涛外,再无激动人心的景致。这里一贫如洗,因此鲜有外国商人到访,本地居民得以在自己的丘陵地带和沼泽遍布的平原上安居乐业。这块土地第一次遭受的严重侵略来自北方,其年代已无从考证。一些印欧语系部落设法通过阿尔卑斯山脉的山口进入意大利,向南发展,直到他们著名的意大利长筒靴的足迹遍布他们的村庄和羊群所到之处。对于这些早年的占领者,我们什么也不知道。如果没有一位叫做荷马的人歌唱过他们的辉煌,他们自己关于罗马建国的记叙(写于八百年后。这时,小小的罗马城已成为帝国中心)都是一些神话传说,难作信史。罗慕路斯和雷穆斯彼此跳过对方的墙(我总是搞不清楚,究竟是谁跳了谁的墙)的传说可以写成妙趣横生的读物,但相比之下,罗马建城的故事就显得枯燥无味了。罗马就像上千个美国城市一样,开始时也是一个便于物品交易和马匹交易的场所。它位于意大利中部平原的中心。台伯河只有一个直通入海的出口。一条大道贯穿南北,这里的浅水区一年四季都可很便利地涉水而过。沿河岸的七座丘陵为居民们提供了抵御敌人的避难所。这些敌人或住在山地,或住在附近的海平线处。 山地人名为萨宾人。这伙人粗野无文,心存妙取豪夺的邪念。但他们原始落后,挥舞石斧和木盾上阵,难以对抗手持钢剑的罗马人。另一方面,海上居住的那些人才是危险的敌人。人们称其为伊特拉斯坎人。他们过去是、现在仍是历史上最难解的谜之一。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何方;是些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背井离乡。在意大利的所有沿岸地区,我们发现了他们的城市、坟墓和水利设施的残迹。我们倒是常看到他们的铭文,但因为没人能译解伊特拉斯坎字母,这些手写的信息到目前为止只能使人徒增烦恼,百无一用。 我们最合理的猜测是:他们来源于小亚细亚,是一场大战或瘟疫使他们流离失所到异地寻找新的家园。不管他们出于什么目的到这里来,伊特拉斯坎人在历史上起过重要作用。像蜜蜂一样,他们把东方古老文明的花粉从东方传送到西方,他们教给来自北方的罗马人建筑术、修建街道、作战、艺术、烹饪、医药和天文学的初步原理。 但是,就像希腊人并不喜欢他们爱琴海的老师一样,罗马人也同样厌恶他们伊特拉斯坎的师傅。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尽可能摆脱他们。当希腊商人发现了与意大利做生意的可能性后,首批希腊商船到达罗马时,这个天赐良机终于来了。希腊人为贸易而来,却被当作先生留了下来。他们发现,那些住在罗马乡间的部落(被称为拉丁人)很愿意学习一切有实用价值的东西。罗马人立即醒悟,他们可以从一种书写文字中大受裨益,于是仿制了希腊字母。他们也认识到,精心制订的币制和度量衡制度将有利于商业。最终,罗马人对希腊文明兼收并蓄,优劣齐收。 他们甚至欢迎希腊诸神落户国内。宙斯被请进罗马后,易名为朱庇特。其他诸神也联袂而至。不过,罗马诸神却并不像那些跟着希腊人历尽世间坎坷的堂兄弟姐妹们那样轻松快乐。罗马诸神都是国家官吏,每个神都审慎而公正地各司其职。但反过来,他也严格要求崇拜者俯首帖耳。罗马人和诸神之间却从未建立起像古希腊人同住在高峻的奥林匹斯山巅的巨神所曾有过的那种肝胆相照的神人关系和温情脉脉的友情。 罗马人并没有一味仿效希腊人的政府体制。但是由于它同希腊人同属印欧语系,罗马早期的历史便和雅典和其他希腊城邦的历史多有似曾相识之处。罗马人没花太大力气就摆脱了他们曾是古代部落酋长后裔的君主。可是一旦把国王赶出城外,罗马人就被迫对贵族的势力严加约束。他们费时许多世纪才尽力建立了这样一种制度:即所有罗马的自由民都有机会参与他所在的城市的各项事务。 此后,罗马人比希腊人更胜一筹。他们并不用滔滔不绝的演说来处理政务,他们并不像希腊人那样耽于幻想,而宁愿要一项实际行动也不要十句空言。他们深知平民会议(“pleb”即自由民的集会)清谈误国、空耗时间的毛病,便把城市的实际工作交于两个“执政官”掌管,又让一群老年人加以辅弼,称之为元老院(因为“senex”一词意为一位老人)。为了实际效益,这些元老们依照惯例,从名门望族中选出。但他们的权力被严加限制。 古代雅典曾因贫富之争被迫采取了德拉古法律和梭伦法律。罗马在公元前5世纪也经历了同样的贫富之争。结果,自由民争得了一部成文法律,通过设置“护民官”来保护自由民抵制贵族法官的专制。这些护民官是自由民选举出来的地方长官,他们有权保护公民以抵制他所认为不公正的政府官吏的胡作非为。执政官有判处一个人死刑的权力,但如果该案的证据不足以定罪,则护民官可以干预,解救这个可怜人的小命。 但在我说“罗马”时,我好像是指这个只有几千居民的小城。而罗马的真正威力在于它城墙之外的京畿之地。而且,正是在对这些海外行省的管理上,早期的罗马已显示出其作为殖民地强国的雄才大略。 在古代,罗马是意大利中部唯一固若金汤的城池,但它也一直是其他拉丁部族遭受袭击危险时受到殷勤款待的避难所。这些拉丁邻邦认识到,同这样强大的朋友紧密联合将会大有稗益,于是想方设法去寻找相互结成某种攻守同盟的共同基础。其他民族,如埃及人、巴比伦人、腓尼基人,甚至希腊人,都一定要作为“野蛮人”一方与罗马人订立澶渊之盟。罗马人却对此不加理睬。他们给“外来者”一个机会让其成为共和国或共和政体的同盟。 他们说:“你们要同我们联合吗?那很好,来吧,加入进来吧。我们将把你们完全看作罗马公民来对待。为了这一权利,我们希望你们在任何必要的时候为我们的城市,也就是为我们的大伙儿的母亲而战。” 于是“外来者”对这种仁慈慷慨感激涕零,便以始终不渝的忠诚来报恩。 每逢希腊城市遭受袭击时,所有外国居民都迅即出逃。对他们来说,这里只不过是暂时栖身之所,只有在他们结清川资后才被接纳,为什么要保卫它呢?但当敌人来到罗马城门口时,所有拉丁人都会急忙赶来救援,因为罹难的正是他们的母亲。即使他们住在百里开外,连神圣山丘的城墙也未见过,但这里是他们真正的“家园”。 无论战争失败还是大难临头,都改变不了他们这种感情。公元前4世纪初,野蛮的高卢人强行闯入意大利,在阿利亚河附近大败罗马军队,接着攻城掠池,拿下了罗马。他们希望罗马人出来求和罢战,等了又等 ,未果。时间不长,高卢人发现自己已被深怀敌意的罗马居民团团围住,使他们无法获得给养。七个月之后,饥饿迫使他们撤退。罗马所奉行的“外来者”平等待遇的政策,已证明是大获成功,使之空前强大地立足于世界。 从这段简略的早期罗马史中,你已可以看出,罗马人对于一个健全国家的理想,与迦太基城邦中所体现的古代世界的理想是多么的不同。罗马人依赖于他们同许多“平等公民”之间建立的愉快真诚的合作关系,而迦太基却效法埃及和西亚国家,坚持其“臣民”无条件地(因而也是很勉强的)服从他们,而当他们难遂此愿时,便雇佣职业士兵来为他们充当炮灰。 你现在可以明白了,为什么迦太基非要害怕这样一个机智的、强大的敌人,为什么迦太基的财阀统治集团处心积虑地找碴寻衅,要在不太晚的时候消灭这一危险的对手。 迦太基是工于心计的商人,懂得仓促从事是要蚀本的。于是先向罗马人提议,让他们两座城市各自在地图上画两个圆圈,划分彼此的“地盘”,商定井水不犯河水。这个协定迅速被签订,也旋即被撕毁。双方都认为派兵去西西里是高明之策,因为那里有丰饶的土地而政府却贪污腐败,正想让外国人干预呢! 战争随即而至(罗马人称腓尼基人为布匿,所以这场战争得名为“布匿战争”),持续了24年。战争在公海上进行。乍看起来,老练的迦太基海军似乎能打败罗马人新组建的舰队。迦太基舰队沿用古老的战术,不是猛撞战船就是勇敢地攻击船的侧面,断桨折楫,用箭和火球射杀孤船上的水手。但是,罗马工程师发明了一种新颖的船,船上安装着木板吊桥,罗马步兵放下桥便能猛攻敌船。于是迦太基人的胜利戛然而止,其船队在米拉战役中横遭惨败,西西里成为罗马领地的一部分。 23年后,争端又起。罗马(为了探矿)侵占了撒丁岛。迦太基(为了探求白银)随之侵占了西班牙的整个南部地区。这样一来,迦太基变成了罗马的近邻。而罗马根本不喜欢这个邻居,便命令军队越过比利牛斯山脉去监视迦太基占领军。 双方第二次较量的舞台已搭制完毕,一块希腊殖民地又一次成了重燃战火的口实。迦太基人将西班牙东岸的萨贡特城围得水泄不通。萨贡特人向罗马求救。罗马照例愿助一臂之力。元老院允诺派拉丁部队驰援,但是准备此次出征旷废时日。与此同时,萨贡特已被攻陷,全城毁灭。此事完全违背了罗马人的意愿。元老院决定宣战,一支罗马军队渡过阿非利加海,在迦太基上岸。第二支部队意欲截击驻西班牙的迦太基军队,阻止他们回来解救祖国。这是个非常好的计划,每个人都盼望出师大捷,但诸神却难遂人愿。
汉尼拔翻越阿尔卑斯山
公元前218年秋,攻打迦太基西班牙驻军的罗马军队撤离意大利。当人们正在满怀希望地等待着易如反掌的巨大胜利时,波河平原上到处流传着可怕的谣言。这些谣言在粗俗的山地人中口耳相传,因为恐惧,他们嘴唇哆嗦着说,千百万棕色人带着“每个大如一栋房子”的怪兽,突然从环绕古代的格瑞安山口的状如白云的皑皑雪线中浮现出来。千万年前,巨人赫尔克里斯就是赶着格尔杨的牛群从这条山隘由西班牙到希腊的。不久,淋得落汤鸡似的难民像洪水一样接连不断地涌至罗马城下,带来了更加详细的情况。原来是哈米尔卡的儿子汉尼拔统率步兵5万、骑兵9千和战象37匹,已经越过了比利牛斯山脉。在罗纳河两岸他击溃了西皮奥的罗马军队。虽然岁至十月,路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雪,他还是率军平安地跨过阿尔卑斯山脉的各个山口同高卢军队汇合,并协力打败了正准备渡过特拉比亚河的第二支罗马军队,同时围困了普拉森西亚城。该城位于连接罗马和阿尔卑斯山区行省的大路的最北端。 元老院虽惊慌失措,但表面上故作安详,精神抖擞,把失败的消息隐瞒起来,又派出两支斗志昂扬的军队去阻击侵略者。在特拉西美诺湖岸边的一条狭路上,汉尼拔设计把罗马军队打得措手不及,杀死全部罗马军官和多数士兵。此次失败,惶恐之情在罗马人中间曼延开来。元老院却斗志不减,又组织起第三支军队,由费迈·马克西姆斯指挥,并授予他“必要时挽救城邦”的全权。 费迈知道他必须小心谨慎,以免将老本蚀光。他招募到的最后一批士兵初出茅庐,未经训练,难敌汉尼拔身经百战的老兵。他不敢应战,却总是跟在汉尼拔的屁股后面,毁其粮秣,捣其道路,袭击其小股部队。他正是用这种令人劳神烦恼的游击战术,来从总体上打击迦太基士兵的士气。 汉尼拔与迦太基这种作战方式却不能使龟缩在罗马城高墙内已成惊弓之鸟的百姓们满意。他们要求有所“行动”,一定要做点什么,而且越快越好。有个叫瓦罗的人,他在城里奔走相告,逢人就说自己比那位“迟缓者”——慢条斯理的老费迈如何出色。于是,这位深孚众望的英雄在群众的欢呼声中就任总司令。但他却在坎尼战役(公元前216年)惨遭罗马史上最严重的一次重创:七万多战士被杀,汉尼拔成了意大利全境的统治者。 他从半岛的一头长驱直入另一头,宣称自己是“使人们摆脱罗马人桎梏的救世主”,并且号召各行省同他携手共同对付他们的母城罗马。这时,罗马的明智之举再次孕育出可贵的硕果。除了卡普亚和叙拉古之外,其余城市全都对罗马忠心耿耿,汉尼拔——这位假意与人民化敌为友的救世主遭到人民的反对。他流落异邦,对此处境惴惴不安。他派人去迦太基要求补给粮草并增添兵力。这两项要求都被迦太基严辞拒绝。凭借着船上的吊桥,罗马人成了海上霸主,汉尼拔必须设法自救。他继续大败罗马的增援部队,但是他的部队也减员很快。意大利的农民对这位自诩的“救世主”都惟恐避之不及。
汉尼拔之死
经过了连年的胜利后,汉尼拔发现自己被刚刚征服的国家所包围。有一段时间,似乎时来运转,其弟哈士多路巴已在西班牙大败罗马军队,翻过阿尔卑斯山脉,前来助汉尼拔一臂之力。他先遣使南下,通知他即将到来的消息,并要求一支军队在台伯河平原与他会合。很不幸,信使落到罗马人手里,而汉尼拔还傻呵呵地等着消息,直到他弟弟的头颅被严严实实地装进篮子中滚进他的营帐,告知他迦太基军队的最后命运。 在拔除了哈士多路巴这一前进道路上的障碍后,罗马将军小西皮奥不费吹灰之力重新占领西班牙。四年后,罗马人已万事俱备,只待与迦太基决一雌雄。汉尼拔被迦太基召回国,他横渡阿非利加海,试图组织故乡的城防。公元前202年,迦太基在扎马战役中大败,汉尼拔鼠窜至推罗。从这里,他前往小亚细亚煽动叙利亚人和马其顿人反抗罗马人,收效甚微。但他在亚洲各国间进行的挑唆活动却给了罗马人一个口实,他们把战火燃至东方地区,吞并了大部分爱琴海世界。 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汉尼拔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逃犯。他终于认识到,他壮志凌云的美梦已彻底破灭。他热爱的迦太基城毁于兵燹。它被迫签订下城下之盟。它的军舰被沉入海底,非经罗马人许可不得动武,又被判向罗马人交付一大笔赔款,在无尽的岁月里慢慢偿还。既然生活无望,前景黯淡。汉尼拔在公元前190年饮鸩自尽。 40年后,罗马人最后一次强行与迦太基交战。在长达30年的时间里,这块古腓尼基人殖民地上的居民,殊死抵御着新兴的共和国政权,后终因饥馑遍地被迫归顺。在围困中幸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男男女女都被卖作奴隶。罗马人纵火焚城,宫殿、仓库和大型兵工厂燃烧了整整两个星期。他们恶毒地诅咒该城烧成黑黢黢的废墟,然后罗马军团班师回朝,回意大利庆祝他们的胜利去了。 此后一千年,地中海仍然在欧洲人的控制下,但罗马帝国一灭亡,亚洲人马上就尝试重新控制这个内陆海。这些情况,等我讲穆罕默德的故事时,你们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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